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4章】內門弟子(1 / 2)

明塵上仙將白枝桃花遞到宋從心麵前時, 宋從心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是的,她的確是想過投入明塵上仙門下,以“明塵上仙座下之劍修”自居, 以此蹭一些明塵上仙的聲望。但是她可從來都沒敢奢望過明塵上仙會收自己為徒啊!擇撿儀式遞桃枝可跟那些被挑完後統一收入內門的記名弟子不同,這桃花遞出去了,那可就至少是一個“入室”啊!

僅比“親傳”差一個等級的 “入室”啊!能佩六品劍徽, 地位堪比內門的管事長老了啊!

明塵上仙這遞出去的哪裡是白枝桃花,分明是攪動這天下風雲的一柄劍啊!沒看到持劍長老和儀典上尊都不互相較勁了, 全都扭頭看他了嗎?!

宋從心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持劍長老顯然沒想到,自家那個孤孑千年仿佛要永遠這麼下去的師兄居然生出了收徒的念頭。想到孤僻高絕的掌教師兄終於邁出了這曆史性的一步, 純鈞心裡竟然有些欣慰。

純鈞仙上算是無極道門內門長老中收徒最多的,畢竟他看見優秀的苗子就好像看見了一把鋒利的寶劍。他有收集名劍的癖好,自然也有喜作伯樂的好心。雖然眼前的這位女弟子也是稀世罕有的良才美質,不過他與掌教師兄都是劍修, 他能教的,師兄同樣能教。但師兄能看得上眼的弟子, 這千百年來也就這麼一個。純鈞想了想, 自己便退了一步。

他順手便將自己手裡的白枝桃花遞給了落後宋從心一段、恰好居於第一階的弟子令滄海。他對這個弟子的印象也十分深刻, 因為令滄海弟子令牌刻錄的影像中, 他對著被糊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符文的懸黎浮石罵了整整半個時辰。每一句都穩穩地砌在了純鈞仙上的心坎上。

那真的暴殄天物啊。純鈞仙上想起那塊懸黎浮石都覺得窒息,但他又想到那塊懸黎浮石救回了那麼多人的性命, 便也搖搖頭, 不再去糾結這個問題。他記得令滄海說過,那塊懸黎浮石是他準備送給師尊的拜師禮。既然天意讓他為蒼生用掉了那塊懸黎浮石, 那他們成為師徒便也是天意。

令滄海看著純鈞仙上遞過來的桃枝,一點都沒嫌棄它本是要遞給另一個人的。他滿麵喜色地行了個弟子禮,從一旁內門弟子捧著的托盤中取過一枚金李, 還贈純鈞上仙。一人交換白枝桃花與金李之後,這師徒之緣便算結成了。

於是,仍舊站在宋從心麵前的便隻剩下儀典上尊與明塵掌教了。

長老與掌教分庭抗禮,氣氛一時間凝固到近乎尷尬的境地。明塵上仙千百年來第一次生出收徒的意願的確不假,但儀典上尊也並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她知道自己與掌教師兄相比實在太過式微,然而她抿了抿唇,還是決定爭取一把。

“本座雖不長於武藝,但可教你修一顆上善清淨之心。”因為宋從心是跪著的,為了讓她與自己對視不會太累,儀典長老微微俯下身,素雅清麗的長擺都迤邐於地,“本座不敢說從此往後便讓你平步青雲、仙途永昌。但本座定會保護你,引導你,直到你不為塵世而苦,修得明淨之心。”

宋從心沒有料到儀典長老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她愣怔了一下,眼裡映入儀典長老那張寡淡卻清雅如菊的麵龐。

儀典長老給人的感覺總是淡淡的,她就像水雲一般,行止從容,氣韻嫻雅,時常給人一種溫柔悠遠的寧靜之感。

曾經,那個平平無奇的外門弟子每天堅持不懈去上枯燥禮法課的原因,就是想見見這位長老。

她曾經……就是她所憧憬、仰慕的道。

“……我無法承諾你什麼。”宋從心微微有些失神的刹那,意識到自己應該說些什麼的明塵上仙便已開口,這個與宋從心臆想中的正道魁首略有不同的男人,他在他人麵前從不用那些高貴的自稱,反而總是自稱“我”,“相反,你以後所走的道,會很累,很苦。”

清儀道人聽見這話,忍不住顰蹙,偏頭看向自己的掌教師兄。

“這是一條看似光芒萬丈、實際遍布坎坷荊棘的長路。甚至有時,就連光芒都會消隱而去,而你行於其上,看不見終點,也看不見歸途。”明塵上仙用他那頓挫獨特的語速,緩慢卻語句清晰地描述,“這是一條很痛苦也很漫長的路,但——”

明塵上仙垂下了眼眸:“會有許多人與你一同櫛風沐雨,和你一起並肩而戰。因為這條路最終通往的不是青雲,而是眾生。”

那是一條,艱難、坎坷,卻絕不會孤獨的路途。

那也並非僅僅隻是,一個人的道途。

“一個願為眾生拂雪的孩子,最後必然會走向這條長路。”明塵上仙垂眸看她,宋從心發現他寬大廣袖下露出的手上戴著銀白色的腕甲,那腕甲的樣式有些奇怪,比尋常護腕要長一些,嚴嚴實實地蓋住了手背與掌心,隻露出五指。

“但是這條路上,若是沒有人引導,不是半路崩阻,便是心魔叢生。”

因為這條路會與大部分修道者追尋的“超脫”之道相違逆。它尋求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超脫”。

“我願意成為你的引路人,帶你走上這條長路。在你無力為繼時,成為不讓你下墜的繩索。”

明塵上仙的語速緩慢,他口中吐出的話語與其說是承諾,倒不如說是陳述。

不知道為何,伴隨著他說出的一字一句,宋從心竟覺得自己略微有些浮躁的心緒忽而間平和了下來。

她緩緩地從地上站起身,看著明塵上仙線條冷硬、卻永遠平靜且令人安心的臉龐。半晌,她突然轉身看向儀典長老,對她深深一躬。

“……感謝,您的厚愛。”宋從心艱難地吐字,她刻意壓製著自己的地脈之聲,因此吐出的話語沙啞而又粗沉,“您曾經……是我的道。”

說出這一句話,宋從心莫名覺得胸腔內的血肉一燙,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墜在沙塵與泥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