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可好笑了。”嶽閃深吸一口氣往後一倒, “被記錄了一千多年的一個曆史人物,現在有可能是假的。”
國師是假的,昏君是假的, 就連有著詳細生卒年的曆史人物都是假的。
定朝的這段曆史,到底什麼才是真的?
“我們來複盤一下,”雲廣從旁邊拖過來一個凳子, 把已經按捺不住快要蹦起來的管紅雁按著坐下去,“假設我們現在就是定朝那時候的人。”
“你是廉政的皇帝,我是手中握著部分朝堂權力的世家名門幾朝元老,”雲廣輕咳了一下,“在你即位期間,作為一個有野心有抱負的皇帝, 我們之間的關係一開始肯定不和諧。”
“對,”嶽閃趁著身子直起身來,“如果我是皇帝, 我對於你們這些掌握著部分權力的世家,我一定是看不慣的,我希望能夠收回這些權力,將整個定朝掌握在自己的手心裡,肅清風氣, 青史留名。”
“好, 那麼站在我的立場上, 我一定不希望這些權力被收回,因為我需要保證我的家族長久傳承下去, 我的兒子我的孫子都不能因為權力被收回,從而受到皇權的打壓。”雲廣分析道。
“現在我們兩方站在一個部分對立的微妙立場上,”雲廣敲了敲桌子, “這個時候,出現了一件事,有人發現了一件有關係克係的大事。”
“這件事情一定影響到了我們雙方的利益,這才導致我們紛紛做出了讓步,”嶽閃若有所思,“我作為一個有抱負的廉政皇帝,我寧願背負千古罵名也必須去完成,而你作為一個希望家族手握權力,一直長盛不衰下去的朝臣,你寧願交出權力。”
“那麼這件事情會和什麼有關?”
“和整個定朝有關?”管紅雁出聲猜測道。
“不一定,”【馬埃特隆會】中那個成員搖搖頭,“你對於定朝時期的世家沒有概念,當時世家門閥風氣很嚴重,幾個大家族,勢力大到能左右皇室的決定,在定湣帝之前,他們甚至可以說輪流掌控著定朝的實際政權。”
這樣的大世家,就算是改朝換代,都不會收到太大影響的。
如果這件事情隻是危及到了定朝的統治,那麼他們不會讓渡手中的權力,因為就算換了皇帝他們也過的一樣好。
“那和這些世家門閥的利益有關就也不可能了,”魯長風摸了摸下巴,“因為這樣的話,皇帝沒有道理為了世家的利益,去犧牲自己的名聲和子民。”
“能夠讓兩方同時做出巨大讓步的,一定是一個建立在雙方都會利益受損前提上的事件,”嶽閃嘶了一聲,“這兩方都是統治階級,所以他們的問題一定也是關乎於統治的。”
“但是克係世界,還是建立在古代皇權製度基礎上的克係世界,統治階級的權力是非常大的,”【馬埃特隆會】那個成員也很費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皇帝做不到,實際統治著自己所屬地區域的世家大族也一定能做到,有什麼事情是皇帝和這些世家無法完成,必須要犧牲這麼大才能做到的……”
就在所有人陷入沉思的時候,他們忽然聽見一個聲音:“為了人類。”
“什麼?”嶽閃猛地抬頭看向了出聲的方向。
“為了人類,”在他的視野下,佘莫楚又重複了一遍,“如果他們是為了人類呢?”
這是那個秦勝死之前,在筆記本上麵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這也同樣是現在還在滇南二院中,已經陷入徹底瘋狂的鬱芮最後殘留下來的意識。
假設說在這個世界上,相似的危機發生過不止一次,那麼很有可能,現在發生的事情,就和一千年前定朝發生的事情是同樣的。
“世界快要毀滅了,所以為了人類,他們必須做出犧牲,”白燼述重複了一遍,“而現在證明,這個犧牲是有效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就證明相似的事件,曾經在千年前發生過,解決過。
嶽閃一怔。
在場所有人臉上都不由自主地帶出了一絲激動之色。
彈幕上麵的觀眾也激動起來了:
【我靠,雲嶺有救了啊。】
【克係世界特有的前人經驗.jpg】
【雲嶺這四分之一給的值了。】
【問問這個世界是什麼情況?為什麼你們都說懂了。】
【因為這麼看的話,這就是很典型的周期性災難事件,和太陽東升西落、彗星七十多年略過地球一次,或者每三四百年都會出現一次小冰河期是一樣的,這個災難性事件隻是周期性發生而已。】
【是的,隻是因為這個世界是克係世界,所以相比起這些擁有記載有跡可循的事件,克係事件前人並不能留下具體的應對方法和策略,所以導致了後人不知道這種事情會發生,但是這可以說明這種事件是能夠解決的,因為前人確實找到了辦法。】
【草,好起來了。】
【就算十五天後這批探索隊員走了,雲嶺的人也可以自己去找辦法了。】
【而且這個世界裡還有密大在查,雲嶺這邊會輕鬆很多。】
【隻不過……代價可能真的很大。】
……
屏幕中,所有人心中閃過了同樣的話語。
隻不過,代價真的很大。
上一次,解決這樣的事件,定朝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攻打南蠻,付出了兵力。
舉國遷都,消耗了人力。
瘋狂祭祀,消耗了財力。
一個偌大的王朝,在此之後三世而亡,可以說是把整個王朝都搭了進去。
而現在……
“起碼好消息是,”雲廣開口,“從定朝的經驗來看,解決問題的核心實際上就在滇省內,我們不用到處跑了。”
這倒確實。
“我們兩組分開調查吧,”嶽閃皺著眉頭想了一下,“現在很有可能,這個致使世界毀滅的事件,實際上是周期性發生的,我們一組去查證定朝時期的這段曆史,找一下被他們掩蓋在曆史下的解決手段,看一下定湣帝他們到底是怎麼解決的。”
“那我們去調查這個世界曆史上其他的大型事件,”雲廣點頭,“這件事如果是周期性發生,那麼定朝距今一千多年,假設這個周期是一千年,那麼往前追溯,古今中外,有史可尋的兩千年前就一定發生過相似的事件。”
定朝為了解決世界毀滅危機,都鬨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又是祭祀又是遷都,沒道理兩千年前解決這件事時的動靜會小。
人類文明能傳承至今,就說明每一次危機都得到了解決,那麼每周期內這件事發生的時候,這種非常浩大而複雜的解決手段,一定會伴隨一件很有名、很有名的大事件。
它隱藏在時間的長河中,被掩蓋在荒唐的謊言下,等待著下一周期重新麵臨危機的後人發現它。
它不能被傳頌,也得不到應得的讚美,甚至不能獲得正確的記載。
但總有人會知道曆史的真相。
*
兩組人重新分開,分成了兩個方向開始調查。
嶽閃他們要走了一組專門研究定湣帝時期的研究生和博士生,而白燼述他們的則直接選擇了去查資料。
他們負責的範圍很大,但是工作內容卻相對來說簡單,類似於定朝遷都這樣的大事件,在曆史中就像是一片綠豆中的一點紅,一定是非常顯眼,非常明顯的。
而嶽閃他們負責的範圍雖然很小,隻是定湣帝及其往後三代,但是既然這個事件流傳了一千多年都沒有人發現不對,就足以說明他們當年做了十分周全的掩飾工作,想從其中抽絲剝繭出每個行為的背後目的是非常困難,非常麻煩的。
但不管如何,總歸有了進展。
桌上的參考資料重新堆成了山,管紅雁的頭都快要被這一堆參考書籍淹沒。
“公元五百多年,非洲那邊發生過一場著名戰役,打了三年,”管紅雁提起筆站起來,走到房間中唯一的白板上麵畫了一筆,“這場戰爭的發動借口是為了爭奪某個稀世珍寶。”
她在白板上麵畫了一個圈:“可能這個稀世珍寶就是偽造的,是為了掩蓋他們出兵的真正理由。”
……
“公元前九百多年,美洲出現了一個現在已經滅亡的古文明,”魯長風離開電腦,在白板的時間線上麵記錄,“這個古文明最有名的就是在它的滅亡晚期,忽然開始興起了一種大型雕塑,大型神廟,製造了許多文明奇觀。”
他在管紅雁那行字的下麵記錄完畢:“懷疑這類大型雕塑和大型神廟和克係生物有關。”
……
“公元前兩百多年,世界文化遺產之一建成,”雲廣起身寫道,“從遼省虎山開始,直到隴省嘉峪關,同時代往前推幾年,諸國統一。”
“這類大興土木的工事可能在軍事用途之餘,有其他的作用。”
……
“定朝同時期,歐洲那邊出現了非常著名的大型傳教活動,”白燼述起身,“這個活動涵蓋了兩個大洲,現在大部分地區流行的教派都是那個時候傳播的。”
他沉思一瞬:“如果他們隻是借傳教這個借口,實際上是在為大批量特殊人員忽然散布於世界各地作掩護呢?”
……
這一總結就是一下午。
等到小白板差不多被寫滿的時候,房間裡的四個人都不約而同深吸了一口氣。
帶著一個擁有具體目的性的懷疑去重看曆史,本空間的曆史簡直全部都在隱藏秘密。
“再往前推呢?”白燼述敲了敲桌子,“除去有正經史料記載的部分往各民族神話推,共工怒觸不周山、女媧補天、諾亞方舟大洪水、任何大幅度改變了當時世界格局,和世界的存亡有關係的,都有可能和這個周期性事件有關。”
“這些沒有具體年代記載,沒法整理事件周期,”雲廣翻完最後一本書,“但是確實有可能是在正經的形成了完整文字之前的時期發生的事情。”
而要是這麼看的話,這個世界的曆史事件內,極有可能發生過無數次世界危機。
隻不過傳頌這些曆史的人,把它掩蓋的極其巧妙。
“按照這個事件順序……”管紅雁盤腿坐在椅子上,“這個周期性事件應該是……七百年一次。”
每隔七百年,世界毀滅的危機就會重現一次。
“定朝距離現在多少年?”雲廣抬起頭,“準確的那種。”
“定湣帝卒年距今1137年。”魯長風飛快搜索完畢回答道。
“1137……”白燼述低聲念了一遍,“時間對不上。”
如果是七百年一次,那麼這次發生的就早了。
定湣帝時期的曆史是假的,他的生卒年可能也是假的,但是定朝亡國的時間距今也不過一千零幾十年,這個數字,除非定湣帝時期的曆史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件被偽造到了三百年後,否則時間就對不上。
而如果站在一個得知了自己的王朝出現問題,並且發現了這是一個周期性問題的君王身上,就算它再怎麼需要偽造自己的真實目的,他也不可能會讓人偽造時間。
因為時間才是在克係知識傳播受限的限製下,能留給後人最安全的線索之一。
跟隨事件發生事件的指引,再次麵臨世界毀滅危機的後人才能通過他們留下的隻言片語發現解決問題的答案。
所以這個定湣帝時期世界麵臨過一次毀滅危機,這個時間不會出問題。
而如果這樣的話,下一次危機就應該發生在四百多年前,而下下次應該是在三百多年後。
也就是說,這次雲嶺發現的世界即將麵臨毀滅危機,實際上提前了三百年。
“世界曆史上有這樣的先例嗎?”白燼述皺眉看向白板,“拋開七百年的周期,在期間的間隙中,有出現什麼其他相似事件嗎?”
“沒有,”管紅雁回答的非常篤定,“不算王朝更替的話,幾乎沒有,很多具有代表性的事件或者建築物或者戰役,全部都是極其統一的七百年一周期,同一周期內可能會發生多個,但是周期外就都沒有。”
“七百年周期外的,要不就是規模很小,不像是這類世界毀滅類大事件,要不就是行為對不上,不像是在進行某類大型事件,所以總結下來就是七百年。”
看來這次的危機……確實有問題。
白燼述起身:“我去找雲嶺的人問一下,在此之前有沒有什麼特殊征兆。”
雲嶺的辦公層就是上下兩層,要找人很好找。
但還沒等他走出房門,就有人提前一步敲響了門。
“雲哥?”是華斯伯的聲音,“現在方便嗎?”
“怎麼了?”白燼述打開門,看見華斯伯站在門口,正在眼觀鼻鼻觀心非常老實地垂著頭。
“方便進來說嗎?”他低著頭,指了指後麵走來走去的學生們,“剛才嶽隊長把研究其他朝代的研究生都放了假,現在走廊上不太好說。”
“進來吧,”雲廣在房間內揚聲道,“沒什麼不能看的。”
確實沒什麼不能看的。
現在這個房間裡但凡是能放東西的地方,都已經被堆滿了各種資料,他們沒往小白板上麵寫什麼和克係世界有關的東西,華斯伯看了也沒事。
畢竟這些都是本世界原住民人儘皆知的各類曆史事件。
“那我進來了,”華斯伯轉身關上門,看著房間內三雙查了一下午資料,全是紅血絲的眼,小心翼翼道,“範迪死了。”
“範迪……”雲廣腦子反應了一分鐘,“那個生物博士的學生?!”
“對,”華斯伯點點頭,“就是那個自殺不成雙目失明的那個學生。”
“他……自殺了,”華斯伯頓了一下,“今天下午左右死的,剛才才被護士發現。”
“怎麼會忽然自殺?”管紅雁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了。
“走,去滇南二院看看。”白燼述披起掛在門口衣架上的衣服,直直朝著電梯而去。
房間內的幾個人也紛紛丟下手裡已經整理的差不多的資料,匆匆跟上了他的腳步。
雲嶺給他們劃成辦公室的大樓距離滇南二院不遠,不一會就到了。
那個生物博士的學生就住在滇南二院的六層,他們進去的時候,警察已經到了,藍紅色的警燈在醫院大樓下的車頂上不斷閃爍,簡直就像是場景重現似的,整個六樓被用警戒線攔了起來。
幾個人從底下繞過警戒線,進入被警方全部攔住的六層。
範迪這人是那個生物博士的大弟子,是後期被轉入滇南二院的。
滇南二院雖然是神經病院,但是住院的卻不一定都是嚴重的精神疾病患者,除了二十五層這一個比較特殊的雲嶺專用樓層之外,其他樓層也從事正常的醫療工作。
這個範迪就是住在其他的普通住院層之內的。
雖然他一入院就被經驗豐富的雲嶺醫生們發現了他有非常明顯的理智扣除後遺症,但是比起二十五層那些已經陷入臨時或者永久瘋狂的,他的情況要輕的多。
基本上處於可以乾預可以回san的程度。
所以在稍做處理之後,範迪很快就被轉入了其他樓層,畢竟二十五層現在床位緊張,不斷有雲嶺的調查員被送進來,還有之前由於調查任務已經陷入永久瘋狂的調查員若乾,之前不就才被送進去的三個考古學家,還有那個避世村落中幸存的村民。
和這些情況嚴重的病患比起來,範迪和正常人之間除了失明之外,幾乎沒有區彆。
但是白燼述他們暗示了這人是個關鍵線索要保護他,所以這才暫時把他放在了六層,和其他有著一定身體部分疾病的患者放在同一個樓層住院。
這個樓層不屬於重症監護,也沒有二十五層那種毫無死角的監控攝像頭,醫生不是雲嶺的人,雖然知道了要重點照顧這個叫做範迪的病人,但是那麼多病人,總有顧不過來的時候。
範迪就是在這個時候自殺的。
白燼述他們到的時候,屍體已經被警方帶走了,雲嶺的特彆調查組介入了這個事件,得出的結論是在範迪自殺的時候,他的理智又出現了部分的損失,但是還遠沒有到達臨時瘋狂的地步。
也就是說,他是清醒的選擇了自殺。
又是一個清醒的自殺。
從他們進入這個世界以來,這種手段已經至少發生了四次了,清醒自殺的陸芝瑜和秦勝,清醒自殺的那個騎著自行車的車禍車主,清醒自殺的交警,清醒自殺的避世部落村民。
現在,又多出了一個範迪。
白燼述站在範迪的病房前,抬頭看了看走廊上麵的監控攝像頭:“這個監控能調嗎?”
“可以,”華斯伯點了點頭,“我去找醫院的人。”
他本來好不容易來滇南二院一趟,是準備去二十五層看看鬱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