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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會調查隊員進入未知空間第五天。
進去項目地理調查隊進入山村第二天。
充滿著san check和崩潰的一.夜過去,白燼述睜開眼,成功發現自己眼前那種飛蚊一樣的斑點消失不見了。
昨晚他看見的那些飛蚊多半就是空氣中的這種幼蟲,他那時候已經接近異化進度條的滿格,當然能看見他們。
現在白燼述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又摸了摸脖子,還好,這次指尖傳來的都是皮膚的細膩觸感,不是那種光滑冰涼而有鮮明輪廓邊界的鱗片。
現在想來,他昨天應該照一下鏡子的,徹底瀕臨異化的佘莫楚應該已經完全失去人形了,昨天他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恐怕連佘莫楚本人都說不清楚。
這種能直麵邪神卻又不掉san的機會不多見,畢竟那個時候的白燼述,或者說那個時候的佘莫楚其實已經不算是人類了,身為神話生物,他有沒有san值這個概念都說不定,也就不存在掉san這種東西。
白燼述一醒來就在睡袋裡動來動去,理所當然地驚醒了旁邊的人。
呃……也不能說驚醒,畢竟懷嘉木應該是不需要睡眠的,他不需要人類維生的那些必要的步驟,也不像是其他體係的邪神一樣依靠著信徒的信仰而生,白燼述其實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弄清楚他到底是什麼。
不過好處是弄不弄得清楚他到底是什麼,其實對他把邪神當做工具人來用也沒有影響。
借著邪神投過來的問詢視線,白燼述眨了眨困頓的眼,猛地湊近,從懷嘉木深黑色的瞳孔中看見了自己現在的狀態。
現在他身上的就是佘莫楚經典皮膚,蒼白的膚色,灰色的豎瞳,還有那種用筆鋒一寸一寸細化過後的非人漫畫感。
在懷嘉木的眼瞳裡,他這種非人漫畫感甚至被渡上了一層很毛骨悚然的凝滯感。
就像是二維漫畫和三維動畫給人帶來的感覺一樣,漫畫的分鏡裡,不論畫手的畫功多麼巧妙,上麵的人物依舊是平麵的,凝固的,不像動畫一樣是動起來的,鮮活的,動效的。
懷嘉木的瞳孔就是這樣。
它倒映著活動著的畫麵,可這些東西經由他的瞳孔反射出來,卻有了一種滯澀感和凝固感。
“照照鏡子。”見到這種奇怪的反射畫麵,白燼述依舊麵色如常,在邪神瞳孔的映照下撥了撥劉海,然後翻身起床,打了個濃重的哈欠。
邪神似乎被他忽然湊近的臉給襲擊地一驚,居然也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讓他照。
人類很少能有懷嘉木這樣純粹的黑色瞳孔,大部分人的虹膜都是帶著一些棕色或者咖色的,但白燼述懷疑即使是拿著強光燈去照懷嘉木的臉,他的瞳孔也依舊是那種深不見底的黑。
就像是第一次見麵帶給白燼述的感覺一樣,那是一種十分抽象的詞彙才能形容出來的感覺:時間意義上的數億年,或者空間概念上的極深極遠。
趁著邪神還在愣神,白燼述迅速洗漱完畢收拾好自己,然後圓潤地結束此次的工具人使用,離開這個帳篷內的空間。
重新恢複人形的狡黠毒蛇回過頭對著指了指外麵,像是昨天晚上在那個山村裡一樣雙掌合十放軟了聲音,乖巧地晃了晃:“我要出去處理個事情。”
他不知道一個正常的,對枕邊人懷著愛意的普通人早上起床會是什麼樣,所以要趕緊跑路了。
總不能還得給個早安吻吧?
找個工具人彆把自個搭進去。
“不對,”麵對他和昨天如出一轍的借口,邪神很平靜地說道,“你沒有事情要處理。”
白燼述:?
等一下,懷嘉木是怎麼看出來的???
明明和昨天的理由,還有麵部表情,甚至包括他的語氣都一樣啊?
“趁著隊友們還沒起床,我要趕緊回自己的帳篷裡去,”懷著試探的心情,他又找了個理由,補充道,“而且我怎麼會撒謊騙您呢?”
這回他說的是大實話,不然讓其他人看見他一早上從帶隊老師的帳篷裡出來,那真的很像是昨晚進行了一些見不得人的交易。
邪神皺了皺眉頭,似乎在評估他說的這句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過了一會,他像是終於感受到了什麼似的,沉著聲音道:“不要騙我。”
白燼述:……
這話他就沒法接了,他不是一開始就在騙懷嘉木嗎?
到底為什麼這次他會發現,之前就毫無感受?
於是在邪神不讚同的視線中,豎瞳青年半是欺騙半是利用地假模假樣科普了一下如果自己被發現和帶隊老師過於親密的二三後果,然後又半真半假地感歎了一番自己的這些空間中的步步艱辛,最後一步三回頭地不舍離開他的視線,立馬就像是脫韁的野馬一樣飛快奔騰回了自己的帳篷。
打開帳篷拉鏈的那一刻,白燼述發自內心感謝自己今天起得早。
他本來為了離開隻是隨口扯了一句什麼隊友們發現會很難辦,實際上高級空間中這些隊友根本不會管你在乾嘛,隻要你做的事情不對探索產生影響,你想在未知空間內發展一段一.夜.情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高端空間也沒有對外直播,有些人是什麼德行大家都清楚。
隻不過一般來說也沒有人會在未知空間裡和未知生物發展一.夜.情,雖然他們擁有者人類的外表,但誰知道那都是些什麼東西,就像上個空間中實際上本體隻是一片紙人的護士們一樣,這種藝術對於人類來說還是太超前了。
更彆說這還是個克蘇魯世界。
所有人恐怕想要離開這裡的欲望要遠大於和一些奇怪東西發展一段詭異感情。
白燼述隻是舉個例子,為了說明其實如果被發現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後果。但現在他拉開自己帳篷,發現本來隻有他一個人在住的帳篷內多出來一個人之後,他由衷感謝自己回來的早。
今天是進入這裡的第五天,最後一個失蹤的隊員,也就是在正序時間中第一個死亡的隊員出現了。
他們這個小隊的帳篷住宿分布是按照人數來的,除去帶隊老師的單人帳篷外,剩下的帳篷一共是五個,出現在李仁房間裡的江金明和他一頂,然後是畢嫵和管紅雁,張鹿和岑祈雯,雲廣和魯長風,按照這個邏輯往下推,最後一個隊員是該出現在他的帳篷裡了。
白燼述皺著眉頭回憶了一下,這個隊員似乎是叫許子塵,一個很普通的名字。
每天早上出現的新隊員按照大家的慣例,都是由和他同帳篷的另一個隊員來介紹現在的情況,白燼述沒心情去把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規則講述一遍,然後還得麵對對方得知自己今天就會死亡之後的不可置信和一連串問題。
他敲了敲魯長風帳篷的門簾,十分不客氣地開始抓壯丁。
“我發現許子塵出現在我帳篷裡了,”對著睡眼惺忪的魯長風,白燼述毫不客氣地開門見山,“你們誰跟他說一下現在的狀況。”
魯長風被從睡夢中吵醒,本來睡眼朦朧,看見他楚哥的臉想起昨天的事情之後就清醒了一半,再聽見最後一個隊員也到位,這下算是徹底清醒了。
和他同一個帳篷的雲廣也醒的差不多了,兩個人略一收拾,顯然也是習慣了佘莫楚這種自己懶得說所以把活都丟給彆人的作風,走出帳篷就準備麵對最後一個對項目情況一無所知的隊員。
結果等他們走出去,才發現外麵空空蕩蕩。
“人呢?”魯長風奇怪地來回找了好幾圈,“不是說要說一下情況嗎?”
“哦,”他楚哥在旁邊用便攜小鍋單手打蛋,後知後覺道,“我還沒叫。”
“你們隨便誰去把他叫起床吧。”
魯長風不敢怒也不敢言,任勞任怨進了佘莫楚的帳篷,把還在裡麵睡覺的許子塵搖了起來。
等到雲廣和他兩個人跟許子塵解釋完當前的情況,外麵的其他隊員也陸陸續續醒了。
江金明和李仁兩個人昨天晚上吐的不比魯長風輕,醒來之後就餓死鬼一樣地聞著了味兒:“誰大早上煎蛋啊,我也要。”
江金明:“我也要我也要!”
他們兩個饒過最後一個帳篷,看見了煎蛋的人是誰。
目前他們最不想見到的佘莫楚。
一看見這人,他們就會想起昨天晚上得知真相後把膽汁都快吐出來的感受。
李仁:“……我還是不要了。”
江金明:“我也不了我也不了。”
兩個人安靜如雞,乖乖巧巧地坐在離佘莫楚最遠的位置上,從箱子裡掏出來兩袋吐司,開始就著熱水啃麵包。
管紅雁和畢嫵兩個人也起了,昨天晚上畢嫵恍惚了一會之後就回複了正常,不知道是因為san值接近觸底,還是她已經不會受到什麼比昨天駭然得到的信息更大的衝擊了,她反而是昨天得知所有線索後,八個人裡麵最正常的一個。
早上醒來,畢嫵簡直不像是昨天還陷入過臨時瘋狂的人,看見佘莫楚在煎蛋過後還打了一個招呼:“早上好。”
白燼述瞥了她一眼:“早上好。”
有一句話叫自從得了神經病,整個人都精神多了。
畢嫵現在就是這種狀態,她的san值扣除了一部分之後現在其實並不在健康線上,但是由於當時出現的衝擊太大,看見的東西太多,後麵白燼述說的線索反倒沒有對她造成比那還大的傷害,也就不至於扣san。
但是這種狀態隻是一種接近於臨界值的回光返照,隻要她還在這個世界待下去,san值不往上回複,她遲早會瘋掉的。
“難得見你起這麼早。”畢嫵還不知道白燼述心裡正在算著有關於自己什麼時候瘋的日期,她隨手拖了個凳子過來坐下,從旁邊打開一罐牛奶倒進杯子裡準備加熱。
“彆……”管紅雁的製止聲才響到一半,看見一片乳白色液體的江金明和李仁就感覺眼前一花,剛吃下去的吐司在胃裡翻湧,又有了一種即將吐出來的感覺。
白燼述:……
早知道就不告訴他們了,現在這個持續性損傷的情況,還不如像當初管紅雁那樣一次性把san扣乾淨,免得夜長夢多。
但是不說的話,按照魯長風那個性格,這三個人又肯定還會把這種“冬蟲夏草”當寶吃,到時候臨近離開得知真相,估計會對他們造成的傷害比現在更大。
白燼述摸了摸胸口,感覺自己和佘莫楚都並不存在的良心在隱隱作痛。
魯長風和雲廣兩個人帶著許子塵走出來,正想說什麼,雲廣看了周圍一圈:“張鹿人呢?”
按理說這個點她早該醒了,但是現在餐桌上卻沒有張鹿的人影。
甚至連岑祈雯也不在。
岑祈雯可是昨天過了一個san check之後腦子直接炸了的人!
雲廣猛地一驚,提高聲音就喊著朝兩人的帳篷走去:“張鹿!張鹿!祈雯!”
“沒事沒事沒事,”張鹿趕緊從帳篷裡探出一個頭,對著外麵的所有人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岑祈雯沒事。”
她給帳篷打開了一個小小的角,讓雲廣往裡看,帳篷內,昨天腦袋直接爆炸的岑祈雯現在抱著頭,正蹲在牆角念念有詞。
“她好像恢複正常思維了,”張鹿輕聲道,“但是她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極度畏人,然後害怕睜開眼睛,說是有東西想要吞噬她。”
“害怕睜開眼睛?”白燼述忽然說道,“她還怕什麼?”
“怕水壺燒開的聲音,”張鹿壓著嗓音說,“我剛剛起來的時候外麵水開了,岑祈雯整個人都抖的特彆厲害,張著嘴想要尖叫但是發不出聲音,我想幫她捂住耳朵,結果她表情更驚恐了,我站的離她遠了一點她才好起來。”
“畏光,畏水,畏聲,還有怕人,”白燼述站在門口,語氣很熟稔,“掉san太多陷入臨時瘋狂後的經典表現,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隻不過一般來說隻有一種或者兩種,像是岑祈雯這麼多種的還是比較少見。
“可是……不是已經過了一天了嗎?”張鹿皺著眉頭,“畢嫵都好了她還沒有,是岑祈雯扣的太多了嗎?”
“是對於她來說,被蟲子撐爆腦袋還是上一秒的事情,下一秒醒來就是在這裡了,所以她的臨時瘋狂可以說剛剛開始。”
張鹿半知半解地點了點頭:“那我小心不要刺激到她。”
白燼述站在門口,準備離開的腳步頓了一下:“不過也不一定。”
他單手掀開帳篷門簾,走了進去,直接雙手插兜站在了岑祈雯的前麵:“你看見什麼了?”
張鹿:!
她下意識想要拉住佘莫楚,岑祈雯現在的狀態極其不穩定,她就算小心翼翼靠近也會引起對方驚恐的無聲尖叫,佘莫楚這人怎麼就直接過去問她看見什麼了!
誰知道,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出現了。
岑祈雯緩緩抬起頭,看見前麵站了一個人之後,她居然沒有呈現出之前那種驚恐的神情,而是露出了一個奇怪的表情。
她嘴裡咕嚕咕嚕地滾動出了一個個奇怪的音節,然後就是極其狂熱的跪拜,佘莫楚雙手插兜站在她的麵前,讓張鹿感覺他好像對這樣的結果毫不意外似的。
張鹿鬼使神差的使用了【古漢語初級精通】。
然後她毛骨悚然地發現,岑祈雯說的居然真的是一套語言,一套和現有的語言體係不一樣的語言。
她似乎真的在狂熱地向佘莫楚祭拜,然後用這種語言在訴說些什麼。
“她……她說什麼?”帳篷中,狂熱的跪拜告一段落,佘莫楚走出門簾,張鹿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她說在她在視網膜中存在一種孔洞,透過孔洞能看到漫無邊際,會吸收走一切視線和思想的空間,”佘莫楚垂著眼睛,顯然是在思考些什麼,“她靈感太強了,現在能看見一些你們看不見的東西。”
比如說那個孔洞,又比如說離開了懷嘉木正在緩慢異化和降神的他自己。
剛剛岑祈雯說的語言就是他這雙眼睛原主人所在種族的語言,他現在約等於佘莫楚所降的那個神的半身而岑祈雯靈感高到差一點直線入教。
昨天岑祈雯的死亡果然還是給她帶來了不可逆轉的影響。
好在如果她們能正常出去,她以後隻要不碰克蘇魯空間這就對她沒有太大影響。
“那……那她在拜什麼?”張鹿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為什麼岑祈雯看見佘莫楚會跪拜?
岑祈雯不是極度畏人嗎?
“在拜神。”
他現在可不算是人。
佘莫楚匆匆留下一句話,就端起還在鍋裡微微已經有些涼的荷包蛋,走向了帶隊老師的帳篷。
在張鹿迷惑混雜著震撼的視線裡,他不知道在門口對著馬老師說了幾句什麼,她看不見佘莫楚的表情也聽不清他的聲音,隻能看見他把煎蛋遞給了帶隊老師,然後那個很明顯已經和第一天的馬老師不是同一個人的“馬老師”從身後的帳篷裡取出來一件黑色的外套,披到了他的身上。
接著,岑祈雯嘴裡那種古怪的,聽不清音節的語言停下了。
張鹿猛地長出一口氣。
可惜她沒有回頭。
不然她會看見,岑祈雯並不是沒事了。
而是此刻,麵對這對麵帳篷內露出來半個頭的“馬老師”,她像是看見了什麼極端恐怖的存在一樣,畏懼地緩慢地後退,後退。
然後,她扯起一片毛毯,把自己緊緊裹在了裡麵,隱藏住了那雙驚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