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冷意侵入了靈希的神魂,潛入她的識海,冰冷卻又溫柔至極。那種冰涼讓人有些懷念,就像人的靈溯回流轉,回歸了母親的懷裡。
靈希來不及反應,就感覺那股涼意如漫上來的水般襲上了自己的眼睛。絲線搭建起橋梁,建立了共感,靈希能感覺到,另一個強大的靈魂在她的身體裡睜開了“眼睛”。
——宋從心動用了明覺之神的權能,共享了靈希的“眼睛”。
對於原書中的女主,《傾戀》這本第三人稱為主的其實並沒有詳儘地描寫靈希的心理活動以及感官世界。在逐漸接觸到真相的今天,宋從心隱約猜測到靈希身上恐怕還有什麼隱藏的秘密。但在真正建立起共感之後,眼前呈現出來的光影依舊讓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宋從心感到心驚。
刺耳的鴉鳴在長空下淒厲的回蕩,沒有布置清雅的茶室,沒有溫暖和煦的天光,藉由靈希的雙目呈現在宋從心識海中的是極其荒誕怪異的場景。
破敗腐朽的院落與黯淡無光的天幕,盤旋的寒鴉與高懸天際的殘陽血日,分明是太初山文光院中的布景,卻仿佛已經荒廢多時、無人問津。
擺放在身前的茶幾通體發黑、木質糜爛,擺在桌上的茶杯盛裝著渾濁不詳的黑水?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散發著腐敗陳舊的氣息。宋從心持起茶杯,鼻尖分明能捕捉到清淡雅致的茶香,但抿入口中卻是一口飽含鐵鏽腥氣的汙血。“她”的五感麻木而又混亂,確實如明塵上仙所說的那般,虛實交替,真假難明。
一切都仿佛是真的,一切又仿佛都是假的。即便明知是假的,落在自己身上,痛楚也是真的。
靈希眼中的一切是如此的光怪陸離。
宋從心放下茶杯,抬頭朝前方望去,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跪坐著一名麵目空白、半邊身體卻長出枝椏的銀發女子。大抵是因為知道眼前這個麵目空白的女人就是自己,宋從心反而更能感受到那種照鏡子般的恐懼。距離“自己”再遠一點,則是形影如常、沒有任何變化的明塵上仙。不知道是不是此世最接近天道的人在幻覺中都顯得與眾不同之故,即便身處如此詭譎陰森的場景之中,明塵上仙依舊如巍巍青鬆,鵠峙鸞停。
他此時正斂袖正坐,安靜地注視著“自己”。
無論塵世幾度變遷,他都如青山般巍峨聳立,不變不移。
宋從心略微有些愣怔地注視著明塵上仙平靜寧和的眉眼,她突然便能理解,為何原書中的“靈希”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地愛上自己的師尊,縱使萬劫加身亦不言半字悔意。
恐怕對於靈希而言,世俗的枷鎖與常世的倫理在足以摧毀一切的苦難之下都早已不值一提。明塵上仙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明光,是她難辨虛實的眼中唯一不變的風景,所以她追逐他,便如同飛蛾逐火、蜉蝣溯水,是理所當然也難以逃脫的宿命。
方才在庭院中的相遇,靈希求生的本能讓她下意識地摁上劍柄,但她的理智卻違逆她的本能,否決了她的恐懼。僅此一事,宋從心便知道,無論日後會發生什麼,但至少在當下,靈希無疑是個好孩子。她為了不傷害他人,寧可自己咽下這近乎錐心刺骨的恐懼。
宋從心抬手,撫上了“自己”的眼睛。
被暫時剝奪了感知的靈希在短暫的恍惚後回過神來,再次抬頭之時,卻發現眼前的世界突然翻天覆地。
“我暫時……封印,可以……”不遠處,麵容如水紋般模糊的女子似乎說了些什麼,靈希聽得並不清晰,“現在……如何?”
神情麻木的靈希緩緩地瞠大了眼睛,她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眼中所能看見的事物就像隔著一層水幕,變得模糊而又光明。雖然隔了一層浮薄的水幕,但這層水幕也隔開了那些光怪陸離的扭曲幻影。靈希看見了陽光,看見了茶室與桌椅,她看見額間生有蓮花印記的銀發女子眼神關切地凝望著自己。
女子觸碰她臉頰的手指溫暖而又柔軟。她的身後,孤高的雲上人注視著她們,就像注視著廢墟縫隙中掙紮萌芽的生命。
靈希並不是從一開始便受困於虛實之間的,年少時她也曾以自己的眼睛親眼見過這個世界,她知道這個世界並不是後來她眼中那般森然詭譎的模樣。但與自己的幻象作困獸之鬥這麼多年,靈希早已忘記了尚且幸福的童年中落在眼中的風景。
隔著一層水幕,靈希對世界的感知依舊遲鈍,但至少靈魂不再飽受淩遲。
“從明日起,你將開始道法的修行。”
明塵上仙放下茶盞,容色淡淡地宣布道。
“拂雪,你一道前來,為師亦要品鑒你的琴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