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內門弟子 血肉銘刻的路標……(2 / 2)

“她怎麼能叛?!她怎麼能叛?!”東餘立是最無法接受這一切的,因為他最是崇拜憧憬著姬重瀾,以供奉著神一般的敬仰,“誰都可以叛,誰都能叛!重溟城的任何一個人都能叛,精銳隊的所有人都可以叛,唯獨她不可以,唯獨她不可以!因為她是姬重瀾啊——!”

亂世中仍舊把人當人看,絕不為非人之物而低頭的姬重瀾。

東餘立歇斯底裡地怒吼著,熱淚盈滿了眼眶。

無法接受的不僅僅隻是東餘立,幾位海民當場攥住了自己的咽喉,從臟腑深處擠出了一聲聲“嗬嗬”的嘶響。他們神情痛苦地倒在地上,肢體控製不住地蠕動,仿佛皮下有什麼東西即將掙脫而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這是異變的征兆。

眼見著這些海民即將變成非人怪物,自從現身後便一直不曾說話的姬既望突然開口了。

“看著我。”他毫無預兆地摘下了麵具,在崩潰的海民前半跪而下,“看著我,什麼都不要去想。”

他嗓音空靈,語氣低婉,即便隻是尋常說話,其聲也宛如深海的鯨鳴,正於空寂處輕吟淺唱。

那雙深邃如幽底之花的眼眸似是攏著一片溫柔靜謐的海洋,其眸光流轉之際,似有隱約的銀色一閃而過,冷冷幽幽,如霜白的月光。

氐人的天賦“晝晦惑心”,佐以“迷神”之貌與“天籟”之聲,僅一個照麵便奪走了所有人的思想。

姬既望沒有收斂自己的天賦,反而還刻意催發,莫說那些神魂較弱的普通人了,便是宋從心和梵緣淺這樣的修士都失神了刹那。但好在,當那些險些異變的海民停止思考之時,他們身上的變化便在弓弦拉滿的一瞬間,停止了。

溶洞內從原本的喧囂變回了針落可聞的安靜,宋從心看著這些海民表情空白、眼神茫然地看著姬既望。他們的動作停擺了一般,像傀儡一樣木然地站起,如同一具具栩栩如生的人偶,整齊地排列著站在姬既望的身前。眼下隻要姬既望的一個命令,他們便會言聽計從,視死如歸。

唯一幸免於難的隻有東餘立,他被呂赴壑一拳打翻在地,摔得七葷八素頭暈耳鳴,一時間沒聽見姬既望的聲音。

宋從心放下了摁在琴弦上的手,歎了一口氣。梵緣淺雙手合十,低頭默念了一句佛號,也忍不住歎息。

由愛生嗔,有愛生怖,由愛生憂,由愛生念。心有羈縛,故眾生皆苦。

就在這種窒息而又逼仄壓抑的沉默裡,姬既望突然回頭,看了宋從心一眼。

不知為何,宋從心竟從他大海般的眼眸中,看出了幾分孩童似的無助。

“……我覺得,不對。”姬既望搖了搖頭,他打了個響指,宋從心便看見被攝住了心神的海民們眸光一亮,似有神智回籠之意,“我覺得他們這麼想……不對。但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姬既望是氐人的混血,他心如赤子,性情還殘留著幾分妖族的野性。但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渦流教偏偏賦予了他一顆人類才有的心。

他是如此的敏銳,像野獸的幼崽,以本能攥住了那一閃即逝的契機。

宋從心緩緩吐出一口白霧般的氣息,她覺得有些冷,舌根陣陣發麻。她覺得此行實在是有些倒黴,一同下來的兩人都是啞巴,逼得她這個本來對外人話也不多的內向人士說了這麼多話。

“諸位。”宋從心閉了閉眼,“或許各位會覺得我一介外人實屬多言,無法理解你們的心情,所以站著說話不腰疼而已。”

“姬城主心懷大義,如長夜中的道標,如蒙昧中的旗幟,令人向風慕義,心馳神往。這一點,無人可以否定。”

宋從心偏頭看向一旁沉默的呂赴壑與倒在地上的東餘立,嗓音不知為何哽住了一瞬,有些低沉的啞:“但是,諸位敬仰的、崇拜的不僅僅隻是姬城主這個人,還有她所做的正確的事,她所傳承下來的如火焰般的精神。”

曆史與傳奇從來都不是由一人書就,最先持炬之人固然令人欽服,但真正撼動人心的是那點點星火竟還能點燃他物。

——這看不見儘頭的漫漫長夜之中,竟還有能被光明點亮的事物。

“姬城主是英雄,從古至今抗擊大海的海民也是英雄,葬在這座城裡的千餘名精銳,劉以桓、路明遠、荀寧、呂獻……他們都是英雄。”

沒有什麼誰可以叛,誰不該叛。不是因為他們的火光太過微弱,就當做他們不存在了。

“昔年的英靈一直盤踞在此,伴隨在我等左右。他們用刻刀、用血肉、用遺骨,為我們指明了前進的路。”

死在血肉磨盤中的呂獻等人,被黑色泥淖吞沒的先遣隊,臨死前將令牌吞入腹中的劉以桓,還有流儘一身血液寫下重要情報的路明遠……

“長路未儘,大道已明,即便舊焰已滅,又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