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正道魁首(1 / 2)

一個月的觀察時間十分寬裕,三位奉劍者解決了手頭的事務後,決心將接下來一個月的時間用在考校之上。

因為被選中成為奉劍者?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半夏和方衡都從杏園館中搬了出來,在太素山上擁有了自己的住所。雲遲遲則早在半年前便已經住進了太素山,半夏暫時與她同住。

同性之間的關係更容易變得親近,雲遲遲和半夏年齡相近,雙方有意交好的情況之下,兩人很快變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而在經曆了最初的磨合交談之後,三人對彼此之間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雲遲遲也在相處的過程中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兩個隊友並不是真的不靠譜,而是真的“什麼都做得到”和“什麼都能學”。

“畢竟要讓彆人順服自己,單靠強權與壓製形成的上下關係並不牢靠,彆人隨時都可以出賣你。隻有自己以身作則,事事都比他人優秀,才能得到真心的欽服。即便有一兩件事落後於人,但也要在大方麵上遠勝他人才行。”半夏與雲遲遲閒談時,理所當然地說道,“若在人間,以利益誘之,以權勢挾之,以聲名惑之便能令人為我所用,但這一套在上清界行不通。上清界衡量強者的標準隻有修為、才能與品行,修為無法強求,我也不願將自己偽裝成道德完人,那就隻能在才乾上遠勝他人了。”

雲遲遲在無極道門長大,和曾經的宋從心一樣,她是自幼受道法熏陶的外門弟子。無極道門不會讓弟子成長為什麼都不懂的白紙,但也不會讓他們刻意接觸權利糾鬥之下衍生出來的權謀心術。對於雲遲遲來說,半夏的故事複雜而又新奇,是她從未見過的另一方天地。

“我在無極道門長大,並未接觸過這些。”雲遲遲盯著自己手中的絹帕,語氣沉靜,在半夏看來,這位同僚身上有修道之人特有的波瀾不興,流水一樣的平靜,“我做不到像你那樣兼顧所有,大部分時候,我的心力隻夠我專心一件事情。”

“那很好啊。”半夏難掩欣羨道,“這意味著你生存的地方隻需要專心做好一件事便能活下去,這多讓人羨慕啊。”

豪門顯貴走出來的閨秀既要多才多藝,又要兼顧好人際關係與下屬管理,同時還要防備族人的明槍暗箭。半夏也是來到無極道門後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活得像耕地的牛馬,除了與人勾心鬥角外便彆無他事可做。這樣的人生,不要也罷,還不如在道門中來得逍遙快活。

“不要多想了。”雲遲遲歎了一口氣,將倚在自己身上的半夏放平到榻上,繼續繡自己的手絹,“少思少念,少事少欲。你想得太多,著實不利於修行。”

“遲遲,你在無極道門長大,跟我說一些掌門的事跡唄。”半夏刺撓著雲遲遲的袖擺,故作可憐道。

“你在通訊令牌上查詢掌門相關的板塊故事,都比我口述來得精彩。”雲遲遲又忍不住想要歎氣了,她真的不是熱絡多話的性子,但半夏實在太過自來熟,這才讓兩人在短時間內迅速熟悉了起來,“和傳聞說的一樣,十數年前,掌教橫空出世,於幽州外門大比中統帥眾弟子越階斬殺九嬰。受明塵

太上的矚目,收為親傳弟子……”

雲遲遲的闡述和她形容的一樣,平鋪直敘,並未摻雜過多的情感色彩。這些描述雖然中肯可觀,但難免有些寡淡乏味。可對於半夏來說,涉及拂雪道君,即便是這樣點無波瀾的話語,也如徐徐展開的史詩畫卷般蕩氣回腸。

“掌教以前……和遲遲一樣也是無極道門的外門弟子嗎?”半夏托著下巴,道。

“嗯,是這樣。雖然並不在同一位外門長老門下。”專心隻做一件事的雲遲遲被迫一心二用,一邊繡道經一邊回話,“不過我也聽說過有位師姐少年老成,小小年紀便能幫長老們帶彆的師弟師妹。還有傳聞說師姐生有宿慧,時常語出驚人,一開始時長老們都很頭疼。因為那位師姐據說話都說不清楚時就會抱著長老的腿,一字一句地跟長老辯駁神舟大地究竟是不是圓的……”

“天啊。”半夏聽得眼眸微彎,語氣卻還飽含讚美,“不愧是掌教,果真從小便與眾不同。”

半夏讚了兩句,忽而又直起身,仿佛說悄悄話般在雲遲遲身邊附耳道:“遲遲,你說掌教會不會是天道之子啊?”

“怎會?”雲遲遲被這奇思妙想惹得啼笑皆非,她搖搖頭,道,“誰都不是天生地養的,修士登上天途前也是凡人誕下的骨肉。不過修道者斬卻俗緣,不問出身,過去也就不再重要了。掌教從小就在無極道門長大,無極道門就是她的故鄉。恐怕連掌教自己,也不記得自己的出生地了吧。”

“是嗎?這樣也好,斷得乾淨,也免得有賊子借此脅迫掌教。”半夏聽著聽著,思路又歪到陰謀詭計上去了,“我雖然有故鄉,但我對故鄉並無太多留戀。倒是方衡,他會站出來成為奉劍者,還真是讓人有些意外啊。”

“方衡,他怎麼了嗎?”

“他在人間很有名啊,即便是我久處深閨,也是久仰大名了。”

那位因拒不改史而被逆黨一根根敲斷十指,後來沉冤昭雪之際,於長街上十步一跪、為“方衡案”中慘死的大小官員請願正名的方太史。

……

“呼”,晚間,桌案前的人輕輕吹滅了油燈。

油燈熄滅,沒有其他照明事物的房間立時便沉入黑暗之中。不過今夜月色皎潔,蒙蒙光暈自窗外灑落,勉強也能視物。

燈火已熄,方衡卻仍在書桌前靜坐。

雖然上清界有更多便捷通用的照明工具,但方衡還是習慣在夜間點一盞不需要靈力催發、僅有一豆星火的油燈。他有時會借著那一豆星火翻看書冊,有時卻隻是乾坐,乾坐著注視著那燈盞裡微弱躍動的苗火。

在過去的無數個夜晚中,方衡時常這般枯坐,他會靜下心來想一些事,有時卻放空思緒,什麼都不做。

不知過了多久,方衡才緩緩起身,朝床榻走去。今夜將要入夢進入白玉京,他必須早些休憩,畢竟已經與另外兩位同僚約好,三人要在白玉京中相聚。

但許是心上墜了一些心事,越是想要入睡便越是難眠。方衡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白日裡,一

丘長老的孫子商和突然向自己問起的事。

小男孩仰著頭,雖然在人間已經是能在外遊學的年紀了。但在方衡看來,那滿臉稚氣的模樣,分明還隻是個孩子。

“我絕無質疑方大哥的意思,隻是……方大哥,您為何會想成為奉劍者呢?”

是啊,為什麼呢?方衡雙手交握躺在床上,披散而下的長發宛如流水。他就著月光看著自己的手,曾經枯木般蒼老細瘦的手掌,如今被重新注入生機,變得蒼勁有力。雖然蜷縮十指時那種無力的滯塞感仍然存在,但那跗骨的隱痛卻已經消散無幾。

方衡原是沒準備成為奉劍者的。

離開天心派時,方衡便已經斬卻了俗緣,他心知自己壽數已儘。他真的沒打算尋求長生,當時會去登天梯,真的隻是為了在人生的儘頭一窺上清界的風景。

方衡沒有想過自己會在壽終正寢時得以重生。引氣入體之後,方衡返老還童,除了斑白的兩鬢,他與青年人時的自己並無區彆。方衡茫然過,無措過,本以為到此為止的人生翻開了全新的、空白的篇章。他就像剛出生的嬰兒,沒有父母的引導,連路都不知道該怎麼走。

“如果不知道該去哪,要做什麼,不如便留下吧。”那時,一丘長老板著臉,對方衡發出了邀請,“我這裡的小崽子煩人得緊。對了,你會給娃娃換溺布嗎?”

方衡正如他說的,他什麼都會做,什麼都可以學。更何況他在人間也帶過學生,教過徒弟,養過不少流離失所的孤兒。已經辭彆徒子徒孫的方衡除無極道門外也無處可去,於是他便留下來,給一丘長老打打下手。他想著,就這樣在這人間清淨地中暗度晚年也不錯。反正他已經辭彆了人世,於人間而言,他已經是個逝者。眼下這些平靜的時光,每一天都是偷來的,且過且珍惜。

方衡是這麼想的,他很享受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

但偶爾的偶爾,午夜夢回之際,他也會想起無數個人間的夜裡,桌案上點燃的那盞油燈。

他不知道那盞油燈能照亮什麼,或許它根本不能照亮藹藹夜色,甚至最終還是會被風吹滅的。但,方衡想,夜裡有一盞燈,總歸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