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明昧:“可白不歸還是回來了。”
“或許這就是血脈的力量吧。他在人界找不到自己的歸宿,在妖界其他地方亦然。於是命運兜兜轉轉,他到底還是回到了妖狐族……如尋不到歸處的蜉蝣。隻是他不知道,自他踏入妖狐族族地的那一刻,他的命運與我的風鈴,都已經被奏響了。”
寧明昧:“你明知道他是你的血脈,卻還將他送入那片孤島?”
“我視他如一個錯誤,如一段屈辱的證明。我並不想看見他。況且,在妖狐族,弱者沒有存活的理由。”大祭司道,“無論如何,他既然是我的血脈,就得證明,他並非一個弱者。他從孤島能活著出來,這件事才讓我對他稍微有些改觀。”
“但是這還不夠。”
“他身上那肮臟的人族血脈……僅憑這一件事,還不夠讓他獲得我的認同。”
“我讓他去清極宗臥底,也是出於同一個理由。我知道他與白若如血脈相衝,我也知道此行凶險,可那又如何?他若是死了,重創了白若如,這是為妖狐族做出了貢獻。他要是勝利了,帶著妖皇的遺骨與遺物歸來,這就證明,他已經通過了妖狐族的考驗。我也會從此開始,將他視為我的親子。”大祭司說,“白不歸。”
白不歸站在寧明昧身後,眼神掙紮。他聽見大祭司說:“你做到了。你向我證明了你是優秀的妖狐,是真正的勇士。”
“既然你已經通過了妖狐族的考驗。我身為你的父親,也會幫助你完成轉換,讓你成為完整的妖狐。”大祭司向他伸出手來,“來吧,我的孩子。”
室內一片寂靜。許久之後,寧明昧道:“這還挺自己人見自己人的,大祭司,失敬了。”
“師尊……”白不歸說。
寧明昧對大祭司拱手,不顧身後低著頭的白不歸,麵帶微笑:“所以,看來旁邊的有蘇煌,也是被大祭司打暈的?”
大祭司道:“他跟隨我至此,我不能讓他破壞我們的計劃。我會助白不歸完成轉化,卻也暫時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
“師、師尊……”白不歸道,“我想要和他談談……”
寧明昧回頭看了白不歸一眼,讓他上前。白不歸一步步走向大祭司,停在他身前。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白不歸都要給大祭司一個擁抱時,白不歸嘶聲道:“彆開玩笑了!”
“通過了你的考驗?你以為你算什麼?你以為你是神嗎?你想要丟掉我就丟掉我,想要殺死我就殺死我,想要否認我就否認我,如今,我來到你的麵前,你卻告訴我,這一切都是你已經準備好的考驗?”白不歸吼叫道,“你以為我會原諒你嗎?會興高采烈地接受你的施與,將你視為自己的父親,從此開始敬慕你嗎?”
那吼叫聲是質問,是憤恨,卻也漸漸帶上了星星點點的哭聲。白不歸所有的痛苦似乎都融在這段質問裡了。終於,他聽見寧明昧的聲音:“白不歸,回來。”
“師尊……”白不歸哽咽道。
寧
明昧:“少廢話,快點回來……你再不回來,或許就回來不了了。”
“鏘!”
所有人的武器都在此刻出鞘,不因察覺到危機,隻因對寧明昧的無條件信任。即使葉雪霏猶在困惑:“發生了什麼?”
連城月的眸光卻落在了大祭司身後的一弟子身上。
他戴著麵具,靜靜站在那裡,猶如一片落葉的陰影。
他是無生機的,是無機質的,是如死物那樣的。
可他卻還“活”著。
寧明昧伸手,將白不歸從大祭司身邊“奪”至自己身邊。紫袍大祭司聲音幽啞:“寧峰主,你這是什麼意思?”
寧明昧道:“我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想要完整取得這場轉化手術的冠名權。況且,還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什麼事?”
“可否讓我看看銀竹的臉?”寧明昧說,“你與他皆戴著麵具。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真正的大祭司呢。”
室間一片死寂。片刻後,大祭司道:“銀竹,你將麵具摘下。”
銀色麵具被揭下。巫雲微微皺眉。
那是一張很清秀的臉。眼眸黑白分明,鼻頭秀氣,缺乏銳線轉角的五官使他的氣質略顯平淡,卻足夠讓人舒服。隻是平心而論,這樣的一張臉讓人很難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可巫雲卻看著他,始終看著他……他皺著眉頭,似乎在回憶什麼。那廂大祭司道:“寧仙尊,現在你沒有其他疑慮了?或者,你想再看看我的臉?”
寧明昧:“巧了,多謝大祭司。”
大祭司:……
大祭司沒見過這樣直白不要臉的。
大祭司的麵具也落下。麵具後露出的,是一張與白不歸有七分相似的臉。他道:“寧仙尊現在滿意了麼?”
寧明昧:“我還有一事需要解答。為何大祭司打暈了有蘇煌,卻唯獨留下了清醒的銀竹?”
“他的命是我給的。”在提到銀竹時,大祭司的表情有細微的變化,“銀竹不比有蘇煌,他不會背叛我。我與他命脈相連。”
銀竹始終沉默,如無聲的蠟像。寧明昧道:“那就謝過大祭司了……”
就在此刻,數十道藤蔓忽然拔地而起!
“寧明昧!”大祭司驚怒道。
寧明昧手托蓮燈,微笑道:“實在不好意思,大祭司。若是不解決掉你們,我實在是不放心。眾所周知,知識產權案子很難打,所以得罪了!”
“你……你不是名門正派嗎?”
寧明昧的偷襲舉動大大出乎大祭司的意料。寧明昧卻隻轉頭對桂若雪和巫雲道:“你們快點,先給白不歸完成轉化。”
祭台就在室內正中。在全麵的檢查後,白不歸躺在祭台之上。大祭司看著他們忙碌的背影,眼神微暗。
半晌,他垂下眼眸。
……無事,他手中還有一張底牌。想到這裡,他看向身邊的銀竹。
就在此刻,他聽見桂若雪道:
“巫雲,這道法術就交給你了。”
巫雲……
巫?
大祭司一怔。
巫雲為法術畫下最後一道刻痕。金色的法力激活了大妖的骨骸,使灰黑的骨頭逐漸如炭火一般發紅發金。法力在骨骸與白不歸之間形成流動的回路。白不歸禁閉雙眼,汗水從他的臉上滴落下來。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法術比他們預估中還要花時間。天空漸漸亮了起來。再過兩個時辰,桂若雪的藥就要失效了!
而白不歸,此刻也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鮮紅的妖紋遍布他的全身。九條尾巴在他的身後張開,就連他的眉眼也變化為妖狐的形狀。越是緊要時刻,便越不能放鬆。寧明昧手持蓮燈,將法力注入白不歸的體內。
大祭司也始終被固定著,沒有出來搞亂的機會。可就在此刻,寧明昧聽見巫雲的聲音:“老板!我想起來了!”
“那個銀竹……長得很像黎族壁畫上的一名先祖!”
“哄!”
金光在此刻爆閃。完成轉化的衝擊力將幾人震了出去。寧明昧再去看時,白不歸正平躺在祭台上,且緊閉著雙眼。
那堆大妖遺骨已經化為齏粉,散落在四周。寧明昧來不及去看白不歸情況,他轉頭對巫雲道:“什……”
“你是誰?!”
與寧明昧同時發出質問的,還有另一道聲音。
令人驚愕的是,這道質問不來自其他人,而是來自被藤蔓綁縛的大祭司。他死死地盯著巫雲,如盯著一場驟然被驚醒的夢魘:“你是黎族人……不,黎族人不是早就死乾淨了嗎?”
此刻寧明昧也發現了其中端倪。他起身向大祭司走去:“你究竟是……”
“啊啊啊——!”
就在此刻,祭台上的白不歸驟然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