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從心回頭看著湛玄懇切的神情,心想師兄你到底對我有什麼誤解?這要是真的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那我絕對跑得比誰都快。
想是這麼想的,宋從心麵上卻依舊冷淡自若:“我明白的,師兄。”
宋從心收拾好行囊後便翻窗離去,湛玄與宵和的任務也不輕鬆。他們需要在城中為她們打掩護,另一方麵則是要將情報傳遞出去,請求增派支援。目前重溟城中的情況未明,但三十年前消失的城主之歌再現人間絕對不是一件小事。歸墟再臨之事撲朔迷離,甚至還牽扯出了失落的氐人國以及亡海者,而讓人感到困惑的是,本該成為他們此行心腹大患的渦流教卻至今都不見蹤影。
“外道往往隱藏於眾生低穀。”湛玄提起渦流教時,平日裡溫和的笑容都儘數斂去,於默默處生出了幾分冷意,“此事便交給師兄吧。”
解決外道也是仙家弟子需要做的事情之一,然而這些外道往往會偽裝成普通的平民百姓從而大隱於市。他們的行為舉止與普通人沒有什麼不同,這也是宋從心決心前往深海而非留守重溟城的原因。雖然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殺人……從來都不是一件可以輕易釋懷的事。
雖然這其實也算是一種逃避,但比起審訊與處決外道,宋從心寧可去和滿身粘液、扭曲畸形的亡海者為敵。
宋從心回到了灘塗,先是看望了一下捧著留影石死記硬背各種旋律、看上去已經雙目成空隨時都可以坐化的梵緣淺,之後便在淺海的一塊礁石邊,找到了浸泡在海水中、神情懨懨的姬既望。
“大海裡,有不乾淨的東西。”這位能以貌殺人的少城主,在晴日的白晝下更顯妖冶。但是美人容貌再美,也頂不住他毫不顧忌自己的儀態。姬既望趴在漆黑的礁岩上,雙臂耷拉在前方,這本該絕美的“鮫人出海”圖,此時卻焉巴得仿若“海民曬了好大一條魚”。
不會曬乾了吧……宋從心憂心忡忡地掐了個化水訣,一團純淨的水流便將姬既望包在了裡麵。
姬既望坦然地接受了宋從心的好意,他微微蜷身躺在水流築成的水泡裡,麵容看上去竟有幾分琉璃般的純淨,宛若躺在母親懷裡的嬰兒。
“不乾淨的東西是什麼?”宋從心問道。
“就是……不乾淨的東西。”身處水流之中,姬既望卻沒有如傳說中的鮫人一般雙腿化作魚尾,他伸出一隻手放在眼前,仰頭對著被水流柔化的陽光,不停地重複著五指的收縮與舒張,“漆黑的、怪異的、會發出嘈雜聲音的……生命無法存在的死地,連海蘿都無法生長……”
姬既望的描述太過抽象,讓人有些難以理解。然而,已經領悟過山主記憶的宋從心卻不知道為何,隱約能明白他所描述的東西。
宋從心想了想,道:“能跟我說說渦流教嗎?”
提到“渦流教”,姬既望倒是微微睜開了半闔的眼睛:“你問他們做什麼?一群跟海菊一樣為了汲取養分就把自己的腦子給吃掉的蠢東西。”
啊這。宋從心想了想,斟酌道:“畢竟三十年前的歸墟之災與渦流教有關,所以我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
姬既望也沒有那麼執著於理由,宋從心解釋了,他便也相信了,隻聽他語氣困倦地道:“渦流教……唔,沒什麼好說的。他們是被大海蠱惑了心神的人,就像有些海民看見漩渦時會不自覺地想往下跳一樣,有些人會遺忘了死亡,瘋狂的、不顧一切地想要跳進那個漩渦。”
“渦流教的信徒崇尚漩渦,他們認為萬物皆始於大海,最終也應該回歸大海,而漩渦便是一種靈性的召喚。因此,他們以‘渦流’為名。他們自己被漩渦蠱惑,便也想把這個世界回歸於漩渦。此世最大的渦流既為歸墟,所以,他們便想讓世間萬物都回歸歸墟。”
姬既望說起這些,神色卻十分平淡:“他們對塵世並無惡意,他們隻是發自內心地認為,塵世疾苦,海洋才是萬物最終的歸宿。”
“他們教派的信徒之間會像家人一樣相處,彼此間以兄弟姐妹互稱。他們前赴後繼、不懼生死,因為他們真的認為自己肩負著某種神聖的使命。”
“無論是否被人理解,都要讓苦痛回歸永恒的家園。這便是他們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