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桓近來的夢越來越清晰。
他先是夢到桓彌的事, 桓彌陪伴李桑桑十幾年,點點滴滴的小事,高桓在夢中都經曆了一遍。
他不再懷疑,他很確信, 桓彌就是他自己。
這事實在很難解釋, 高桓有時候很想告訴李桑桑, 他就是李桑桑口中的桓哥哥, 但猶豫了半晌,他還是放棄了。
他和李桑桑之間不能再完美了, 多一個桓彌少一個桓彌, 有什麼關係。
高桓本以為有關桓彌的夢已經是足夠怪誕, 但他很快夢見了另一番人生境遇。
斷斷續續的, 他走完了夢裡的一生。
他看見他對李桑桑冷淡非常, 他看見李桑桑從瓊樓上墜樓……
“桑桑!”高桓從夢中驚醒。
李桑桑揉了揉眼從他懷裡坐了起來,嘟囔著:“怎麼了?”
她的手指摸到黏糊糊的東西,她湊近一看,失聲道:“血!高桓你怎麼了?”
高桓摸了摸嘴角, 他阻止了李桑桑要喊禦醫來的舉動,死死抱住了她, 聲音喑啞,隱約有泣音:“桑桑……”
李桑桑迷茫極了,她軟聲小心安慰他:“高桓, 是做噩夢了嗎?”
她感到脖子上有溫熱淌下。
高桓製止了李桑桑要喚禦醫的舉動,他抱住李桑桑, 說道:“睡吧。”
夜已深沉,但是高桓的夢魘並沒有結束。
在夢中,他滿麵塵土, 騎著小矮馬來到了李府,看到了年紀尚幼的李桑桑……
李桑桑覺得高桓近來變得奇怪。
他不再似從前那樣死皮賴臉,卻總是用一種悲慟的眸光深深看著她。
比如現在……
書房內,高桓在批折子,李桑桑在看閒書,她偶爾抬眼,看見高桓悵然若失地望著她,等她看過去的時候,高桓略有狼狽地低下了頭。
高桓不對勁。
李桑桑想。
他對她漸漸有了無限的縱容。
從前他也樂意慣著她,但總要在夜裡討要些便宜,得意洋洋地看著她羞赧,但現在,他允許她一切,什麼都不求。
李桑桑偷偷問過華陽公主,用的話術是:我有一個朋友。
華陽公主挺著大肚子給李桑桑出主意。
“你朋友的夫君一定是做了對不起你朋友的事。”
李桑桑不安:“什麼對不起我……不、她的事啊。”
華陽公主想了想:“比如說,賭了錢?養了外室?”
李桑桑看著高桓低下的頭,她想,高桓難道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嗎?
她有些生氣。
李桑桑站起來,她走到高桓身邊:“在看什麼?”
高桓將案上的折子推給她看:“一些大臣們無聊的話。”
李桑桑掃了一眼,偷偷瞥了一眼高桓,然後她拿起桌邊的玉璽要往折子上蓋。
高桓愣了一下,並沒有阻止。
李桑桑還沒有蓋上去,這下蓋也不對,不蓋也不對。
怔愣之下,她手一鬆,玉璽滾在地上。
李桑桑慌忙去撿,撿起來一看,玉璽已經被磕破了一個角。
李桑桑心裡涼透了,她犯了大事!
她拿過去給高桓一眼,但高桓隻是淡淡說:“用金鑲邊就行。”
李桑桑看著很高桓的側臉,心中更涼,高桓究竟是做了多嚴重的對不起她的事啊!
昨夜歇息得晚了,李桑桑睜開迷瞪的眼,看著高桓在晨光中摸索衣裳。
她回憶起昨晚的高桓,抵死纏綿,動作又狠又溫柔,他眼中的血絲讓李桑桑幾近感到害怕。
他顫抖擁著李桑桑,患得患失地說道:“桑桑,不要離開我。”
李桑桑心中疑惑,但依舊溫柔:“我不會離開你……”然後她補充了一句,“除非你對不起我。”
高桓的手臂一緊,幾乎要讓她喘不過氣來。
李桑桑感到臉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她看向高桓,高桓也深深看她:“你醒了?”
他摸摸李桑桑的頭發:“昨夜睡得太晚了,你再睡一會兒。”
李桑桑存心試探,她懶懶起來,抱住高桓精瘦的腰:“我不要你去早朝,和我躺一會兒。”
高桓沒有說話,李桑桑感到她有些恃寵而驕了,高桓從未落下過一次早朝,除了她生下孩子的那一日。
今日沒有什麼特殊,一個平平常常的一天,高桓怎麼會不去早朝?
寢殿裡隻有淺淺的呼吸聲,然後高桓將李桑桑揉進懷裡:“好。”
李桑桑在他懷裡眨眨眼。
這麼百依百順,高桓難道給她戴了綠帽子?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李桑桑便發現了許多的蛛絲馬跡。
從前對她毫無隱瞞的高桓,如今有時會在宮裡消失,連丁吉祥都說不出來他去了哪裡。
高桓在司天台見玉虛道人。
高桓握著茶盞緩緩開口:“想來想去,這三世都與你有關,如今你也無需裝傻充愣。”
但玉虛道人說話依舊似是而非:“我隻是一個過客,你想問什麼呢?”
高桓遲疑了片刻,他盯著茶盞裡的茶葉起起伏伏,而後開口問道:“桑桑會想起來嗎?我們的來世依舊是一次循環嗎?”
玉虛道人想了想:“可能會想起來吧,隻是缺一個契機,”他看高桓要問,立刻補了一句,“我也不知道這契機是什麼。”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這輪回,”他笑了一下,“是你執迷不悟求來的,來世……自然是你說了算。”
高桓擰緊眉心。
但玉虛道人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肯透露分毫,似乎對高桓這個人間帝王一點都不畏懼。
高桓沉沉看了他許久,起身離開。
李桑桑開始懷疑高桓對不起她。
李桑桑去看望才生下孩子的華陽公主的時候,忍不住將這件事告訴了她。
華陽公主揚了揚眉:“這簡單,你也找個麵首玩玩。”
李桑桑瞪大了眼睛。
但回宮的時候,她一直想著這件事,連下雨都沒有發覺。
微雨中,有人走了過來,給她撐傘,李桑桑抬頭,竟然發現是李叢,李叢臉上不知抹了什麼東西,看起來有些奇怪。
她驚訝:“兄長?”
李叢說:“華陽說你悶悶不樂,讓我進宮來勸勸你。”
他進宮是不合規矩的,於是用了些旁門左道,偽裝了身形,偽裝了麵容。
李桑桑搖搖頭:“我的事沒什麼要緊的,你快回去陪著公主和我小侄子,這才重要。”
李叢將傘遞給她:“桑桑,若有難事,一定要同我說。”
李桑桑撐著傘看著李叢走遠。
不遠處,涼亭中。
高桓臉色陰沉地看著男子的背影:“那是誰?”
丁吉祥忙差人去查,可是完全找不出線索。
高桓的麵色陰沉得可以滴出水來。
自從找到前世的記憶以來,他更加患得患失,對於李桑桑的一切,高桓都要了如指掌。
他自然知道在公主府內,華陽公主和李桑桑說的話。
“找個麵首。”
嗬。
李桑桑在雨中行走,一抬傘,看見高桓穿著黑色大氅,手持一柄竹傘,站在她麵前。
高桓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柔寵溺,但李桑桑就是覺得有些不同。
高桓走過來,微涼的手指握住她的手,然後將她手中的傘拋到一邊,他將李桑桑罩在自己的雨傘之下。
然後他用大氅將李桑桑團團蓋住。
高桓低頭親了親她,慌得李桑桑急忙捶打他:“這是在外麵。”
高桓說:“沒有人敢看,”他若有所指,“敢看你的彆的男人,不會活下來。”
李桑桑似乎看見丁吉祥背對著他們,縮了縮肩膀。
高桓擁著李桑桑走進暖閣,衣裳有些濕,李桑桑正要喚人去取乾淨衣裳,高桓已經將她推到牆邊。
高桓吻著她,睫毛上還掛著細細雨滴。
李桑桑問:“怎麼了?”
高桓回道:“忍不住。”
他情緒不太穩,一遍又一遍在李桑桑耳邊道:“不許離開我。”
結束後,高桓緩緩撫過李桑桑的眉眼,看著她沉沉睡去的麵容,極為溫柔地,小心翼翼地將她擁入懷中。
中元節當夜,高桓又消失不見了。
李桑桑借助華陽公主和李叢的幫助,從宮裡出來,一路跟著高桓走到一處小樓停下。
掬水不安問道:“娘娘,要上去嗎?”
李桑桑心一橫,高桓敢養外室,她怎麼就不敢捉奸?
她惡狠狠道:“上去!”
高桓今夜在河邊放了河燈,為前世死去的李桑桑和他自己。
也太深,他來到前世的小樓,他坐在窗邊,看著窗外黢黑的河水中點點的光。
然後門口有動靜響起,高桓看過去,一時間有些恍惚:“你……是哪一個桑桑?”
李桑桑氣勢洶洶地過來,沒有看見其他女人,隻看見一個高桓,她聽見高桓問她是哪一個桑桑。
李桑桑皺眉:“你藏了幾個桑桑?”
她揚聲喊道:“掬水。”
掬水弓腰走進來,硬著頭皮翻了翻這屋子。
高桓愕然看著她,然後小聲笑了:“桑桑,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他拉過李桑桑,李桑桑微微推開他:“你到底在瞞著什麼?”
高桓神色微微變了,但他什麼都不說。
李桑桑看向掬水,掬水對她搖了搖頭。
李桑桑握住高桓的手,她雙眼看著他:“高桓。”
高桓對她笑了一下,有些粉飾太平地敷衍著:“桑桑,我們回宮吧。”
李桑桑甩開了他的手,她猛地站了起來,然後往門口跑去。
高桓愣愣坐下,然後他聽見一聲驚叫。
高桓臉色頓變:“桑桑!”
李桑桑摔倒了,磕破了頭,然後她記起了一切。
她明白了高桓近來的種種不對勁之處,高桓也記得一切。
她從床榻上坐起,她撫了撫額,但額頭上已經圍上了一圈紗布,屏風外有人走動,李桑桑抬眼看,高桓神色緊張走了過來,坐在床邊:“桑桑,你感覺如何?”
李桑桑愣愣看著高桓,垂下了眼睛,她搖了搖頭:“無事。”
“無事就好。”高桓抱住她。
李桑桑猶豫了片刻,同樣抱住了高桓。
她輕輕說:“我之前懷疑你藏了彆的女人。”
高桓從她懷裡坐起來,怔了怔然後笑了:“傻瓜。”
李桑桑接著說:“但是現在我知道了,我誤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