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星光(十三)(1 / 2)

有什麼心思?

江燃低嗤一聲, “周沉,彆太自以為是。”

青年隻是坐在長廊上,任由周沉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卻一絲也不顯得弱勢。

他的唇邊挑起一絲冷笑:“齊哥也不喜歡你,我們各憑本事。”

針鋒相對, 銳意十足。

然而周沉已然冷靜下來,隻是輕慢地看了他一眼, 眼裡的諷意轉瞬即逝。

隨即, 他什麼也沒有說, 轉身跟上了齊然。

**

夜裡拍攝的戲份是謝皓的大婚。

在顧懷景為其奔赴江南調查貪汙案, 身處險境,九死一生的艱難狀況之下, 謝皓扶搖直上,不僅私底下獲得了更多大臣的支持,還得到了當今陛下的賜婚聖旨。

世家中難得的親皇一派, 葉家嫡幼女。

葉家與顧家的淵源足以追溯到幾十年前, 當時的葉家嫡長女看上了顧家嫡次子,這本該是一樁美事, 奈何流水無情,顧家嫡子早已有了心儀之人, 隻是苦於對方家族式微還沒能勸服父母。

在這個節點上, 葉家小姐手段頻出, 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那名女子, 導致顧家嫡子鬱鬱而終,兩家就此結下仇怨。

之後,隨著幾任皇帝的昏聵,兩家政見不同, 對皇室的態度截然相反,最後徹底決裂。

而這上京城裡人儘皆知的事,謝皓卻仿佛不知,當堂求娶了葉家嫡女。

十裡紅妝,竭儘殊榮。

這樣一個美滿的大婚夜,顧懷景什麼也不知曉,匆忙地從千裡之外趕了回來。

他記得明日是謝皓的生辰。

於是在江南的貪汙案告一段落時,他甩開保護的大隊人馬,不顧自己的身體,匆匆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因為他記得自己的承諾。

可是謝皓卻忘了。

深夜,喜宴早已散去。

敞亮的廳堂裡紅綢遍布,喜氣洋洋,卻安靜得讓人害怕。

顧懷景一襲黑衣,孑然站在門外。

他極少穿這樣深沉的顏色,卻愈發顯得整個人蒼白病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人吹倒。

謝皓攏在袖下的手似乎抬了抬,卻還是沒有動作。

他站在顧懷景的身前,神色親近而溫和,語氣同半年前一模一樣,仿佛他今日並沒有成婚,也不曾和葉家達成共識。

他關懷道:“懷景,夜裡風涼,你進來說話。”

顧懷景看著他身上的暗紅衣裳,眸中露出一抹恍然。

他的唇邊漸漸扯開一絲諷笑,卻是慢慢俯下身,行了一個大禮,“恭喜,瑞王殿下。”

謝皓攔住他的禮,微微皺起眉,“你這是做什麼?”

他似乎有些不悅,“不過半年不見,難道你就與我生分了嗎?”

顧懷景垂下眸,臉上無波無瀾,連方才的諷意都疏忽不見,“殿下已然不需要臣。”

謝皓眉宇皺得更深,“你從前從不稱我殿下,今日是怎麼了?”

“今非昔比,”顧懷景輕緩的嗓音仿佛被夜風吹散,聽起來像是歎息,“殿下早應當明白。”

這樣的話讓謝皓不由動了幾分怒氣,他厲聲道,“顧懷景,你好好同我說話!”

空氣似乎有一瞬的沉寂。

冷沉的夜色中,隻有燭火幽幽晃動。

顧懷景抬起眼。

他一向是內斂的,見人先帶三分溫雅笑意,即便孤身上了朝堂,掌了權柄,也依然溫和從容,於談笑間定人生死,不急不緩,執棋落子。

可此刻,那雙眼眸裡如琉璃一般通透的光芒,碎了。

顧懷景輕輕開口,“殿下想聽我說什麼?”

謝皓呼吸一窒,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可青年卻慢慢挺直了脊背,垂眸輕笑一聲,“我與殿下相識六年,相伴五年,為您踏進宦海,竭儘全力,與生父奪權,與家族反目,凡是您要,我從無二話,可是如今……”

月光驀然沉了下來,雲端外隱隱有雷聲炸響,零星的樹葉被風吹動,泛著寒涼。

顧懷景隻穿了一件單衫,渾身冰涼地站在屋簷下,注視著謝皓。

那雙總是溫潤含笑的眼眸裡一點光芒也無,隻餘一片深刻的蒼涼,“明旭,謝皓,瑞王殿下,你置顧家於何地……”

他說不下去,倏而劇烈地咳嗽起來。

謝皓下意識地想去攙扶,卻被人毫不留情地揮開。

他的手僵在半空。

凝固的空氣裡,瓢潑大雨落了下來。

簷下飛濺的雨水打濕了顧懷景的衣袍。

他的咳聲漸漸止住,冰涼的指腹從唇邊輕輕抹去了什麼,藏進了玄色衣袖裡,什麼也看不出。

那半句話也終於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又置我於何地?”

驚雷在天際炸響。

青白色的閃電將顧懷景的臉色映照得格外蒼白,隻那素來顏色寡淡的薄唇紅似滴血。

他沒有再看謝皓一眼,拂袖轉身,一步一步,走進了雨幕之中。

寒涼的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袍,徹骨的冷意順著脈絡迅速蔓延至五臟六腑,讓他不禁顫抖起來。

可是心底的火卻遲遲不熄,無數的人影和場景在眼前流轉。

“謝七並非良善之輩,小五,你莫要被他欺騙。”

“逆子,你當真要為了一個外人與我作對?”

“顧懷景,你一定會後悔的!”

“哈哈哈,你以為你又算得了什麼,謝皓養的一條狗罷了!”

“同族操戈,顧五,我在地下等著你的下場!”

刹那間天旋地轉。

青年單薄的身軀重重砸在地上。

“卡!”鄭導興奮地大喊,“小齊趕快去換衣服,喝碗濃薑湯,彆感冒了啊!”

話音還沒落下,周沉和斐容已經跑了過來。

他們一個撐著傘拿著吸水的浴巾,一個也顧不得自己被大雨淋濕,就要去扶地上的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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