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正道魁首(2 / 2)

然而,很可惜,時間能衝淡一切,卻暫時無法衝淡拂雪師姐的傳奇。他,齊照天,作為拂雪道君最初揚名事跡中的基石之一。每當人們提起一次拂雪道君的成名事跡,就會同步重複一次齊照天的“惱羞成怒反被折劍”的黑曆史。即便在這之後通常會補充一下他在桐冠城內守城的功績以及與未婚妻握手言和的後續,但一次又一次被迫重溫自己愚蠢往事的齊照天有時候真的恨不得讓世上人全都失憶。

這位納蘭族老不合時宜的寒暄,徹底打消了齊照天還想跟他們客套兩句的念想。傳承無極道門年輕一代特有的務實作風,齊照天也麵無表情地切入主題:“我此行前來,是代替齊家向納蘭家表示祝賀。同時也代表無極道門,向納蘭家送上天織慶典的賀禮。”

齊照天此話一出,納蘭世家的族人紛紛麵麵相覷。以無極道門的地位,平日裡隻有彆家上趕著給道門送禮,無極道門則以回禮居多。更何況,一年一度的天織慶典又不是中州薑家百年才舉辦一次的恒久永樂大典。紀城的天織慶典是納蘭家的祭祖儀式,參加慶典的除了納蘭族人以外就隻剩紀城的平民百姓了。納蘭家甚至沒有邀請其他世家的賓客,這樣一個小小的慶典,哪裡就值得無極道門專程前來送禮了?

“原來如此,我謹代表納蘭一族,感謝貴宗美意。”納蘭清言麵上不動神色,態度溫和有禮地應下。

納蘭清言猜出這份“賀禮”恐怕另有門道,他暗中打了幾個手勢,示意族中弟子將賀禮帶走,不要當眾拆開。

“賢弟,我們繼續……”納蘭清言舉杯,正想轉移話題,卻見齊照天突然從懷中摸出一張卷軸,平鋪在桌麵上。

“嗯,不忙事,我來負責唱禮。”齊照天捧著禮單,一揮手,齊家的下人便攔住了想要將賀禮帶走的納蘭族人,打開箱子,將賀禮一一捧了出來,“都是一些尋常的玩意兒,不是什麼貴重的天材地寶。聽說是天經樓和離火宮近些年來研製的新玩意兒,不看禮單我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這萬一要是沒說清楚,世兄家裡的下人將東西隨便擱置就不好了。還是由我來給師兄介紹一番吧。”

納蘭清言低頭抿了一口茶水,並不接話。身為注重禮儀的世家子弟,遇上齊照天這種愣頭青實在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主人家不接話茬、任由場子冷下去

的行為往往會讓客人感到尷尬,可惜齊照天根本沒有那根勾心鬥角的弦。他按照納蘭清辭吩咐的那般,讓下人將賀禮一一擺出,他自己則站起身充當門童大聲唱禮。

不得不說,齊照天這一手屬實是亂拳打死老師傅,讓在場的世家子弟都很懵。哪有東道主不安排唱禮,來賓還徑自宣揚的說法?

來賓們見了這一幕,不由得私下腹誹,心道,莫非這齊家少主還對那告吹的婚事心懷不滿,特意在天織慶典上來給納蘭家找不痛快的?

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但齊照天卻熟視無睹,大聲道:“離火宮新造織物,祿光千絲錦十匹,雪花綸十匹,飛霞連雲綢十匹,晴雨色錦緞十匹——”

齊照天不由分說便開始唱禮,納蘭清言也放下了杯盞,好整以暇準備看看這位世家少爺要整出什麼把戲。有能力繼任納蘭家主之位,納蘭清言必然不是蠢笨愚昧之人。在絕大部分納蘭族人眼中,這位年輕的家主克己奉公,嚴於律己。平日裡喜怒不形於色,可以說是無懈可擊。

無極道門若是要拿納蘭家扣押長老一事發難,納蘭清言能找出千百個理由和無極道門周旋。但是無極道門不按常理出牌,這就讓納蘭清言感到有些意外。

聽見無極道門在天織慶典上送來的賀禮是各種各樣的織造物時,不僅納蘭清言心中微訝,席間的賓客也神色古怪。誰不知道納蘭家出品的絲織物天下第一,納蘭治下的江水織造更是統禦著近萬名織造工匠,每年產出海量的布匹。毫不客氣地說,神舟大陸市麵上流通近六成的布料都出自納蘭世家,高端市場上納蘭家更是獨占鼇頭,無人能出其右。無極道門居然在紀城的“天織慶典”上送來自家產出的布匹……這究竟是自取其辱,還是貽笑大方呢?

納蘭族人以及諸位來賓們忍俊不禁的表情,在齊家下人展開第一匹布料時,似風乾的蠟般凝固在臉上。

露天的宴席,天光正好,兩名齊家下人從箱中取出一匹墨綠色的布料時,不少人都在暗笑這般土氣的布料竟也值得齊少主大聲炫耀。然而,當布料緩緩展開,陽光恰好灑落在這匹看似平平無奇的布上,那深重如苔蘚般的綠忽而便染上了天光的璀璨。

突兀乍現的金光晃得人眼前一花,如流水般瀲灩的金光一閃而逝。人們再次凝神望去,便見細膩到令人心顫的光澤在墨綠色的布匹上靜謐的流淌。那種近乎銅鏡的折光感,即便最好的繡工用上品金絲線細細縫製圖案,也做不到折射這樣平滑耀眼的光。

而那過於厚重的深綠,在流光的映照下都顯得深邃穩重,渲染得分寸恰好。稍微懂行的人都不禁吸氣,暗自遐想,自己先前怎會覺得這布料平凡土氣,上不得大雅之堂?那分明是含而不露的奢華、鋒芒內斂的溫雅。如此貴氣迷人的布匹,恐怕也隻有高門大戶的貴族子弟,才能與之相配吧。

愛美是人之天性,一時間,在場的所有賓客都直勾勾地盯著那匹“祿光千絲錦”,眼神纏連不去。但齊家下人卻和自家少主一樣油鹽不進,他們仿佛看不見世人對布匹的渴望一般,按部就

班地將布料在席間展示了一圈,就動作略顯粗暴地將其塞回箱子裡……

“住手,你們這些把黃金當糞土的蠻子!”要論對絲織物的愛惜,倒是沒多少人能比得上納蘭家。眼見著那打眼一看便珍貴嬌嫩的布料即將折出難看的褶子,一位納蘭族人在眾人的唏噓聲中一蹦而起,三步並做兩步地衝上前,暴躁但小心地奪過千絲錦,滿臉痛心地擦拭方才被折的地方。

“……咦?”女弟子驚詫出聲,雙臂下意識地抬高。眾人隨著她的視線望去,卻見方才被強行塞進箱子的布料居然沒有任何褶皺。看似嬌貴的布匹鋪在女弟子的雙臂上,如山澗溪流被人裁下。她站在那裡,捧的不是一匹布,而是一小截遍布苔蘚的河川。

“這怎麼可能呢?”女弟子匪夷所思地抬頭,她是江水織造的管事之一,對布料的了解不比任何人少,“色彩這般飽和,觸感如此光滑,這種挺括的麵料十分嬌貴,手上長繭的繡工隨意撫摸都可能破壞它表層的絲質。但這布料光滑細膩,卻強韌耐磨,沒留下任何褶皺……

“這、這究竟是什麼材質?絲、麻、棉……還是說,混織?但是混織也做不到……”

女弟子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上首的納蘭清言發話道:“退下吧。”

“可——”沉浸在思緒中的女弟子還想說些什麼,但一抬頭,天光晃了眼,她終於回過神來,“……是,是我失禮了。”

女弟子小心翼翼地將布匹卷起,重新放回箱中。當她看到箱中各式各樣的絲綢錦緞時,女弟子終於麵色微變,唇色發白了起來。

……祿光千絲錦這樣精美絕倫的布料,並不隻是一匹,甚至不僅僅隻是一種。

“沒想到無極道門在絲織業上也有如此造詣。”納蘭清言放下杯盞,目光落在齊照天身上,這位從來不將齊家紈絝放在眼裡的天之驕子,生平第一次正視他,“離火宮之名,在下也略有耳聞。沒想到貴宗會將煉器的技藝用在織造上,製出如此巧奪天工的布料。如此精細的織物,想必工造繁複,耗時日久。實在有心了。”

這話的言下之意便是布料動用了煉器的技藝,難以量產,不過是離火宮器修弟子的炫技之作罷了。

“啊?沒有吧?”齊照天絞儘腦汁想了想,不確定地道,“這些織造物是天經樓在研發通訊令牌製材時的衍生產物,通訊令牌的材料最重要的就是能大量製造,降低本錢。這些織造物也是如此,聽說離火宮的師兄師姐們叫它們……什麼纖維?合成絲線還是融合纖維?哦,對了。令師兄的凡化偃偶還沒造出來,倒是離火宮的萬華師姐先造出了新式紡織機,據說凡人踩這種紡紗機,一天也能織出十件成衣。紡紗機的圖紙也在賀禮清單裡,萬華師姐說若是能在民間推廣,以後平民就不愁沒衣服穿了。”

一時間,全場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無極道門想要什麼?”良久,納蘭清言沉聲道。

“什麼?”齊照天微微一怔,“沒說什麼,就是賀禮。納蘭清辭說納蘭家要和無極道門建立密不可分的友好盟契,叫我過來表達一下誠意。不過這麼大的事,她不出麵不太好吧?所以我才問她是不是已經回來了。”

“……”

“哦對了,臨行前,掌門師姐還說,她隻給清辭批了七天假。要麼長老回去,要麼她過來坐坐。宗門事務繁忙,讓清辭最好彆耽誤了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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