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沈南枝都要以為自己是聽錯了,聽岔了。
她皺眉看向蕭楚昀。
蕭楚昀也正斂眸看她。
他的神色清冷如常,一手微微攥拳放在身側,一手背在身後,長身玉立,如玉樹芝蘭。
隻那雙眸子裡,隱隱含著期待,似乎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不過距沈南枝半步之遙,沈南枝甚至都能聞到他身上那絲絲縷縷的草藥清香。
“王爺。”
沈南枝也不知道怎的,聽到那話,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人用手一把攥緊。
她連忙壓下心頭的惴惴,麵色平靜道:“王爺可是在拿我說笑?”
若蕭楚昀笑笑,這話題也就這麼揭了過去。
可誰料,蕭楚昀垂眸看著沈南枝,不答反問道:“沈姑娘覺得,我在開玩笑?”
他的語氣,他的神情,半點兒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所以,他說的,是真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沈南枝感覺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蕭楚昀……怎麼會想娶她?
許是沈南枝的神情太過意外,又或許是她沉默得太久,一貫沉穩從容的蕭楚昀以為她是不願,在軍中雷厲風行,八風不動的他竟然生出幾分惶恐和不安來。
尤其是麵對沈南枝那樣一雙明亮的雙眸,蕭楚昀雖能做到麵色沉穩如常,但在沈南枝沒有看到的角度,他背在身後的指尖早已經掐得發白,甚至抑製不住的顫抖。
分明不過一個瞬息的功夫,卻叫他體會到了度日如年似的難捱。
蕭楚昀喉結滾了滾,有些不自然地彆過了頭去,一字一句道:“是我失禮了,沈姑娘隻當句玩笑話聽了也罷。”
沒有人知道,這句話用了他全部的自持力。
沈南枝隻看到他神色如常,隻當他不過隨口提那麼一句,她原本已經提起來的心才又稍稍落下。
可想到他剛剛說那兩句話的神情並非是在開玩笑,沈南枝想了想,還是問道:“王爺是想幫我?”
畢竟他也幫了她好幾次了,甚至不惜將自己用來壓製寒毒的藥丸子都給了她,在眼看著她被蕭祈安步步緊逼,除了嫁給蕭祈安彆無他法的時候,他挺身而出,倒也不叫沈南枝有多意外了。
可是,為什麼?
沈南枝覺得,這世上不會有一個人無緣無故不計任何回報的對另一個非親非故的人好。
萬般總有因果。
前世她還沒想明白,今生的蕭楚昀對她更好,越發叫她看不穿。
蕭楚昀回頭看她,眉眼帶笑,語氣溫柔道:“是,既是幫沈姑娘,也是幫我自己。”
聞言,沈南枝驀地一怔。
他娶她,對他來說有何助益?
沈南枝想了一圈,沒有。
不但沒有多少助益,反而還會有諸多隱患。
她就連要嫁謝長淵,都驚得狗皇帝慌忙下旨賜婚,而蕭楚昀可是名副其實的鎮北王,手握至少三十萬精兵。
他人雖然在京都,但在北境一帶擁有絕對的掌控權。
皇上雖重用他,卻也是因為他身體不行,跟皇儲無緣,再加上看重他的能力,且身後沒有母族撐腰,跟各個世家沒有利益往來和牽扯,他是孤臣,是最好用的一把刀。
可這“刀”如果生出了彆樣的心思,甚至公然忤逆聖意,那他在皇上麵前的優勢都會化作劣勢,剩下的隻有加倍的懷疑和猜忌。
甚至就連上一世沈南枝被賜婚的是皇上最寵愛且有意立為太子的蕭祈安,後來都有可能摻和到對沈家的算計裡麵。
嫁蕭楚昀?
沈南枝不敢想,也不能想。
這其中的利害,蕭楚昀顯然比她更清楚。
所以,在聽到他說那兩句的時候,沈南枝才會如此驚訝。
沈南枝動了動唇,就要開口,卻聽蕭楚昀微微一笑,耐心解釋道:“如果沈姑娘是替我擔心,倒也不必,陸翩翩可能沒有告訴沈姑娘,所有中過寒毒之人,最多活不過五年。”
說到這裡,他揚起笑意的嘴角似是帶起了一絲嘲諷,頓了頓才道:“所以,對我,父皇放心得很。”
話音才落,沈南枝隻覺得遍體生寒,僵立當場。
隻為蕭楚昀那句話,還有他腿上因為耽擱了救治留下的痼疾,叫沈南枝腦子裡驀地冒出來一個大膽的猜測。
明明知道院外就有暗衛和秋月守著,不會被聽了去,沈南枝還是下意識環顧四周,確定沒人這才走近了蕭楚昀些許。
她的目光落在蕭楚昀的腿上,並壓低了聲音問道:“王爺的意思是……都是……皇上……”
蕭楚昀的聲音很輕,但依然叫沈南枝聽出了他話裡的寒意:“是。”
這般隱秘的事情,他對她竟然沒有半點兒防備,坦誠布公。
可這話裡代表的深意,卻叫沈南枝心口驟疼。
她之前也不是沒有想過蕭楚昀身上的寒毒和被耽擱落下的腿疾是怎麼一回事,但萬萬沒有想到,竟然都是皇上的授意。
虎毒尚且不食子,那狗皇帝怎麼忍心對蕭楚昀做這些!
明明他智勇無雙,又為大齊立下不世之功。
當初若沒有蕭楚昀力挽狂瀾,如今北夷的鐵騎早已經踏平大齊,狗皇帝是身首異處還是淪為北夷奴隸都還兩說。
他怎麼能如此狠辣絕情!
在沈家謝家被他忌憚的時候,沈南枝都已經覺得他是披著仁君的假麵實則心胸狹隘,如今更是覺得罵他狗皇帝都還是抬舉他了!
相比沈南枝的憤恨不平,蕭楚昀的神色依然溫和從容。
仿似那個被算計被謀害的人是個與他不相乾的,他隻是個局外人。
他甚至還笑著看向沈南枝:“父皇以為我還被蒙在鼓裡,他覺得左右我也活不過這三年,用起來,自是比旁人更放心。”
他雖然是笑著說的,但那笑容卻也刺痛了沈南枝的眼。
“王爺……”
沈南枝想說些話來安慰他,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還有那活不過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