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世001(2 / 2)

恰在此時,皇帝的詔令姍姍來遲。

是內務府總管太監親自送來的詔書:“奉天承運,天子詔曰:太傅顧準,枉顧聖恩,勾結東宮,謀逆篡位,罪大惡極。特令四皇子趙淵,率禦林軍,誅其全族,不得有誤。欽此。”

內務府總管那把尖銳的嗓音能穿破現場所有雜音,將詔書內容傳到顧晚卿等耳中。

那一字一句的罪名,令顧晚卿伏在地上咳喘了許久。

她不敢相信,父親會勾結東宮太子謀反,這其中定有什麼誤會!

“冤枉啊!”母親袁氏踉蹌幾步,撲跪於地。

衝著府門宣召的總管公公喊冤:“我家老爺絕不會做謀逆之事,還望陛下明察!求陛下明察!”

話落,袁氏頻頻磕頭,每一個都又重又響。

可隔著滿院的誅戮,總管公公隻冷眼看著她們。

顧晚卿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她順著右側回廊往府門那邊走。

每一步都邁得艱難,卻又堅定地向著荀岸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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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岸遠遠便看見了蹣跚而來的那抹倩影。

女子嬌麗,著月白色大氅,裡頭是一件朱丹色長裙。

打眼一看,似那臨雪盛放的紅梅,連精白的雪色也壓不住她的冶豔。

他定定看著她,眼中一片清寒之色。

倒是他身旁的四皇子,扯著嘴角輕笑了一聲:“你還真是豔福不淺,堂堂太傅千金,竟對你情深至此。”

“不若就由你親自了結她如何?”

“想必顧晚卿也想死在你的手裡。”

說著,四皇子抽出了旁邊禦林軍腰側的佩劍,慢條斯理地塞到了荀岸手裡。

荀岸握拳,雖沒說話,但他全身都在抗拒。

因而引得四皇子眸色深深地看他一眼:“怎麼,下不去手?”

他朝迎麵過來的顧晚卿打量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也是,這顧家二小姐到底也是天姿國色,算得上帝京數一數二的美人。”

“你同她做了三年夫妻,生了惻隱之心也是理所當然。”

“既是如此,本宮便奏請父皇,留她一命如何?”

荀岸蹙眉,視線從顧晚卿那兒轉到了眼前的四皇子身上。

他眉眼間儘是戲謔和冷情,所言所語,沒有半分是真。

果然,沒等荀岸應答,他又接著道:“就是可憐本宮那楚側妃,為你守身如玉這些年,竟也沒能抵過一個顧晚卿。”

四皇子話落,顧晚卿恰好走到他二人跟前。

那句“楚側妃,為你守身如玉這些年”,被她真切聽了去。

顧晚卿心下哽痛了一霎,淚眼盈盈望向荀岸,腳下頓足。

她眼睜睜看著她的夫君荀岸,麵色冷沉地接過了四皇子塞給他的長劍。

“夫君……”顧晚卿微蹙柳眉,小臉慘白,透著病態。

她一路死死咬著唇瓣走來,此刻唇色倒是充血染得殷紅。

望向男子的眸中淚光瑩瑩,一副我見猶憐的嬌弱之姿。

可即便如此,她昔日溫潤端方,對她體貼周到的夫君,還是徐徐提起了手中長劍,以劍刃對準她。

溫潤如玉的俊臉,凝著一層冷色,仿佛他們之間從來沒做過什麼夫妻。

至於昔日種種,不過是顧晚卿一場黃粱美夢。

“為什麼……”顧晚卿始終看著他,美目不移,眸光微閃,水霧漸起。

連那把婉轉動聽的柔婉嗓音,也沙啞暗沉下去:“今日我顧府之難……你可牽涉其中?”

沒等荀岸回答,四皇子沉笑了一聲,代他道:“都說顧二小姐是京城最聰慧的女娘。”

“怎的眼下卻如此愚笨?”

“若是沒有荀岸相助,你當本宮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如何會相信你爹攛掇太子謀逆逼宮?”

“事到如今,你也是將死之人。”

“本宮一向心善,今日不妨讓你死得明白些。”

四皇子款款說著,大有一副要與顧晚卿閒話家常的架勢。

殊不知一旁的荀岸早已臉色鐵青,呼吸急促起來,眼露一絲慌色。

“實話告訴你吧,荀岸之所以會轉變心意,傾心於你,多虧了本宮。”

“是本宮答應他,事成之後,將本宮的側妃許給他。”

“哦對了,你還不知道本宮的側妃是誰吧?”四皇子似笑非笑地走近顧晚卿,眸色輕浮地打量她的五官和身段,裝得一副偽善慈悲嘴臉:“她啊,便是你這好夫君……”

四皇子話音未落。

顧晚卿正專注聽他細說。

身前卻突然襲來一道勁風,左胸猝然一痛,她感覺皮肉骨血被利刃刺穿,連同心臟也被穿了一個血窟窿。

沒等她反應過來,去看刺她這一劍的人……

那人驟然拔出了長劍。

被長劍堵住的血窟窿倏地湧出暗紅的血流來,如潺潺溪水,浸染顧晚卿朱丹色的裙衫,也弄臟了她月白色的大氅。

暗紅的血蜿蜒染紅大氅,如一朵朵盛開在雪色裡的孤傲紅梅。

四皇子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顧晚卿心裡卻是有數。

想必那位楚側妃,才是荀岸真正心悅之人。

而她,顧晚卿,不過是被他利用的一顆棋子。

難怪成親後的這三年裡……荀岸始終不肯碰她,甚至聲稱身體有疾。

可笑她顧晚卿,竟被所謂的男女情愛,迷住了雙眼。

不僅捧出一顆真心任人糟踐,連同自己的家人也受了連累,被人構陷負罪,落得滿門被誅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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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晚卿跌跌蹌蹌後退了兩步,忽然失力跪倒在地。

她佝僂著纖細的身子,鬆開了捂住傷口的手,吃力地朝著荀岸爬了一步。

鮮血滴落在地板上,隨著她匍匐往前的動作留下蜿蜒的痕跡。

她幾乎感覺不到傷口的疼了,因為最疼的地方在心裡。

而那些鑽心刺骨的疼意,正一點點剝奪顧晚卿的意識。

彌留之際,她終於爬到了荀岸腳邊。

沾滿汙血的手竭力抓住了他的衣擺,顧晚卿用儘了自己最後一絲力氣,仰起她那張血色儘失的慘白小臉,冷眼憤恨地看著低頭垂望她的男人。

他高高在上,而她低入塵埃。

她卻是一副要將他生吞活剝的眼神,一字一句道:“荀、岸,我顧晚卿就算做鬼……也絕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