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雨對佘莫楚造成不了多大傷害,但精神上的麻木和肉.體上的疲憊卻是無法消除的，在這片雨幕中，舊雨落在皮膚上特有的刺痛感和它奇怪的氣味無疑加重了他的負擔,讓他在鬆懈下來的一瞬間,腦子也有點懵。
白燼述緩緩站起來，垂著頭走到屋簷下，遲鈍地發了幾秒鐘的呆,才緩緩抬起左手，點擊基金會的作戰手表,想起來現在應該乾什麼。
作戰手表上麵糊了一層不知道是血液還是什麼液體的東西，總之在紅光下發黑，他指尖在上麵劃了一下,基金會的麵板跳出來。
【佘莫楚：外麵下舊雨了。】
這條消息很快得到了回複。
【張鹿：我們也收到消息了,zone08整個城區都開啟舊雨了，這麼久科學院終於動了。】
【司盼旋：開了舊雨，機動小隊輪班，我們可以出去了。】
下舊雨之前,外界隨時都可能出現克係生物，他們這些不熟悉機動小隊特殊移動地圖的新人們自然無法出去。但現在舊雨已經開啟，克係生物出現的概率會直線降低,不戴禮帽也沒事，機動隊伍也終於可以輪班，讓那些疲憊的隊員回到臨時庇護所中,換庇護所內維持秩序的同事們出去收尾。
【司盼旋：楚哥你位置在哪？我們來找你。】
白燼述微微晃了晃腦袋，試圖通過這種方法重置他的視覺係統，讓眼前的黑斑消退下去。
在充滿紅光的環境中待太久造成的不止是心理上的壓力，還有視覺細胞的負擔,屬於伊格的那隻豎瞳不會有這種問題，但是另一隻人類的眼睛就沒辦法了。
【佘莫楚：先彆來，這裡可能還有克係生物……沒事了，我發你們。】
就在他打開手表，打算冒著舊雨擊殺深處的克係生物時，就發現在地圖展開後的一瞬間，那個距離自己不算遠的紅點消失了。
他後知後覺發現在暴雨聲中還交雜著一些打鬥聲和交火聲，在他之前，有其他隊伍已經到達了那裡，提前解決掉了這一片區域中的最後一個紅點。
白燼述停下腳步，發了一個坐標進入臨時群聊內。
他恐怕不適合過去。
不管是他渾身的各色鮮血，還是由於激烈戰鬥不受控製上升同步率後冒出來的蛇鱗，都不是能正常出現在正常人麵前的打扮，現在情況特殊，白燼述還沒有讓這些人因為他陷入sc的打算。
好在現在同步率並不是很高，冒出鱗片的地方大部分都在側頸和下頜角上，他找了找，從剛才翻到的行動小隊隊員裝備裡抽出來一個口罩，掛到了耳朵上。
不管是他還是佘莫楚，這時候的狀態都不適合出現在人前，也不適合再次進入舊雨。
他得等另外那六個人過來接他。
發了定位之後，剩下的六個探索隊員們正朝著這個方向趕來，白燼述盤腿坐在屋簷下，打開那個鐵盒子，順手拿了一顆黃色的出來塞了一下。
好像不太適配。
白燼述重新摳出來，又換了一顆。()
這顆有點大，而且不知道混的是什麼基因的蛇類克係生物，這顆眼珠的視野很不好，蒙著一層霧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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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甚滿意地又換了一顆。
這顆估計是帶了點夜行生物基因，畏強光。
白燼述摳出來又換了一顆。
他對這種情況早有預料，指望這種基因義體能比得上伊格的眼珠原裝有點不可能，但眼前黑色的光斑太過影響活動，人類的那顆眼睛在這種環境下隻會拖後腿，這個時候，用這些眼珠總歸比人類眼珠好。
起碼克係生物確實不會因為在紅光環境中待太久而眼前出現光斑和黑點。
有得用就不錯了，哪裡還有他挑的空間。
白燼述又摸了一顆，塞了一下這顆眼珠試了試，視野中的光斑一下子就消失了，視野中克係生物和人類重疊的視角消退，他好像又重新被拉回了非人生物的世界。
這顆還能勉強用用。
白燼述閉上眼睛靠上牆壁，在等待隊友們來的這段時間內，他短暫地停留在這片暴雨中的一個小小屋簷下，爭分奪秒的休息。
兩顆黑色的淚痣重新掛在他的眼角下，被拉高的口罩邊緣遮住。
【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扣眼珠子真的好疼啊。】
【其實應該也不疼吧，主不是說他的眼睛是熱插拔的嗎？】
【你們讓我以後怎麼麵對我的熱插拔客製化鍵盤。】
【你說對漫畫原著裡麵那個巴虺來說，主算不算是客製化佘莫楚？】
【……草。】
【全新角度。】
【現在還隻是客製化眼珠子，以後客製化什麼我都不敢想。】
【而且我看主摳眼珠摳的可利落了，比我拔鍵盤軸體還順手，不是他自己的眼睛似的。】
【確實不是他的啊，人類那個自己的眼珠又扣不出來，伊格的和這盒子裡的都是彆人的。】
【家人們，下舊雨了這會是不是就可以歇口氣了，我一下午都在影音室沒敢動，餓死了，去點外賣吃飯了。】
【這個點還有什麼外賣，你家裡有泡麵的話還是泡麵吧。】
【臥槽，怎麼就三點多了？】
【出事的時候是下午兩點多，十一個小時過去，這會是三點多很奇怪嗎……】
【……你說的對。】
不光是彈幕上的投資者失去了時間概念，在未知空間內，大部分人都在接連不斷的各種意外中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
司盼旋他們打著傘到定位地點，找了好一圈，才發現佘莫楚靠著街道邊的牆壁，在屋簷下閉著眼睛睡著了。
不正常的紅光也會乾擾視野判斷，要不是他身上沒有什麼明顯的外傷，乍一看過去，大家簡直要他和地上那些躺著的屍體一樣，已經失去了生命。
張鹿打著傘還沒接近他幾步，就看見隔著重重雨幕，盤腿靠在牆上的佘莫楚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
() 沒睡著。
或者說他在有人靠近他之後瞬間清醒了過來。
一白一紅的豎瞳瞬間鎖定了她，讓張鹿下意識後退了一小步。
下一秒，屋簷下的佘莫楚倒是沒有嚇死自己同伴的打算，看見來人是誰之後就乾脆利落地從地上站起來，話語簡潔：“走。”
“你的眼睛……？”張鹿把他們帶來的防護係統遞過去，沒忍住問了一句。
“沒事，”白燼述接過雨傘，“是從科學院裡麵拿的基因義體。”
“哦……”張鹿欲言又止，“沒受傷吧？”
那隻眼睛太紅了，紅的就算是在這種滿目鮮紅的環境中也透著一股詭異的豔麗。
和佘莫楚原裝的那隻銀灰色的豎瞳不一樣，這隻從科學院裡拿的紅色豎瞳讓人恍惚間覺得下一秒就會潺潺流出血液，中間那道黑色的縫隙就是傷口。
“你指什麼受傷，”白燼述走在前麵，“如果說是換眼珠，那沒有，如果說是麵對克係生物，有一點，但不礙事。”
佘莫楚是肉.體凡胎又不是金剛不壞之身，和一堆克係生物搏鬥之後身上帶有一些零碎傷口很正常。
“你們來的時候是從哪裡來的？”他問。
“左邊，Q區那邊，”司盼旋接話，“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白燼述走在前麵看了一下地圖，“運氣不錯，你們和sancheck擦肩而過了。”
就在另一條路上，就是他剛才處理掉的所有克係生物的屍體。
這裡的人們似乎對遭遇了克係生物的現場有著專門的收屍流程，但現在全城都是克係生物，再完備複雜的流程也得簡化，白燼述乾脆就把所有屍體全部都堆到了一起，算是給後來的收屍人省點事。
也防止路過這些散落屍體的無辜路人走著走著遇見一個sancheck。
現在看來這種行為還是很有必要的，要不然這會來找他的六個人還能不能是正常且理智的六個都說不定。
“楚哥我們現在去哪裡？”衛野問道。
佘莫楚這身打扮，肯定沒法跟著他們一起回避難所。
“我想看看那個裂縫，”白燼述看了看天上，緩緩吐出一口氣，“張鹿，你還能找到能用的飛行器嗎？”
“能，”張鹿頓了一下，像是在回想，“機動小隊應該有。”
“而且現在全區域禁空了，”她補充嗎，“普通的民用飛行器也不能升空，隻有官方的飛行器才能飛。”
“那你借一個。”白燼述點點頭。
顧強幾分鐘前發來一條信息，說聞沁沁和呂崗回到了城中村中，正在追問他的安危。
白燼述順手回了一條：【說我沒事就行。】
頓了幾秒鐘：【你問問聞沁沁，她知不知道引起這場災難的是薄君？】
他在城中村內事發地點見到了薄君，她絕對和這次事件脫不開乾係，那在發動襲擊之前她到底為什麼要把聞沁沁帶出去？
她早就準備在城中村內引起災難，知道那裡會是受災最嚴重的區域，所以想要提前帶走聞沁沁？
那為什麼偏偏是聞沁沁不是彆人？
短暫地休息了十幾分鐘之後，白燼述的大腦恢複了一點運轉能力，又重新審視起這起災難的種種端倪來。
薄君說他們是為了揭露真相，但目前看來，他們所作所為除了把天空打出來一個窟窿之外，還造成了臨時瘋狂後的社會大幅動亂，導致了大量民眾的死亡。
而在幸存者中，又飛速開始流傳他們之前所念誦的那一段話。
她們到底想揭露的是什麼“真相”？
【對了，】他後知後覺地補充，【薄君還在城中村中最開始的災難原點那裡，你們有控製住她嗎？】
【人在T隊那裡，】顧強回的很快，【t隊就是在找那個撞破防護罩生物的隊伍。】
沒讓她跑掉就行。
白燼述垂著眼睛，在等待張鹿把飛行器開過來的時候，又多嘴問了幾句城中村內的情況，得到的消息是這裡已經基本恢複了正常秩序，大部分清醒著的民眾都在背誦那段文字，行動小隊已經在考慮撤離。
白燼述：【沒下舊雨嗎？】
舊雨難道不是全zone08統一降落的？
【沒，】顧強有點欲言又止，【嗯……舊雨資源緊張，zone08這邊會先供給城區。】
白燼述：……他算是知道為什麼城中村的居民能這麼多年持續不斷地保持對外界的仇恨了。
出現這麼嚴重的問題，受災最嚴重的地方居然不是最先啟動舊雨的區域。
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城區中出現了克係生物，相比之下，沒有克係生物的城中村確實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但有些話確實是不能亂說的，白燼述和顧強的對話還沒過去多久，去借飛行器的張鹿就無功而返了。
“借不到，”她皺皺眉，表情有點憂慮，“現在大量機動小隊正在往城中村抽調，飛行器都借不到。”
“城中村？城中村怎麼了？”明清嶸趕緊追問。
“聽說是城中村外圍出現了克係生物，可能是zone08城區下舊雨所以跑過去的，所以現在大部分還能動的機動小隊成員都在往那邊趕。”
“城中村沒下雨？”衛野不敢置信。
“據說是資源緊張，率先供應城區。”張鹿回答。
“姐你直接點，”司盼旋不客氣道，“與其說是資源有限不夠供應城區，不如說是他們就是故意把克係生物往城中村趕才對吧？”
舊雨一下，大部分克係生物都會選擇躲避或者逃離，這個時候，整個zone08中隻有一個區域沒有下雨，他們會往什麼方向跑簡直顯而易見。
這一招不就是明晃晃的為了城區的安全，把所有克係生物往城中村趕，置這裡生活的人們安全於不顧嗎？
白燼述揉了揉額頭，懷疑他的腦子這會是真的轉不動
了。
這麼好想到的答案，他居然第一反應是城區下雨是因為城區出現了克係生物，城中村沒下雨是因為城中村沒克係生物，沒發現這是Zone08在圍魏救趙，用舊雨趕克係生物離開城區前往城中村。
顧強的欲言又止看來也是源自於此，他總不能跟白燼述說學長啊，zone08就是故意讓城中村不下雨，好讓克係生物都過來的，他們打算用城中村的人命保城區的人命。
這是一場圍獵，而引誘獵物的誘餌就是城中村內的所有人。
有些話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但是說出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比起他，這些一直在避難所內的隊友們顯然大腦要靈光很多，已經三言兩語地低聲罵了起來。
“真不要臉啊我說這群人，”衛野翻白眼，“城區人的命是命，城中村的就不是了？”
“我要是城中村的人我也恨他們。”賈勵默默開口。
“密大就不管管？”明清嶸不敢置信。
“密大沒實權的吧？”張鹿接道，“密大應該隻負責研究出舊雨，至於被研究出的這種舊雨到底使用在哪些區域就不是他們能管的了。”
他們尚且還是一直待在城區的，真的跟著白燼述一路看過來的投資者們直接炸開了：
【我去，能不能有點做人底線啊。】
【城中村至少要比城區慘十倍吧，行動小隊的那些人都受不了嗑藥了，現在還要把克係生物往那裡趕。】
【我隻能說在不做人上麵，每個賽博朋克世界掌權者都很符合我的刻板印象。】
【多大仇多大恨啊，這是乾嘛？】
【我要是城中村的人，我也很難不恨他們。。。】
……
“我要是密大，我就多派點人去城中村。”和彈幕一樣，明清嶸也在嘟囔。
“密大80%的人都在城中村，”白燼述捏了捏鼻梁，終於插話道，“一開始配隊的時候行動小隊就隻有很小一部分在城區。”
怕是密大早就知道他們會這樣做，早早做好了準備。
“那咱們現在怎麼辦楚哥？”張鹿看向佘莫楚，“我們也去嗎？”
“走，”白燼述放下捏鼻梁的手，“和他們一起走。”
不論城中村內有沒有出事，他都得回去一趟，不光是因為這裡是整個zone08受災最嚴重的區域，更是因為唯一一個知情者薄君，和薄君在災難發生前唯一保下來的人聞沁沁都在那裡。
前往城中村的飛行器很好蹭，沒廢多少力氣，張鹿他們就蹭了一趟末班車，飛行器上除了他們七個人之外，隻有零零星星十幾個其他機動小隊的隊員。
白燼述爭分奪秒在任何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淺眠，縮在飛行器的角落，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這個時候還在外界行動的機動小隊成員身上都帶著些或多或少的傷痕和各種血跡，機動小隊的禮帽帽簷寬闊，往下隨便一壓就能擋住半張臉，再找個體型巨大點的
同伴縮在他身後，就算是同機的其他隊員開著禮帽麵板，都不一定能掃描到他。
更彆提這段時間對於彆人來說其實也是難得的休息時間，所有人都在超負荷連軸轉，飛行器前往城中村的十幾分鐘，艙室內異常安靜，隻有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到達城中村上空的時候，隔著懸窗白燼述已經看到下方的情況了。
舊雨已經把無數克係生物逼到了城區邊緣和城中村邊緣的這段地帶上，這片區域在城中村遇見危機的時候是受災最輕的，他離開的時候大部分居民都已經在行動小隊的幫助下分批分次結束臨時瘋狂。
而現在……
白燼述往下看，隻能看見很多交火時的絢麗火花，機動小隊們沒有城中村內部地圖，無法在開啟禮帽麵板保證安全的情況下進入其中，隻能在外麵這一圈行動。
飛行器上其他人顯然也聽見了下麵傳來的聲音，但除了白燼述之外，沒人敢往下看。
誰知道這些東西會不會看一眼就開啟sancheck，沒必要冒著這種危險滿足自己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