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相得, 當最初起源於一方的算計時,便已然成了笑話。
齊然無聲地歎了口氣,再看向場中一身玄衣肅然而立的周沉時, 唇角勾起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
這一道與旁人渾然不同的目光落在周沉身上,讓他不由動了動眸,稍稍望了過來。
男人的眼神幾不可察地一亮。
齊然卻毫無波瀾地收回了目光。
演技歸演技, 現實歸現實,周沉這個人,他著實不大感興趣, 也不想接觸。
想到這裡, 齊然看了看嚴陣以待,聚精會神的鄭導, 回憶了一下今日的時間安排, 覺得對方大抵沒有空閒再與他討論劇本, 轉過身悄聲地走了。
他離開的動作乾脆利落,自然也就沒能看到,周沉下意識抬起腿,又有些黯然地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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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半個多月的進度推進得十分順利。
鄭導的劇組一如既往的風氣好,齊然又“貌美心善”,理所當然地奪走了一眾老戲骨和女演員的喜愛。
這可就苦了飾演當今聖上的演員和周沉。
劇組的眾人都有劇本, 知道這其中一個是算計顧家,想要用顧懷景作盾牌和□□的壞心眼老皇帝,另一個則是借顧懷景為自己收攏勢力,還害的對方家破人亡的未來狗皇帝, 於是原本咖位最大的兩人頓時成了劇組的“團嫌”。
拍攝現場還好,眾人還虛與委蛇一下,但一下戲得到冷哼和白眼簡直是家常便飯。
不過相比於飾演皇帝的老演員時常戲精一樣地唉聲歎氣, 周沉倒是絲毫不在意這些。
這二十三天他也不是毫無長進,身為知名影帝,他的學習能力極強,在觀摩了齊然和旁人的相處後,他很快找到了症結所在,語氣軟化的不是一星半點。
但是私底下對於斐容的針對一點沒有少。
斐容也不是沒有還擊。
隻是私底下怎麼爭鬥也好,他們都很默契地沒有鬨到齊然麵前。
這天夜裡,因為齊然第二天要暫時離開劇組去拍一支廣告,於是對齊然十分滿意的鄭導大手一揮,同意了請假,不過得在晚上加拍兩場夜戲,保證進度。
劇情已經逐漸推進。
在皇帝和顧家幾次暗中的博弈裡,顧懷景與謝皓交往愈來愈多,逐漸相熟。
身在前朝的顧老大人並沒有注意到兒子的變化,但是身處後宮掌握著大半六宮權柄的顧貴妃,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兩人相交的事情。
因而在顧懷景入宮來尋謝皓的一個下午,她把人攔截了下來,召到了自己的鸞華宮。
水紅色的紗幔飛揚間,隱約有幽幽香氣浮動。
殿中的女子一身石榴紅宮裝,墨色的發間插滿冰冷華麗的珠翠,她坐在軟椅上,一手撐著頭,舉手投足間韻味十足。
顧懷景緩步走到女子麵前,抬手舉到眼前,俯身行了一禮,“懷景見過姑姑。”
“不必多禮,”她的語氣很柔和,用手指了指身側的位置,“你身子不好,坐吧。”
謝懷景應了聲,輕輕撩起衣袍在下首坐下。
顧貴妃看著他青白的唇色,忍不住道:“近來天氣轉涼,秋風冷得很,你今日還穿得這麼單薄,身邊的人是怎麼伺候的?”
顧懷景淡淡一笑,“是我貪涼,不怪他們。”
顧貴妃嗔了一句,“你就是這麼好性子。”
顧懷景笑了笑,不作辯解,“姑姑今日尋我何事?”
顧貴妃對上他溫潤透徹的雙眼,不由低下頭。
她頓了頓,把玩著自己殷紅的指甲,故作輕鬆地說:“也沒什麼重要的事,隻是很久沒見你來給我請安,想看看你最近身體如何。”
顧懷景溫和地說:“沒什麼問題,姑姑放心便是。”
顧貴妃抬起頭,眼裡的關切毫不作偽,“近幾年入秋後你總是抱恙,叫我如何能放心?”
“兄長是男子,忙於前朝之事,也不懂這些細枝末節,可是小五,我是你姑姑,總要多照看你一些。”
“我知道。”顧懷景低喃,“我記得的。”
顧貴妃長歎了口氣,“小五,我知道你不能理解一些兄長的作為,但這的確是對我們最有利的。”
“可是很險。”顧懷景蹙眉道。
他自然知道父親和姑姑並不是被皇帝表麵的親近和信重蒙住了眼,而是同樣有所算計,不懼對方的陽謀,借機扶搖而上。
但……
“若是棋差一招……”
“不會有那一天。”顧貴妃打斷他。
她的眼眸是一片冰冷的鋒芒,漠然道:“世家勢大,他想借力打力,讓顧家與眾世家相互製衡,便要做好被推翻的準備。”
顧懷景默然。
或許是天生病弱的緣故,他時常覺得自己與顧家格格不入,那些所有人身上都有的冒險因子,獨他沒有。
唯他平和,溫吞,求穩。
顧懷景抿了抿乾澀的唇,不再試圖勸解些什麼,卻聽到顧貴妃忽然道:“你最近與謝七走得很近。”
顧懷景並不隱瞞,坦然說道:“是。”
“那麼多的皇子都不幸夭折,他能在冷宮裡無依無靠地活到現在,並不簡單,”顧貴妃知道自己的侄子實際上也是個固執的性子,沒有準備過多乾涉,隻是提醒道,“你要多加防範。”
顧懷景心底有些不適,但也明白是長輩的一番好意,隻好答道:“懷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