層雲下的天光把東方巨幕刷成蛋殼一樣的鴉青色。
蛋殼又順勢把燭火悶得淺淡。
整間臥房將亮不亮,反而因為連跳動都寂靜無聲、好像不太敢掙紮似的微弱火光愈顯昏暗。
到火光終於無力描摹出指尖輪廓的時候,江灼陽終於發現天亮了。
他下意識看向床上的妹妹——她和鵝都全須全尾地包在被子裡,呼吸很淺、但很均勻。
......一看就知道這是一條健康鮮活的生命。
江灼陽體貼地一把把鵝從被子裡揪出來——又嚴嚴實實地把妹妹裹成一顆粽子——才覺得舒服了。
“這樣好多了。”
他提著鵝的脖子說。
“???”
鵝兩根翅膀緊緊扒住他的手,小jiojio無力地在空中亂蹬,想要放聲大叫,又被江灼陽先一步掐住扁平鮮紅的喙。
“???”
鵝震驚!
為什麼要這樣對鵝!
“噓——”
江灼陽卻一臉嚴肅地提醒:“彆吵到我妹妹。”
“???”
鵝更震驚!
黃豆大的小眼睛裡盛滿憤怒......與委屈。
它跟瓷寶睡得好好的...他卻忽然把它從溫暖的被窩揪了出來......
這不是欺負老實鵝嗎!
鵝抗議!
但它的抗議總是很難生效。
“你不能跟小瓷一起睡。”
江灼陽聲音壓得很低,語氣卻很認真。
“???”
憑什麼!
鵝完全不同意!
“因為你太醜了。”
江灼陽十分嚴謹地說。
“......”
“???”
醜......?
......它?
它可是產自麥克弗森、售價達到88888、向來以美貌著稱的品種鵝!
雖然比不上瓷寶...好吧......也比不上她哥哥......
但它怎麼可能是會是醜鵝呢!
鵝一整個淩亂了!
江灼陽卻驀地鬆開了手,隨意把鵝丟在地上。
眯起眼——從床頭的縫隙中揪出一張揉皺的紙團。
更確切地說......是一張揉皺的撲克牌。
他輕輕挑起一側眉梢,兩根手指將紙牌攤平——
下一秒。
鵝卻一個猛子紮上前。
三兩下就把整張紙吞進嘴裡。
準備耀武揚威——卻又不願意因此打擾心愛的瓷寶的美好睡眠——於是隻輕輕、乾啞地,發出短促的一聲:“嘎!”
哼!
愚蠢的人類!
接受鵝的複仇吧!
“哎呀。”
江灼陽卻似乎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輕笑出聲,讚道:“牙口真好啊。”
他傾身靠近,清透漂亮的眼對上鵝兩隻圓圓的小眼睛:“你叫什麼來著?...啊,黑帥......真是一個好名字啊。”
“???”
黑帥忽然感覺渾身的毛都有站起來的趨勢了。
莫名感覺...好危險啊......
它倒騰著小腿腿,往後退了一大步。
卻聽眼前單薄俊美的男人說:
“不如跟小瓷說一聲——你以後就跟著我吧。”
鵝:“......”
鵝:“???”
“嘎嘎嘎!!嘎嘎嘎!!!”
不!!鵝是絕對不會跟瓷寶分開的!!!
-
江幼瓷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
古堡中的天氣非常晴朗。
天很藍、雲很白、楓林紅葉嬌豔欲滴......
一切都美好得像油畫一樣。
江幼瓷非常愉快地牽著鵝、跟哥哥以及未婚夫參觀了古堡。
池瑜說得一點也沒錯,這裡安全得好像跳出了末日世界。
隻除了......
昨天還好端端的池瑜一晚上過去忽然臥病在床,爬都爬不起來了。
而她的男朋友顧淵......看她的眼神好像有那麼一點不對。
在顧淵第29次對她擠眼睛的時候,江幼瓷終於忍不住問:“你是......沒休息好嘛?”
顧淵也終於忍不住了。
悄悄湊到她耳邊,神神秘秘地說:“你是怎麼回事?連這麼明顯的暗示都看不懂?”
啊......啊?
江幼瓷怔怔。
“哎呀!”
顧淵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她的腦殼——把江幼瓷戳得眼淚汪汪——他眉眼之間的恨鐵不成鋼更濃了:
“你怎麼這麼笨?”
“聽著!今晚由你去送楓果!”
“他們對瑜瑜防備太重,你那個未婚夫昨晚差點殺了她!...但他們對你沒有防備,隻要你......”
顧淵絮絮叨叨將楓果的采摘及輸送路線逐次安排下來——就連他女朋友池瑜,也像忍不住了似的,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躍躍欲試地靠近她,語氣興奮、摩拳擦掌:“阿淵說得沒錯!現在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了!你一定要好好乾!知道了嗎?”
啊......啊?
江幼瓷眨眨眼,試圖消化掉他們交代下來的待辦事項......但真的無法理解。
“你們......在說什麼呀?”
江幼瓷眨著漂亮的大眼睛。
神情懵懂又無辜。
似乎真的很疑惑。
......疑惑?
顧淵和池瑜都怔住了。
——她怎麼可能疑惑!
江幼瓷梳理一遍重點後皺緊眉:“...送楓果?”
顧淵和池瑜鬆了口氣:“沒錯!就是送......”
然而。
下一秒。
卻聽江幼瓷說:“我不要。”
顧淵:“......”
顧淵:“???”
池瑜:“......”
池瑜:“???”
這對小情侶一臉不可置信,眼睛瞪得銅鈴大。嘴巴更張得能塞進雞蛋。
江幼瓷莫名......有點慫了。
於是,聲音低低地說:“我...我不想去送楓果......QAQ”
“什麼?!”
池瑜猛一下子拔高聲音:“你再說一遍!”
江幼瓷:“......”
嗚嗚嗚好凶...她不敢再說一遍了......QAQ
好在,對麵的情侶花了幾秒就消化掉她淺顯易懂又標準的普通話。
雖然還是不敢置信。
“這怎麼可能...你怎麼......你明明吃了楓果啊!”
江幼瓷立刻搖頭:“我......我那不算吃!”
她明明隻咬了一小口......不接受碰瓷!
“不!那就算!”
池瑜非常肯定。
神情激動地想要抓住她的手——但昨晚實在被穆遠瀾摔得太嚴重,不太爬得起來。
於是,顧淵替她捉住江幼瓷,一臉激動地問:“你吃了楓果之後......就沒找到自己信仰嗎?”
啊......啊?
江幼瓷想了想,遲疑點頭。
她覺得......任何一個吃過那麼難吃水果的人恐怕都忍不住去信仰一切好吃的美食叭......
江幼瓷眼淚汪汪地反手抓住顧淵手腕:“嗚嗚嗚...我姐姐說得一點也沒錯!浪費真的可恥!好吃的東西被種出來真的太不容易了......嗚嗚嗚嗚!”
顧淵:“......”
顧淵:“???”
池瑜:“............”
池瑜:“??”
什麼亂七八糟的!
這他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可能有人在吃了楓果之後還對這片楓林無動於衷?
這......這可是賜予他們生命的、他們合該終身侍奉的主人啊!
顧淵和池瑜麵麵相覷。
不約而同地懷疑......
難道是這批果子采下來太久......變質了?
池瑜跟顧淵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後揚手把顧淵打發走、朝哭唧唧的江幼瓷扯出笑容:“瓷瓷,你不要把阿淵剛才說的話往心裡去。”
江幼瓷:...(°ー°〃)?
江幼瓷不解看向她,就聽她說:“其實吧......因為感染的傷口一直反反複複,壓迫了大腦神經中樞,阿淵他現在這兒出了點毛病。”
她指了指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