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之後,伴隨著小區樓下嘈雜的攤販收攤的吆喝聲,他又開始練習唱歌的顫音跟假聲了。
甚至,周末的時候,他還要去專門的舞蹈老師那裡學各種舞蹈。
妥妥的時間管理大師一枚。
如果人可以不睡覺的話,桑胭感覺他可以不睡,不管是什麼技能,就一直學一直練。
桑胭終於感受到自己與彆人的差彆,那就是存在在學霸跟學渣之間的巨大參差。
桑胭時常猜,在這個十八般武藝加身的人眼中,她隻配得到一個稱號,那就是,笨蛋。
這個早上,桑胭起床,穿衣服,刷牙,洗臉。
屋外沒有傳來吳莎跟謝靈的聲音,好像是出去了。
桑胭豎起耳朵聽,小小的廳室內有人在說話,說的還是跟愛情有關的話。
是沈煜。
謝靈的書房有個小陽台。
沈煜時常在那裡練習台詞。
而桑胭就被安排睡在緊鄰書房的房間。
七十年代建的文工團宿舍裡,三室一廳的房子很小,完全沒有隔音效果。
來到這裡的每一天,桑胭幾乎都是在沈煜發出的聲音中醒來。
時而是他拉的琴聲,唱的歌聲;時而是他認真念出的台詞;時而是他字正腔圓練習口條時朗誦的普通話跟外文。
盛夏的天空蔚藍,白色鴿群撲著翅膀,成群結隊,從紅磚壘砌、青瓦遮蓋的屋簷邊飛過,轉瞬便不著痕跡,隻留下在天邊緩慢飄移的幾朵雲朵。
那時的時間似乎走得很慢。
讓人有空閒去繾綣旖旎。
晨曦將書房染黃。
溢滿書香味的房間儘頭,留寸長黑碎發的少年著休閒白色襯衫,深藍牛仔褲,黑色帆布鞋,高大身子微縮,靠站在陽台一角。
他將雙肘支在陽台邊沿上,手拿劇本,在低聲念台詞。
朗朗晴空下,他滾動瘦突喉結,帶著壓抑的感情,慢慢的朗誦:
[答應我,以後要像這樣笑。]
[這是最後一次,我這樣來看你了。]
[我怎麼可能喜歡你呢,彆自信了,我這樣的人,隻會喜歡跟我一樣強大的人。]
[如果哪天我不在了,答應我,千萬不要找我,就當我從未來過這世界。]
晨起的桑胭被這些憂傷情話迎麵集中。
雖然很裝腔作勢的網抑雲,為賦新詞強說愁,但是當它們被沈煜這樣用情且認真的念出來,桑胭總覺得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蘇感。
真想問問他是吃什麼長大的,紫蘇嗎?
情難自已的,循著少年說話的聲音,桑胭輕聲走向書房,悄悄推開書房的門。
從微微啟開的門縫邊看進去,一眼就可以看見站在陽台上的白衣少年。
他身後的書桌上放著他早上剛練習完的小提琴。
一隻精美的斯特拉迪瓦裡被隨意扔在痕跡斑駁的梨木書桌上。
晨風吹來,吹起他昨日寫下的幾張工整毛筆字帖,白色紙張遮蓋到咖棕色的琴身上。
跟他有關的一切都很高雅,桑胭感歎他真是如此有韻味的一個人。
沈煜還在專心的念台詞,沒有留心身後有人來到。
桑胭躲在窗邊,像一條被沈煜的顏值吸引的顏狗,悄悄欣賞讓早晨的陽光染得金黃的他。
這樣的他看起來乾燥溫暖,一點都不冷,還很真實。
大約是用一個姿勢站累了,他換了站姿,側轉了身,收起了手肘,換了一個角度而站。
側臉乾淨利落的曲線被陽光勾勒出縷縷金色的浮光,恰好濺進藏匿在角落裡靜靜偷窺他的少女眼中。
他身上好多光,美輪美奐,桑胭留戀眼前的畫麵,不想離開。
來這裡快一個月了。他跟桑胭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
明明對著他的劇本,他的書,還有他的琴,都那麼多話。
桑胭知道,他根本瞧不起她。
昨日謝靈同時給他們上課,教他們如何哭。
謝靈說,哭有很多種,可以梨花帶雨,可以嚎啕大哭,亦可以熱淚盈眶,亦可以潸然淚下。
不論哪一種,必須要哭得真實有感情,要讓觀眾共情。
講解完技巧以後,謝靈挑了幾幕戲給他們練習。
沈煜輕鬆自然的演繹了關於哭的千百種方式。
桑胭被折磨到最後,雙眼乾澀,欲哭無淚。
“丫頭,你這完全是沒救了。”謝靈當著沈煜的麵,狠狠批了她一頓,說她這樣的,將來就算進圈了,也隻能是個眼藥水收割機。
被罵到最後,本來哭不出來的桑胭終於丟下原本謝靈要她演繹的角色,動情的為自己哭了,哭得稀裡嘩啦,甚為委屈。
沈煜站在一旁,嘲諷的牽起嘴角,覺得跟她搭戲就是浪費時間。
桑胭後來每每想起那段時光,都自慚形穢,明明是一個師父教,同樣的教法,最後教出一個影帝,還有一個十八線。
“嘎吱——”默默注視得忘我,站得腳酸的桑胭站立的重心不穩,將微啟的門板朝房內推得嘎吱一聲,門大打開了。
在陽台上練習台詞的沈煜聞聲回眸,辨出桑胭似是一直躲在書房門口偷窺他。
感受到他那冷酷似寒冰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篆刻般的逡巡,桑胭困窘的捏了捏手。
靈機一動,桑胭結結巴巴道:“師,師哥,不,不如晚,晚上我請你吃飯。老師他們好像今天都不在。是不是,是不是去參加聚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