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婚陰(1)(2 / 2)

“請新娘入墳!”

嘶啞哀切的曲子從領頭的村民口中發出,他又是一拋手,一遝紙錢從他手中飛出,漫天飛舞。

在這白色的紙錢之後,是兩頂招魂幡,搖搖擺擺,引著後方黑色的楠木棺材。

棺材之後,顏色陡然從紅轉為白,血紅的喜轎被人抬著跟在棺材之後,抬轎人臉上貼著長而窄的黃色符紙,看不清麵孔。

在那之後則是十裡紅妝,都是一片正紅喜色。

嗩呐跟在隊伍兩邊,滴滴答答地吹著。

一曲嗩呐,既可以迎親,又可以送葬。

喜紅與喪白,在此處碰撞交彙,無比詭譎。

村民卻絲毫不懼,擠在道路兩邊,伸長脖子,像等待投食的鵝一樣滿懷期待的張著嘴,定定地看著。

“先生也要去參加村長的喜宴?”

戲鶴聽到身邊中年人的詢問,坦然一點頭:“村長擺流水席大宴賓客,我也想去湊個熱鬨。”

“大宴賓客,你們文化人真會說。”對方笑出一口黃牙,滿懷期待,“等會兒新娘拜過天地,村長開宴,到時桌上肯定都是硬菜。”

戲鶴沒機會看見拜堂的景象,隻和一群人坐在院子裡桌子邊等著。

等到掛鐘時針指向下午五點,他們聽見屋內傳來一身公雞極為嘹亮的打鳴,沒有雄雞一唱天下白,隻有四野滿滿皆夜色。

這是禮成了。

以公雞代替逝者拜堂,果真是陰婚。

宴席上也就是幾道硬菜,一箱尚可的白酒,戲鶴裝模作樣吃了幾口,便借口要上廁所,進村長的宅子。

槐家村是十裡八鄉出名的富裕,就是個小小村長的宅子也是祖上傳下來,有整整五間寬闊正房三間耳房,這兩年重修族譜後又修繕一次,無比氣派寬敞,到後院也要繞上一會兒。

好在這些村民都不是專業訓練的,隻是鬆鬆散散地守在幾處地方,戲鶴稍微謹慎點避開人,便一路來到張紅掛彩的婚房。

調走守門的兩位婆婆,戲鶴推開虛掩的婚房。

沒開電燈,隻點著喜燭,室內昏暗的很,讓到處都有的正紅色都更像是鮮血凝固後的暗紅。

在鋪天蓋地的紅色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卻是擺在正中間的黑色棺木,以及空氣中隱約彌漫的屍臭。

新娘沉默地坐在灑滿花生紅棗的婚床上,紅蓋頭遮住她的臉,婚裙底下露出繡花鞋尖尖的頭。

似乎聽到有人闖入,她帶著幾分驚惶地抬頭,一雙手下意識抬起,牽動桃木釘入手心留下的傷口,鮮血滴滴答答的流下來。

也是這放在腹部的手一動,戲鶴看見她小腹微微凸起:“你懷孕了?”

或許是話語中隱約的怒氣讓新娘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記憶。

她幾乎是立刻蜷縮起身體,抱著頭,不斷地瑟瑟發抖,卻不敢大聲哭泣,隻是伸手從衣服下擺裡掏出一個東西,怯生生地遞上來:“不打!不打!生娃娃!生娃娃!”

被她妥妥當當塞在衣服裡又在此刻獻寶似的掏出來的是一個玩具娃娃,又舊又臟兮兮的,掉了一隻胳膊,露出裡麵白花花的棉花。

不知道是被她從哪裡撿來的,喜滋滋地以為塞進衣服裡就可以生娃娃。

這個新娘的精神狀態已經不正常了。

戲鶴判斷著,蹲在床邊,放柔聲音減弱自己的威脅性:“我可以帶你走,你想走嗎?”

然而,新娘瘦小的身體卻是猛然一抖,瘋狂地搖頭,幾乎要將紅蓋頭甩下來:“不不不!”

“要嫁人……都要嫁人……”

“要生娃娃……都在生娃娃……”

龍鳳燭無聲地燃燒著,滴下長長的燭淚。

戲鶴沉默下來,他的眉眼被籠罩在一片昏暗之中。

“那私奔嗎?”他冷靜地問,“起碼換個人嫁。”

這一招卓有成效。

新娘歡呼著嫁人生娃,輕輕鬆鬆被他牽起手帶出去,將被火光籠罩的宅子拋棄在身後。

隻不過他們還未走到村頭,便有一道強光手電的光掃射過來,背後一片喧嘩聲,赴宴的村民們都帶著手電筒,密密麻麻地追上來,固執地將他們包圍在中間。

他們高高地舉起棍棒鋤頭叉子,眼底都是一片凶光。

一聲開木倉的悶響隨著響起!

村長的手很穩,手中的土木倉還沒有放下,拉長嗓音率先喊出——

“請新娘入墳!”

“請新娘入墳!”

“請新娘入墳!”

一連串的村民應和著他,叫喊聲由低到高,一遍又一遍響起,像是鋪天蓋地的海浪一般撲向被包圍在正中間的兩人。

戲鶴左手伸進兜裡握住準備好的東西,另外一隻手卻發現新娘的手心一點點冷下去,接著用力從他手中抽出!

他回頭,恰好起風,掀起新娘的紅蓋頭,露出的是一張被絲線牢牢封住的嘴,兩滴血淚流下來,從下巴尖緩緩滴落。

“嘻嘻嘻嘻……”新娘淒切地笑著,一點點飄到半空中,冰冷刺骨的水不斷的從她身上滲出,無儘的煞氣從以她為中心向四周擴散,瞬間將整個村莊籠罩在其中。

這一刻,她徹底顯露出身為冤死厲鬼的凶相!

果然,在他進入副本的時間節點,陰婚早已成,厲鬼早已生,無法逆轉。

戲鶴極輕極微地歎口氣。

轟隆!

暗沉的天空陡然降下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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