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寧明昧也很明白。如今他讓明琦跑掉,也不過是對明瓏的調虎離山之計罷了。早晚明瓏會明白,寧明昧已經知曉了一切。他的時間很緊迫,必須在明瓏返回、想明白一切之前,獲得可以和她對抗的力量。
不過那日寧明昧還是問了一個問題:“你沒有使用過蓮燈?”
“空蕩蕩的我,是無法使用它的。”齊免成說。
一個破碎的我如何拯救破碎的……寧明昧忘掉這句台詞,又問:“那你是如何乾掉明瓏的?”
“上一世的我,並沒有和她起過正麵衝突。”
“啊?”
“恐懼與舊日的幻影已經將她吞噬,而舊日的冤魂始終還在以烏合眾的麵目糾纏著她。被邪物吞噬,在即將消亡的舊世界中以曾經的救世主的身份逝去,也獲得了真相再無麵世之日的未來的安寧……對於她來說,也是個很不錯的結局吧。”
聽起來真嘲諷……明明以死供養出了邪物的更加壯大,卻能以英雄的身份去世,因此至死都能懷著扭曲而安寧的微笑嗎。
寧明昧隻道:“所以,她的弱小,是隻針對邪物而言的。她和你比,結果如何?”
齊免成看著他,微笑:“師尊,我們想要開天門的話,要麵對的可不隻是她,還有邪物,還有整個天下啊。”
……到底誰說過要開天門了。
結束回憶,寧明昧看著舷窗心想,大不了到時候順著星火島通往現世的口子溜掉。背後洪水滔天與他何乾。
這樣一想,連城月上輩子獻祭全世界,獨自離開天門走了,不也是一種溜掉麼。
隻是“時間不多了”五個字依然在寧明昧的腦海中晃來晃去。這回他把雪竹、百麵、桂若雪、許窈和唐莞都帶上了。雪竹對監天司還有一點了解。百麵在皇城有朋友。桂若雪執意要跟來。許窈的侄孫還在當官,她很擔心。唐莞雖然是個身世謎語人,但在聽到寧明昧需要幫助時,她也非要跟上。
“我對皇宮有些了解。”她抿著唇說。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乾活的好手,和被黃竹桃等人帶往皇城、單獨出發的小隊。寧明昧這次主打一個飽和式大劫客,搶也得把火中火搶回來。
而且寧明昧在京城又不是沒有自己的關係。當年寧明昧的老十三不是出去就業了嗎。這貨思來想去,還是想在人界混。寧明昧在進星火島之前聽說他在人界混得還不錯,後來二十五沒地方就業,也跑去投奔老十三。不過從星火島出來之後,寧明昧就沒怎麼聽到他的消息了。
當年那個不忿有錢人的老十三如今也有了自己
的事業。一直留在清極宗搞學術的書呆子老十五聽說要去京城可高興了。當年就數他和老十三關係好。所以這次,寧明昧把老十五也帶上了。
原本寧明昧是期待著謎語人唐莞,或者在京城乾活的老十三能多透露點監天司和火中火的消息,好讓他計劃成功。可現在信息源眼見著又多出了一個吳旻。寧明昧見吳旻若有所思,於是向他打聽。
“我原本以為監天司是封閉式培養。”寧明昧道,“外麵沒聽說過監天司消息。你們還挺神秘的。沒想到,你是監天司出來的人。你當初是怎麼進監天司的?”
“資質選拔。”
“是從名門子弟中選拔麼?”
“當然不是。監天司想要的是‘孤臣’,隻屬於他們的人。有家有宗族的人,就有牽絆和背景,非常麻煩。”吳旻微笑,“不過監天司也看不上出身平凡的孤兒或草民。我當初,也算個英烈遺孤。”
“我娘和爹都是將軍,死在任上。家中近些的堂表親戚也沒有,從此便算是沒人了。原本,我被寄養在表親家。堂親心善,見不得人哭臉。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人無論心裡如何想,總是喜歡旁人對自己笑臉相迎。”吳旻說,“等到七歲那年,家中忽然來人。來人穿紅白色袍子,戴黑色麵具。我測完根骨才知道,他們是監天司的人。他們偏愛找的,就是我這種喪了雙親、無人看顧的‘名門之後’。因此又有人說,這算是給我們這種人的‘恩典’。”
“後來,我就被帶到監天司裡了。若皇宮是前庭,那麼監天司便位於皇宮的後院。皇宮坐北朝南,司中眾人住在北山之上,無事絕不外出。監天司有自己的一套法術,和仙界比並不一樣。司內人人都穿著紅白色的袍子,隻有國師身穿紫衣。隻有最優秀的幾名弟子,才能成為國師的徒弟。”
寧明昧道:“你會被送到清極宗來,想必你在監天司,也是被公認為‘最優秀’的幾個。”
“倒不如說是棄子吧!”吳旻說,“而且,監天司沒有什麼‘公認’。在監天司裡,隻有國師的一人之言。對於監天司的所有人來說,隻有留在監天司的,才是最好的。”
“這裡麵聽起來有故事。”寧明昧道,“你在監天司被自己以為的朋友背刺過嗎?”
吳旻狐狸眼轉向寧明昧。寧明昧難得從那雙帶笑的眼睛裡品出幾分冷冷的感覺。而後,吳旻笑道:“為什麼我不能是背刺朋友的那一個?”
“嗯……”寧明昧道,“這樣看起來,你應該沒有什麼回去見‘舊朋友’的理由。你應該算是清極宗和監天司之間的一道橋梁,又或者是投誠狀?是不是在煙雲樓裡,在飲冰閣裡,也有像你這樣的監天司裡送過去的人?”
“確實有。但我和他們不太一樣。”吳旻道,“唯有清極宗,是不太一樣的。”
“嗯?”
吳旻忽然湊得很近。他用氣聲對寧明昧說:“你知道麼。其實如今,隻有無為真人,是天下第一人。”
他這話說得又快又輕,且意味深長。那一刻寧明昧有了一種感覺。
這個向來深不可測的吳旻,在那一刻露出了他的一點靈魂。
“而且我想,如今監天司的人可快要急壞了。”吳旻忽然輕輕地笑了一聲,“你知道這次邀請我們去皇城的人是誰麼?”
“是十八皇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是這次即將即位的新皇帝了吧。”寧明昧說著,發現吳旻的眼睛眯了起來,“有什麼不對麼?”
“因為不可能是十八皇子。你知道麼?其實每一任皇帝即位時,監天司都知道他們的命運。”吳旻輕聲說,“每一任皇帝,所有的皇子皇女的命運,都早已注定。這一任,本應即位的該是十皇子才對。”
寧明昧平日裡不怎麼關心人界政治,這回吳旻當謎語人,可真是把他謎語到了。他說:“你是說,監天司在暗地裡操控著政局?”
“不是操控,而是命脈與命運。”吳旻搖頭道,“命脈是王朝的燃料。所有的命運,都早就寫在命脈裡了。而這次,卻發生了意外。”
“你知道麼?很久之前,皇宮裡曾發生過一件大事——有一個皇女逃走了。她的命運,本該是死在皇宮的荷花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