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第39章】掌教首席 晃燈影欲言又罷……(2 / 2)

“你希望我為你做什麼?”宋從心問道。

“找到白鳳和那些將士,拯救他們,或者……”謝秀衣抬頭,微笑,“殺了他們。”

這個滿含惡意的字眼脫口而出的瞬間,大帳內的空氣便突然一冷。

謝秀衣笑意盈盈,仿佛從自己口中說出的並非惡語,而是再虔敬不過的箴言。

慫恿一個“斬妖魔而不斬人”的道士去殺人到底對還是不對,沒人能說得清。宋從心沒有冒然應下,隻是道:“我會看著辦的。”

沒有得到確切的答複,謝秀衣也隻是輕笑,隨即石破天驚道:“那麼,勞煩真人替我解下衣服吧。”

宋從心:“……”

梵緣淺與楚夭:“……”

梵緣淺和楚夭這才發現謝秀衣的“四肢”不大對勁,梵緣淺低頭默念了一句佛號,藏不住心事的楚夭露出了幾分驚悚的神情。而被迫趕鴨子上架的宋從心則是冷著臉走上前,看著謝秀衣那層層疊疊厚實得不能再厚實的衣物陷入了頭皮發麻的境地。

好在謝秀衣的本意也不是真的讓她幫忙脫衣服,而是讓宋從心幫忙將衣物褪到胸口以下。隨著筍皮一般厚實的衣物被剝下,宋從心更直觀地目睹了謝秀衣慘白枯瘦皮膚與軀體,而謝秀衣之所以穿得如此厚實,是因為她自脖頸以下的肌膚都布滿了花紋與枝葉般黑綠色的紋路……

這些紋路如同植物蔓延的枝蔓,密密麻麻,層層疊疊,最後,它們的根莖都在謝秀衣的心口處彙聚。而那裡在黑綠色的紋路之上又烙印了一層金色的梵文,僅繪在心口處。那鎏金般的文字流光溢彩,將那仿佛毒蛇般的黑色紋路給鎮壓住。

宋從心看著那些紋路,明眸微眯。而梵緣淺不知何時來到了宋從心的身邊,神情嚴肅地看著謝秀衣心口處的梵文:“泥金書就的真言梵字,謂之‘鎮伏邪魔佑命安神刹’,這是密宗的咒言。但這經文通常隻會烙印在器物之上,以此將器物化為法器。”

“你是將自己煉為法器了嗎?”梵緣淺問道。

“學以致用罷了。”謝秀衣微微垂首,“來吧,三位。請伸手。”

宋從心與梵緣淺對視了一眼,而後宋從心伸出了手,正要在謝秀衣的引導下觸碰她心口上的鬼魅紋路。謝秀衣嘴唇蠕動,默念了幾句咒言,於是宋從心便看見謝秀衣身上的紋路一瞬間活過來了一般,金色的梵文如流水般自旁側散去,黑綠色的紋路則蠕動糾纏,化作了一個漆黑的“口”。

“……”有那麼一瞬間,宋從心簡直是眼前一黑,重溫了東海重溟城直麵姬重瀾“綻放”的噩夢。

也就在這時,宋從心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個黑洞的瞬間,一聲淒厲尖銳的貓叫聲突然響起,一道墨色的黑影自陰影中躥出,猛地撞向宋從心的手臂。宋從心一驚,下意識地玉化了自己的五指,並指一點一戳,意圖以指風逼退這道黑影。卻不想這黑影身形極其敏捷,愣是在無處借力的空中扭轉了自己的軀體,“咚”地一下撞在了宋從心的身上。

我日!宋從心咽下一口老血,隻覺得被這重力一擊砸得氣血翻湧。一旁的梵緣淺也反應了過來,朝著那黑漆漆的影子拍出一掌,這一掌勢如猛虎,隱現一個閃爍佛光的掌印,其中的“伏魔”真意逼得那漆黑的東西不得不退。那小小的一團落在地上,渾身炸貓,張口又是一聲淒厲的貓叫。

“貓?”宋從心迅速開始調息,看見襲擊自己的竟是一隻巴掌大小的玄貓,不禁有些困惑。

玄貓刨動前爪,俯身壓低身體做蓄力姿態,金色的豎瞳已經收縮成了細細的一條,嘴裡還在不停地哈氣。下一秒,它再次猛撲而出,竟如一道黑箭般穿過刺目耀眼的佛光,再次朝著宋從心襲來。退魔的佛光似乎對玄貓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宋從心聽見了玄貓的慘嚎與皮毛被焚燒的滋滋聲,但它依舊沒有退卻半步。宋從心本欲拔劍的手微微一頓,她變掌為爪,五指指尖呈現出金玉的光澤,以“擒龍式”將撲來的玄貓鉗在了掌中。

“喵——!”玄貓怒聲叫罵,被宋從心的虎口卡著脖子也不死心,柔軟的身體拚命扭動,試圖去咬宋從心的手。

就在這時,楚夭突然尖叫:“啊!她吐血了!”

宋從心和梵緣淺猛然扭頭,便看見謝秀衣嘔出一大蓬血水,她身上黑綠色的紋路不停地蠕動,隱隱有要失控的征兆。顯然,解開封印對謝秀衣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負擔,繼續拖延下去,她恐怕會死。

來不及多想,宋從心將瘋狂掙紮的玄貓往懷裡一兜,抬手便摁上了謝秀衣的心口。她的身軀光影扭曲,瞬間便被那漆黑的深淵之口吸入其中,梵緣淺也毫不遲疑地緊隨其後。見兩個同伴如此果決,楚夭一咬牙一跺腳,也同樣照做。很快,三人一貓便徹底地消失在大帳之中。

在楚夭消失的瞬間,謝秀衣猛然仰頭,如同溺水的人終於破水而出得以呼吸一般,金色的梵文再次如枷鎖般封鎖了那個漆黑的血肉之口。

大帳沉寂不足三息,便有人掀簾而入。張鬆快步衝到謝秀衣的身前,險險抱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謝秀衣劇烈地喘息著,下巴與臉頰處淨是殘存未乾的血跡,這讓她看上去狼狽至極。張鬆飛快地檢查了她心口處的封印,替她掖好衣物,而後便將這個輕得不像話的殘軀抱起,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旁的軟塌上,讓她平躺下去。

張鬆起身想把還在燃煙的香爐抱近些許,腳下去踢到了什麼東西。他低頭一看,發現那竟是一個青瓷丹藥瓶,瓶身有著水紋劍徽的標記。

某人走得太過匆忙,隻來得及將藥瓶撇在地上。

張鬆不疑有他,連忙撿起藥瓶從中倒出一顆拇指大小、清香四溢的丹藥,連以往的試毒都想不起,就著桌上微冷的殘茶給謝秀衣灌了下去。沒過一會兒,身軀痙攣不止的謝秀衣便逐漸緩過勁來,吐息也恢複了平靜。

她散亂的鬢發被汗水黏在臉上,看了一眼被張鬆小心握在手中的藥瓶,良久,發出了無奈的歎息。

“軍師……”張鬆肝膽俱裂地看著如琴弦般緊繃的女子,隻覺得她慘白脆弱得好似下一秒就要化作晨間的冷霧般散去。

“不要怕。”謝秀衣嗓音低啞地寬慰他,“我不會死的,至少現在不會。”

張鬆一個八尺男兒,聽見這話卻好像被人摧斷了肝腸。他控製不住地顫抖,頃刻間便淚如雨下。

謝秀衣靜靜地看著他哭得狼狽而又扭曲的臉,這個一路追隨她走到今天的男人。她看著他從綴在自己身後滿口“軍師軍師”求她答疑解惑的少年,一點點成長成如今這副頂天立地、獨當一麵的模樣。鐵石心腸的謝秀衣當然不會為任何人而動搖,但她還是有一點點苦惱。

雖然沒有宣之於口,眼前之人也絕不敢言,但謝秀衣心有七竅,哪裡不懂他自少年時便不自知的視線?

“彆怕。”辯才無閡的謝秀衣拿眼前之人沒有辦法,滿腹詩書的她隻能一次次地重複著單調的話,一如燭燈裡時不時爆開的燈花。

將死之人不會回應男人藏在哀慟哭泣後的心裡話。

惶惶燈影中,謝秀衣平靜地注視著大帳的穹頂,心裡卻想著,他以後還要成家的。

所以,不說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