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教室鴉雀無聲, 針落可聞。
江溪在這個臨時拚湊的班集體裡, 存在感不啻於瓦礫中的明珠, 早在第一天晚上開大班會時, 基本上所有來參加冬令營的學生就都知道了她——
三千水的視頻在網上隨便一搜就能搜出許多, 就算一開始不知道, 後來也知道了。
江溪一直很低調, 每天安安靜靜地來, 再安安靜靜地走, 除了早中晚三餐會例行去食堂報道外, 其他時間都花在了教室裡。
與大部分人心中那種咋咋呼呼又膚淺跳脫的網紅不一樣, 努力、勤奮, 漂亮、聰穎, 是這幫數學尖子生對江溪的第一印象。
少年慕艾,沒有人會對一個這樣的少女生出惡感。
此時她微微喘氣,細如白瓷的臉泛著大跑過後的紅暈, 水壺還在手中晃蕩,這麼伶仃細瘦地站在教室門口,讓人不免生出一絲不忍。
可學生習慣了服從。
“是的, 教授。”
江溪背著書包, 一聲不吭地站到教室後麵, 生生站足了十八分鐘。
【為什麼不告訴教授,是他女兒的惡作劇呢?】
【證據呢?】
小鉛不是人, 他隻是菩心草的伴生物, 菩心草沒有口, 他便代之以口,可這半年來即使無時無刻不在接受這人類世界的信息,依然搞不懂許多事。
江溪腦海裡蹦出一段亂碼。
【不懂?】黑板上厲教授在講解兩個新題型,江溪一心二用地在腦中:【在人類社會,凡事都講求證據,否則,隻看結果。】
在遲到的事實下,任何理由都會被當成狡辯。
隻有年輕不知世事者,才會認為社會該為她總總的不得已負責,江溪不做無謂的辯駁,始終沉默。
十八分鐘後,厲教授放話:“江同學,請回到自己的座位。”
江溪歪腰將水壺放到教室後,拎著書包坐回了原位。
她穿過半個課堂,坐下時,朝蘇笑笑沉沉地看了一眼。
在這一瞬間,蘇笑笑覺得自己仿若置身野生叢林,正被嗜血的猛獸盯著,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虛地移開視線。
厲教授在講台上看著江溪語重心長地道:
“現在隻是課堂,錯失過十八分鐘還可以彌補,可在將來,你錯過重要的約會,錯過心儀公司的麵試,彆人是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機會的。”
“數學,是一門很嚴謹的課程,它對數字很敏感,對時刻也是。當我們在做學問時,倘使不能提前規避掉所有風險,那麼,錯誤的基座,得出的也將是錯誤的結論。”
江溪垂眼,從周州的角度看過去,隻能見到少女弧度優美的側臉,長而卷翹的睫毛微顫,下頷咬得死緊。
一上午的課沉默無聲地過去了。
下午到晚上是三套真題卷,做完一套講一套,自己給自己批分。
蘇笑笑提心吊膽了一天,都沒等到江溪的反擊。
她打小就聰明,智商測出一百四,高於平均數許多,尤其對數字敏感。
在做過智商測驗後,又順利進入少年天才班進行係統學習,親戚朋友都捧著她,連她自己也始終相信,她的將來與眼下這些平凡人不同。
蘇笑笑欺負過很多人。
她既看不起他們,又天經地義地覺得這些人活該被欺負,誰叫他們又笨又蠢呢?
江溪不該就不該在,生了一副蠢笨心腸後,又長了那樣一張招桃花的臉,蘇笑笑每次看到她,心情都不太美妙。
*****
江溪回到宿舍,什麼都沒做,洗漱完就躺在床上看書,悠閒的姿態像是之前沒被整沒被罰站似的。
蘇笑笑抹著護手霜,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你沒什麼想說的?”
“說什麼?”
江溪不以為然道:“難道你要告訴我,為什麼要故意整我,不通知我臨時換課的事?”
“沒為什麼,就看不慣。”
江溪低頭看書,沒答。
“看來你也就一顆鼠膽。”
蘇笑笑嗤之以鼻,還以為是什麼霸王花,一知道自己老爸是誰就認慫了。
江溪聳了聳肩:“我不跟腦殘計較。”
“窩囊廢。”
蘇笑笑嘟囔道,她小勝一場,自覺洋洋得意,乾脆爬上床好好睡了一大覺,等第二天起來時,天已經大亮。
她眯眼看了下手表,七點半,還有半小時上課,轉過頭,旁邊床上已經沒有江溪的身影了。
“腦子不好,起得倒是挺早。”
她迷迷糊糊地先去衛生間放了晨尿,等刷完牙、洗完臉,推門——
“咦,推不開?”
蘇笑笑不信邪,猛地用勁,卻隻聽到一陣刺耳的摩擦聲。
江溪在門外笑得爽朗:“蘇笑笑,昨天你讓我遲到十八分鐘,今天我就讓你遲到半天吧?等我下課,就放你出來。”
“你——”
蘇笑笑猛地推門,門把像是被什麼抵住了,怎麼也推不開。摸摸身上,手機也沒帶進來,她心裡一個咯噔:江溪是算準了的!
“江溪,你竟然敢!”
蘇笑笑跳腳。
“我有什麼不敢?”
江溪笑嘻嘻地道:“你是不是還要告老師?去告唄!”
說著,她直接推門出了去,大門“哢噠”一聲鎖上了。
“喂——”
蘇笑笑氣得踹了下木門,委屈地哭了:“我還沒吃、吃早飯呢。”
最後也沒如江溪的意關上半天,在兩個小時後,蘇笑笑就被打掃走廊的阿姨放了出來。等她委委屈屈哭哭啼啼到教室後,班裡已經上了三節課。
“報告!”
厲教授陰晴不定地瞪了她一眼,“唔”了一聲:“遲到兩個十五分鐘小時,去,教室後麵站上同樣的時間!”
“爸!”
蘇笑笑猛地喊出了口,帶著哭腔,鼻頭發紅,豆大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眼看要掉下來。
她被關了整整兩個小時。
蘇笑笑她還沒受過這樣的委屈,這兩個小時裡,她跟肮臟的抽水馬桶同處一室,隻能對著鏡子乾瞪眼,一句話在心裡翻來翻去——江溪她憑什麼?她怎麼敢?區區第二名,還敢給她眼色看?
厲教授麵色冷硬,不為所動,即使笑笑在班裡為避嫌從來都是跟著同學喊教授——:“去,規矩就是規矩!”
蘇笑笑跺腳,教室門發出一陣巨大的“哐當”聲,她又旋風似的衝了出去。
江溪翹了翹嘴角,厲沫將目光落在這漂亮的少女身上,眸光微動,到底什麼都沒說,繼續講起課來。
這半天的課,課堂安靜,可底下卻是暗流湧動。
蘇笑笑人不怎麼樣,可上課一向積極認真,還從沒一遲到就遲到兩個多小時的先例,聯想到江溪昨天的姍姍來遲,眾人紛紛心裡唱起了一出又一出的大戲。
下課後,周州挑高了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