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無限公司、現實
趙青正在焦急地等待著喬蒙的回來。
對於大部分任務者而言, 他們結束任務都會被自動傳送到大廳的角落裡，而高級工會則可以在工會駐地裡麵開啟數個任務傳送門，將員工定點傳送到工會內。
路邊攤工會正是如此, 趙青此刻就蹲在任務出口前, 希望喬蒙能夠最後聽進他的話。
這兩人打起來, 起碼有一方要死的透透的，顯然無論是自家工會元老還是他新交的朋友出事對於趙青來講都是不可接受的。
很快, 任務出口亮起傳送的藍光。
趙青抬頭看過去，一眼就看到拖在地上的長刀，正是喬蒙。
“喬哥, 你沒有對謝哥出手吧？他應該沒事吧？”趙青問下去，見到對方的臉色不自覺收聲。
喬蒙結束任務後恢複原本的相貌，頭發有著黃金般的色澤，碧藍如天空的眼睛湧動著陰霾之色, 完全不像是占了便宜的樣子。
“咳，”趙青清清嗓子, 聲音低下去，“喬哥你還好嗎？”
喬蒙沒理他，沉著一張臉拖著刀就往工會中心走, 目標顯然正是會長的辦公室。
“其實偶爾輸給彆人也挺正常的, ”趙青跟在他身後碎碎念，“我們路邊攤也不流行以多欺少……”
“不, ”喬蒙聽出他的意思, 打斷他的話, “輸給他, 我心甘情願。”
趙青：哈？
難道謝哥學會給人下蠱了？
他震驚之時, 喬蒙已經用力推開會長辦公室的大門。
淡淡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燕遙正靠在椅子上, 解開半邊衣袖，露出肌肉線條極為優美的胸腹，而工會裡的治療者正在為他處理上麵的傷口，因為疼痛而微微皺眉。
“您怎麼了？”趙青大驚，他是知道會長剛剛下副本出來的，“是哪個工會偷襲我們的隊伍？”
一般副本在結算的時候會治愈任務者身上所有的傷並且回滿生命值，除非這傷口是由另外一個任務者使用特殊道具造成的。
燕遙低聲道：“沒有，是特殊副本。”
特殊副本，自然是指那個不需要邀請函就可以進入，沒有主線任務，被稱為絞肉機的墳場副本。
燕遙沒有繼續討論這個副本，目光轉向喬蒙：“小喬，你現在情況很危險，不應該出去亂跑。聽說你也跟著趙青進深藍之光副本了？”
喬蒙拖過椅子坐在燕遙麵前，長刀被他隨手扔在旁邊，砸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他雙手環胸：“我現在感覺很好。”
“還有，”喬蒙一眨不眨盯著燕遙的眼睛，“我找到陛下了。我是第一個找到他的人。”
“會長！”治療者倒抽一口冷氣，眼睜睜看著會長呼吸急促起來，橫貫整個胸口的傷疤在刹那間崩裂。
燕遙很快壓下衝動：“你是說，現在這個叫謝長離的新人？”
“他就是我們的陛下，”喬蒙手撐在桌子上，身體前傾，異常堅決，“我認出來了，就是那個氣息，這是個人技能君臨的氣味！我和他的契約到達最高層，這個氣味無數次的引導過我！”
燕遙眼中沒有欣喜，相反，深深的悲哀之色在他眼底湧動。
“幾年前，他們離開的時候也是這樣跟我說的。他們也認出很多東西，說話的習慣，行事的風格，甚至有個人技能一模一樣的情況。”
“和你一樣的信誓旦旦，和你一樣的欣喜若狂。”
“然後，他們都死在自己認出的陛下手中。每一次都是我負責收屍，每一次他們都死無全屍。”
喬蒙被他眼底深重的悲涼鎮住，直起身，扭過頭不再與他對視：“我和他們不一樣，我認得出來。”
“喬蒙，小喬，”燕遙歎息，“我們這個隊伍現在隻剩下我們兩個了。”
“難道陛下歸來的時候，你還能眼睜睜的置身事外嗎？”喬蒙陡然被怒火衝昏頭腦，扭過頭吼道，“你是忘記我們曾經對陛下的宣誓嗎！”
燕遙抬高聲音，鮮血從剛剛包裹好的傷口滲出：“我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
他沒有管深可見骨的傷口，大步走到喬蒙麵前：“你可以任性，但是我不能！因為我向陛下許諾過，向離開的陛下許諾過，保護好你們！”
喬蒙還想要反駁，他腳下的地麵卻突然下陷，金色的鎖鏈浮現在他身上，牢牢束縛住他的行動，阻斷殘骸力量在他身上的湧動。
這是會長的特權：工會就是他的領域，領域之內，他即是規則。
燕遙：“小喬，你需要好好冷靜一下，我會安排安眠者回複你的精神值。”
地麵合攏，辦公室裡恢複安靜。
圍觀一場大戲的趙青和治療者都不敢說話，隻得看著燕遙坐回椅子上，眉宇間都是疲倦：“繼續吧。”
趙青還是不太相信謝哥會是無限服務公司為他們設下的陷阱，但這種高層決策不是他能插手的。
於是，他輕聲說：“那麼會長，我就先下去了。”
“不急，”燕遙摁著太陽穴，把桌麵上的一疊文件遞過去，“謝長離已經成功脫離副本，取得S級成就，任務過程再次被製作成宣傳片在大廳中循環播放。”
趙青倒吸一口冷氣：“太危險了。”
燕遙認可：“據說他已經拿到VIP顧客的任務邀請函，不僅如此，秩序陣營那邊也不會放過他，何況，一年一度的櫥窗秀就要開始了。”
這也是這些文件中的內容。
自由民工會此次慘敗，謝長離穩居新人王的位置，很有可能將會直接通過這個稱號入選櫥窗。
而秩序陣營的老大天演工會中路長生作為超級新秀風光無限，直到謝長離登場之後才被奪走風頭，甚至可能失去今年的櫥窗入場券。
利益相關之下，雙方必然會有一場戰爭。
“最近天演已經使用特殊道具綁定謝哥的下個副本，同時兌換特定的邀請函。”趙青心生擔憂。
“所以，你負責不小心把消息走漏給百曉生公會。”燕遙淡淡道，“還有，讓蘇木也進入這個副本。”
百曉生明顯有跟謝哥打好關係的意思，而蘇木性格正直，背後的勢力也極為強大，都可以作為謝哥的助力。
趙青一時拿不準自家工會會長的想法。
“去做吧，”燕遙靠回椅子上，十指交叉，“讓我們再觀察觀察。”
“說到底，我也還懷揣著最卑微的希望。”
現實世界。
在最鮮為人知的地方，在地底30米以下的庫房之中，身著特殊防護服的人員將一個又一個鐵黑色的罐子運出，放入畫滿各式詭異符紋的木箱子中。
機械聲響起：“清點完畢，確認寄出。”
寄出單在打出的同時被迅速放入牛皮紙袋之中，通過特殊通道滑入封鎖嚴密檔案室之中。
檔案員從小管道裡拿出這份標號完畢的牛皮紙袋，轉頭將它放入特定的文件夾之中。
文件夾上赫然寫著：絕密
具有最高權限的檔案員已經做過一次記憶清除，對裡麵的內容隻記下一些斷斷續續的詞句。
對象編號：0-0-001
對象等級：S+
威脅等級：無害（最新更新）
管控等級：監視
詳情：
■年前■出現……失憶……友善……不可思議……
■提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
接下來是一些陳舊手寫的資料，具有大量的汙染效果，檔案員隻記住一句話——
是誰如此幸運，能用60s向神提問？
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開始加快，帶有監視器的胸牌亮起紅光，立刻控製自己不再思考這些內容，將從另外一個管道傳送過來的兩張特殊標記貼在最新現狀上：
郵件往來，相關人員高度保密。
S級任務：掩藏，發布。
謝長離陷在懶人椅中，半閉著眼睛，戴著頭戴式耳機，語音助手正在如實播報著最新的郵件。
他麵前的投影屏幕上正在播報著早間新聞。
在他的旁邊，杜崖已經恢複人形，穿著碎花圍裙，拿著塊小方布，而後麵廚房裡散發出濃鬱的巧克力香味，那是他正在製作的曲奇。
“好久沒回來，還要再做個大掃除，”杜崖打開手機，對著小姐姐漂亮的舞姿露出笑容，開開心心打賞幾個煙花，轉頭對著謝長離說，“哥，把小黑團子放出來！”
謝長離看他一眼，從兜裡掏出個小墨團，這已經完全失去靈智的小家夥眨巴著大眼睛，呆呆愣愣趴在桌子上。
“以後可不是我一個人做家務了！”杜崖仰天大笑，把小方布掛在它身上，把這醜東西推得一滾，“去去去，把桌子擦一擦！
小墨團呆呆反應片刻，下一秒張開大嘴，嗷嗚一口把整塊布吞下去。
杜崖：！
他瞬間化身渡鴉飛撲過去：“你給我吐出來！”
小墨團毫不示弱，一個翻滾躲開，再次嗷嗚一口吞掉杜崖拿出來的掃把。
杜崖怒氣值max，場麵一度鳥飛墨跳。
謝長離悠悠喝茶，完全無視周圍你追我打的紛爭。
十分鐘後，戰鬥結束。
一身泥的小墨團被杜崖扔進洗衣機轉圈圈，而他本人開始收集滿地狼藉，茶裡茶氣：“哥，你看看他，連掃個地都不會，不像我……”
謝長離：“可是它沒有腦子。”
杜崖：QAQ
“你還愛不愛我！”杜崖咬咬牙，沒敢扔掃把，隻能戲精地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我還是不是你第一個收容物！我要鬨了！”
謝長離莫得感情：“沒愛。不是。鬨吧。”
在杜崖活生生被氣死之前，門鈴聲響起。
事務所的大門本來就是半開著，聽到謝長離說請進之後，助理立刻拖著一個帶著各種符文的木質箱子進來。
“老板，我又替您收了一箱快遞，好像和上次一樣是您定的收藏品。”助理一進來就笑著說道。
“還有，”他稍微側身，露出跟在後麵替他搬了一半箱子的人，“我帶著快遞過來的時候，剛好遇到這位帥氣小哥，特彆熱心地幫我搬箱子，還說也剛好要來找您。”
端著箱子另外一邊的人金發藍眼，雌雄莫辨，容貌極為豔麗，目光幾乎是立刻就彙聚到坐在窗邊的謝長離身上。
“陛下……”他的聲音很輕，幾乎帶上哭腔。
他有多久沒有見到這張無數次魂牽夢縈的臉了。
“好久不見。”謝長離沒有起身，但是原本領略寒冰的氣息似乎也和緩許多。
喬蒙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走到謝長離麵前，單膝跪下，仰著頭看著他的臉，看著象征著失明的墨鏡，看著耳邊的助聽器，久久無言。
還是杜崖打破沉默：“你怎麼也追到這裡來了？”
喬蒙冷笑一聲：“隻會做做飯，掃掃地，你根本不配他看一眼。”
兩人之間頓時火花四濺。
助理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默默拖著箱子走遠，專心於整理收藏品。
因為門沒關好的原因，他進來之前就聽見老板的小情兒開始圍繞你愛不愛我的問題作一作，本以為接下來會聽到一連串的甜言蜜語。
結果，老板的回答簡直鋼鐵直男，助理本來還在暗自祈禱老板不要追妻火葬場，結果轉頭偶遇的帥哥居然和老板頗有一段過去。
好家夥，他現在再回看那個回答，這哪裡是鋼鐵直，分明是海王無所顧忌，魚塘裡多你一條魚不多，少你一條魚不少。
他想著，把盲文清單交給老板，拿出筆記本，記錄下兩位小情人的愛好性格特征以便日後服務，同時頗詢問：“老板還有沒有到的快遞嗎？”
“我不確定，”謝長離回答，同時順手點點萎靡到閉上眼睛的觸手，嚇得對方立刻睜開眼睛，渾身一抖，“不過這個可以送回去。”
“咦，原來還有流淚功能啊。”助理抓起觸手，看著眼角可疑的水跡歎道。
一眼看出來這不是什麼普通東西的喬蒙乾咳一聲。
謝長離解釋：“功能挺多樣的，不過我也隻是替一位朋友保管一段時間，並不了解。或許過幾天他又會有一些收藏品要托我幫他保存一段時間，到時可能還會有收藏。”
助理噢了一聲，低頭繼續收拾收藏櫃，時不時向著大屏幕處正在播放的新聞看一眼。
早間新聞已經講完國內外局勢，然後轉到最近的重要科研發現：“下麵讓我們來看看前一段時間引起劇烈討論的北極萬米海溝。”
“原本代號為深藍之光的科研考察項目正在籌備中，但是前期的幾次無人機探索並未在指定位置找到萬米海溝。”
“x教授認為，一開始提交的有關海溝的記錄中存在諸多疑點，或許這又是一場騙局……”
“我國正在呼籲立刻終止深藍之光科研考察項目……”
謝長離嘴角微勾，回複完郵件，感覺手臂上的倒計時一陣灼熱，時間已經到了。
他漫不經心地起身走到窗前，恰好看見一隻紙折的千紙鶴從空中落下，在他手中展開成一張任務邀請函：
“尊敬的謝長離先生：
倒影公寓正在招聘公寓管理員（實習），培訓一周後可以正式上崗。我們看到您的簡曆，認為您會是最合適的人選，請在收到消息函後儘快與我們聯係。
倒影公寓委員會”
第52章 倒影公寓（1）
入耳的先是吆喝聲, 從今兒個的栗子賽蜂蜜到餛飩勒小餛飩勒，再到走過路過算一卦，不準不要錢, 而後便是各種笑鬨聲說話聲, 熙熙攘攘, 伴隨著混雜著的街頭小吃氣味，市井煙火氣撲麵而來。
緊接著, 不知從何處突然傳來一聲大叫：“城管來了！”
轟隆一聲，所有小攤小販都開始撒丫子跑起來，時不時傳來幾聲叫喊：“等等, 我的車！”“我的卦筒！”
城管，這個詞讓人恍惚間回到好幾年前。
謝長離想著睜開眼，入目先是出租車前麵座椅，前方司機隻有個朦朧的人形, 轉頭看見窗戶外麵依舊是被黑霧所籠罩。
這裡並沒有很多詭異的力量，並不是任務地點, 應該隻是一個過場。
他腳邊的背包抖動片刻，接著便傳來拉鏈被拉開的聲音，尖尖的鳥喙先露出來, 緊接著便是體型不小的一隻渡鴉抖著翅膀落在他膝上。
杜崖大口喘氣：“憋死我了！這個副本絕對是在惡意針對我！”
他又抬頭看向謝長離, 憂心忡忡地說出自己預知到的內容：“我一進來就有感應，這個副本的boss, 恐怕和死亡有關。”
人間煙火生氣盎然, 最終boss卻是和死亡相關, 倒是剛好對應倒影公寓這個名字。
恰在這時, 坐在前麵的司機不耐煩的摁了一下喇叭：“後麵那位, 到目的地了, 趕緊下車，你同伴都已經把行李取好了。”
謝長離道聲抱歉，推開車門，拿起放在一邊的手杖，走下去。
外麵還是一片黑霧，站在打開的後備箱前的模糊影子卻格外眼熟。
“莫道成？”謝長離喊出他的名字。
啪嗒——
前麵蹲在後備箱前收拾行李箱的人一個哆嗦，行李箱整個摔在地上，東西濺了一地。
莫道成喜出望外：“謝哥！沒想到我們一開始就刷到一起！”
下一秒，他雙手合十拜拜：“哥，這次我們開誠布公吧，我們倆好好合作，有啥消息我直接跟你說，你也彆像上個任務那樣不是詐我消息就是當謎語人。”
杜崖忍不住嘲笑兩聲，之後一拍翅膀直接落到莫道成腦袋上。
雙方處於合作狀態，莫道成回想起工會裡給他準備的攻略，反手摸摸杜崖羽毛：“還有要跟杜大哥合作，論打探消息，您是一把手。”
杜崖頓時氣順了，勉為其難地決定要保護好這個書呆子。
除此之外，莫道成還從他們公會得到幾個關鍵消息。
“謝哥，你知道馬上要到櫥窗秀了吧？”
“櫥窗秀？”謝長離記憶裡無限服務公司還沒有弄出這一類活動。
莫道成：“櫥窗秀，一年一度，被選中的員工在參與櫥窗秀的副本中不會真正死亡，還能夠拿到大量獎勵，以及珍稀的殘骸，對秩序陣營的升級和反叛陣營製作道具都有很大作用。”
謝長離墨鏡後的眉毛挑起：“競爭一定很激烈，那麼入選標準是？”
莫道成：“積分前五，還有專門為新人設立的新人王位置。”
謝長離瞬間想明白其中關節：“所以，我的突然崛起已經礙著一些人的眼了。”
“對，”莫道成點頭，“不僅如此，裡麵還牽涉到陣營之爭，原本的新人王是秩序陣營的路長生，歸屬於第一工會天演。”
“我占路長生的位置，同時又退出秩序陣營，”謝長離點頭，“因此，這次不僅是路長生出於私怨會來狙擊我，秩序陣營也不能容忍我作為一個無陣營的人奪取珍貴的櫥窗秀機會。”
他們交流之間，謝長離眼前的濃霧終於漸漸散去，逐漸浮現出夕陽下爬滿爬山虎的老舊公寓。
“看起來和我家的公寓有點像，這種公寓市井氣重，鄰裡和諧，我還挺喜歡我們家那邊的老阿姨們的。”莫道成笑道。
公寓樓並排有兩個單元，不高，僅有五層，落在外麵的陽台上，或是有花花草草或是晾著衣服被子。
第一眼看過去，似乎隻是個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的老舊公寓罷了。
同樣出現的還有遠處的幾個被黑霧包裹的人影。
謝長離草草一看，其中有三個人身上道具極多，尤其是站在中間的那一位，大概在秩序陣營上攀升到較高階層，他已經可以隱隱約約看見對方的眉眼。
很凶戾的長相，帶著死亡的森森寒氣。
大概這一位就是路長生了。
至於剩下的就是四個聚在一起抱團的人影，和他們兩方都遠遠隔開，實力多半是墊底的。
這些人被拋到這種高級副本來，完全就隻是無限服務公司清理炮灰的惡意了。
樓梯上傳來一陣走動聲，一個年輕姑娘走下來，她身材纖細，素麵朝天，唇色發白，鬱色浮動在她眉宇之間，見到九位實習的公寓管理員臉色才稍微好轉一點：“你們來了。我是這棟公寓的房東，歡迎來到倒影公寓。”
她笑著伸出手和每一個人逐一握手。
謝長離剛一觸到她的手指，就感受到一股沁人的涼意，之前已經握過手的莫道成投過來目光，顯然兩人的感受都是一樣。
握完手，房東轉過身，帶著他們走向公寓，同時介紹道：“我之前就和無限服務公司溝通過，公寓管理規定已經發到你們的手冊上，你們看到了吧。”
謝長離在房東轉身的時候，便感到被什麼東西晃了一下眼，他的站位剛剛好可以看到對方高領下埋著的銀色鏈子，下麵的吊墜形象像是兩塊並在一起的瓜子，數字6寫在上麵，旁邊有對稱分布的六個圓環。
一邊將注意到的內容記在心裡，謝長離也和其他人一樣按照房東所言拿出員工手冊，翻到當前任務頁。
一些違反規則的道具變灰，顯示禁用的字樣。
［當前任務：《倒影公寓》
截止時間：一周
進度：0%
提示：
請任務者遵守公寓管理規定：
1.每日清晨輪流打掃樓道，及時清理死去的昆蟲。
2.保證樓道內空調正常運行，未經允許，不得擅自調整溫度。
3.規範用火，公寓內禁止明火。
4.請所有公寓管理員自發維持公寓安全穩定。］
讀完的時候他們也已經走進公寓，聲控燈亮起冷黃的光芒。
謝長離剛剛走上樓梯，便感覺到一陣冷風撲麵而來，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他抬頭，發現頭頂的中央空調被調得極低，在這本就發涼的深秋格格不入。
緊接著身後四人組發出一陣低呼，伴隨著撲簌簌扇動翅膀的聲音，原本潛伏在黑暗裡的一群飛蛾突然竄出來，接二連三的衝向頭頂的聲控燈，一頭撞暈，雪花片似地落下來。
謝長離突然明白那個吊墜的形狀是什麼了——
那是飛蛾的翅膀。
似乎是被這低低的叫喊聲驚動，樓上開始傳來一連串聲音，是住在這座公寓裡的房客們接二連三打開門的聲音。
謝長離本就抬著頭，便看見頭頂半開的一扇扇門，一雙雙眼睛在黑暗中無聲地盯著他們這些外來人。
他們大半身子都藏在門後，隻是隱約露出半張僵硬的透著詭異的蒼白的臉。
謝長離不急不慌，反而對著他們拉起一個淡淡的笑容。
啪嗒。啪嗒。
一扇扇門被關上。
“看看這裡，”房東已經站在三樓平台的閱讀角處，雙手環胸不知觀賞他們多久，這時伸手敲敲她背後的公告欄，上麵恰好有一張表格，豎列是每個人的名字，而橫著的第一行則是日期，最後還有簽名一欄，“這是計分表，最高分將可以成為正式的公寓管理員，讓公寓的成員看到並認可你們的努力。”
聽上去這似乎就是這個副本最關鍵的任務，本就瑟縮的四人組聚集的更緊了，生怕在PVP任務中成為大佬們第一個開刀的人。
房東卻又補一句：“但是，我們這裡是和諧公寓，不要讓我看到惡性競爭。”
員工手冊同步震動，在提示之中強調不能對玩家出手。
“有意思。”路長生突然說了一句。
他打量著和百曉生工會那個呆子身邊的青年，目光從纖細的腰身上劃過，舌尖抵著上齶，輕輕吹個口哨。
他身邊的搭檔賈布推一推黑框眼鏡：“隻要她看不到就可以。”
兩人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
同屬秩序陣營而和他們湊在一起的蘇木不禁微微皺眉。
任務才剛剛開始，卻已經有暗潮洶湧之意。
房東介紹完獎懲規則之後，繼續帶著人一路向上：“在最頂層還有四個閣樓房，在地下一層也有五個儲物間，這些就是你們這段時間住的地方，先來分配一下宿舍吧。”
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穿著黑色長羽絨服戴著半球帽，帽簷壓得很低的房客行色匆匆地下來，戴著手套的手裡抓著個不小的垃圾袋。
他的動作很僵硬，像是某種用過好多年的古老機械，仿佛一動都會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
房東微微側身讓開，謝長離跟在後麵卻沒有及時躲開，甚至腳下一滑，不小心抓住房客，這才及時穩住身形。
手下的肌肉很僵硬，透著冰冷的觸感。
冷氣，僵硬的動作，冰冷的軀體，在配合上死亡的預言，似乎都在指向一個結論。
謝長離心想，一邊道歉，一邊望向垃圾袋之中，裡麵有著亮晶晶的鏡子碎片，而被他一抓微微拉起的手腕上有三道爪痕。
像是……貓科動物留下來的。
第53章 倒影公寓（2）
住所按照抽簽分配, 謝長離拿到頂層閣樓位置，而莫道成則抽到地下室。
其餘人各自拿著簽筒，謹慎地沒有率先進入住處。
謝長離卻第一個離開, 當著眾人的麵沿著台階一路向上, 走向閣樓。
等消失在眾人視線外之後, 他的手捏住小墨團，往地上輕輕一扔。
儘管這怪物已經實力大降, 遠不如當初橫掃整個文明的巔峰時期，但是潛伏能力猶在：幾乎是瞬間便和水泥地板融為一體，無聲地穿行在陰影之間, 瞬間跟上路長生。
它已經成為謝長離的道具，此刻他的眼睛便是謝長離的眼睛，他的感知便是謝長離的感知。
不過給他們這群實習公寓管理員的住宿環境並不好，閣樓的門一打開便讓杜崖連續打了三個噴嚏, 翅膀本能展開，抖下幾根羽毛。
等看清屋內的場景的時候, 他更是倒吸一口冷氣，脫口而出：“這什麼玩意兒？”
閣樓小房間目測不過十平方，一張窄窄的單人床靠著窗邊, 其餘地方堆放著一些紙箱子和亂七八糟的雜物, 從廢舊的衣物到穿衣鏡，再或者是劃的亂七八糟的課本和磁帶。地上散落著煙頭和玻璃碎片, 還有幾個帶著可疑液體的酒瓶。
高度也不高, 尤其是閣樓的屋頂, 本就是傾斜的, 最低的地方不過一米, 人幾乎是要以爬行的姿態經過。
不僅如此, 他們這一間小房間也是最靠近唯一的公共廁所的，某些氣味肆無忌憚地在這裡張牙舞爪。
謝長離額頭青筋直跳。
杜崖早了解他的挑剔，顧不上嫌棄，從翅膀底下叼出一套清潔組合，主動勤勤懇懇打掃起房間來。
“等等，”謝長離先他一步走進房間，從地上勉強拎出幾件，還能夠看出原本顏色的布塊，然後遮蓋在反光的穿衣鏡上，“把所有鏡子蓋上。”
杜崖不解，但是兩次任務下來，他對謝長離信任十足：“好。”
謝長離又在房間裡排查了一係列能照出人影的東西。
從之前住客的垃圾裡麵有打碎的鏡子中可以看出，這個副本中鏡子會是關鍵道具，結合倒影公寓這個名字，鏡子的功能則在於映照人影。
當然他也可以選擇打碎鏡子，但是這邊存在兩個問題。
首先，鏡子並不會因為打碎而消失，隻會因為打碎而變成更多的小鏡子，小到一定程度的碎片會難以清理和去除。
其次，看上去就讓人感到不適，極有可能是對立麵的住客厭惡鏡子，那麼對他們而言，鏡子可能是一線生機。
所以，與其破壞鏡子，還不如先阻止鏡子的功能發揮作用。
謝長離還記得之前的合作，將消息發給莫道成。
杜崖熟能生巧，早就是一等一的家務小能手，不一會便清掃出一片整潔的地方。
謝長離順路走到窗邊，一眼便可以看到對麵屋頂上睡著一排懶洋洋的貓咪，都是黑白皮毛，在陽光下睡得舒舒服服，翻起肚皮。
“我們這邊也有隻貓咪呢！”杜崖擦著窗台，往旁邊一看，頓時眼前一亮。
那是隻渾身漆黑威風凜凜的大貓，腳步優雅而穩定地繼續沿著窗台外沿前行，目光落到他們身上，略感好奇的湊上來，似乎想要嗅聞他們的氣味。
謝長離眉頭不明顯的皺起，後退一步，那貓咪看似放棄湊過來繼續向前走，卻突然折返，尾巴輕飄飄的從謝長離鼻下拂過，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毛茸茸的觸感極為清晰，謝長離胃裡一陣翻湧，久遠記憶裡的疼痛感從骨子裡滲出來。
杜崖毫無所覺，探著頭踮著腳尖看著他的夢中情喵一路遠去：“真可愛。”
謝長離：“鳥也會喜歡貓嗎？”
“為什麼不可以？我還怕蟲子呢！”杜崖理直氣壯，“在我還是個人的時候，我也是雲吸貓愛好者！”
他這才後知後覺看到謝長離難看的表情：“哥，你不會對貓毛過敏吧？”
“不，”謝長離一手成拳壓在胃部，製止住嘔吐的欲望，“我隻是單純地不喜歡貓而已。”
他關上窗戶，正準備拉上窗簾，餘光向下，剛好看見個纖細的年輕女人一路走向公寓旁邊的小平房。
是房東。
不知道那個房子裡有什麼？
謝長離低下頭仔細打量地麵，沒什麼結果，他就拉上窗簾，不再向下看去。
談不上恐高，但是他並不喜歡站在高樓上的感覺。
莫道成的回複在此刻發來，表明他把鏡子蓋上之後，告訴他另外一個消息：“下麵有一個小樓梯通向地下二層，很暗，我拿手電筒照一下，好像是個大門，現在還沒有天黑，我們要不要先探索？”
謝長離很快與他會合。
通往下一層的樓梯勉強可供兩人並肩進入，一側身體要貼著牆，潮濕的冷意從牆上源源不斷傳來。
樓梯裡隻有手電筒的光芒，好在腳下的水泥台階上麵沒有什麼血液或者詭異的文字，隻有厚厚的灰塵，當他們走過之後便留下腳印，緊接著被落在後麵的杜崖恢複原樣，用來誤導他們的對手。
台階不算長，很快便到底端，二層層高也就剛剛兩米，謝長離可以輕鬆伸手觸到天花板。
矗立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個半圓形的大門，材質堅硬而冰冷，中間掛著一把大銅鎖，落滿厚厚的灰塵。
地下陰暗潮濕，角落裡有幾處水泥裂開，已經長出小蘑菇，還有的一點爬山虎從上麵的寬大的通風口處探下來，因為缺少陽光有些蔫噠噠的。
兩人動作極輕地開始檢查起來。
莫道成輕手輕腳檢查完鎖：“這個鎖鎖芯已經被堵住，不可能打開，我們得想彆的辦法。”
謝長離點頭，沒有急著暴力破壞，蹲下來指指台階邊緣：“這裡的灰塵被蹭掉一點，有人在我們之前來過。”
“是他們？”莫道成立刻露出懊惱的神色。
謝長離確定道：“不是路長生。”
莫道成沒有多問他怎麼知道的，隻是懊惱：“肯定是我來的晚一步。”
“噓——”
謝長離忽然停住動作，伸出食指抵在唇邊做出噤聲的姿勢。
莫道成急忙收聲，同樣側耳傾聽。
他們聽到某種刮擦牆壁的聲音隔著門響起來，一下又一下，像是毛刷刷過粗糙的岩石。
緊接著便是簌簌聲，像是葉子飄落在地，也像是蝶類翅膀煽動的聲音。
“裡麵是什麼怪物？”莫道成沒有發出聲音，單純用口型發問，“有沒有可能是這一次副本的終極大boss？”
謝長離沒有回答，而閉上眼睛，腦袋轉向另外一邊，突然他睜開眼，身上的肌肉瞬間緊繃，三兩步上前，一隻手已經拿出萬能工具，瞬間化作螺絲刀拆解通風口處，摘下鏽跡斑斑的柵欄後，謝長離伸手一抓，便將自己整個人送進通風口中。
他身體柔韌性極佳，很快便蜷縮著在通風口中換個姿勢，對著下方察覺到不對也急忙趕向通風口處的莫道成伸出手。
杜崖占著飛行的優勢也叼著人家後領幫忙運送。
兩人剛剛躲進通風口處，就聽見一陣腳步聲響起，細長的影子映照在牆壁上，之後便是被燭光照起的一張蒼白的陰鬱的臉。
纖細嬌小的房東站在地下二層，目光極為銳利地從周圍一掃而過。
兩人都屏住呼吸。
一分鐘後，或許是沒有什麼發現，房東腳步輕快的離開了。
莫道成鬆口氣打算下去，又看見他們謝哥望著通風口儘頭，然後鑽過去。
“看這個。”謝長離從管道內壁抓到兩三根粗短的黑色毛發。
“短粗硬，肯定是動物毛發，”莫道成涉獵極為廣泛，很快便肯定道，“這是狗毛。”
“不是貓嗎？”謝長離感覺迷霧正在他麵前展開，將得到的線索收起，沿著這條管道儘頭一路前行。
不一會兒，前方便已經亮起陽光，市井的喧囂聲撲麵而來。
謝長離再次順利卸掉柵欄，從寬大的通風口處輕飄飄跳下來，回頭和杜崖一起把莫道成拉出來。
他們才剛剛落地，就聽見身邊傳來一聲吆喝：“算卦嗎？不準不要錢！”
這位算卦的小販打扮得極不專業，一身休閒服，像是剛剛大學畢業出來，試著招搖撞騙，坐在藍色塑料板凳上，手裡抱著個簽筒：“二位施主，貧道與你們有緣。”
見到對麵兩人露出遲疑之色，這小道當即叫起來：“我看到你們從通風管口下來！你們這是進公寓當賊去了吧！”
他雙手做喇叭狀，就要對著人群裡麵大喊一聲：“抓賊啊！”
“算！”謝長離打斷他的話，站在他麵前，“怎麼算？”
小道裝模作樣掐指一算：“我看這位施主您功德深厚，恐怕是拯救不止一個宇宙才能得來的結果。”
莫道成好奇：“宇宙？你們道教還講這個？”
“四方上下為宇，古往今來為宙，這還是莊子說的呢！”小道說著把簽筒往謝長離麵前一遞。
謝長離抽出一根，這簽似乎也隻是隨便劈竹子做的，邊緣毛毛糙糙，更假的是，簽上沒有任何痕跡。
“彆急啊，”小道趕緊開口，一通胡扯，“這一片空呢，就是這地方那種黑洞一樣的空，會像吸收光一樣，吸收你們……”
他背後傳來一聲斷喝：“那個算命的你給我站住！”
“哎呦！”小道回頭一看，是那個冤大頭找來了，當即抱著簽筒撒鴨子跑了，“這簽就送你們了！”
一場鬨劇。
莫道成開始懷疑起自己關於這種世外高人必然是關鍵NPC的判斷：“謝哥，可靠嗎？”
“先把簽留著吧。”謝長離收回東西，帶著他走回公寓，“也要注意身體狀況精神狀況的變化，說不準這個地方真的會抽走人的生氣呢？”
“好！”莫道成點頭。
謝長離一邊回閣樓，一邊徹底將注意力放到跟蹤路長生和賈布的小墨團那邊。
他們身上都有各種各樣的檢測道具，尤其是房間中，在他們一進去的時候便被布下反監視的道具，小墨團也不可能靠太近，直到現在他們商量完畢向下走，才讓謝長離獲得關鍵消息。
第54章 倒影公寓（3）
路長生再次確定身邊沒有可疑的東西, 拉上帽子，和賈布一起行色匆匆地繞到公寓後麵。
在公寓後麵是三個大的垃圾箱，周圍居民家中的垃圾裝袋後都會被扔在此處, 等待每日一次的垃圾處理車帶走。
自然這塊地方散發著腐爛酸臭的氣味, 沒什麼人會特意來這裡, 隻有兩隻流浪的黑貓還在垃圾桶裡翻找，見到人來立刻竄下垃圾箱, 一溜煙跑沒影了。
路長生捂住鼻子：“太臟了。”
“但是我們必須得對垃圾進行檢查，”賈布一邊說一邊戴上口罩套上手套，“之前謝長離絕對是有意在觀察扔垃圾的那名房客, 垃圾袋裡絕對有關鍵消息。”
路長生隻是抱怨一句，手上也利落地套上裝備，用以防止病菌精神汙染和詛咒：“他假摔的動作太明顯了，之後房客都離我們格外的遠, 完全不給我們觀察的機會。”
賈布嗯一聲，將裡麵的垃圾袋一一取出, 遞給路長生。
路長生則是已經在地上鋪開一張塑料布，放好檢測工具，極為細致地對裡麵的內容一一檢查。
偶爾有人過來扔垃圾, 見到他們這種行為, 也留下憐憫的目光，甚至還有人往他們身邊放一塊麵包, 多半是把他們當成拾荒者了。
不過倆人都是老玩家了, 摸進NPC家裡翻箱倒櫃都是基操, 此刻完全穩如泰山。
“裡麵有幾個打碎的碗和鏡子, 有一些灰塵, 嗯, ”賈布說著舉起一片碎片，“也有點像是某種粉末，麵粉？”
他突然嘶一聲：“手套被劃破了。”
同樣翻看碎片的路長生沉下臉：“我也是。”
一次性檢查手套道具中D級的最為常見，也是市麵上唯一能買到的手套。雖然具有多種阻擋功能，但是純粹的物理性能與正常的橡膠手套差不多，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劃破，產生暴露的風險。
路長生快速摘下兩層手套，讓他鬆一口氣的是，雖然第一層被拉開一個大口子，第二層卻隻是有輕微破洞。
賈布也是如此。
兩人看完手套之後又各自檢查掌心，之前檢查的碎片上的一點粉末被蹭到他們手上。
雖然這種情況堪稱出師不利，但是兩人都身經百戰，絲毫不見慌張。
賈布行事謹慎：“還好道具帶的夠多，淨化藥劑我帶了十管。”
“等等。”路長生目光看著垃圾桶，在層層疊疊的黑色塑料袋下，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賈布看清突然從垃圾桶裡竄出來的東西：“貓？！”
這隻頗為幼小，看上去還不足月的貓咪似乎被他們驚嚇到，慌不擇路地衝著兩個人衝過來！
路長生摸不清這邊動物的情況，微微撤一步要為它讓開道路，卻被這恩將仇報的小東西急急忙忙對著腳踝抓上一把。
疼痛之下，路長生反應極快，完全是下意識飛起一腳便將這幼小的貓咪踹飛，直接砸到一邊的垃圾桶上。
碰——
小貓掙紮兩下，不動彈了。
路長生彎腰卷起腳踝，赫然看見三道血痕，又拿出員工手冊看：“生命值降下一點。”
賈布推一推眼鏡，環顧四周，看一下附近的流浪貓們：“能夠對我們造成傷害，這裡的貓都不一般，是怪物。”
這些貓原本或是懶散地躺在屋頂上曬太陽，或是蹲坐在公寓門口的信箱上看人群，又或者隱沒在陰影下等他們離開繼續扒拉垃圾。
此時卻都站起來，抖動身上的皮毛，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們。
路長生：“它們看見我們殺小貓的那一幕了。”
“攻擊力防禦力都一般，或許大貓能力更強一點，但肯定不是終極boss，多半是附庸的怪物，”賈布快速分析，“但是直接動手的話，我們可能會成為背後boss第一個下手的目標。”
路長生快速下決斷：“情況不明，不宜打草驚蛇。”
貓群似乎也在忌憚著什麼，遲疑著沒有上前，放他們倆人順利上樓，之後便有兩三隻貓出列，低聲嗚咽著，舔一舔小貓咪的脊背。
垃圾桶的陰影下此時悄無聲息地蠕動起來，然後鑽出地麵，形成一個不過巴掌大的小墨團，分成三份，一部分帶走地上的粉末，一部分悄無聲息跟路長生，剩下的，漸漸包覆住尚且溫熱的小貓軀體。
黑痣無聲地滲入生命體的肌肉骨骼血管之中，與它融為一體，和上個副本中的操作如出一轍。
隻是這一次，殺人的刀也能救人。
千變萬化的黑痣斷去自己身上的一部分，組合成新的血肉。
片刻之後，損傷的內臟被急速修複完畢，心臟在有意刺激下再次跳動起來，小貓咪一聲嗚咽，從地上踉踉蹌蹌地爬起來，被大貓們興奮地圍住嗅聞。
這隱藏在小貓咪身上繼續觀察貓群情況的小墨團也被他們所接納。
謝長離冷靜地操控小墨團跟著貓群行動，沒有走出兩步，便察覺出貓群裡嚴肅的氣氛。
小貓跟著大貓們停下來，警惕地看著從進入公寓邊小平房又走出來的房東。
她出來的時候手中拿著一袋貓糧，走到貓咪們經常出沒的幾個角落，認真地撒下一些。
謝長離發現周圍黑白花色的貓都沒有反應，但是這裡也有些彆種顏色的流浪貓。
很快就有兩隻小橘貓經受不住誘惑，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吃下幾顆。
房東溫柔地笑了笑，心情極好地走回樓梯。
喂貓？
謝長離警惕起來。
等房東的身影消失在樓道，他身邊的大貓卻突然行動起來，從二樓的窗台上一躍而下，毫不猶豫地給埋頭吃貓糧的兩隻貓一貓一巴掌，然後弓起身子哈著氣讓他們離開。
其餘的貓咪也各自行動起來，阻止其他貓靠近這些貓糧，用爪子用尾巴將它們清掃起來，推進下水道之中。
就在這場清掃活動進行的時候，也有幾隻麻雀從電線杆下落下來，或許是餓的很了，它們趁著貓咪不備，也飛快地叼起一顆貓糧上電線杆子，愉快地享用起美餐。
謝長離從小貓的視角仰頭看了一會，眼見著麻雀吃完一顆貓糧，不過片刻便身體僵硬地從電線杆上摔下來。
有毒。
房東是刻意對貓下毒。
是因為她有虐貓的習慣嗎？還是因為這群明顯不同尋常智商超標的貓咪和她是處於對立陣營？貓咪襲擊房客和陸長生他們又是為了什麼？
謝長離思考著，帶著粉末的墨團回來，展示上麵亮晶晶的粉末。
與其說是粉末，還不如說是鱗狀物。
謝長離回憶起那天撲火的飛蛾，拍張照片發給莫道成：“這是飛蛾身上的粉末嗎？”
另外一邊，路長生兩人聚在一起，也在討論白天的發現。
兩人都用淨化藥劑清洗完手，並且服用精神穩定劑。
賈布摘下眼鏡，揉揉眉心，感到背部有輕微的癢意，卻沒有放在心上，開口說道：“有可能黑貓上麵的boss就是房東。我想到了女巫和黑貓的關係。”
“有一定可能。”路長生點頭，他們住在地下室，仰頭可以看到一條窄窄的窗戶，遠處傳來幾聲貓叫。
他拉下百葉窗，點起電燈。
賈布繼續分析：“黑貓數量不算少，同時，它們速度快，又可以不引人注目地出現在任何地方，也可以站在高處監視我們，也很適合夜間行動，可能作用就是監控。”
“加強反監控吧，謝長離新收的黑痣也善於潛伏。”路長生說著，又拿出一個方塊狀的道具放在房間之中，很快便有藍色的光芒散發出去。
謝長離原本操控著小墨團遠遠停在房間外，卻突然心悸，帶著小墨團立刻融入陰影之中。
然而操控道具需要一定反應時間，他的動作還是晚一步，地上立刻伸出一雙森白的骨爪，惡狠狠抓向這小墨團。
啪——
道具一部分被摧毀，畫麵被切斷，謝長離睜開眼，已經出一身的汗。
剛剛那一擊是在莫道成給他的資料中提到過的路長生個人技能控骨的一個用法。
路長生的第一個副本就和墓地有關，被迫吞下怪物遺骸，提前在副本裡走上秩序陣營道路，並且覺醒個人技能控骨，之後在第二個副本裡獲得一具萬年白骨，徹底成為一輪新星。
威力確實不同凡響。
現在，謝長離道具進入冷卻中，想要再連接上其他的墨團也需要等明天。
顯然，路長生他們已經針對他手上擁有的怪物收集到針對性的道具，可以識破黑痣的潛伏偽裝，小墨團的作用已經被削弱。
夜色已深，按照規定，他們明天六點就要開始集合進行樓道清掃。
謝長離閉上眼睛，為明天養足精神。
清晨。
賈布起床，又忍不住揉揉眼睛，打著哈欠去地下室儘頭的洗手間刷牙漱口。
他感覺背上不舒服，說不出來的癢。
吐完最後一口水，他抬起頭擦擦臉，目光剛好與鏡子裡的自己對上。
鏡子裡的他依舊是原來那張麵孔，但是一雙眼睛不再是原來的黑色瞳孔，而是充斥著密密麻麻無數個讓人產生雞皮疙瘩的小眼睛——
這是屬於昆蟲的複眼。
昨天的粉末有問題！他需要立刻使用更高級彆的道具來進行淨化！還得告知路長生！
賈布快速作出判斷，腳步匆匆地走向房間。
路長生正在吃早飯，頭也不抬地說：“腳步怎麼這麼急？”
“我……”賈布一愣，摸一摸腦袋，他剛剛是想乾嘛來著？
啊，對了。
剛剛想的事情被一雙無形的手抹去，他談起另一件事：“我剛才看見莫道成上樓了。”
第55章 倒影公寓（4）
清晨, 陽光透過窗簾斜斜落入窗內。
“汪嗚嗚，汪嗚嗚……”一陣叫聲傳來。
謝長離從床上起身，神色疲倦地帶上墨鏡, 拉開窗簾一條縫, 向下望去, 便看見一隻巴掌大的不足月的小狗正團縮在公寓樓下。
杜崖飛過來，嘖嘖兩聲：“可憐巴巴, 哥，你要養小動物嗎？”
謝長離隻是把目光轉向一旁的鬨鐘：“到清掃樓道的時間了。”
恰在這時，他們的房門被人敲響, 莫道成早早帶了早餐上來：“謝哥，我們先過去吧。”
公寓樓的兩個單元在三樓具有一條窄窄的走廊，走廊形成的平台兩邊被擺上書架，作為此處房客們的閱讀角。
他們下去的時候也剛好看到二樓走廊拐角處, 路長生兩人拾級而上。
莫道成自上而下一看，立刻皺起眉, 轉過頭麵對謝長離：“謝哥，賈布他的眼睛……”
謝長離自然也看見那如同昆蟲的複眼，迅速想起昨天被他們沾染到手上的飛蛾粉末。
“他倆看上去沒睡好的樣子, 眼睛裡都有紅血絲了。”莫道成話說到一半卻突然改口, 謝長離側頭看過去，發現他臉上都是真情實感, “我昨晚也沒睡好, 好像還夢到我媽媽了。”
謝長離心生警惕, 淡淡道：“我也沒睡好。”
他感覺自己的思維正在被什麼東西無聲的擾動, 隻是比起莫道成要慢上很多。
不同於賈布臉上已經浮現出不屬於人類的特征, 路長生倒是毫無問題, 不過他現在還能夠對著這雙屬於蟲子的眼睛露出爽朗的笑容，恐怕認知也被一些東西乾擾過。
謝長離思緒飛快轉動，然而他們向真相更進一步，之前的記憶就被一雙手無聲的抹去一分，乾脆拿出員工手冊，留下一行字。
“到齊了嗎？”房東的聲音傳出，她從書架和椅子之間的陰影中走出來，出現的極為突兀。
謝長離身上的吊墜無聲收緊，迅速清醒幾分，和目光炯炯盯著他的路長生兩人對視一眼之後，飛快移開目光。
他已經打量完自己這一局的對手，顯然他們昨晚也沒有睡好，身上都帶著明顯的疲倦之色。
吸收……他想起昨晚的小道，對他的話多認可幾分。
“今天你們負責清理樓道，還有這個圖書角，分工已經在表上標出來，打掃的最乾淨的先得一分，”房東點點角落裡散落的掃把、簸箕和抹布，“拿上你們的工具。”
說完，她沿著樓梯下去，回自己房間了。
員工手冊隨之震動起來，謝長離拿出來翻到當前任務。
［當前任務：《倒影公寓》
截止時間：一周
進度：0%
提示：完成打掃樓道任務，並獲得加分。］
他目光向下一掃很快停住，在最下麵是一行被人手寫上去的字：小心飛蛾，靠近貓咪。
字跡很熟悉，正是出自他自己之手。
隻不過，他記憶裡完全沒有寫過這行字的片段。
謝長離麵色不變，環視周圍，剛好對上綠瑩瑩的一雙貓眼。
懶散地趴在書櫃頂端的貓咪幾乎與黑色的書櫃融為一體，見到眼前這個氣息熟悉的兩腳獸發現他，搖搖尾巴，喵了一聲，全當做是打招呼。
“謝哥，你和他都負責打掃圖書角，我負責左邊從這裡到六樓的樓道”莫道成直接看完分配表，拿了工具過來，轉頭點點他身後縮頭縮腦的路人甲。
謝長離接過抹布，低聲囑咐：“你找找看這裡有沒有任何可以點火的東西，樓道裡也注意有沒有煙頭。”
顯然這是在針對公寓第三條規則，莫道成點點頭，當即拿著掃把等東西上去了。
這時，他才聽見聲後懶懶散散的腳步聲，高挑的年輕男人走上樓，沒骨頭似地坐在沙發上，目光看向排班表：“已經安排好任務了？”
是蘇木。
路長生和賈布分彆負責右邊和左邊下半樓道，蘇木姍姍來遲之前他們就已經下去，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跟他說清楚。
蘇木這句話問的是謝長離。
謝長離：“打掃衛生，你負責圖書角。”
蘇木哦了一聲，低頭去拿掃把，主動向謝長離這邊走了兩步：“小謝啊，你還沒有決定加入哪個陣營？”
他和自家師父一樣是個獨狼性格，不喜歡天演做派，倒是對於獨立於兩個陣營的謝長離頗有好感：“秩序陣營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退出也行，但是不加入陣營，恐怕很快就會成為眾矢之的，那兩個就等著把你拉下來呢。”
身為秩序陣營，說得出來這種話，也挺有意思，也難怪和路長生他們關係僵硬。
“人是會被力量改變的，無所謂是暴力還是溫柔。”謝長離淡淡道。
蘇木撓撓腦袋，他提醒幾句，確實是帶上一點前輩心態，卻沒有想到這個新人看的倒是透徹：無論是食用遺骸進化還是增加核心道具，都在逐漸偏離人本身。
他拿著抹布跟在對方後麵摸魚，繼續辯論：“但是沒有力量，就無法生存。”
謝長離沒有回答，隻是幾不可查地笑了一聲。
傲慢一覽無餘。
蘇木知道再勸也沒意思，愛咋滴咋滴，轉頭走向閱覽室另外一邊。
卻又被人叫住，青年凝望著他，墨鏡後的雙眼似乎有著剖析人心的力量：“蘇木，對貓好一點。”
提醒。
這算是禮尚往來？
蘇木一挑眉，信了。
謝長離會說出這一句，也是因為根據身高體型對比，剩下的人中最有可能提前見到地下室的是蘇木。
要得到更多消息，首先得建立最基本的信任，自然不能吝惜一些很快就會被注意到的信息。
他一邊想著一邊對書櫃上的貓咪招招手。
那隻大貓拉長身子伸個懶腰，邁著優雅的小碎步走下來，極為熟稔地在謝長離手掌下蹭過。
之前的推理過程斷斷續續浮現在腦海裡：
賈布身上已經有異化的痕跡，易化方向是昆蟲，並且極有可能是飛蛾，而他們昨晚剛好暴露在詭異的飛蛾粉末下，但是路長生身上沒有問題。
在暴露之後兩人應該使用同樣的處理手段，而他已知的暴露之後，短時間內出現的一個區彆便是路長生被小貓襲擊抓的那一爪子。
或許和房東有對立關係的貓咪就是阻止異化關鍵。
事實也正是如此，謝長離忍住身體的應激反應，把貓咪抱在懷裡，繼續搜索著自己的記憶：他們的認知都會被篡改，將身上逐漸變成昆蟲的異化視為平常，而貓咪的接觸則可以打破這一點，進一步印證他的猜測。
那麼，他是不是可以認為，飛蛾站在房東那一邊，貓咪屬於己方陣營。
最後，他昨晚撿到的狗毛代表的犬類在這個副本中又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路長生和賈布結伴，身後也跟著另外一名秩序陣營的路人，試圖向同陣營的他們尋求庇護。
而賈布讓他留下，或許是出於庇護，又或許是準備多一個隨時可以舍棄的棋子。
有了昨天的教訓，路長生兩人都用上更高級的道具，儘量避免碰到一看就很詭異的大量飛蛾屍體。
“蘇木，”路長生身上怒氣未消，“他真的站在秩序陣營這一邊嗎？”
“他師父畢竟是獨立天演工會外的秩序陣營第一玩家，陛下那個黃金時代的遺老。”賈布安慰道，“傲慢點，自行其是點，也很正常。”
路長生不滿地很，抬眼看到旁邊角落裡的幾隻黑貓，掃把不客氣地在旁邊揮了兩下，逼的它們趕緊離開：“到處都是黑貓。”
“我們小心點。”賈布和他一起繞過這些女巫寵物的視線。
那個炮灰被他們忘在腦後，獨自一人小心翼翼地清理地上的飛蛾屍體。
他自然也從他們兩人的態度中看出飛蛾有問題，謹慎地避免接觸地上的蟲屍。
隻是，作為被無限服務公司放棄的炮灰，他身上的積分幾乎為零，彆說高級彆的道具，就算是最基礎的D級手套都沒有。
樓道裡的光很暗，尤其是二樓的燈泡不知道什麼時候壞了，在兩扇門前留下深深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