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外門弟子(1 / 2)

宋從心想起自己的前世,鄰居大媽是個居家禮佛的居士,麵相慈眉善目,性情也很平和。除了總是將“因緣”、“善果”之類的詞語掛在嘴邊,大媽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隻是宋從心一般會避著大媽走,因為大媽經常看見她就眉開眼笑,逢人便說她有靈性,有慧根。

宋從心還記得自己是這麼回答的:“姨,紅塵那麼多美食美景,我才舍不得出家咧。”

大媽也不在意,隻是笑著揉揉她的頭:“那是因為時候未至,以後啊你便明白了。因緣到了,堪破紅塵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後來,宋從心沒能等到大媽口中的因緣,而是在最青澀美好的年華中離開了人世。這眼睛一閉一睜,便從彼世來到了此世,仿佛是被閻王爺倉促一腳踹下忘川一般,急急忙忙得連孟婆湯都忘了喝。

宋從心一直堅信自己這種滿身煙火氣的俗人是與“出家”無緣的,直到今天。

“……我悟了。”宋從心雙手合十,滿臉都是寫滿了生無可戀的微笑,“大媽誠不欺我,堪破紅塵果然是一瞬間的事。”

篝火旁的天書沉默無言,它一點都不想知道自己選定的正道魁首是因為什麼而大徹大悟。

然而,它不想聽,雙手抱膝縮在篝火旁的未來魁首卻不放過它。她掛著那詭異的笑容,披散著冰河般的長發,整個人宛如枉死的女鬼般幽幽地道:“天哥,你知道嗎?要不是我修行了三年的《心修青蓮訣》,我剛剛就已經死了。”

天書:“……”

“未來的正道魁首因驚怖而暴斃山洞,出師未捷便身死於外門大比,對此天哥你有什麼話想說嗎?”

天書:“……”

宋從心嗓音發顫地碎碎念念,到後來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撕心裂肺。天書以為這孩子隻是在習慣性地抱怨,卻不想她說著說著竟嘴唇顫抖,眼圈一紅:“我真傻,真的。明明做了這麼多的準備工作,怎麼就忘了把原本的故事仔仔細細地看兩遍呢……”

宋從心此時仍舊在崖洞的甬道裡,甚至距離那險些嚇得她駕鶴西去的“黃玉山壁”不過百丈之距。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逃離那裡的,等她回過神來,她已經渾身發抖地坐在篝火旁,藉由火光的些許溫度去平複靈魂深處的驚懼。

大抵是因為人在恐懼時容易想東想西,宋從心盯著篝火發呆時,突然間便回想起了一件事情。

“原書中,納蘭清辭引女主角入門時曾經提過一嘴,說無極道門的外門考核放眼天下也是最苛刻最危險的。甚至有一年外門大比,調查魔患的弟子不慎驚擾了沉眠山林中的凶獸,不僅殃及了平民百姓,同期考核的弟子更是死傷無數。”宋從心抹了一把臉,深吸了一口氣,“因為這件事,設立了內門過高門檻的明塵上仙受儘非議,當期負責考核的長老引咎責躬,從此隱世避居,不問世事。”

“我一開始沒注意,以為這一段描寫隻是為了讓初出茅廬的女主感受到修真界的殘酷。”因為明塵上仙說到底是他們這群後生的長輩,宋從心不敢多看長輩的情史,所以《傾戀》那本書,宋從心都是燥著臉皮囫圇吞棗地翻過,“但是後來我才想起,在原書中,‘持劍長老’的確不是如今的純鈞仙上,而是一位以修真世家為靠山背景的玄中道人。在故事的中後期,他是仙門迫害女主的主力之一。”

宋從心對這位玄中道人有點印象,因為這位在原書中是跟她一起被丟進魔窟的小夥伴。

“無極道門的持劍長老乃武係的領頭人,與輔佐掌門的文職領袖佐世長老平起平坐。這麼重要的位置,怎會讓一個迂腐刻薄之人來擔當?”

宋從心換位思考了一番,如果原書中的持劍長老仍是如今的純鈞上仙,以這位的品行,哪怕女主是妖魔混血,他也是絕對做不出那些事的。

“納蘭清辭本身就是一個細膩溫柔、不願在他人背後亂嚼舌根的人,更何況死傷慘重這等淒楚之事,她必然是不會輕率提起的。她會拿一件事來警醒後輩弟子,隻可能這件事是她親身經曆過的。”宋從心心中隱隱有些悔意,為自己沒有去認真深究那故事中的細節。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宋從心扶著崖壁站起身,她兩腿還有些發軟,麵色更是慘白得無一絲血色。

做出這個決定倒不是因為宋從心多麼大義凜然或者膽大包天,她之所以還敢往回走,主要是因為天書給那片“黃玉山壁”的注解。

[九嬰:水火之怪,為人害,之地有凶水*。其音如嬰啼,能噴水吐火,身長千丈,不可越也。此怪蛇九百年為一蛻,至九九之極數可生龍角,]

若是看到前麵這一段話,宋從心已經汗流浹背,差點想跪,那麼後半句話便險而又險地將她從崩潰的邊緣撈了回來。

[受緘物壓製,沉眠中。]

而後在之後天書的詳解下,宋從心才知道那“黃玉山壁”並不是這巨大的凶獸正在瞪她,而是因為九嬰這凶獸天生沒有眼皮,醒著睡著都是一副模樣,看著嚇人罷了。雖說這解釋來得太晚根本無法彌補宋從心直麵衝擊造成的心靈創傷,但好歹也讓她緩過了勁來。

“緘物是什麼?”宋從心提著照明燈一步一步地往回挪,她的發冠在先前倉皇的逃離中散落了些許,有一縷濕發淩亂地黏在額頭上。

天書儘善儘責地講解:

[緘物]

束之者曰緘。傳說倉頡造字之日,天為雨粟,鬼為夜哭,龍乃潛藏。

慧眼開,洞世事,定書字之形。造化不能藏其秘,故天雨粟;靈怪不能遁其形,故鬼夜哭。

緘物乃容器,一切“言語”的載體,因本身承載天下口舌之報業,令言靈束縛其間,故為“緘物”。

天書的解釋很是詳儘,但對於隻是半個古人的宋從心來說依舊有些晦澀難懂、雲裡霧裡:“也就是說,緘物是承載了某種言語力量的容器?那是不是跟符籙相似?符籙也是將書字彙聚成咒,兩者是否相同?”

天書否決了這一點,但是即便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天書也無法在沒有實例的情況下讓宋從心明白這麼抽象扭曲的東西。恰好這附近正好有一件緘物,宋從心便決定去將這件緘物找出來,讓天書給自己分析分析。

重新回到那麵黃玉山壁跟前,宋從心仍舊感到一陣後怕與驚懼。她刻意移開照明燈,不去看那隻充滿暴戾而無任何知性的獸類豎瞳。而在宋從心小心翼翼地繞開了那龐大的蛇首,從山壁的罅隙間穿過之後,眼前卻突然一亮,視野驟然變得開闊無比。

“我的天啊……”宋從心壓著嗓子低喃,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穿過那狹小的甬道走到儘頭,崖洞的最深處竟然彆有一番天地。

眼下出現在宋從心麵前的是一處自然形成的鐘乳石洞窟,廣如宮殿,深似崖穀。那綿延不絕的鐘乳石穹頂懸於上方,如一根根倒掛的冰錐,而在崖洞的下方竟有一片滾燙的火光。宋從心在山洞中待得太久,甫一被這火光照耀,忍不住閉了閉眼。她朝下方看去,卻見這處地下崖穀的底端居然有十數個巨大的岩漿池。九嬰龐大如山的身軀便盤伏其中,九個蛇首向四方伸展而去,被鐵鏈桎梏在山壁的洞窟之中。

宋從心站在這處崖洞中就好像一隻小小的螞蟻,而她所在的這處洞窟居然隻能容得下九嬰的一個頭顱。

想到這,宋從心心裡甚至有那麼一絲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