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真酒杯引儘,在杯落之時,那殤與哀,卻好似隨著酒水一同遠去了,隻餘唇間一抹笑,撐起王氏嫡長女的翩翩氣度。
“妙!十一號機,拉特寫!”
劉導兩眼放光,心裡像燃起了一捧火:好多年沒見過這麼有靈性的演員了,她不但能給他想要的感覺,更能給他完全意想不到的驚喜。
編劇是全場最閒的,也呆導演旁邊窩著看顯示器,點頭大加讚賞:“妙,確實是妙。”
她筆下的王熙真,就是如此,倔強又大氣,像燃燒的一團火焰,有最濃烈的恨,有最強硬的外殼,江溪演出了那股離於所有人的哀慟,可又演出了與人同樂的沉湎。
這種微表情,就算是老戲骨來,也未必能詮釋得恰如其分。
場中群戲還在繼續。
沈悅扮作的王瓏令款款站了起來,要拿杯敬王熙真,她是新過繼來王書煥一母同胞的親姐,這次買一贈一,被自家老爹一起送給了王氏嫡脈,認作了王熙真的二妹,兩人現下是肩並肩的鄰座。
王瓏令野心勃勃,隻可惜在這個門第重於一切的年代,她的身份襯不起野心,自小就對王熙真這個嫡長一脈的長女素來嫉妒暗藏,即使這次說服父親跟小弟一起過繼過來,依然對王熙真享有這麼多年的“特權”耿耿於懷。
“大姐姐,令兒在此敬姐姐一杯,若非此番時來運轉,也不知何時能與姐姐坐一桌,靠得如此近。”
時來運轉?
好一個時來運轉!
這話委實刻薄,王熙真心中怒火滔天,第一番照麵,就對這便宜妹妹生出厭惡,一雙濃重的黑瞳直視王瓏令,掩唇一飲而儘,落杯道: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日哪知明日事?你我姐妹今次並肩,確實是不易,隻望將來還能一道坐得長長久久。”
王熙真多年來養尊處優,不怒而威的氣質與長兄不說像得有十成十,也有八成八,兩人眼神一觸,王瓏令竟然被失語了。
“卡!卡!卡!”
“沈悅,怎麼回事?!忘詞了?”
劉導暴跳如雷,多好的一條戲啊,江溪那表情就是活脫脫一個王熙真在世,一推翻,情緒接不上出來的效果就不好了。
“導演,對,對不起,我再來一條!”
沈悅額頭冒出了點汗,助理化妝師上來補完妝,又退了回去。隻餘她餘悸猶存地看著江溪:這人是瘋子嗎?剛才眼裡的殺氣,讓她以為自己會當場沒命!
她摩挲了下肩,試圖讓冷意退下去,對,沒什麼,這種狀態江溪也不可能時時保持,下一條,下一條一定把她壓下去!
但很快,沈悅絕望了。
“卡!”
“卡!卡!沈悅,詞,詞兒,你詞兒都吃嗓子眼了?”
“沈悅!再來一次!”
連續十幾次的NG,讓旁邊演員,包括場務、攝影師眼神都不對了。
“看她上部古裝劇,演技還成,原來就這副臭氣簍子?”
“瞧剛進組拽的跟二五八萬,白富美不在家好好當白富美,跑來片場折騰人是怎麼回事?”
“你沒發現,拍了十幾條,江溪的狀態一直很穩,而且一次比一次好嗎?”
“簡直是怪才!”
沈悅額頭的汗越冒越多,在劉導又一次喊卡的時候,突然抱頭痛哭起來。
“我,我不是故意的,江溪她太、太嚇人了!”
她助理忙過來把人扶到一邊休息,沈悅哭得不停打嗝,鼻涕眼淚一起下來,全無形象,像是整個自信都被摧毀了。
劉導眉毛擰在了一塊,如果到現在,他還沒看出問題,他也算枉當了十幾年的導演了。
演員之間的齟齬,他向來不管,可要影響到拍戲,他就能讓,
劉導招了招手:“小江,你過來一趟!”
江溪瞧了一眼,嘴角的笑有點垮:“劉導。”
她慢吞吞地挪過去。
劉導神情嚴肅,拉到一邊,見沒人聽了,才問:“小江,你故意的?”
在演技天差地彆的演員之中,會出現一種壓戲的情況。江溪和俞競拍戲沒壓,甚至是略微收著戲引導的,劉導看出來,沒說,心裡還很欣慰,這丫頭有大局觀。
沒想到對著沈悅,那戲非但不收,還氣場全開,把一個小姑娘壓得信心全無。
要是過不了這關,以後演戲恐怕都有陰影。
江溪見被看出來,也沒狡辯,隻是拿那雙烏溜溜的眼睛看人。
“劉導,沈悅跟不上,這事……不能怪我吧?”
“小沈……”
劉導語塞,說起來沒人有責任給人帶戲,至多就是說一句不厚道,可他作為導演,看的是全局,沈悅合同簽了,臨時換人不現實,而且違約金劇組也不可能付。
“你收著點,成不成?”
“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