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外門弟子(1 / 2)

宋從心目光下移,先前沒有注意,但若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齊照天手裡拿著的長劍的確很有曆史——古樸老舊的青銅劍身,劍格至劍柄處竟是精雕細琢了一百零八種麵目猙獰的鬼怪。齊家乃天師出身,其開山老祖便是曾經祓除妖鬼多達百餘眾的南通天師齊珩,這位天師一生主張“三業清淨”,會以百鬼作為意向鍛造一柄足以傳承後世的寶劍,倒也合乎情理。

宋從心麵色不顯,實際頭皮發麻,舌根泛苦。她心想,不會吧不會吧,難道要我賠嗎?就算把我整個賣了,隻怕也賠不起啊……

場麵一時間陷入了寒蟬仗馬的死寂與尷尬。

就在所有人都因為這驚天一轉而沉默時,忽而間,一道嚴肅清朗的聲音忽而籠罩了整座擇撿儀式的廣場。一股屬於高階修士的清湛之氣四散開來,平穩卻不容抗拒地壓在所有人的頭頂。

“人不配劍,故神物自晦。寧可如凡物般折裂,亦不肯助紂為虐。齊南通的劍倒是如他本人一般,是個傲氣的。”

那聲音聽不出年紀,在同一時刻在所有人的耳畔邊響起,十分清晰,似遠似近。

眾人抬頭,卻見擇撿儀式廣場儘頭的高台上步出十數名身穿無極道門法袍、腰間佩劍的少年修士,他們肅穆地分立台階兩側,一手置放於劍格處,似乎做好了隨時拔劍的準備。即便麵對這人山人海的外門試煉者,他們也行止端肅、目不斜視。這派頭與陣仗看得人心頭發怵,但隨即自高台上緩步而來的中年修士卻輕而易舉地奪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來者約莫三十餘歲,麵目清臒,衣袂當風。他衣冠整齊,鬢發全部嚴嚴實實地束進發冠,就連下顎的一捧髯發都打理得十分齊整。

無極道門的門派標誌是“水紋劍徽”,水紋意為“善利萬物而不爭”,劍徽則意為“誅邪渡厄斷貪嗔”。門中長老弟子的品級一般根據其衣袖上的劍徽數量便可以判斷出來。比如普通內門弟子以及外門長老的三品劍徽,入室弟子的六品劍徽,親傳或嫡傳弟子的八品劍徽,內門長老的九品劍徽,以及掌門與太上長老的十二品劍徽。

而眼前的中年修士衣擺上便足足有九枚劍徽,分立兩側的少年修士們則最少都是六品劍徽,比宋從心平日裡接觸的外門長老還要高一階。

看著那姿態儼然的中年修士自高台上拾級而下,周圍挨挨擠擠的人群立刻如摩西分海般讓出了一條道來。

站在這條道的“儘頭”,宋從心整個人都麻了。她隻能垂眸斂眉地站在一旁,勉力克製住自己不去想些有的沒的。大概是因為心裡太害怕以至於頭腦一片空白,對於長老無形施壓下來的威勢,她倒是麵無表情地全扛了下來。

宋從心慫得魂飛天外的時候,見她直麵內門長老的威勢也毫不露怯的眾人已經暗中投來了複雜感慨的眼神,心中對她的評價再次拉高了一大截。

齊照天還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捧著兩截斷劍,中年修士看了他一眼,抬手一招,那兩截斷劍便飛起落入了他的掌心。

“齊南通昔年曾在天下人麵前立誓,道此劍對鬼神而不對人,斬業障而不斬人。”中年修士一手撫過斷劍,他指節所過之處,劍身便泛起了一陣微弱的靈光,“這同時也是這柄靈劍的立道之基,可惜它傳承至今,曾經盛極的靈光也已經被磨損得十不存一了。”

齊照天猛地抖了個激靈,咬牙顫聲道:“能……還能修好嗎?”

“可以。”中年修士瞳孔深深地看著他,“本座可以幫你修複它,但器物有靈,它日後是否願意跟你,就不是你們齊家說得算了。”

中年修士說完,在場不少人都麵露恍然之色,默立一旁的宋從心也突然明了了中年修士的身份。

無極道門萬劍山純鈞上尊,也便是本宗八大內門長老中司掌演武堂與冶劍池的持劍長老。這位長老克己奉公,行事端方,本身信奉“器物有靈”,有收藏名刀名劍的癖好。因為他常年率領萬劍山的弟子在外降妖除魔,所以宗門內很少能看見這位尊上。

沒想到這次負責外門大比的居然是持劍長老,要知道往年的外門大比基本都是負責文職的佐世長老亦或儀典長老出麵主持。

聽持劍長老發話,齊照天顯然不樂意將自家祖傳寶劍拱手相讓,但純鈞上仙已經是整個修真界中鍛造技術最好的器修了。是以齊照天斟酌良久,終於還是狠下心道:“齊照天在此謝過上尊。”

持劍長老嗯了一聲,將斷劍隨手往旁一放,他身後立時便有手托絲絹的弟子將這兩截斷劍穩穩地接住,細致入微地包裹起來後收入木匣。

持劍長老將斷劍收好、轉而將目光落在宋從心身上時,宋從心感覺自己不存在的皮毛都炸了。

“若是本座沒看錯,你應當是琴劍雙修吧?”持劍長老的目光落在焦尾琴上,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這是琴,同時也是劍匣。

“剛才為什麼不拔劍呢?”

宋從心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眼下是一個很好的刷聲望的機會,她應該說一些有思想有深度的個人見解,嘗試得到這位內門長老的青睞。但實際上,她此時心裡亂糟糟的,大腦更是一片空白,隻能選擇實話實說:“我無意於此。”

“無意什麼?”持劍長老耐心地問道。

“我無意與人發生爭端。”宋從心看似淡漠實際乾巴巴地說道,“傷人非我本願。”

持劍長老搖頭失笑,似是在笑她幼稚:“劍乃百兵之君,卻也是殺人利器。琴中藏劍,暗藏殺機。怎能沒有爭鋒之心?”

“或許吧。”宋從心腦子木木的,人慫得要死,卻還是努力抬頭對上了這位大能修士的眼睛,“但我心未靜,道未明。既是殺人利器,那它便不該輕易出鞘。”

宋從心覺得自己的回答實在太慫,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少年天才會說的話。

“心未靜,道未明嗎?”持劍長老沉吟,片刻後,他意味不明地微笑,轉身往回走,“那本座期待你大道顯明的那天。”

……這算是糊弄過去了嗎?等到持劍長老的背影逐漸遠去,宋從心還沒能從那種強裝鎮靜的緊張中回過神來。她心臟跳得很快,急劇充血的大腦陣陣發熱,她很佩服自己這個時候竟然還能苦中作樂地想些無關要緊的小事。比如說,還好那柄劍不用自己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