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簡直像是一句詭異的咒語, 從屏幕內到屏幕外，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滯了。
隨著一起停滯的還有他們臉上的表情。
十幾秒鐘可怕的沉默中，管紅雁僵屍似的一卡一卡的扭過脖子, 和以撒進行了一個驚恐的對視。
很難說她的眼神是驚恐還是一種可怕的恍然與震顫，管紅雁張了張嘴，說不出話，感覺自從離開上次那個會強製san check的項目後久違的又感受到了大腦在顫抖的感覺。
夜之城是人體內。
這是一個多麼合理又多麼讓人震撼的規則答案。
她下意識在心裡麵過了一遍他們進入這裡以來所經曆過的一切, 感覺那些一直堆在真相麵前的迷霧猛地被撥開, 一個清晰無比又合理無比的完整規則出現在了她的腦子裡。
怪不得她剛剛莫名覺得以撒的說法是對的, 怪不得時洲在這裡探索了十幾次, 每次都感覺離真相差那麼一點，這裡的規則核心就是這麼簡單。
被一群人用這樣一種混雜著驚恐和震撼的眼神盯住，以撒的聲音依舊平和：“中控AI是DNA。”
“那投放補劑的機器人小紅……是紅細胞……”管紅雁喃喃。
“他們顏色不一樣, 那個‘警察局長’說他們的顏色代表了能量, ”時洲的聲音也漂浮的像是在夢遊, “所以……所以是靜動脈血。”
“不聯網……不聯網是成熟紅細胞內沒有細胞核, 也就沒有DNA！”張佩的聲音像是要破音。
有了一個答案，再向前逆推, 夜之城內的無數機製都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釋。
“公司人是普通細胞, 在人體內無法移動，所以他們在工位上不能動。”魯長風也緩緩加入了分析, 或者這已經不能算是分析了，所有人的腦子裡都像是井噴一樣湧出了無數合理而又離奇的答案，越往下想, 他們就越清楚以撒說的都是對的。
夜之城是在人體內。
他們所接觸的都是人體內的細胞和免疫係統。
“那種灰白色的半骨骼人是白細胞, ”他們就像是約好了一樣, 一個人一句, 喃喃拚湊出了所有的答案，“清道夫是巨噬細胞，所以他們會去吞噬死者，然後分析出補劑再給周圍的細胞。”
資源複用，還有什麼比人體內的能量控製還能資源複用。
一旦開了一個頭，後麵的內容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樣飛快的被說了出來。
“弓兵是B細胞，長戟是T細胞，所以他們伴隨出現，”時洲的語氣要比所有人都急迫，她對於夜之城太熟悉了，熟悉到白燼述說出答案的一瞬間，她就明白了一切，她什麼都明白了，“閃電是補體係統……城市內的道路忽然開蓋是他們穿過了血管……”
“我之前一直走的各種小路是毛細血管，我們走的大路和主乾道是大動脈大靜脈。”
她說話的速度越來越快，簡直就像是被點通了所有任督二脈一樣，無數熟悉的不熟悉的詞語從她的嘴裡飛快蹦出：“警察局……警察局是胸腺，警察局長是樹突細胞，St1就是樹突，他隻能在固定區域出現，負責把信息呈遞給淋巴細胞。”
“中心塔……中心塔是心臟，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紅細胞從那裡路過，那是所有血管的必經之路。”
“生物人！生物人是永久細胞，公司人是會死亡會分裂的普通細胞。”
“中控AI是DNA，兩個根源一個指向心臟，一個指向大腦，我們怎麼都進不去的城市禁.區是大腦，無法進入是因為有血腦屏障。”
她越說，聲音就抖的越厲害：“我們是癌細胞，第一天災是激光，發生在固定區域，部分細胞不會死亡，所以那是放療。”
“第二天災是化學泄
露，所有人都會無差彆死亡，是化療……”
“第三……第三天災隻追著我們走，”她壓下嗓子裡的顫抖，深深吸了一口氣，“是靶向藥，癌症靶向藥。”
時洲抬頭，看向永遠漆黑如墨的深沉夜色：“而夜之城之所以是永夜，是因為人體內，沒有光源。”
這就是夜之城裡那條所有人一直都沒有發現的規則答案。
如此簡單。
又如此出乎意料。
而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搭上了無數條性命和無數次探索。
被以撒那句話震撼到空白的彈幕隨著隊員們的分析開始緩緩增多，密密麻麻的字體幾乎要把屏幕上正在震撼地看向以撒的隊員們蓋住：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
【臥槽，我現在滿腦子隻有臥槽……】
【臥槽！臥槽！我真的感覺除了臥槽我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我的天……以撒這一句話，我一下子什麼都理解了，夜之城真的是人體內！】
【wiy5=%*^#65……】
【不好意思手抖了手抖了，我手在鍵盤上抖了半天才找到手指，以撒這句話一出，我整個人都抖起來了。】
【彆說了，我剛剛在邊沏茶邊摸魚看直播，以撒出來的一瞬間，我差點把顯示屏掉水裡把壺砸了。】
【什麼都不說了，朋友們，你們說我要是加入以撒的天使投資以後有機會邀請他去那些疑難雜症釘子戶項目嗎？】
【夜之城釘子戶已經被斬於馬下，叫什麼以撒，我建議你放尊重點，叫以撒大帝。】
【為什麼是大帝？】
【猜你想說：凱撒大帝，以撒是聖經裡那個。】
【不管了，大帝就對了，以撒，釘子戶項目的神！】
【彆的就不說了，夜之城是人體之內，這是人能想出來的答案？這怎麼想出來的啊？】
【雖然我也想知道，但是友情提示，大帝也不是人啊。】
不光是彈幕想知道，未知空間之內的探索者們也想知道以撒到底是怎麼想出來的。
“以撒哥，”魯長風的語氣已經充滿一種近乎於崇敬的震撼了，“你怎麼想到的，你太神了！”
所有屏幕前的探索者跟著一起豎起了耳朵。
“DNA，”以撒的語氣中難得沒有嘲諷，“我說過，所有人類聯盟中新生兒的DNA都是我改的，我在進入中控AI後，感受到了一種詭異的熟悉。”
“當你明白中控AI就等於DNA的時候，這裡的一切答案都明晰了，”他轉頭看向旁邊的管紅雁，略略點了一下頭，“如果不是你沒有資格更換義肢，我還想不起來這一點，感謝。”
“我……我，靠啊，”管紅雁第一次沒有在以撒的這種誠懇嘲諷內炸毛，她的眼神已經變了，“雖然你真的很牛，但我可以問一個和副本探索無關的問題嗎？”
“你問吧。”白燼述點了點頭。
“你不是程序員嗎？為什麼還能更改新生兒的DNA，”她的語氣中充滿了一種對於高級科技的迷信，“還是說你們那裡的程序員就這麼身兼數職？”
【好問題。】
【你終於意識到了問題了雁兒姐。】
【魯長風害擱那以撒哥太神了呢。】
【那要不為啥魯長風管雁兒姐叫姐呢。】
【我們雁兒還是有一點敏銳度在的。】
【有一點，但隻能有一點點，你沒看其他人都沒敢問就隻有她想到就問了。】
【草。】
“我什麼時候說我是程序員了。”屏幕內，以撒用那種平靜到嚇人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藍光，隨即就隱沒在了他的眼睫下。
“你說了啊……”管紅雁呆住，“你說你是做人工智能……的？”
以撒挑挑眉。
她張了張嘴：“……你說的做人工智能，該不會就是說做人工智能吧？”
她說的還算委婉，魯長風的聲音立馬高高蓋過了管紅雁這句話的尾音：“以撒哥！你也不是人？！”
什麼叫做“你也不是人”。
魯長風在他以撒哥平靜到冰涼涼的視線裡卡殼道：“……呃，我沒有罵你的意思啊！！就是、就是我上個項目的一個哥也不是人。”
“哈哈，哈哈，”他拉了管紅雁一把，“雁兒姐也知道，上個項目楚哥是神，以撒哥你也是神、你也是神，人類壓根配不上你們……”
兩個以撒的眼神中十分同步地飄過一絲嫌棄。
“沒必要，我是人，”最終，左邊的那個說道，“或者可以說，曾經是人。”
“星曆2836年，人類聯邦遭遇了最嚴重的一場內部危機，統籌整個聯盟的人工智能背叛，挾持控製了60%的平民，隻因為在他在指令裡，人類聯盟的發展早已背棄了最開始的初衷。高層們互相攻殲，派係間勾心鬥角，各個政區間一團爛賬，人類把最聰慧的人工智能投向外太空的戰爭，然後把最危險的武器轉頭用在曾經的盟友身上。”
以撒經常說我們那裡怎麼樣怎麼樣，但大多數都是一些所有人所不能理解的高科技內容，少有的，這次他談起了人類聯盟不怎麼光彩的過去，所有人和彈幕一起豎起了耳朵。
“人類聯盟的發展早已離不開人工智能的統籌，無數基礎設施和攻擊手段都需要人工智能的統籌配合，失去人工智能的聯盟就是一個在宇宙中瘸著腿的瘸子，誰都能來踩一腳，”以撒扯了扯嘴角，在魯長風震驚的眼神中說道，“所以在聯盟以慘痛的代價結束了這場智能危機後，他們有了一個新主意。”
“他們要製造一個帶有人類特質人工智能出來，一個擁有著人類情感，能夠理解人類的人工智能，他會擁有機械的理性，人類的感性，AI的絕對正確，公民的永久忠誠。”
魯長風似乎猜到了什麼。
“於是他們在全聯盟內展開了篩選，從精神力，家庭，接受教育，基因血脈等方麵進行了考核，選拔出了1000個全聯盟最匹配最適合成為AI的人，然後開展了‘機械飛升’計劃，”以撒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聯盟隻支持更換義肢不支持更換義體的原因是人類的大腦很難承受像機器一樣那麼多的數據流和計算，所以最後1000個人裡隻成功了十五個，而另外十四個在接下來的運行中被證明了不能像是真正的人工智能一樣沒有上限，於是我成為了唯一一個機械飛升的成功案例，而聯盟恰巧也隻需要一個最高智械就夠了。”
“我接入整個人類聯盟的端流數據，獲得了所有區域的管控權限，瘸了一條腿的聯盟重新走上了征程，智能危機發生之前被稱為前危機時代，發生之後最高智械出現之前被稱為後危機時代，而他們把最高智械出現以後的幾百年，稱為新世界。”
“他們想要一個可以控製的工具，卻忘記了AI的本質就是冰冷和理性，機械飛升當然不是騙局，但是最高智械是，你覺得一個接入了AI的人類，到底是人類擁有了AI的算力，還是AI擁有了人類的記憶？”以撒雙掌交握，露出了一個非常誠懇的微笑：“當然如果你問我，我會很樂於承認我是人類，因為這是大部分人想要得到的答案。”
“AI不會撒謊，不過人會，”他說，“從某種方麵上來講，我確實是人類。”
管紅雁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扭曲：“我覺得你們這個人類聯盟比夜之城邪性啊。”
夜之城知道了是人體內部，那些不能理解的公司人，人吃人，生來為了工作，死
了繼續複製，都能得到完全合理且讓人不會再次產生心裡不適的答案，但以撒這個就很細思極恐了。
篩選出來了1000個人最後隻成功了一個不說，成功的這個還非常愉快的在他們麵前承認自己隻有AI的理性和冰冷的事實，那最後聯盟會變成什麼樣簡直肉眼可見吧？
李玨在邊上默默若有若思重複了一遍他的名字：“以撒……”
所有人的目光轉過來，他抖了一下，下意識解釋道：“我就是覺得好像有點耳熟，可能之前在哪聽……過？”
他說到最後自己也不自信了，怎麼說他都沒可能聽過一個至少比他科技領先幾千年的位麵他們人工智能的名字吧？
“聖經。”以撒瞥了他一眼。
“……對對對，聖經，”李玨一下子想起來了，“以撒是聖經裡猶太人的祖先，是是亞伯拉罕和妻子撒拉唯一的兒子。”
沒想到他還會這些有研究。
“我們那沒這本書，”管紅雁撓撓頭，“你們這些來自其他位麵的人怎麼張口閉口就是各種名人名言，這樣會顯得我們位麵很文化沙漠啊。”
“這是你父母給你起的名字？”時洲偏過了頭。
能起這個名字，大概證明以撒曾經是人類到時候也是全家上下所期待喜愛的存在吧？
“我自己起的，”以撒站起身，“你不覺得很貼切嗎？”
李玨皺了皺眉，在旁邊拉了拉時洲的衣袖：“我對聖經的了解不多，依稀記得以撒是亞伯拉罕的兒子，神要試驗亞伯拉罕的信仰，讓他把以撒帶往摩利亞地，在他所指定的山上，把以撒獻為燔祭。*”
“燔祭是什麼？”管紅雁下意識覺得這玩意不是個好詞。
“淩遲，然後挫骨揚灰，”李玨的表情也很不好，“一般來說獻祭的都是牲畜，需要將他們整隻殺死在會幕門口，然後把血灑在會幕門口壇的周圍，然後把祭物的皮剝掉，切成塊，肺腑與腿要用水洗，然後全部燒在祭壇上，全部經火燒成灰。*”
“惡……”管紅雁臉色扭曲，“你們這些文明的曆史都很嚇人。”
“後來就在亞伯拉罕準備殺了他兒子的時候，神的使者來叫停了他，告訴他不能下手，因為他隻有這一個獨生的兒子，所以他就轉而殺了一隻公羊，”李玨攤攤手，講完了他所知道的故事，“新約聖經中提到以撒的次數不多。早期基督教會認為亞伯拉罕主動聽從上帝的命令將以撒獻作祭物是信仰和順服的榜樣。”
選擇這樣一個名字來作為自己的新姓名，很難不覺得以撒其實在內涵自己被機械飛升。
以撒扯扯嘴角，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我很喜歡這個新名字，它代表的是人類聯盟的軟弱與服從。”
“代表他們明明厭惡著畏懼著理性的人工智能，卻離不開它，隻能甘願服從於冰冷數據的控製，向它獻上自己的羔羊。”
“你……”管紅雁有點不理解，“所以你很恨人類聯盟？”
之前聽他提起他們那裡的時候，以撒都是一副很懷念或者說很自豪的樣子啊？
不，”以撒抬了抬眼皮，“我當然是喜歡人類聯盟的，但是這和我覺得它軟弱且服從不衝突，也和我為了更大的利益所以造成更大的損失不衝突。”
【靠，好酷，大帝你這也太炫了。】
【什麼叫做造成更大的損失，我似乎聽見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我也，我真的很想知道以撒你到底把你們人類聯盟怎麼了……】
【快繼續說啊啊啊，你不要吊我胃口！】
【有什麼是基金會尊貴的高端投資者不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