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30章】內門弟子(2 / 2)

然而,這對夫妻的努力卻仿佛打開了什麼機關,海民們似乎情緒崩潰了一般,他們尖叫、怒罵、互相推搡,有人想阻止其他人口出禍言,有人卻不顧一切地宣泄自己的憤怒與恐懼。在這個看不見天光、聽不見聲音的深海低穀,人心似乎也被層層重水壓製,說不出話,也喘不過氣。

就在這個十足混亂的間隙,卻忽而聽見了“錚”的一聲響。

這一聲,鏗鏘有力,宏如銅鐘。甫一入耳便令人心神一震,心中鬱氣一清。眼下明明如此喧囂嘈雜,這聲音卻清晰得仿佛在所有人的耳邊響起。

眾人茫茫然地抬頭,下意識地追尋這道奇妙的聲音。卻聽那調子忽而一轉,街上了一串連續流暢、仿佛號召般的引子,那調子上上下下,如同澎湃浩瀚、奔湧而來的海浪。但隨即,那海浪化為了自水麵低空掠過的飛鳥,鳥羽沾了一點鹹澀的海水,抖翅,直上九霄。隨著飛鳥淩空,琴曲的意境忽而變得開闊,每一個調子都沾染著自由的味道,飛鳥的眼中似乎倒映出了海岸邊的風景,那是海民們出海捕魚時熱火朝天的景象。

海民們沒聽過這種中原的琴曲,不知道什麼是按音散音泛音。但這首琴曲卻顯然已入臻境,將所有人都拉進了那寬廣豪情的意境裡。

古琴沉且靜,本不該彈奏出原曲那種華麗輕快的和音。但改編琴曲的人卻不惜用上了大段大段近乎炫技般的掃弦與滾拂指法,重現了海民們上下一心、團結一致的勞作場景。奔流不息的海浪與不辭辛勞的海民,都是自由的飛鳥眼中習以為常卻又極富人情味的風景。

一曲《東海漁歌》罷了,所有的海民都很安靜。他們或坐或站,似是還沉浸在音律所構建出來的溫情的世界裡。

彈琴者落下了最後一個音,靈力凝於指尖,如漣漪般一層一層地蕩漾開去。尋常的旋律或許會因為曲高和寡而陷入高山流水無知音的困局,但宋從心不會,她所修行的心法直指人心,能將力量藉由旋律,傳遞到每個聽眾的心裡。

“請冷靜下來,諸位。”宋從心摁住了仍在輕顫的琴弦,見眾人眉宇間的燥鬱已經平複,這才道,“不要被大海迷了心智。”

她一言點破其中的蹊蹺,原本還有些一頭霧水的海民們頓時露出了恍然的神情。他們本不該這麼容易便被激怒,但他們如今位於深海,隨著時間的推移,海洋對他們的影響會越來越深。在潛移默化、無知無覺之間,他們便會被大海“吃掉”。

探索隊的成員想明白其中的關竅,不由得背冒冷汗,心生後怕。就在這時,一道顫顫巍巍的哭腔說道:“東哥,我、我好像……”

東餘立回頭望去,卻見方才被楊燦製服在地上的大漢滿臉驚懼地舉著一隻手。他的手背上已有一塊青藍色的斑駁色塊,一根宛如八爪觸腕兒般的肉芽正探出了頭來,在空氣中搖擺張舞,看上去猙獰而又古怪。

“忍著!”東餘立大吼一聲,拔出刮鱗刀便衝了上去,身旁的幾位海民也同時出手將人摁倒在地,他們利落地拉直他的手臂,在他的嘴裡塞入布帛,避免他因為疼痛咬斷自己的舌頭。隨後,東餘立手起刀落,直接斬斷了那根觸腕,剜下了那一塊青藍色的皮。

大漢咬著布團,疼得滿頭大汗,神情扭曲。

“好了好了,沒事了。”楊燦飛快地掏出止血的藥物,纏上乾淨的布匹,像母親哄孩子般地哄著這個中年漢子,“處理及時,不要怕。”

眾人也紛紛出言安慰,原本瀕臨崩潰的隊伍,在此時又重新凝聚在了一起,甚至比原本還要更加牢不可破、堅不可摧。

宋從心沉默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忽然,她似是心有所感,回頭望去,卻見一道單薄的身影站在遠處,不知站了多久。

處理完那位海民的異變之後,探索隊的成員們本就有一半的注意力放在宋從心的身上,此時見她回頭,他們也不由得抬頭望去。

戴著純白麵具的姬既望就站在山穀的岔路口,遠遠的,沒有過來。他此時略顯狼狽,那一身讓人聯想到水天一色的藍衣竟然沾染了厚重的血色,那些漆黑的血垢在他的衣上,難以想象纖塵不染的分神期修士竟會被他物汙濁了衣服。

姬既望不僅衣上有血,就連那張純白的麵具上都有一絲仿佛飛濺上去的血跡。他左手的袖子撕裂,露出那尖銳非人的指甲,從小臂到手掌,腥臭汙濁的血液不停地滴落,就好像他的手剛從血肉之軀內拔-出-來的一樣。

姬既望站在那裡,渾身浴血,氣勢詭譎,不似人,反似一個從魔窟中爬出來的鬼神。

看見這樣的姬既望,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海民們瞬間露出了恐懼警惕的神情,甚至有人下意識地拔出了武器。

氣氛一時僵持,雙方分庭抗禮,姬既望沒有過來,隻是站在原地。

就在這時,探索隊的成員們便看見方才彈奏了動人一曲的仙長施施然地站起,她一拂袖,古琴便化作煙雲消散。她站起身朝著那宛如殺神般的少城主走去,神情自然,毫無畏懼。

可誰知,當她與少城主僅有一臂之遙時,那仿佛要站成雕塑般的少年卻忽而間,後退了一步。

姬既望主動拉開了距離,宋從心便不再前進,她就停在那裡,看著他,用一如既往、不曾變化的眼神,平靜道。

“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