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終於看見了抱著自己的人是懷嘉木，臉上瞬間浮現出一種介於疑惑和茫然之間的表情。
“慢慢來，”懷嘉木恍惚了一瞬間，意識到了白燼述剛才說出的語言不太對勁，定了定神伸手貼住他的喉結，聲音穩定飛快給他說明著目前的情況，“這裡現在是你使用【S-N-021】的十幾個小時後，我們在這棟大樓的十二層一個房間裡。”
“楚哥你……你十幾個小時前，忽然暈倒了，”張鹿聲音磕磕絆絆接上，說著說著才順起來，“盼旋發現不對，然後我們就衝上去把你扶了下來，然後就看見你的左眼正在流血。”
白燼述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眼周的皮膚冰涼，指尖上似乎沾上了一點冰冷的液體。
“現在不流了，”張鹿趕緊道，“楚哥你醒來之後就好了，不過周圍這些全部都是……”
周圍一地都是沾著血的紗布，誰都想不到佘莫楚的眼睛裡居然能流出這麼多血。
“盼旋和立群出去了，”張鹿看見他的視線在房間裡麵轉了一圈補充道，“他們帶著加爾莎斯布
去避難所那裡給他們說一聲，然後去聯係反叛組織的人了，本來我們是想讓詩人去，但是詩人要守著你。”
白燼述沒有聽懂她說的話似的，看著懷嘉木發了半晌的呆，然後張了張嘴巴，努力尋找著自己正常的人類的聲帶。
“啊……”在兩隻眼睛的注視下，他找了半天，終於在嗓子裡發出了正常的聲音。
“你……剛才，”他嗓子一卡一卡的，一頓一頓，“在哪裡？”
“詩人嗎？”這聲音讓人背後毛毛的，張鹿心驚膽戰地接話，“他就一直在這啊？”
“你暈倒之後眼睛一直流血不止我們都嚇壞了，一邊聯係明清嶸他們一邊叫詩人過來，然後詩人過來之後就一直守在你旁邊給你擦血淚。”
她指了指旁邊一地沾血的紗布。
“你……一直……在這？”白燼述抬起身體，用一個奇怪的姿勢扭曲地停在空中，看向懷嘉木的臉，試圖從上麵尋找到更多痕跡。
他說話的音調聽起來很奇怪，像是什麼動物正在努力的學著說人話一樣，帶著一種野性難掩的生疏和人類喉嚨不會發出的動靜。
“我一直在。”懷嘉木點頭。
白燼述的手跌跌撞撞抓住他的手，像是第一次看見這隻手一樣，把它放在自己的眼前擺弄了半天。
懷嘉木也就讓他擺弄。
白燼述盯著這隻手看了好幾分鐘，又抬起頭來看向懷嘉木的臉。
房間裡麵陷入短暫的沉默。
擔驚受怕了十幾個小時的彈幕本來放下了心，但是看見他的這幅表現，又把心提了起來：
【主怎麼了？】
【他好像忘記怎麼說話了。】
【何止啊，主感覺都要忘記怎麼使用自己的身體了。】
【該說不說，有一種動物正在適應人類身體的感覺。】
【尤其是剛才主抬頭的那個動作，養過寵物蛇的人應該能看出來，真的很像什麼蛇……】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主一醒來就問詩人在不在啊？】
【不知道，但是剛才我好像眼花了似乎看見主的眼睛有一瞬間是金色的。】
【不是你眼花，我也看見了。】
【是吧是吧我也看見了，主怎麼了？】
【金色的？主的眼睛不是灰銀色的嗎？】
【不是那隻豎瞳，是另一隻人類眼睛。】
【會不會是主在來之前安的科學院的那堆眼睛？】
【不是的，那個金色的眼睛閃了一下就沒有了，變成正常的眼睛了。】
彈幕也看見了。
屏幕中，白燼述頓了好長一段時間，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猛地四下尋找了一圈，兩隻手摸過自己的所有口袋，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
張鹿的視線跟著他在身上轉了一圈：“楚哥你找什麼？”
佘莫楚的情況不太對，對這些不算是非常了解的張鹿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小心翼翼詢問，生怕自己
某一個無意間的舉動會引起他的過激反應。
白燼述找了一圈沒有找到，使力轉身捏住懷嘉木的手低聲喃喃道：“奇跡……”
“什麼奇跡？”張鹿趕緊問。
“S……N……021。”他嘴裡斷斷續續冒出來這幾個字。
“【S-N-021】？”張鹿愣了一下，“這個奇跡怎麼了？”
白燼述眼神四下掃了一圈：“不見了……”
【S-N-021】不見了。
“啊？”張鹿一下子臉就白了，“弄丟了？我記得基金會商城說這東西會吸收它周圍生物的理智值！”
這可不興丟啊！
“【S-N-021】長什麼樣啊？”她腦海裡被這樣一個要命的東西丟掉的驚恐填滿了，瞬間就忘記了之前佘莫楚的奇怪表現，腳步匆匆朝著門口走去，“我趕緊給你上去找找！”
好在他們並沒有移動多長的距離，這東西要是丟了的話，那不是在28層就是在樓梯口裡。
隻希望她靠近的時候【S-N-021】不要吸走她的理智值。
“一個金色的，金色的眼睛……”白燼述逐漸找回了說話的感覺，聲音順暢了許多，沒有了那種生疏感和遲鈍感。
他也逐漸找回了肢體的感覺，在這個瞬間忽然極其清晰地認識到了自己現在是在一個人類的身體裡。
“金色的……眼睛？”張鹿愣住。
她轉頭看了佘莫楚半天，開口道：“那……那我剛才很有可能看到過。”
“楚哥你剛才醒來的時候眼睛就是金色的。”
“我先看一下商城，說不定是我看錯了，”沒等白燼述反應，張鹿就飛快自己先否定了自己，打開基金會商城開始搜索【S-N-021】。
她寧願是自己看錯了。
隻不過她的願望注定是要落空了。
商城中，搜索【S-N-021】之後得到的結果是【該奇跡具有唯一性，正在外借中】。
【S-N-021】沒有回到商城。
張鹿在心裡倒吸一口涼氣。
不會吧？
不會真的在佘莫楚眼睛裡吧？
“我眼睛？”白燼述頓了一下，“有鏡子嗎？”
“有有有，”張鹿趕緊去旁邊房間的桌上取了一個小鏡子回來，“但是隻有剛才楚哥你才新來的一瞬間是金色的，現在已經正常了。”
白燼述看向鏡子中的自己。
還是佘莫楚的那張臉，一隻銀灰色的豎瞳一隻人類的瞳孔，人類的眼睛周圍的皮膚紅了一大片，應該是從眼睛中流出的血液把這片皮膚染上了淡紅色。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常。
但【S-N-021】確實消失不見了。
使用這個奇跡進入那段回溯的記憶中時，白燼述很清晰感覺到這個奇跡一開始是想和他右邊的眼睛融合的，結果被伊格的豎瞳彈開了，才委委屈屈融合到了另一隻人類眼睛上
，讓他在【S-N-021】的回溯下看到了一切。
但是現在……
白燼述的指尖劃過他眼下的皮膚。
如果說是【S-N-021】替代了他的人類眼睛，那他這個眼眶中原本的人類眼睛為什麼沒有變成眼下的淚痣？
鏡子反射的畫麵中，他的那隻瞳孔還是正常的人類瞳孔，眼下也沒有出現任何黑痣。
“這會不會有問題啊……”張鹿在旁邊聲都不敢吭，看見白燼述放下鏡子，才敢輕聲問道。
“……不清楚，”白燼述合上鏡子思索了幾秒鐘，“可能是意外。”
他沒有忘記在自己醒來之前發生的事情。
但是他內心也隻有對這段時間的記憶，至於在這段時間內感受到的痛苦和承受的瘋狂，則統統像是被大腦忽視了一樣，再也想不起來了。
時間倒退回十幾個小時之前，在感受到密大全體師生都變成克係生物的一瞬間，佘莫楚的承受能力到底，他身體的防禦機製啟動，讓白燼述直接失去了意識，【S-N-021】儘職儘責地即將牽引著失去意識的靈魂回到28層天台自己的身體上。
而就在他即將抽身離去的一瞬間，猶格的知識纏了上來。
祂的知識中蘊含太多人類不能知道的內容，還有不少是一旦理解一個字就會陷入瘋狂的，這些纏上來的知識把他拖入了一片沒有空氣的知識海洋裡，然後想要把他永遠留在那裡。
佘莫楚的承受能力見底，又沒了無往不利對抗神秘的降神底牌，瞬間就被這些東西困在了海洋中，整個身體都分崩離析。
猶格的知識想要入侵一個人的時候采用的方法非常奇妙，它深知大部分人無法承受這樣的真相，於是在侵入之前，第一步是改造。
把大腦和身體改造成可以承受的他們的形狀。
當然了，會不會在這個環節就承受不住瘋掉那就不是它們會考慮的了，實際上99%的人也是在這一步瘋掉的。
他們甚至沒有來得及得到自己想要的知識，就已經死在準備得到它之時。
和普通人相比，佘莫楚的可改造性是在強太多，不因為什麼彆的，隻是他的大腦和身體早在那場降神上就被擴容過了。
他的承受能力也被擴容了不少。
於是知識們興致勃勃地把他拆分的更細，然後試圖占據這副皮囊的每一個細胞。
就在這個時候，【S-N-021】再次暗骰，骰子滾落的聲音聽下來的一瞬間，有某個更加渺遠和古老的存在製止了這場狂歡，把這些過量的會引起瘋狂的知識全部從他的身體裡丟了出去，接著又把被這些知識攤平拆析的器官重新拚合回去，最後把被撕成一條一條的靈魂和意識聚合起來，重塑了一個和進入知識之河之前毫無差彆的佘莫楚。
在白燼述即將被這些知識淹沒的瞬間，這個存在把他撈了出來。
這段但凡看見一個邊角都會陷入瘋狂的畫麵壓根沒有被基金會直播出去，或者說【S-N-02
1】作為雲廣嚴格按照白燼述要求推薦的奇跡，它的畫麵確實隻能一個人看到，就算是來自其他位麵的無數投資者和房管們也無法和他共享這段回溯。
不然觀眾就很有可能會意識到，這個在危急關頭把佘莫楚撈了出來的人，多半就是那部漫畫裡麵已經被磕瘋了的血糖中另一個主角。
——那隻豎瞳的擁有者。
佘莫楚對這個氣息不陌生，畢竟也不知道降神的時候降過多少次了，但隻有真真正正直麵了祂身體的一部分之後，才能感覺到平時他神降出來的，也不過隻是祂的萬分之一。
但白燼述對這個氣息也不陌生就問題大了。
或許是【S-N-021】終於暗骰出了一個大成功，讓他在這樣的絕境中都找到了一絲生路，又或許是這個存在實際上視野從來未曾離開過他的身邊，總之就是……
白燼述心情複雜。
總之就是他應該被佘莫楚的邪神撈了，而這和邪神有一瞬間讓他感覺非常像懷嘉木。
而且這個“像”並不是等同位格的像，不隻是像他曾經見過的那個邪神懷嘉木，是這個感覺非常像是所有他接觸過的懷嘉木。
像懷嘉木的佘莫楚的邪神把他撈起來之後，還非常禮貌了拚了一下他，把被知識拆分開的意識還有身體全部都拚了回去，然後才把他從那個地方挖出來重新丟回了身體裡麵。
【S-N-021】估計就是在那個時候，被認作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所以也被塞了進來的。
【S-N-021】被神拚到了他的身體裡，估計現在是想取也取不出來了，白燼述伸出手試了一下，左眼的感覺也確實是他自己的眼珠，不是右眼那種伊格眼珠的觸感。
張鹿剛才說看見他的眼睛閃過了金光之後立馬恢複了原樣，這東西不會真的和那隻人類眼睛融合了吧？
白燼述腦海中冒出來的一個想法居然是，壞了這下拿什麼賠基金會。
這可是商城裡的奇跡。
就算雲嶺和他們關係不錯，那也不能直接把他們的封印物據為己有吧。
但是現在確實扣不出來了……
白燼述：……
“那個，楚哥啊，”張鹿想了想，還是決定開口問，“你從【S-N-021】的回溯裡麵看到什麼了嗎？”
白燼述驟然從怎麼處理眼球的糾結中回神。
“看到了。”他的意識回到之前從那段畫麵中。
不管撈他出來的到底是誰，但是對他應該是沒什麼惡意的，不僅把他拚了回去，還非常好心的給他擋了一下之前目睹猶格召喚現場的崩潰和瘋狂。
張鹿現在一提，那些情緒和畫麵才後知後覺翻湧上來，一下子堵的他說不出話。
“加爾莎斯布……”白燼述努力深呼吸了幾下，才適應了這種沉重，“加爾莎斯布目睹到的是密大召喚猶格的現場。”
“幾百年前，或者更久之前，麵對即將到來的災難密大毫無辦法，隻能選擇了召喚猶格來獲取能夠讓世界存活下來的知識，為了支付獲取這份知識的代價，密大全體都在這場召喚中被變成了克係生物。”
張鹿倒吸一口涼氣。
剛剛推門進來的時立群和司盼旋頓時呆立在了門口。
“所以真正的密大早就已經全部死亡了嗎？”張鹿輕聲。
“如果輪回轉世是真的，那現在的這些混血就是當初那場召喚中被變成克係生物的密大師生？”司盼旋皺著眉，“那他們從混血轉化成為克係生物的過程，不會不是異化，而是一種返祖吧？”
這幾百年又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讓這些本來必死，必定被處理掉的克係生物們，也進入了輪回，變成了混血？
“我不清楚，”屏幕中，佘莫楚支著詩人的肩膀站起來，向來單薄的身影在這個時候似乎更加蕭瑟，“這個世界似乎知道的越多，未知也就越多。”
“但是……”他停頓一秒，“但是我知道怎麼辦了。”
白燼述打開基金會的作戰手表再次確認時間。
距離離開這個空間還剩下二天不到的時間，在剛剛得知【S-N-021】變成了他身體一部分的瞬間，他的腦海中忽然冒出來了一個猜測。這個猜測瘋狂地，惑人地，朝著同樣行至了絕境的調查員，提出了一個誘人的計劃。
“我有辦法，”白燼述又重複了一遍，“不過，我需要驗證我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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