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番外十一(1 / 2)

太子火葬紀事 北風信子 21567 字 4個月前

李桑桑是居住在塗山的白狐。

狐狸窩繁衍了好多代好多隻, 但能夠修煉成人形的狐狸實在是寥寥,李桑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她依舊不滿意。

她這種狐妖,最多能有兩百年壽元,雖然比起狐狸, 比起凡人來講, 是夠長命百歲的, 但是李桑桑不滿意。

她聽聞, 塗山曾經有一位祖奶奶得道成仙,上到了九重天, 那可真是與天地同壽, 與日月同光。

李桑桑想要成為這樣的神仙。

她聽說那位祖奶奶的名諱叫桑桑, 於是化形之後, 她給自己取了個名字, 李桑桑。

至於這多出來的姓氏,那又是另一番公案了。

在她還沒有修煉成妖之時,有一回,她落入了獵人的陷阱之中, 獵人將她帶回家,看到她渾身雪白, 不似凡物,將她進獻給了當地望族。

那家小郎君悉心照料她,將她的傷腿養好, 還將她養得白白胖胖的。

她記得,小郎君身體羸弱, 整日喝藥,後來喝藥不中用了,就開始求簽問卦。

道士說, 小郎君未來的妻子姓李。

小郎君抱著她開玩笑:“我這幅身子不能糟蹋了彆人的女兒,不如讓我的狐狸姓李,好嗎?李狐狸?”

他將臉埋入她蓬鬆的毛發中:“聽說狐狸會報恩,你做我的媳婦吧。”

李桑桑認真聽了,認真想了一番,自顧自答應下來。

隻是,小郎君沒有活過那個冬天。

李桑桑鬱鬱回到塗山,將自己關在洞府裡過了幾十年。

然後有一日,狐族的一位奶奶過來告訴她:“你念念不忘的小郎君重新投胎了。”

李桑桑知道這是真的,這位狐狸奶奶和地府有些交情。

於是她忙不迭地收拾了細軟,下了塗山開始尋找。

她以為在茫茫人間中尋找一個人並不容易,她已經做好了找到白發蒼蒼的小郎君的準備,但是當她看到小郎君的時候,她依舊有些崩潰。

她找得太順利了,小郎君如今是個八九歲的小孩。

彼時,小郎君的轉世小孩躺在柴垛裡奄奄一息,他渾身都是傷,他忽然發覺眼前光芒大盛,睜眼模模糊糊地看見恍若神仙的女子出現在他的麵前。

他氣若遊絲地說:“我快要死了嗎?”

李桑桑說:“應該死不了吧。”

李桑桑伸手替他剝除了衣裳,手指劃過他的傷處,所到之處,血肉重新生長,傷口緩緩合上。

這個過程很痛很癢,李桑桑知道,但是自始至終,小孩都沒有說一個字。

李桑桑將衣裳扔給他,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麵露警惕,但是過了一會兒,他輕聲說:“我叫高桓。”

高桓啊……

李桑桑出神地想,她沒有弄錯,從前要她做媳婦的小郎君,也叫高桓。

高桓看著李桑桑,似乎在思考李桑桑的來曆。

在昏暗柴房裡,在他遍體鱗傷之時,突然出現在他麵前的,傾國傾城的美人。

高桓問她:“你是神仙嗎?”

做神仙,一直是李桑桑的願望,高桓的話很好地取悅了她,她露出笑:“是吧。”

她不是神仙,她是一個小妖怪,可是這並不重要,麵前這個不過是一個肉體凡胎的小孩,他懂什麼神仙妖怪。

高桓悶不做聲,他發現李桑桑身後有毛茸茸的尾巴在搖來搖去。

從此,李桑桑留在了高桓身邊。

她很快了解到此世高桓的身世。

他是燕國的皇族,自小就被送到齊國做質子。

齊燕兩國交戰,齊國的人對身為燕王質子的高桓厭惡至極,任何人都能夠對他非打即罵。

上次他就是被齊國貴族的兒女們蜂擁而上打了一頓,扔進了柴房。

李桑桑抱著胳膊看在馬廄中打掃的高桓,心中嘖了一聲,小可憐。

她走上前,輕輕用手一揮,轉眼間馬廄整潔如新,她看向高桓,本以為能看見他感激涕零的臉,卻見小孩沉著臉並沒有什麼高興的神色。

他手中攥著抹布,唇色發白問道:“你用了妖術?”

如果現在李桑桑是狐狸身,她一定開始炸毛,她敲高桓的頭:“是仙術,記住了!”

高桓低垂著眼睛:“不要再用仙術了。”

他說完就轉身離開。

李桑桑心裡暗罵,不知好歹的臭小孩。

高桓開始躲著李桑桑。

李桑桑本來對高桓的行蹤了如指掌的,不過是馬廄,柴房還有潮濕逼仄的寢屋之間來回走動,但這些天,她有時候完全不知他去了哪裡。

李桑桑想了想,在高桓身上附上一隻小蟲子。

她借由小蟲子的眼睛,看到高桓走進一個破敗的小屋,屋子裡麵坐著一個瞎眼的婆子。

高桓對婆子說:“我身上是不是沾上了東西?”

婆子閉著眼睛,卻像能看見一般湊近了高桓,她說:“狐妖。”

婆子遞給高桓一張紙:“符紙化水,喝了之後狐妖不能近身。”

李桑桑看見高桓接過符紙,然後從袖子裡掏出幾枚銅板,放在桌子上。

“等等。”婆子忽然說道。

她伸手,然後李桑桑的偷窺戛然而止。

昏暗屋子裡,婆子對高桓說:“你肩上有一隻蟲。”

高桓掃了一眼這隻被婆子打死的蟲,並不在意。

他從婆子的屋裡走出來,來到溪水邊上,用手捧起一汪水,

符紙在水中很快化了,高桓忽然想起李桑桑的眼睛,她在昏暗的柴房裡看他,像是在發光。

高桓將手中的符水揚了。

他歎了一口氣,他好不容易攢起的銅板就這樣打水漂了。

高桓走回寢屋,他看見李桑桑坐在他的床上,抱著胳膊抬著下巴,不滿地看著他:“去了哪裡?”

高桓後退了一步,他不知道哪裡惹怒了這個狐妖,他隻知道,妖怪一不高興,是會吃人的。

李桑桑從床上跳了下來,有些氣呼呼。

高桓看著她走出門口,他沉默著收拾著床鋪。

狐妖生氣了,她會離開吧?

像父王母妃那般,輕易地拋棄他。

天很快黑了,高桓睜著眼睛躺在略帶黴味的床鋪上。

以往這個時候狐妖會回來霸占他的床鋪,並將他趕下地的,今日,狐妖沒有回來。

他翻了個身,小小的身軀莫名有些蕭瑟之感。

他迷迷糊糊睡著了,然後感到眼皮子有亮光擾人,他睜開眼。

李桑桑在屋內點了燈,她抱著嶄新的被褥站在下麵。

“小孩,讓開。”

高桓揉了揉眼起身。

李桑桑將被褥鋪在床上,然後躺了進去。

高桓眼饞地看了一下,去櫃子裡取另一床爛絮被褥,他將被褥鋪在地上,然後準備睡覺。

李桑桑坐在床上說:“上來。”

高桓愣了一下。

李桑桑冷著臉說:“叫一聲姐姐,我就讓你上來睡覺。”

高桓低頭,感覺到眼睛有些熱,他低聲道:“姐姐。”

狐妖沒有拋棄他,她還在關心他。

李桑桑陪在高桓身邊幾年,當年的小崽子漸漸長成狼崽子。

十四五歲的少年模樣,能夠讓城裡的小姑娘看紅臉。

李桑桑哀歎,若是她遲個幾年到,她就有福了。

可是麵對從小看到大的小崽子,李桑桑確信,她下不了手。

儘管她是一個天性風流的狐狸精。

眼看高桓處境改善,不再是需要她處處盯著的小可憐,李桑桑將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分散了一些。

俊秀的少年走過李桑桑和高桓居住的小宅子,滿臉通紅地喊她一聲:“高姐姐。”

多年前,李桑桑帶著高桓離開了那戶折磨高桓的貴族家,來到一處小鎮,在這裡,李桑桑和高桓以姐弟相稱。

李桑桑看著麵前的少年有些蠢蠢欲動。

作為一個狐狸精,吸取男人的精氣是必修的功課,但是李桑桑一直沒能夠實踐,因為小時候的小郎君說過,要李桑桑做媳婦。

後來他死了,李桑桑心裡怎麼也放不下他。

如今,李桑桑找到了小郎君的轉世,終於將執念放下了。

難道她會嫁給高桓那個小孩?

不可能呀。

所以她開始物色其他美少年。

一個活成了尼姑的狐狸精,說出去是會被狐狸笑話的。

李桑桑提著小籃子,對少年笑:“陸郎,是在找我弟弟的嗎?”

陸郎閃爍著躲避李桑桑的目光,又忍不住去看她:“我來送還高兄的書的。”

李桑桑繼續對著他笑:“我弟弟在裡麵,你進去吧。”

陸郎卻不急著進去,他問:“高姐姐要出去?”

李桑桑說:“嗯,要去買塊豆腐。”

陸郎伸手來提她的籃子,不小心握在李桑桑的手上,他心一跳,打算收回手,但是李桑桑卻反手握住他:“不用了,多勞累你呀。”

陸郎滿臉通紅,支支吾吾:“不、不勞累。”

李桑桑握住他的手沒有鬆,這讓陸郎感到心神蕩漾起來。

李桑桑看著少年,瘦瘦高高的,麵容俊秀,未經人事。

他的元陽一定很美味吧。

兩人陷入各懷心思的拉扯,忽然中間插進了一個人。

他一手打開陸郎的手,抓住了李桑桑,另一手接過了陸郎的書。

他眉眼陰沉,似笑非笑:“陸兄,”他扭頭,笑得燦爛,“姐姐。”

他說:“書已經拿到了,不送。”

他說:“姐姐,我陪你去買豆腐。”

李桑桑仰頭看著高桓,她本來覺得陸郎就已經夠高的了,現在一看高桓生生比她高過一個頭。

他的相貌可以說是俊美,站在陸郎身邊,竟然將陸郎比下去了一大截。

他不再是那個睡在柴垛上的可憐小崽子了。

李桑桑晃了一下神。

高桓趕走陸郎後,卻沒有跟著李桑桑去買豆腐,他扼住李桑桑的手腕,將她帶到了房中。

少年沉著臉,竟然有了黑雲壓城的壓迫感。

高桓說:“姐姐,你就那麼饞他元陽?”

李桑桑正在喝茶,一聽這話嗆得直咳嗽:“咳咳……咳、你從哪裡聽來的葷話?”

高桓麵色正經:“姐姐每夜說夢話,說要睡男人,奪他元陽。”

李桑桑紅著臉放下茶盞:“我真這樣說?”

高桓嚴肅點頭:“真這樣說。”

李桑桑皺著臉,一臉糾結。

她好像將這個孩子引入歧途了,她是狐狸精,可他不是呀。

為什麼他說起元陽、男人之類的事,像是在說今日吃什麼一般,這樣淡定。

正在李桑桑沉思之際,高桓走到她身邊,他俯下身子,將李桑桑逼進椅子內動彈不得。

他說:“姐姐,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侍奉你。”

李桑桑咳得更大聲了。

最後,她氣急敗壞地趕走了在她身邊黏黏糊糊的少年。

她雙手抱膝,蜷在椅子上,出了好半天的神,然後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狠狠搖了搖頭。

春去秋來又過了幾年,從遙遠的燕國傳來消息,王上離開人世,新繼任的燕王是高桓的父親。

李桑桑和高桓站在高丘上往北望去,高桓的衣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李桑桑偏頭問高桓:“高桓,你有什麼打算?”

高桓灑下手中抓著的一把雜草,他神色冷淡地說:“我無父無母,是一個孤兒,燕國與我沒有什麼乾係。”

但是李桑桑看著他,她分明從高桓的身上看出了王氣。

果然幾月之後,燕國使臣遠道而來,終於找到了燕王之子。

新任燕王從前並不受寵,沒能培植上什麼勢力,子嗣也不多,登上燕王之位後,他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淪落在齊國的兒子,於是命人馬不停蹄趕了過來。

少年眉眼淡淡,他穿著麻衣,著錦穿羅的使臣跪在麵前迎他,但他卻扭過了頭,看向桃樹後站著的李桑桑。

“姐姐,你要去燕國嗎?”

他想,若李桑桑不願意去,他不會回去。

李桑桑從桃樹後走了出來,她說:“去吧,”她笑道,“你身負王命,你應該去。”

高桓回到了燕國,他擁有了奢華的宮殿,如雲的仆從,但他並不開心。

宮人告訴他,李桑桑是個女子又身份不明,他不應當將她帶入王宮。

高桓負氣騎馬走出了王宮,他在客舍裡找到了李桑桑。

李桑桑坐在窗沿上,雙腿朝外一晃一晃,她在仰頭看著月亮,聽見腳步聲起,她回頭看見了高桓,嫣然一笑:“你怎麼出來了?”

高桓走到李桑桑跟前,他將身上的披風解開,披在李桑桑身上:“天冷。”

李桑桑偏頭看他,心中有些感慨,當年的小崽子也會照顧人了,濛濛月光之下,李桑桑竟然覺得這幅模樣的高桓有些陌生。

但是馬上高桓席地坐在她的腳邊,像小時候無數次一樣。

還是個孩子呀,李桑桑歎一口氣。

李桑桑笑了笑,她看出了高桓的情緒,她問:“在王宮裡不開心?”

高桓說:“不能見到姐姐,所以不開心。”

李桑桑哼了一聲:“幼稚。”

高桓悶悶說道:“姐姐,我會想辦法讓姐姐留在我身邊的。”

李桑桑以為這是小孩的逞能之語,沒有放在心上。兩個月後,高桓一身甲胄出現在她麵前:“姐姐,從今天開始,我不住王宮,我要去戰場。”

高桓伸手,打算去牽李桑桑的手,但他最後隻是捏住她的袖子:“和我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