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消息太過突然,以至於這裡的每個字她都能聽懂,但是合在一塊兒她卻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話裡的意思。
謝管事還在繼續:“小侯爺拒不接旨,這會兒正鬨著呢,當著德公公的麵,我們侯爺也有些騎虎難下,若真就這樣鬨到皇上麵前……”
光是抗旨不遵這一條,就能治謝長淵的重罪。
更何況,指婚給他的還是皇上的小公主,他此舉無疑是下了皇族的顏麵。
昭寧公主。
沈南枝是有些印象的,那是皇上最小女兒,因其幼年喪母,就一直養在張貴妃名下的。
可是,前世並沒有這一道賜婚的聖旨,她也沒聽說過那位小公主跟謝長安之間有什麼往來,而且就這麼巧,剛好趕在謝沈兩家聯姻的當口。
要說之前沈家眾人對蕭楚昀的話隻信了三分,那麼這會兒已經深信不疑了。
“沈姑娘,如今隻有你能勸住小侯爺了。”
謝管事也知道這話對沈南枝來說實在過分了些,畢竟這位差點兒就成了他們侯府的少夫人,如今卻要她反過去勸謝長淵,何其無禮,何其過分。
可眼看著事情越發鬨大,最後收不了場,他隻能趁著給沈家報信的機會向沈南枝求助。
“枝枝。”
沈家人都轉頭看向沈南枝,神色各異。
沈槐書和幾個舅母麵露愧疚:“沒想到竟是我們沈家拖累了枝枝。”
之前一直不看好沈南枝和謝長淵的沈長安卻一反常態,他唰地一下子從位置上站起來,皺眉看向沈槐書,“大難臨頭,需要我們沈家挺身賣命就好言哄著,現在日子過得舒坦了,皇帝老兒這不放心那不放心的,乾脆我們進宮辭了這爵位,這勞什子的玩意兒誰愛領誰領去!”
他當真是被氣得狠了,甚至一把拽著沈南枝的胳膊,就要拉著沈南枝去找謝長淵:“沒了這狗屁爵位,就憑沈家的家底兒,也能養你倆一輩子。”
話音才落,大舅母甚至都顧不得還有鎮北王這個外人還在場,氣得當即衝過來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混賬東西!”
“你是要氣死我才甘心嗎?”
“莫說這爵位不是想辭就能辭的!我一個婦道人家都能看得出來,皇上既是試探,也是擺明了不準兩家聯姻,在這當口你敢忤逆聖意,不是找死做什麼?而且你看看你說的什麼大逆不道的話!與其留著你這孽障遲早給沈家招來禍端,不如我現在就打死你!”
因為氣急,大舅母的手都有些抖。
其他幾個舅母連忙上前來勸,沈槐書也不由得數落了沈長安幾句不能意氣用事。
就連沈家聽到這消息,都亂成一團,還不知道謝家那邊會鬨成什麼樣兒。
沉默良久的沈南枝終於開口,“謝管事,我隨你去。”
話音才落,滿室皆靜。
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沈南枝,幾個舅母欲言又止。
她們心疼沈南枝,但眼下除了勸謝長淵先接下聖旨,再沒有彆的辦法。
就算要為沈南枝和謝長淵籌謀,也得緩緩,不能當眾抗旨打皇上的臉。
沈槐書抬眼看向沈南枝,篤定道:“枝枝,你先穩住阿淵,隻是賜婚又不是叫他們立即大婚,先接下旨意,咱們再坐下來慢慢想辦法,若實在不行,咱們……”
後麵的話小舅舅沒說,但沈南枝已經看出了小舅舅為了她會冒著違抗聖意,觸怒龍威的堅定。
還有大舅母她們,嘴上雖然在教訓著沈長安,但實際上已經在幫她和謝長淵想退路了。
沈南枝心頭一暖,他們都可以為了她豁得出去,她又怎麼舍得叫他們陷入險境。
而且沈家願意,謝家未必就有豁出一切的決心。
她倒不是懷疑謝叔叔的人品,而是謝長淵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這麼多年沒有另娶,對亡妻情深是一方麵,還有也是擔心謝長淵會受委屈。
謝家就謝長淵這一條血脈,若有閃失,謝家老夫人隻怕會活不下去。
沈南枝朝眾人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隻提步跟著謝管事出了門,一路趕往忠勇侯府。
還沒走到府門外,就已經看到宮裡來的四五輛馬車一字排開停在外麵。
謝管事領著沈南枝繞開前門,從後麵角門進的府。
還沒等走進院子,遠遠就聽到了謝震廷的怒吼:“你是要氣死我嗎?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叫我有何顏麵下去見你娘?”
謝長淵也梗著脖子回道:“今日你棒打鴛鴦叫我接下這門賜婚,將來才沒臉見我娘!”
傳旨的德公公等人被安排在前廳喝茶,這會兒這院子就他們父子倆正相持不下。
門外有護衛把守,一抬眼看到沈南枝過來,謝震廷先是一怔,旋即滿眼慚愧,甚至都沒好意思對上沈南枝的眼睛。
“沈家丫頭。”
謝震廷上前一步,一臉歉意道:“今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再鬨下去,對謝家,對沈家都不好。”
說著,他竟朝沈南枝深鞠了一躬:“是我謝家對不起你!”
沈南枝來之前已經想到了。
她尚未開口,就見謝長淵三步並作兩步跟過來,並怒道:“我說了我不娶什麼公主,我隻要枝枝!有本事就叫他砍了我腦袋!把我們都殺光了,看誰為他鎮守邊關!”
“混賬!”
謝震廷氣得不輕。
沈南枝輕歎了一聲:“謝叔叔,讓我同阿淵說兩句話。”
謝震廷也實在不好意思對上沈南枝,他點了點頭,轉身便快步去了前廳先穩住德公公幾人。
就連守門的侍衛也都被謝震廷一並帶走。
一時間,偌大的院子就隻剩下謝長淵和沈南枝兩人。
院牆下栽滿了西府海棠,景色宜人,兩人卻都已經無心欣賞。
長久的沉默之後,是謝長淵背過了身去,低聲開口道:“枝枝,你也是來勸我的嗎?”
他的嗓音沙啞低沉,還帶著幾分哽咽。
誰能想到,就在一個時辰以前,他還滿心歡喜地憧憬著娶她過門。
上天真的給他開了好大一個玩笑,給了他這半日的南柯大夢。
說完,他突然轉頭看向沈南枝。
原本那般桀驁難馴的少年,名動京城謝小侯爺,這時候猶如霜打了的茄子。
他緊緊盯著沈南枝,仿似想要拚儘全力抓住這最後一根浮木。
那雙明亮無塵的眸子,此時也已經寫滿了哀求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