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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慈念下廚,簡晴在旁邊打下手。

煮的是家常菜,照顧到四個人都愛吃的口味。

謝韶筠一動不動坐在沙發上,菜做好了。她去餐廳坐著,也沒有任何端菜擺碗筷的眼力見。

謝光旗看得直皺眉,從旁邊酒櫃拿出兩瓶酒,幾人落座後,謝光旗叫謝韶筠陪他喝兩杯。

謝韶筠還是那副散漫的樣子,想也沒想拒絕,謝光旗脾氣便上來了,執意叫她喝。

謝韶筠打了聲哈切,忍住不適解釋道:“我有點不舒服,您想喝,叫簡晴陪您。”

簡晴剛流產三天,虛弱期還沒過,這話落在謝光旗耳裡帶了刺。

“謝韶筠。”謝光旗黑了臉,把碗碟重重放下來:“撒氣應該有限度。去看看彆家女兒,回家乖巧聽話,孝順知恥。你母親準備好酒菜為你慶生。你心底有哪怕一絲感恩麼?”

“能不能不要那麼幼稚,平時在酒吧裡,你同彆人喝酒,同你父親便不能,記仇記到家裡人身上,我們白養你了。”

謝光旗把話說的很重,他對外大部分時間都很儒雅,高知分子連坐姿都是教科書級的端正,但同時也會把這種骨子裡的端正要求到家裡每一個人身上。

而謝韶筠就是這個家裡唯一的異類。

“老謝!”馮慈念從廚房出來,攔住謝光旗胳膊,以眼神示意他說話過了。

簡晴主動跟著站起來:“叔叔,我陪您喝行嗎?”

四周太吵了,耳朵出現了重音。

謝韶筠變得難以集中精力,後續的飯她其實很不想吃,也吃不下去。

撐著桌麵站起身,謝韶筠垂眼與謝光旗目光對視上:“簡晴主動要求,你還嘚嘚什麼?喝酒講究跟關係好的人喝得勁兒。您捫心自問,我與簡晴,誰跟您關係更好一些。”

謝韶筠說的是實話,謝光旗麵色不知道怎麼了,變得姹紫嫣紅,語無倫次說:“你!!她怎麼陪,她一個小產的女孩子……”

“哦,小產又不是絕症?”謝韶筠陡然掀開眼皮,慢悠悠說:“她是女孩子…”

與謝光旗目光對上,她輕聲問:“我不是啊?”

餐廳裡一時鴉雀無聲,謝光旗被謝韶筠這一眼,定在原地。

他好像忽然不知道怎麼開口了,馮慈念拉住謝光旗,製止他再說言辭激烈傷人的話:“少說兩句,女兒好不容易回家吃飯,你要喝酒自己喝去。”

“吃飯,吃飯。”馮慈念擠著笑衝謝韶筠使眼色,叫她彆搭理老謝。

兩人繼續對峙,傷父女感情,馮慈念轉移話題。

把謝韶筠小時候愛吃的菜往她麵前推:“筠筠,媽給你做了最愛吃的麻辣肉片,快嘗嘗。小晴給你姐夾菜。”

一筷浸泡入辣椒油裡的五花肉落入謝韶筠手邊的碗裡,簡晴把碗往她麵前推了一下:“再來一塊?”

那碗潔白的米飯被辣油浸泡的肉片迅速澆淋染上鮮紅油脂,謝韶筠垂眸看了一眼,什麼話也沒說,推開簡晴胳膊,往廁所裡衝。

*

十分鐘後,謝韶筠沒有出來。

簡晴站在門口問她情況,謝韶筠用後背抵住衛生間門,上鎖,隨後啞著嗓音罵她:“多管閒事。”

二十分鐘後,飯菜快涼了。

馮慈念曲指敲了敲衛生間門,催她快一點。

謝韶筠嗓音更沙啞了,她說:“媽,我便秘,今晚沒什麼胃口,不然你們先吃。”

馮慈念站在門口,沉默了好幾秒,沒有再催了。

“媽做的飯菜不好吃啊。”

“怎麼會?”謝韶筠摁了馬桶開關,混合著衝水聲,她說:“那您給我留兩個餃子,好不好。”

馮慈念說:“好,彆蹲太久,會生痔瘡。”

言畢見謝韶筠沒吭聲,她又壓低音量說:“筠筠,我叫小晴先吃飯,用完飯回頭她去樓上,你出來媽再給你熱。啊?彆生你爸氣——”

謝韶筠哪還有生氣的餘力,她都快死了,常言道,死者為大,本著活一天少一天,不想做的不做,不該吃的不吃,這能是生氣嗎?

馮慈念在衛生間外麵發了會兒呆,她不知道謝韶筠在衛生間吐血,隻以為她是為父母偏心鬨脾氣。

在馮慈念眼底,謝韶筠從小心眼就不大,不待見簡晴,兩個孩子相處並不融洽。

造成一切的原因跟他們教育的方式有關。

謝韶筠不像兩夫妻養出來的孩子,她個性鮮明品行頑劣,永遠同一群不成器的人混在一起。

兩位教授曾經花費巨量的時間仍管教不好她,再加上工作忙,壓力大,七大姑八大姨見麵總是說,你們這麼優秀怎麼生出這樣嗯一個女兒女兒,便把所有埋怨悉數撒在謝韶筠身上。

謝韶筠六歲時,川大發生過一場火災。謝教授被消防員簡隊長救出火海。

取而代之簡隊長因救人殉職,後來謝光旗便把簡晴帶回家跟著謝韶筠一起教養。

原本意圖為報恩,也想讓簡晴跟性格乖張的女兒互相陪伴長大,結果從那天以後,謝韶筠叛逆反而變本加厲。

六歲那年,謝韶筠把五歲的簡晴帶到公園,然後她獨自回來了,那是謝光旗第一次打謝韶筠。

結果挨打後,負氣的謝韶筠離家出走,後麵,謝韶筠也丟了。

從此兩個孩子消失了整整一年。

孩子重新找回來後,謝光旗和馮慈念有很長一段時間反省過,隻是反省沒有用,骨子裡帶來的認知很難接受優秀基因的他們生出來的孩子頑劣平庸,反而是收養的簡晴長成了他們認知以內女兒的樣子。

偏見日積月累,後來謝韶筠長大,日常交流都變得困難。

馮慈念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隻當謝韶筠今晚所有氣人的反應,都是因為把簡晴留在家裡吃飯。

於是折衷打算乾脆讓兩人避免在餐桌上遇見。

馮慈念返回餐廳,堆著笑叫簡晴先吃。

謝光旗粗眉並攏,重重衝樓上哼出聲:“慣得。”

不過除了這一句,他沒再發脾氣,彎腰夾了一塊紅燒魚塊丟到簡晴碗裡。

在兩位教授的注視下,簡晴一口口將米飯喂入嘴巴裡。

她沒有問謝光旗夫妻為什麼不動筷,也沒有問明明看起來很生氣的兩位教授,卻不在她麵前說謝韶筠任何一句不對。

所有人都認為簡晴輕而易舉取代謝韶筠獲得謝教授夫妻所有的愛,但其實並非如此,寄人籬下的違和感,自己最清楚,她從未被接納過。

就比如現在,她不能說出,自己也想跟著他們一起等謝韶筠從衛生間出來,坐到謝韶筠身邊,然後聽謝韶筠趾高氣揚罵人。

簡晴可以偷摸給她夾菜,然後被謝韶筠一無所覺喂入嘴巴裡。

可是那樣的畫麵,被夫妻兩人的偏心給毀了。

思索間,連衣裙內骷髏頭項鏈滑下來,簡晴彎腰將之撿起,放在手心看了好幾眼,複雜的笑了笑。

片刻後,碗裡米飯見底,簡晴抬頭,像是隨口一問,對馮慈念說:“阿姨,我姐六歲那年失憶,後來有記起來什麼嗎?”

馮慈念說:“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六歲不記事正常,這麼多年過去了,那段記憶對她之後的生活沒有什麼影響。”

簡晴乖巧地笑了笑:“哦,我就問問,擔心姐姐會被這段間接性失憶影響到。”

*

客廳掛著兩幅當代大家的名畫,謝韶筠從衛生間出來,隨意瞄了一眼,發現謝光旗又敗家了。

牆麵最新添置的一幅“葬花吟”畫作,謝韶筠以前從未在家裡看過,畫家的署名也很有意思,叫:謝好運。

她開玩笑問係統:【統統,這老奶奶畫風怎麼同我腿上的鳶尾花有些像。】

係統語氣沉默了三秒,隨後語帶嘲諷嘖一聲:【怎麼看出來她是老奶奶?不錯,叫得好。】

謝韶筠:【我叫老了?】

【當然不是,以後親親,儘情這樣稱呼她。】係統說:【雖然她昏迷前才二十四歲。】

【沒死啊?】謝韶筠一刹那有些驚訝,入得了謝光旗眼的畫作,竟然是一位昏迷的青年素描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