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說恨不得啖其肉寢其皮了,隻要他們一日不死,某些人恐怕會徹夜難眠,兩眼一睜就是天明。
“唉。”納蘭清辭短暫調息後,探手入懷掏出通訊令牌,看著簡訊苦笑自語,“……連先手調查都沒到位,外道至少都會想辦法斷絕通訊,或是直接把魂給攝去。”
“……實力懸殊至此,竟還妄想阻止師姐前進?”
……
紀城,納蘭家。
親手將妹妹封印在辛夷庭中,納蘭清言對於這個結果也算早有預料,但早有準備不代表不會感到心痛。
納蘭清言邁著穩沉的步伐走向主院,甫一步入庭院,他便看見湖畔蓮台上對弈的兩道身影。明明相隔不過一座庭院,辛夷庭中鬨出那般大的動靜,菡萏庭中的氛圍卻依舊安逸。青衣女子與玄衣男子相對而坐,兩人麵前擺放的棋盤戰況激烈,已呈焦灼之勢。
納蘭清言站在一旁靜靜地觀望了片刻,將兩人都不打算搭理自己,一聲歎氣後,終於還是決定打破這份寧靜:“父親,母親。清辭她……”
“喏。”青衣女子頭也不抬,隻是朝納蘭清言的方向努了努嘴,“看你兒L子,委屈巴巴的,跟條落水的小奶狗一樣。”
麵容嚴肅的玄衣男子撚著唇上兩撇修得齊整的胡子,思忖良久,才慎重無比地落子:“意料之中。”
清風拂動菡萏,碧水清波,蓮葉睡荷。衣裙幾乎與背景融為一色的青衣女子朝男子攤手,道:“這局是我賭贏了,給錢。”
玄衣男子道:“我什麼時候說要和你賭了?而且是這種一眼就能看出結果的局。”
青衣女子:“不管。我押了不中,你沒反對就代表你押了中。給錢。”
玄衣男子:“……你還不如直接說‘給錢’,前麵那句話著實多餘。”
玄衣男子探手入懷,點出幾枚銅錢放在女子掌心。女子也不刻意去數,五指一攏便將銅錢收入懷中。她不在意贏多贏少,她隻需要贏。
收下這盤“賭局”的籌碼,青衣女子的目光這才落在納蘭清言的身上:“行了,彆喪著張臉。我早就跟你說過,清辭既然能被無極道門選為內門長老,那她的立場就決計不可能動搖。無極道門不會讓貪生怕死的牆頭草勝任這麼重要的位置,那些能經受住歲月考驗的龐然大物,哪有一個是蠢的?族人都已經看清的事實,反倒是你這個族長臨到頭還想不開,念頭不通達。”
念頭通
達又如何?他難道還能對妹妹下手不成?納蘭清言不為所動,道:“就算如此,我也不可能任由族人對清辭下手。一個連自己胞妹都護不住的族長,日後在族內哪裡還有威信可言?他們忌憚無極道門,想讓族長去當這個出頭鳥抵擋第一仙門的怒火,還想借清辭來試探主宗的底線,迫我退讓,怎能讓他們得逞?”
玄衣男子歎了一口氣:“所以,你打算怎麼做?”
納蘭清言負手而立,沒有開口。納蘭家族傳承久遠,底蘊深厚,除了道統傳承與土地財富以外,戰力自然也拿得出手。偌大的納蘭家族有元嬰修士三名,金丹十數,練氣化神期的中堅戰力也有百餘名。無極道門固然是正道第一仙門,但各大世家也並非好捏的軟柿子與省油的燈。一旦世家聯合起來抵製無極道門的政令,即便是明塵上仙也沒有苛責世家的由頭。而當反對的浪潮聲日漸增大時,拂雪道君的正道魁首之位還能穩當嗎?
“納蘭家不會出這個頭。”話雖如此,但納蘭清言並沒有讓族中子弟送死的打算,“但表明態度還是很有必要的。”
“族裡是你三叔公那邊跳得最厲害吧?”青衣女子悠然地落子,隨手撿起一枚藕合糕丟進嘴裡,“他引以為傲的孫子竟被旁係子弟擊敗,失去了進入家族秘境修行的資格。嗐,他那般溺愛自己的孫子,舍不得打舍不得罵,還有臉到處吹噓他孫兒L天資過人。這下可好,那旁係子弟不過是在白玉京中修習了半年,演武會上就把他的寶貝孫兒L打得落花流水。就這點水準還想領族中甲級俸,真以為他那張老臉很值錢?”
“族中風氣確實需要整治。”納蘭清言也不是真的厭惡聖人,他承認拂雪道君的理念令人動容,但身為族長,家族的利益必須高於一切,“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清辭站在風口浪尖上,甚至被迫將刀刃指向族人。母親,我不想有朝一日與清辭刀劍相向。清辭那麼溫柔,怎能讓她背負向血親舉刀的罪愆呢?”
納蘭清言話音未落,青衣女子與玄衣男子便齊聲歎氣,無奈之情可謂是溢於言表。
“傻孩子。”青衣女子隨手攪亂了棋局,終於抬頭認真地凝視自己的孩子,“溫柔的是你,不是清辭。”
“我?”納蘭清言不解。
“說什麼不想讓清辭對族人舉刀,明明是你舍不得對清辭舉刀。”青衣女子搖頭,道,“你可知當年清辭為何要離鄉遠走?當真是族長之位的更迭與婚事之故嗎?”
納蘭清言看著自己的母親,沒有反問“難道不是嗎”。他很清楚,母親既然這麼說了,那真相必然不是他認知中的那般簡單。
“十多年前,他還是個毛頭小子呢。你嚇他做什麼。”玄衣男子拾撿棋盤上的棋子,好心打了個圓場。
納蘭清言思忖良久,可惜時日已久,記憶染上了鏽斑。他努力回想當年,卻依舊沒能找到答案。無法,納蘭清言隻能朝青衣女子俯身作揖,恭敬道:“兒L子愚鈍,還請母親不吝賜教。”
青衣女子也不賣關子,直白道:“當年你和清辭一同接受繼承人的教育,你負責接管的是族中龍頭江水織造,清辭接手的卻是族中義善義學之事,你可知為何?因為上一任族長覺得清辭過剛易折,不磨一磨她的性子,日後恐有天妒之患。”
“義善是塊肥肉,任誰都想從中分一杯羹。”玄衣男子道,“但清辭卻讓那白花花的銀子確鑿無誤地流入民間,那一年納蘭族治下甚至沒有多少人因凍餓而死。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納蘭清言望向母親,青衣女子比劃了一個砍的手勢:“意味著她必須剁掉所有暗中摸銀的手,意味著她要與族中默認的潛規則為敵,意味著白銀染血、人頭滾滾落地。
“你‘溫柔’的妹妹也就是在那時,得到了焚儘人間魑魅魍魎的陵光君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