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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同居 歸荼 79562 字 1個月前

第41章 你今天特彆好看。

鐘魚領著程曉君在旁邊卡座喝果汁, 瞥見這情形立馬伸手擋住:“小朋友不可以看!”

“……”

程識哪裡見識過這種場麵。他離任明堯越來越近,僅有的兩步距離被人惡作劇地往前推了一把,踉蹌撞到了對方身上。眾目睽睽之下身體相貼的瞬間, 他心慌意亂臉紅得快要滴血, 下意識彆過頭地避開,“彆鬨了……”

這點小小的抗議在周圍的笑鬨聲中幾乎沒有存在感。任明堯眼底的光芒卻暗了暗,被酒勁催動著燥熱的,蠢蠢欲動的興奮也冷卻到理智範圍內, 低頭在他耳邊安慰了句,“彆怕。”

下一秒,帶著酒熱的嘴唇與發燙的臉頰溫度相融, 引得周圍一片不滿的抗議, “嘁——褲子都脫了給我看這個!”

“哈哈哈是誰!誰的褲子飛我頭上了!”

“就親個臉蛋也太敷衍了吧!怎麼還拿我們當外人啊!”

“……”

“乾嘛呢乾嘛呢?帶我一個!”

宋子揚去找車位停車, 來遲一步, 正興致勃勃地往包圍圈裡擠時, 餘光不經意間跟角落裡的鐘魚撞了個正著, 忽然增亮不止一倍, “我靠……”

“行了!鬨什麼, 真當明天都不用工作了嗎?”

任明堯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另一隻手擁著程識頗有技巧地轉換位置, 語氣陡然放輕了不止一度,“先帶小君去睡覺。”

“……嗯。”程識如蒙大赦, 一眼都沒好意思往回看, 腳步加速去接孩子。

宋子揚被強行拽留在原地, 眼睜睜地看著他和鐘魚走了, “我女神……”

“跑不了。你先留下。”

任明堯一瞬間完成控場, 知道放走了程識這群人肯定要繼續鬨, 還順手給自己拉了個墊背的,“留下陪我喝酒。”

“哎。”宋子揚還不死心,擰著身子往電梯口看,直到女神的聲音徹底消失在視野中,才長歎了一口氣,“行吧。”

起碼是見著麵了。這幾天一直聯係不上,他都快以為鐘魚為了躲他是出國深造去了。

“其實我也不是什麼惡劣分子歹徒之類的吧?可能就是纏人了點,但也不至於躲著我啊。我就是想看看她……說幾句話什麼的。”

“她應該是來找程識玩。”任明堯不動聲色地把自己被罰的酒推到他麵前,“還有機會見麵,明天再說,先借酒澆愁吧。”

宋子揚惆悵地哼了一聲,送到手邊的酒倒是來者不拒。

是男人就得在酒桌上交流感情。上次跟程識喝得半斤八兩,他後來還想再約一局來著,今晚是個好機會,可程識早早就走了。

“他回去哄睡了孩子,說不定還得加班畫畫。”

任明堯看到他行李箱裡還帶了電腦和數位板,“彆煩他。底下這群人瘋瘋癲癲的,鬨起來他吃不消。”

他待過許多組,每個劇組的氛圍不同。拍戲就像急行軍,每天還都有不同的變化發生,熬夜通宵都是家常便飯,連帶著休息時間也有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恍惚錯亂。人生得意須儘歡,指不定下一場戲就拍到天亮拍個沒完。

“你們倆既然都有工作,那回頭就請個阿姨來家裡幫忙唄。”宋子揚想當然道,“又得自己工作又得帶孩子,家庭主婦都吃不消。”

任明堯卻搖頭,“他會以為我想趕走他。”

如果沒有那場天災帶來的困境,程識不可能會願意跟他住到一塊兒,到現在都覺得自己是以家政的身份留下的,一天沒做家務都住不安心。

宋子揚就不懂這種心理,覺得都搞對象了還分什麼你的我的。倒是任明堯說出這番話,讓他刮目相看,“談戀愛還能讓人轉了性子?這麼細心真是不像你。”

這種事情上任明堯原本應該跟他是同一類人,現在心理想法都轉變了,想也知道是最近同居帶來的影響,“你說你們倆要是大學時候就在一塊兒,現在是不是也挺多年了。沒準兒他能把你潛移默化成第二個家庭主夫呢,嘿,那你這劇本裡的感情線不也有救了。”

“……”

任明堯懶得跟他胡扯,“喝酒。”

宋子揚又開始歎氣,“回回說你的事都不耐煩。那行,說我,說我女神,我告訴你我這一說可說不到頭了啊……”

任明堯不在焉地聽著,知道即使不用附和,這哥們自己也能說得樂在其中,就隻出個人,坐在旁邊正大光明地走神了。

說起程識沒去大學的事,他心裡一直存著疑影。但程識隻說跟他沒關係,彆的也不讓問。他怕提了程識要生氣,許多次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可還會是因為什麼?他沒法兒問,也不敢細想,怕一旦想得深了,好不容易連在他和程識身上的那根紅線就會被繃斷。

“這個組跟完,你是不是就沒活兒了啊。”宋子揚喝差不多了,趴在他身上想勾肩搭背,被他不耐煩地甩開,開始嗚嗚嗚,“彆嫌棄我!不準嫌棄我!我好想要個老婆啊。你能不能勸勸你老婆,幫我追追我老婆?”

“……”

任明堯一臉“我不想跟傻子說話”的表情,起身想換個地方,被他拉著不讓走。

“哈哈!我知道了!”

片刻後,傻子突然開竅,“你也沒有老婆!”

**

在事情越變越亂之前,程識帶著自家寶貝回到酒店房間。程曉君一無所知地打著哈欠。

鐘魚也從看熱鬨的態度變成了糟心,“宋子揚怎麼也來這了!真是陰魂不散。”

“不知道,應該是工作吧。”程識恍惚地應了一聲,揉著臉進了洗手間,打開涼水撲到臉上試圖清醒。

他酒量還行,剛才的驚嚇就足夠將他從微醺的狀態裡踢出來了,取而代之的是當眾被尋樂子的羞恥感和關在胸膛裡一聲一聲撞擊般沉悶的悸動。

現在都還在撞。他忍不住把手放在胸前,懊惱地按了按,仿佛想把這動靜給按回去趕緊消停了。聽到身後傳來的笑聲,才發現自己在乾傻事,連忙蜷起手指,胸前留下幾個濕潤的指印。

“我還以為剛才你們倆真要親上呢。”

鐘魚起身晃到洗手間門口,看到彆人也在糟心,莫名覺得自己的煩惱也不算很煩惱了,揶揄道,“也是,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嘛。”

程識微微皺眉,下意識地反駁,“他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嘖,你又護上了。”鐘魚無所謂道,“這是不是就人家說的,小兩口的情趣?反正我是不懂。”

“……”

程識拉下毛巾擦了擦臉,小聲嘀咕,“本來就是啊。”

他從不覺得任明堯做錯了什麼,也不認為那是“遲來的深情”。隻是他知道的太遲了而已。再說,上學的時候大家都想著最重要的是不能耽誤高考,連他在最貪心的時候,也是想著等考上大學以後才能跟任明堯表白的。

“他自己在樓下,應該沒事吧。”脫身之後才想到這個,程識有點後悔,“我是不是不應該把他一個人放在下麵?”

如果不是他出現在酒店裡被彆人認了出來,任明堯這會兒正常收工,都已經回來躺著休息了。

“哎呀,一個大男人能有什麼事,不就是再被灌場酒嗎。你就是太容易心軟了。他既然喜歡你,為你擋這點酒不是應該的麼。”

鐘魚說,“你是沒見過他們在大學喝得有多凶,直接把我對咱們班長以前三好學生優秀班乾部的印象都顛覆了。”

“他大學時喝酒很凶嗎?”程識意外道。“可是他高中的時候從來不喝酒的。”

“高中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看著就不像。估計還是被他們寢室那幫牲口給帶壞了,怎麼說來著,搞藝術的都容易放飛自我。”

鐘魚回憶道,“那時候我到他們學校區玩兒……可能男生都容易撒歡吧,從高中到大學乍一脫離束縛,可不得好好釋放釋放天性麼。”

“不過任明堯還算好了。就我知道的,也就大一大二喝得瘋了點,大三之後就收心了,很少喝醉。也沒再跟那群人似的夜夜笙歌,算是挺有事業心了吧。”

程識安靜地聽著,間或想起上次宋子揚來家裡和他拚酒時的話。腦海中七零八落的拚圖一點點湊起來,組合成清晰的線索。

他一直以為任明堯是畢業了之後參加工作,需要應酬才開始喝酒的,但好像並不是。

任明堯儘了最大的努力升入大學,期待著能在那裡遇到他。可是希望驟然落空,儘全力到達的地方也變得沒有意義,就在自我放逐裡填滿了前兩年的空白。後麵為了轉移注意力重新振作,才把生活的重心放到工作上。

程識想得八/九不離十,其中隻有一條是他還不知道的。

任明堯開始遠離酒桌避免喝醉,是從那次被灌迷糊了吐露出“初戀”的情況之後。不想再在那樣亂糟糟的情況下提起程識的名字。

這份執著就像他今天抗拒在眾人麵前跟任明堯公開調情,有種難言的默契。深情並非遲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也長久的存在。即使在一片輕佻的玩笑中也被人小心的嗬護著,由此顯得越發珍貴。

“你在想什麼啊。”鐘魚好奇地戳他臉蛋,“越來越紅了。”

“……”

冰涼的指尖點在臉頰上,程識被拉回了神,怕藏不住心事就開始趕人,“沒什麼,好了你快回去睡覺吧,早點休息。”

“哦……哎對了,明天要是宋子揚還去騷擾我,我可就躲你這兒來了啊。你明天出去玩可叫著我一起。”

“知道了,我會叫你的。”

程識送她離開,幫程曉君洗漱,收拾停當後試探著給任明堯打了幾個電話,想問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大概是底下太鬨騰了聽不見手機鈴聲,總沒人接。

不會被灌出什麼問題吧。

程識記著自己最初在醫院急診部遇到他,深夜裡蒼白的臉色背上他那副低氣壓的神情很有些嚇人。

可是萬一下樓又被纏住,就不一定多久能上來了,程曉君一個人在房間裡也不太放心。程識擔心得睡不著覺,到頭來真像任明堯說的,抱著電腦坐在沙發上畫畫,一邊工作一邊等他。

將近淩晨一點時,門口終於傳來了動靜。跟平時的敲門聲不同,今天簡直是拍門了,砰砰響的急切心情惹得他也一下子慌起來,還以為真喝得不省人事了,跳起來去開門。

沒想到任明堯是一個人回來的。走道都挺直,除了眼皮上浮起一層薄紅,神情看起來也沒什麼太大的異常。

“沒事就好,快進來。”程識舒了口氣,“難受嗎?喝點熱水……”

他轉身想進去倒水,不防手腕被用力攥住一把拉了回來,陀螺似的轉了半圈,被迫麵對著門外的醉鬼,“……怎麼了?”

他這時候才察覺出任明堯有些不對。

成年男人的體型完完全全地擋住門口,甚至從走道裡看,他的身形被嚴實地覆蓋著,誰也想不到大半夜的兩個人堵在門口,裡麵還有一個被拉著不讓走。

任明堯眼神發亮,聚精會神地盯著他,像在欣賞一件藝術品,“程識?”

“……嗯。”

“你今天……特彆好看。”

不等程識回答,他又很懂事地補充,“平時也好看。但是今天,特彆好看。”

“……”

忽然在說什麼啊。

恍惚間程識又在他眼裡看見那片五彩斑斕的黑了,差點被他晶亮的眼神閃迷糊。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後,硬著頭皮把人往屋裡拖,“你喝醉了,先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下麵進入“反正我喝醉了我說什麼都可以”環節

晚上還有一章

瘋狂撒糖.jpg

第42章 彆哭了。

程識費了很大勁兒才把他拉進來, 反手關上門,去燒熱水。任明堯沒有鬨,進門重重地坐在沙發上, 扯了扯領口, 胳膊肘抵著在扶手,另一隻手插進頭發裡,閉著眼動作遲緩地往後捋。看起來不怎麼好受。

電熱水壺裡逐漸響起沸騰的噪聲,程識靠在櫃台邊沒有動, 短短半分鐘裡一直關注著他的狀態,直到聽見手邊電水壺跳閘。

這陣噪音結束,任明堯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像有意在等待, “程識。”

“在呢。怎麼了?”

程識拿起水壺倒了半杯, 吹開白茫茫的熱汽, 端起杯子, 轉身見他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你過來。我們聊會兒天。”

“……”

程識感到新奇。

他印象裡, 隻有上了年紀的叔叔長輩們喝完酒才會熱衷於拉著人聊天談心。任明堯平時話都懶得說幾句的人, 居然還有這樣的酒後愛好, 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好吧。”反正小君已經睡了。程識把水放在茶幾上晾著,坐在沙發另一頭, “你說。”

任明堯皺了皺眉。他眉骨高,眉頭下沉壓著眼眶顯露出不悅的表情, 壓迫感十足。偏偏動作跟氣質不太符合, 伸手朝著旁邊探了探, 沒夠著才不滿意地說, “你怎麼離我那麼遠啊?”

“……”

程識抿了抿嘴角, 往他身邊湊合挪近一些, “沒事,你就說就行了,我聽得見的。”

任明堯還是不滿意,像個無依無靠的老年人在沙發上摸索了一陣,碰到另一隻手,立刻抓進掌心裡。掌心貼著手背細膩軟滑的皮膚,還摩挲了幾下。

“……”程識掙了掙,沒掙脫,即使四舍五入房間裡隻有他和任明堯兩個人在,仍舊沒忍住臉上發熱,壓低聲音道,“乾什麼啊。”

“我想這樣說。”任明堯固執道。

這樣好。抓住了好。

抓住了跑不了。

被握住的手背上蒙了一層熱乎乎的濕汗,施加的力度幾近蠻橫。程識抽也抽不出來,無奈地想算了,不能跟喝醉的人計較,“知道了,我不動。你想說什麼?說吧。”

今天的拍攝不順利?還是劇本要大改不得不加班?心裡堵著事情太煩悶才會喝醉酒,總是有個由頭。

任明堯腦子裡昏昏沉沉的,裝了許多事。聞言立刻隨機揪一件出來,“宋子揚罵我沒老婆。”

“……”

結果是告狀。

“你想要的話,會有的。”程識頓了頓,勉強笑著說,“劇組裡也有很多你的小迷妹,還有微博上……”

他知道自己不該說這樣的話,顯得特彆混蛋。誰都可以說,就他不該說。但他真的就是這麼想的。

“程識”身上並沒有什麼特彆的地方,拆開了每一部分都能找到替代品,甚至能找到更好的。就拿眼前最近的說,周羽心言談間對任明堯頗有好感,兩個人隻要你情我願通上電,肯定能有發展。

他就是覺得,任明堯喜歡誰都比喜歡他強。他並不特彆,也帶不來任何好處,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可是我想要你。”任明堯沒有片刻遲疑。

就算拆開了每一部分都能找到更好的,又怎麼樣。合在一起才是程識,這世界上就隻有一個。

程識聽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隻想要你。”

他好像喝醉了,又好像沒有。程識眼眶酸澀,飛快地扭頭不敢多看他,“你彆這麼說。”

他想到一些勸人慣用的語句,“你還年輕,等見過更大的世界之後就不會這樣想了”之類的。可他們之間,任明堯才是見過世麵的那個,反倒是他一直困在小小的房間裡,連出遠門都是今生第一次。

來到明海後的見聞,陸續從任明堯身邊的朋友口中聽到的過往,無時無刻不在動搖他。

可他從來都不是個運氣好的人,已經不敢再期待太過完美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了。他可以鼓起勇氣,跟任明堯以外的任何人嘗試在一起,也可以接受自己因此獲得一段失敗的戀情。唯獨跟任明堯,他是不敢試的。

萬一在一起之後任明堯才發現其實沒有想象中那樣喜歡他怎麼辦?萬一有一天分手了怎麼辦,任明堯會如何看待他?會比不喜歡的程度更嚴重,厭惡他嗎?

他會像死了一樣難過,會比那時下定決心再也不見麵了更難過。他永遠都會喜歡任明堯,從那個雨天開始,就像刻進骨子裡。他可以接受年少分離,可以接受不通心意。他可以接受兩人從沒在一起過,但接受不了任明堯喜歡了他又有一天會厭倦他拋棄他的可能性。

“我有時候覺得,你是不是也喜歡過我。”任明堯喃喃地說,“你對我好,可你對誰都那麼好……我不明白,你要是喜歡上誰,得什麼樣啊,吃飯都得一口一口喂吧?”

“……”

說得怪誇張的。可程識笑不出來,清了清嗓子認真道,“要不還是睡覺吧。喝醉酒之後胡言亂語的話,等酒醒想起來會後悔。很丟臉的,這個……這個我很有經驗。”

“我沒胡言亂語。也不會後悔。”任明堯握住他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程識。我喜歡你。”

“我知道的。”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這輩子都喜歡你。”

任明堯懊惱道,“還是你煩我了?因為我纏你纏得太緊?你什麼都不願意告訴我,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彆怪我程識,我就是不敢鬆手了,一鬆手你就又不見怎麼辦?我保證不乾涉你彆的,隻要你不跟彆人走,你想乾什麼乾什麼。隨便你考慮多久,我一輩子都等得起,你不喜歡我我也認了。”

程識快要繃不住眼淚了,可是紙巾離得太遠,一隻手又被他強硬地拉扯著脫不開身,隻好任由淚滴砸到沙發上,洇成一小攤深色的痕跡,“要是我就想走呢?”

“你不想!”

“……”

“想也沒用。”他太久沒有轉過頭,任明堯又開始覺得他離自己太遠了,索性環著他的腰蠻橫地往自己身邊拖,“到時候……我就把你關起來,或者收買程曉君,拿他當人質。”

程識好氣又好笑,“你怎麼不講道理啊。”

“講什麼道理?講理有什麼用,隻要能把你留下,我什麼招都能使。”任明堯甚至上手掰他的臉,“轉過來。我想你了。”

看見他臉上濕漉漉的淚痕,任明堯慌亂了一瞬,捧著他的臉蛋雙手去抹,“你怎麼……彆哭了。”

程識搖了搖頭,眼淚掉得更凶。

他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那些明明都是好聽的話,好聽到他都有些羨慕那些話裡的程識了。心裡酸脹得難受,卻說不出原因,任明堯越是哄著他,他就越是哭得停不下來,細白的皮膚被眼淚蒸成緋色,睫毛濕噠噠地黏在一起,可憐兮兮地垂著。

任明堯哄了半天也沒見好,漸漸也紅了眼,咬牙道,“哭也不能走!”

程識眼前壁燈一閃,後腦勺摔進他掌心裡,腦海裡一片空白。

臉上殘餘的淚珠被吻了個乾淨,直到覆上他的嘴唇,滾燙地緊貼著碾轉廝磨。陌生的電流在腦海中竄動,向著全身蔓延。他的理智隨酒精一起蒸發,齒間不由自主地打開一條縫隙,被長驅直入的火熱氣息肆意品嘗掠奪。

緊接著舌尖一痛,像是不可言說的懲罰。

他睫毛顫了顫,懸掛多時的淚珠終於凝成一大滴,順著腮邊滾落下來。

任明堯也嘗到了,呼吸一滯,卻沒有放開他。

“就在我這哭吧。哭個夠。”

作者有話要說:

貼貼!

可以說是任某人為所欲為的福利章

乖巧. jpg

大家晚安

mua!

第43章 強吻他。

襲擊他的吻愈發凶狠。程識意識卻逐漸渙散, 腦海中有個聲音瘋狂地叫囂著“程識你在乾什麼快停下來”,身體卻不由理智控製,抬起的手隻是放在任明堯後頸, 縱容般輕輕撫摸。

他以柔軟的身體無聲地接納, 好像能原諒和包容一切暴行。任明堯不敢想如果有彆人這樣對待他,他會不會也以同樣的態度承受一切。更不敢想,他現在哭成這樣,會不會壓根就是為了彆人。

應允, 關潼,或者彆的什麼網友,這八年來, 他也曾躺在另一個人的懷裡這樣哭嗎?

他緊閉著眼, 被親吻時, 腦海中浮現的會是誰的臉?

如果他無論如何都要走, 怎麼才能留住?難道還能真的關在家裡不見天日嗎?

得而複失的不安被酒精無限放大, 從酒桌邊延續到沙發上, 任明堯能被這些想法逼瘋, 隻覺得自己說過的都是屁話, 給予程識的承諾也大都虛偽。

他根本就沒有那麼好的耐心,空白的過去他無法不介意, 未來他也無法確定地握在手裡。他迫切地想要一個保證,卻對程識一點辦法都沒有。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明明看起來這麼好欺負, 實際卻軟硬不吃。

真想親眼看看, 這具身體裡到底裝著怎樣的心事。

反正軟硬不吃, 還不如丟開顧忌隻憑本能。任明堯呼吸加重, 腦子裡像有團火, 把大半理智燎為焦土,滾燙的吻重重地印在程識頸側,滾燙的手掌撫過他的胸腹,輕重與分寸都不顧了,企圖用蠻力打開他的身體,要拉著他一起化為灰燼。

程識終於醒轉過來,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開始掙紮,可身上的人像座沉甸甸地壓著山,推也推不動,直到最脆弱的地方被一手籠罩,不得已慌亂地哭出聲,“……明堯!”

這一聲像劈在任明堯頭頂,讓僅存的理智發揮作用。失控的行為在一瞬間停止了。程識還想趁機推開他,卻被抱得更緊,隻是交疊覆壓的身體微微錯開位置,聲音低啞地警告,“彆動。”

程識哪敢再動。多年來搞創作的經驗在腦海中衍生出無數種可能性,哪一種都不是隨隨便便能消受得起的,隻能僵硬地躺著等待他恢複平靜,在令人忐忑的靜謐中,心臟跳得快背過氣去。

片刻後,任明堯的聲音悶在他腦袋旁邊遲緩地響起,“對不起。”

“你先起來。”

“對不起。”

任明堯沒有動,聲音卻有些發抖,似乎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想乾什麼,懊悔得抬不起頭。

“我知道了。”程識調整呼吸,試圖表現得鎮定一些,把眼前的情況拉回正常局麵,“你起來再說。”

任明堯沒有再說話,可也沒聽他的。哪怕知道自己太胡來感到歉疚,寧願道歉一萬遍也必須得繼續抱著。

本就是深夜了,程識被他折騰了一通,眼淚乾在臉上皮膚發緊,卻被壓著胳膊都抬不起手來擦一下,隻得陪著熬時間。

任明堯發酒瘋是什麼樣,他算是見識了。

在漫長的寂靜中,他望著頭頂的壁燈,心跳一點一點恢複平緩的規律,清晰的視線也一點一點暈開,被困意裹挾看不太清。

任明堯很長一段時間沒說過話。以至於他忽然聽見耳邊又傳來呢喃聲,恍惚間還以為是在做夢。

“你剛來的時候,我對你不好。”

任明堯也像是在說夢話,沒頭沒尾,聲音斷斷續續,“我是生你的氣了,我是故意的。對不起。”

“以後我再也不生你的氣了。我幫你做家務,給程曉君衝奶粉。你教我,我什麼都能做,我們好好過,行嗎?程識,我想你了。要不是你回來,我都不知道我有這麼想你……彆走了,程識……”

這天晚上,程識不記得自己的名字被他重複了多少遍。但直到最後睡著了再也沒有聲音,都隻是鬆了力氣,沒有放開抱他的姿勢。他防備著不把人弄醒再生事端,艱難地從任明堯身下逃離出來,腿還是軟的。

先前給任明堯晾了半杯開水,這會兒都已經涼透了。他一飲而儘尚且覺得渴,又去倒了一杯喝完,把水壺拿來放在任明堯身邊的茶幾上,蹲在沙發旁安靜地看了一會兒,伸出手又克製地收回來。

他不記得任明堯有對他不好的時候。甚至連剛剛受過的欺負都轉眼就忘,這樣看著,隻想任明堯不要連睡著時還皺著眉頭。

他的猶豫不決,會讓任明堯這樣痛苦嗎?

程識移開眼,靠坐在一旁,將臉深埋在掌心裡。

任明堯就在沙發上睡了一夜。次日醒來,豔陽高照,乾淨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上等他醒來換洗。

嗓子疼得冒煙。他把茶幾上那半壺涼水喝完,回頭望了一圈。房間裡隻有他一個人,程識已經帶著程曉君出去了。

手機上有早晨留下的消息。

【記得喝水,好好工作】

【收工回來我們再說】

兩行內容任明堯一眼就能掃完,退出微信後又重新點進去看了一遍才回複“知道”,放下手機重新閉上眼睛,腦袋生疼。

程識也是硬著頭皮出的門。

他早上起床發現自己脖子上多了點不同尋常的痕跡。雖然不想帶著吻痕出門,但更不想這麼快就麵對恢複理智的任明堯。即使知道他們接下來也不可能避過昨天晚上的話題,但起碼彆是現在。

他需要自己出去冷靜地想一想怎麼處理眼前的情況,因此不可避免地遭到了鐘魚的調笑,順便被拉去做些掩飾,“我帶了遮瑕膏,好歹給你糊一層,應該就看不太出來了。”

今天原本要去關潼在讀的大學參觀,但他實在沒有什麼心情玩,隻想找個舒服的環境坐著發呆。幾個人也實在夠朋友,即便不出去玩,還是把時間用來陪他,一起在甜品店裡欣賞櫥窗外的街景,吃吃喝喝玩手機,悠閒愜意。

下午程識收到了中介發來的消息。

【程哥你看看,這幾個地方都挺好的,兩室三室都有,乾淨敞亮,離地鐵站公交站也近,一年起租】

【這幾天有空來看房子吧?房東都挺好說話的,價格也可以再談】

他沒有回,把手機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誰啊。”關潼捧著奶茶問,“任老師叫你回去了嗎?”

程識搖頭,“租房的中介。”

“你還要搬出去住?”鐘魚接話,不解道,“還費那個勁乾嘛,現在住得不是挺好的麼。”

“不太一樣。”

程識無法跟他們解釋那種“寄人籬下”的心情,隻說,“是我的問題,總覺得不住在自己家裡就不夠安心。”

他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隻是暫住,沒辦法心安理得地把任明堯的家當成自己家。可昨天任明堯說了那樣的話,讓他覺得自己如果真的離開,簡直是犯罪。遺棄罪。

“我還帶著小君……”

他不是第一次拿這個原因當借口了。關潼卻問,“任老師真的介意小橙子嗎?上次一起去漫展,我看他照顧孩子挺順手的,也沒有不耐煩什麼的。”

“要不你還是跟他好好談一談,說不定他其實也喜歡小孩子,隻是不好意思說呢。”

任明堯喜歡小孩?鐘魚對此不置可否,但也支持“好好談談”這個提議,“我覺得原因還是在你自己。”

隻要自己願意留下,任何問題都可以商量著解決。反過來說也是一樣,隻要自己不願意,再無關緊要的小事都能成為離開的借口。

程識嗯了一聲,像是承認他們說得有道理,卻還一副固執己見的態度。

“小識哥……要不你就跟他試一下吧。”

應允委屈兮兮地看著他,“快點發現你們倆不合適,然後趕緊輪到我行不行。再這麼等下去我得猴年馬月才能親到你啊。”

“……”

“要不我插個隊?”

“小孩子搗什麼亂。”鐘魚說。

程識卻垂下眼,淺淺地笑了一聲,“我連小孩子都不如呢。”

他顧慮得太多,才會連試一下都不敢。

任明堯說得那樣信誓旦旦,可他怕那些都是誇張的醉話。那隻是喝多了,等大家能夠保持自我清醒地對談時,任明堯就會為自己酒後的失態道歉,澄清並非本意,保留一分餘地。

然而內心隱秘的角落裡,他把那些話反複回味了無數遍,震蕩了無數遍。有一個冷靜穩重的人,失控地說想念他,離不開他。即使知道是酒精作祟,他也渴望那樣不留餘地的告白都是真的,發自內心,永遠不會改變的。

某個時刻他也想不顧一切地跟任明堯在一起,隻活在那一刻。可一旦冷靜下來他就會想到自己最初也最重要的人生願望,是要遠離過往輕鬆地過活。

任明堯是被他舍棄的過往中,最艱難的部分。他親手丟掉任明堯才換來的安穩生活,眼看著越來越好了,又要因為任明堯的出現被打破嗎?那當初他舍棄了一切,背井離鄉孑然一身地走到今天,意義是什麼?

他一個人熬過的八年時光,到頭來,都是沒有意義的麼?

他想不明白,也不知道向誰去問。隻知道在一起要麵臨許許多多的難題,而隻要往後退一步,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他羨慕應允的坦蕩直率,厭惡自己的自私和畏縮,卻能夠想見這樣可悲的性格將會伴隨他終生。

總有人說他溫柔,隨和,體貼,善良。沒有人見過真正的程識是什麼樣。

連自己都消受不起,還能賴給誰呢。

他躲了一整天,最終決定不能拖到回茂華再說了,今晚就得跟任明堯好好談談下個月搬家的事。

天還沒黑就回了酒店,他先把洗漱整理哄孩子睡覺以及一切雜事都做好,然後畫畫,心平氣和地等任明堯回來。

他還不知道,今天任明堯沒有去片場,晚上是被宋子揚和幾個劇組的熟人拖出去吃飯了。

前一晚喝酒,後一晚養生。幾個人在外麵喝粥,走的時候還打包了一份,說帶回去給程識嘗嘗。店裡炸春卷味道也不錯,隻是要現做,其他人吃飽喝足轉移陣地去娛樂,宋子揚留下跟他一起等,“還有這種覺悟?”

“他應該還在生我的氣。”任明堯低頭翻微信,沒找到想看的新消息,“這些還不夠。能賠一點是一點吧。”

“看著也不像是個有脾氣的人啊。”宋子揚隨口道,“你昨天不是沒喝多麼,走道都挺穩當的。你怎麼人家了?”

“強吻他了。”

“……”

宋子揚用驚疑不定的眼神看著他,語塞了半晌,“要不……你買束花帶著?”

“就那什麼……賠禮道歉,不得帶個禮物啊之類的麼,光宵夜哪兒夠啊。你要去買麼?我順便給小魚也帶一束。”

沒點經驗是不行。任明堯還真沒想過這個,“這麼晚了還有花店營業嗎?”

宋子揚說,“肯定有啊。現在都二十四小時營業了,自動鮮花機都有,那一束束都紮好的。”

拎上做好的宵夜,兩人離開了粥鋪。慕名而來的老店藏在舊街上,他們是被剛才那幾個同行的人帶來的,離開時才發現誰也沒記路。

好在離酒店就兩三公裡距離,手機導航走回去當消食了,正好沿途找找賣花的地方。

繁星初上,夜生活剛開始,城市裡正是熱鬨的時候。任明堯不用抬頭就能望見遠處酒店幾十層上的霓虹燈流,隻隔著兩條街,身處這片卻都是低矮的樓房。小店都早早打烊歇業,仿佛沒趕上城市進化的步伐,被拋在了燈光黯淡的地方。

“這地段也不像有花店的樣子。”宋子揚張望一會兒就失去耐心,“算了,等會兒回酒店點個跑腿直接送到大堂得了。”

任明堯沒說什麼,拎著宵夜想這時間程識應該已經回到房間,微信上卻還沒收到報備的消息。該不會是昨天欺負得狠了,今天連話都不願意說了吧。

可也不對,早上還留了言的。宵夜墜得勒手指,他換了隻手拿,還沒來得及繼續想,忽然聽見什麼微弱的聲響,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宋子揚也跟著他停路燈下麵,扭頭張望著,“乾嘛啊。”

“聽到什麼聲音麼。”

任明堯朝身邊的巷子望去。沒有路燈的巷口在他眼裡黑得像個洞穴,完全估計不出有多深,更看不出裡麵是什麼情況。

事實上也確實是黑。連宋子揚5.0的視力都看不清裡麵什麼樣,並不以為意地打算繼續往前走,“好像是有,估計路過的野貓吧……哎你乾什麼啊?誒?”

任明堯:“我過去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熬夜冠軍就是說

不要慌問題不大

明天不甜打我腦殼

睡遼睡遼

大家晚安

mua!

第44章 現在是春天了。

程識沒等多久。稍晚些時候任明堯回到房間, 懷裡報了個紙箱子。宋子揚跟在他身後進門,大大咧咧地吆喝,“我靠我靠快關門彆讓人給發現了。”

程曉君都被吵醒了, 打了個滾翻身起床, 迷茫著一張小臉左右望望。程識連忙放下電腦過去抱他。

“我去衝個澡。”任明堯放下紙箱,腳步沒停就往浴室走,進去之前還回頭說了句,“先吃宵夜。”

“哦……好。”程識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進了浴室, 回過頭宵夜被宋子揚放在茶幾上。

宋子揚躲在牆邊扒拉那隻紙箱子,也隨口招呼,“對對快吃趁熱, 粥涼了就沒那麼好喝了。”

程識依言拆開宵夜。以往他都是在外麵跟朋友吃過晚飯才回來的, 就今天沒什麼胃口, 晚飯隻喂飽了小孩子。這會兒聞到鹹骨粥的香味還真有點餓了。

浴室裡很快響起淋浴聲。他把程曉君抱在腿上, 夾了隻春卷喂到一半, 看見洗手間那扇磨砂玻璃門上漸漸浮起霧氣, 疑惑道, “你們乾什麼去了?弄得一身臟兮兮的。”

宋子揚還好。任明堯身上蹭了許多泥灰和汙漬, 剛才進來時他沒往前湊,看不太清情況, “不會是跟人打架了吧。”

“那不能夠。法治社會。”宋子揚樂嗬嗬地眨眼,幸災樂禍的語氣, “真相隻有一個, 他摔垃圾桶裡了。”

“……”

程識聞言連孩子都放到一邊, 下意識地站起身, 語速也變急了些, “怎麼回事啊。你們不是一起出去的嗎?怎麼沒看著他?”

“誒彆急啊, 逗你的逗你的。”眼看他當真,宋子揚反倒嚇了一跳,連忙擺擺手,“沒出事,你先吃宵夜,吃完過來這兒看一眼就知道了。”

誰還吃得下宵夜。程識直接走到紙箱前,“這是什麼?”

任明堯夜盲他已經知道,還親眼見識過,在自己家那麼熟悉的地方都能磕碰,大晚上的到外邊晃悠更危險,摔進垃圾桶裡也不是沒可能。

然而紙箱裡的東西出乎他的意料。一隻可憐的小臟腦袋探出來,瑟瑟發抖地看著他。

“就它。”宋子揚把紙箱裡的小狗拎出來給他看看,感覺會把地板搞臟就又放了回去,“我們吃完飯回來的路上經過一條巷子,聽見裡頭哼哼唧唧的他就進去找了。裡頭烏漆抹黑的,還非要去看。找了半天才發現就是這小家夥在垃圾桶裡倒騰。”

平時看見流浪狗過去就過去了,不至於愛心泛濫。要是已經成年的也沒什麼,這隻看起來才一兩個月大,還是小奶狗,又虛弱,既然看都看見了,任明堯沒忍心放著不管,還是給抱了回來。

“剛才回來跟搞偷渡似的,酒店好像不讓帶著寵物上樓。”

小奶狗汪嗚汪嗚的,抖著身子不知道是冷了還是害怕,怪招人疼的。

宋子揚心想可能是程識比較喜歡小動物,任明堯才會帶回來,否則擱在平時哪有這份普渡眾生慈悲為懷的閒工夫,“他手上好像劃了一下,你找找有沒創可貼什麼的……臥槽你沒事吧?你彆,狗嚇著你了?不咬人的這小東西。”

程識聽完話的反應更讓人出乎意料,宋子揚有點手足無措。淋浴聲恰好停了。任明堯隻圍了條浴巾在腰上,身上掛著水珠推開浴室門,也問有沒有創可貼。

“有的。”程識迅速起身,低著頭去到行李箱邊,“我找找。”

這種應急的小物件他出門都會備著,不僅自己帶了,連任明堯行李箱裡都放了一份。

他拿到到浴室來,看任明堯靠在洗手台邊,抽了幾張紙巾按在手肘上吸掉水珠和滲出的血絲。

“用這個吧。”程識低聲說著,一邊動作也沒停,連著撕開兩隻創可貼,整整齊齊的並排貼在任明堯小臂皮膚上。

傷口不深,但是一片,長長短短的幾道。兩隻創可貼都沒蓋住,他又去撕第三隻,可手指好像不聽使喚,打滑又打顫,怎麼都撕不開。

任明堯微微皺眉,一手握住他發抖的手指,另一隻手抬起他的下巴。他的眼睛整個紅了一圈,浸在透明的淚水裡,甚至看得到眼球上隱忍的血絲。淚水隨著臉龐的弧度傾斜被迫脫離眼眶,滾落出來掉在他手背上。

程識難為情地轉開頭,用手背揩了揩眼。

“怎麼又哭了?”任明堯無奈地給他擦眼淚,放輕聲音道,“就擦破點皮,不是骨折了,不至於。我帶回來一隻小狗,看見了嗎?見義勇為來著。”

“我看見了。宋子揚告訴我,你從一條很黑的巷子裡把它救出來。”

“嗯。挺可愛吧。像不像小君?”

“……”

程識破涕為笑,含著眼淚橫了他一眼,“你才是小狗呢。”

“不敢不是。”任明堯也揚起嘴角,擦眼淚的那隻手完成任務後繞到他身後,輕輕拍撫他的背,順便往自己身邊攏了攏,低聲說,“心疼我?”

程識不敢抬頭亂看,剛洗完澡都沒好好穿衣服。隻是垂著眼,聽到什麼就答什麼,“……嗯。”

然後又說,“你為什麼把它抱回來?明明就不愛管這種閒事……為什麼啊。”

看到小奶狗時都還沒覺得怎麼樣,聽到宋子揚的話才真的破防。再加上他今天晚上整個心思都在彆的事上,做好的心理建設裡也絕對不包括這項突發□□件,屬實是毫無預兆地破大防。

可他又怕是自己想多了,是在一廂情願地給彆人的善舉增加無用的注解。他甚至等不到宋子揚離開就進到浴室裡來,想聽任明堯親口說一個答案。又害怕又迫切地想知道,忍得渾身顫抖,腦子都快炸了。

“你知道是為什麼。”

話音剛落,任明堯就看見他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隻好沉沉地歎了口氣,將他環腰擁進懷裡,語調和心跳聲同樣沉穩,“怎麼能叫閒事。我不僅管了,還要把它帶回家養一輩子。”

程識閉著眼聽,話音落地緩緩地將額頭抵在他胸前,瘦弱的肩膀抖得更厲害。

“那它一定,很想有人能去,救它吧。”

“嗯。是我到得太晚了。”

“冬天,巷子裡,很冷的。幸好現在,是春天了。”

任明堯的手覆在他單薄的背脊上下撫摸,幫他順氣,能想象到他斷斷續續地抽泣著憋紅了臉的樣子,仍舊像往常一樣擔心他哭得太凶會昏厥過去。

“嗯。幸好現在是春天了。”

隔著一道門,宋子揚在外麵哄著孩子一起吃宵夜,成功阻止了程曉君想進來找小叔叔的腳步。

他因此得到一些宣泄的時間,卻也隻是頭抵著任明堯儘力吞下溢到喉嚨的嗚咽,不想讓更多人聽見,身體微微晃動,低聲呢喃,“……我腳好疼啊。”

任明堯把他抱起來放在洗手台上,一隻手把握他的腳踝,溫暖的掌心下觸碰的皮膚卻是冰涼的,“這裡疼?”

“嗯。”他也不太清楚,骨縫裡滲出的疼痛到底是來自身體還是心理作用。他看著任明堯拿毛巾去用熱水浸燙,幫他敷在腳踝上徐徐按揉,自己連穿衣服的時間都沒有,也並不在意,隻是對他說,“這樣呢?會不會好一點?待會睡覺還是灌個熱水袋吧。”

程識鼻子發酸,胸口漲疼幾乎透不過氣,卻輕輕喊了一聲,“明堯。”

他們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

他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

數年前他就對再見不抱期望。數周前他以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數小時前他還在想,即使無法不傷害任何人,至少及時止損。

可現在他才明白,他想那麼多根本都沒用的。隻要任明堯想,他哪兒都去不了。

很多年之前,任明堯給了他一件校服外套,他就把整個少年時期的暗戀拿出來回報。他以為是那時候年紀小,以為自己現在算是長大了成熟了,能為自己的未來考慮周到。可是考慮再多又能怎麼樣?在真實的,熱乎乎的任明堯麵前,都顯得無關緊要。

他這輩子都離不開這個人的好。

任明堯嗯了一聲,停下動作看著他。浴室裡的燈光柔和,他睫毛上凝結的細小水珠反射著亮晶晶的影子。一張紅透了的臉,皮膚薄得好像淺淺啄一口就能咬破。

“我不跟彆人走的。你放心。”他不敢看任明堯,卻妥協般一字一句地說,“我不走。”

任明堯的目光正落在他鎖骨上方零落的吻痕上。

白天那些遮瑕膏都在洗澡時被衝洗乾淨了。過了一天,原本鮮豔的顏色變成暗紅,被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挲著,血色好像逐漸又充盈回來,紅得很曖昧。

程識破了大防才說出這句話,連自己都沒想到居然能說得出來。說完卻沒有立刻聽見回應,不安地蕩著腳尖踢了踢他的腿,“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任明堯鄭重道,“我在想是該先道歉,還是該親你然後再一塊兒道歉。”

“……”

脖頸部被撫摸的意味有些變質。程識連忙把他的手拉了下來,又聽見他接著說,“不是為我說過的話道歉。昨天晚上我沒喝到人事不清的程度,說的話都是我想說的。”

程識被他嚴肅的語氣感染,“那是為什麼?”

“你還沒有同意做我男朋友。”任明堯一本正經地說,“所以昨天晚上我乾過的事,現在我正在乾的事以及腦子裡想乾的事,嚴格來說可以判猥褻罪。光道歉都不夠。”

“……”

頂著一張高冷的臉這麼正經地說“我有罪”。程識語塞了一陣,心裡居然有點惶惑,結結巴巴地說,“那我,我不舉報你。就,沒事吧?”

任明堯抿了抿嘴角,實在沒忍住,嗤地一聲笑了出來,空出手結結實實地雙手抱個滿懷,“你怎麼這麼可愛。”

“……”

“我聽到了。我很高興,程識。”他說,“特彆特彆高興。”

**

宋子揚一個人搞不定小孩子,很快就沒轍跑過來敲門催促了。

“他們還在外麵。你穿上衣服快點出來。”

程識拿開熱毛巾跳到地板上,聽見他問,“腳能使勁兒嗎?”

“沒事的。剛才就疼了一陣。”

快得好像一陣幻覺。程識原地踩了兩下才推門出去,心情莫名鬆快,連門都變輕了,沒怎麼用力就差點連著外頭的宋子揚推一跟頭。

“謔……你這……勁夠紅的,不是,你這臉夠大的……呸。”宋子揚嘴瓢得話都說不清,“你快去哄哄你那小侄子吧,我是搞不定了。”

他跟程曉君沒打過幾次照麵,到底不算是個熟麵孔,本來也不會伺候小孩。程曉君屬於一邊吃得滿臉都是一邊還愛乾淨那種小孩,平時都吃一陣子就要程識幫他擦一擦再繼續吃。

這會兒沒人伺候了吃得很不舒服,他對臟兮兮的自己感到不滿意,心情煩躁地抓起炸春卷丟進粥裡,濺得茶幾上星星點點到處都是。

程識平複心情,板起了臉,“小君不可以這樣發脾氣。浪費食物是不對的。”

平時可以無限寵愛,但犯了錯就要嚴肅地講道理。每到這時候程曉君甚至有點怕他,就真的像紙箱裡那隻小奶狗似的,可憐兮兮地垂著頭挨訓。倒也真能聽得進去,聽完還能反省,“小叔,叔,錯了。不對,我。”

“是小叔叔做錯了嗎?”

程識耐心地引導他,“好好說。”

“是我。我是小君。錯了。”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垂頭喪氣地說完整的句子,“是小君做錯了。小君不對。”

“寶貝乖。”

程識帶著他親手收拾茶幾上的車禍現場,行動裡反省自己的錯誤。之後又一起吃飯,恢複到往日親密的態度裡,寵愛不減。

任明堯平時很少看到他教育孩子,主要程曉君也不怎麼犯錯,可能還是因為到陌生環境有些不安。宋子揚更是第一次,看得歎為觀止,佩服地豎大拇指,“男媽媽yyds。”

“……”

把他趕回自己房間去睡覺,任明堯去接了盆熱水,給臟兮兮的小奶狗洗澡。

程曉君在發現箱子裡裝著什麼動物之後整個人興奮得不行,學著動畫片裡的樣子用小奶音模仿汪汪叫。但小孩子本身抵抗力就不強,剛從外麵抱回來的流浪狗身上不知道有什麼細菌,程識不許他摸還鬨了點情緒。

“等一下寶貝,等汪汪洗完澡澡就可以摸了。”

程識一隻手拿手機點外賣,找最近的寵物店下單了幼犬奶粉,一隻手把他抱到洗手台上,看任明堯乾活,“過來先看看,還不能摸哦寶貝,小心一點,胳膊彆碰水。”

一句話裡任明堯認領了自己的那部分,暗戳戳的還往前捎帶著多連兩個字滿足私心。

洗完澡到吹乾,被抱回來的這隻小奶狗都很乖的沒怎麼掙紮。隻是眼神中偶爾流露出無助的神采,有種被命運支配的悲壯感。

它不是什麼被遺棄的名貴品種,就是普通的田園犬。背上大部分是棕黃色的毛,腹部是白色,也沒有什麼條紋。可能混了些彆的品種,耳朵有點像拉布拉多,軟軟地垂掛在頭兩邊特彆可愛。

程曉君終於被允許觸碰小狗,兩隻小手左右開弓輪流摸,一下又一下。幾分鐘之後小狗跟他熟了,朝著他嚶嚶叫,被摸一下就抬抬爪子,仿佛在菜雞互啄的邊緣試探。

“馬上就要回茂華了,臨時辦托運有點麻煩。”

任明堯和程識蹲在旁邊看兩個幼崽迅速混熟,作為真正的命運支配者在商量,“明天還得去打疫苗什麼的。我是想先把它留在這,找個朋友帶它,過幾天開車去茂華再順路幫我們帶回家。你說呢?”

“都聽你的吧。”

程識點點頭,語氣尚有疑慮,“我真的能養它嗎?”

以前在網上看到可愛的貓貓狗狗,他也不是沒想過要養一隻崽。但總覺得那可是一條小生命,擔心自己養不好,想著等手頭更寬裕點的時候再去領養。既然要養,就給崽一個條件好點的家。

後來接到了程曉君,人類幼崽的養殖難度和成就感都超級加倍,他就沒心思再想養寵物這回事了,這會兒聽任明堯說“抱回來送給你”,忽然感受到一個老父親的責任也在超級加倍。

兩隻幼崽注意不到的地方,任明堯悄悄牽他的手握了握,“能養好的。我們一起養。”

他私心裡還希望能靠著這小東西,給程識多一份牽絆——小侄子是程識自己的親人,狗子總能算是兩個人的了吧。

程識心情很好,被他牽住時無意識地反握,手指交纏第一次沒有掙脫,積極地設想,“那是不是還要起個名字?得給它起個好聽又好看,又有意義的名字吧。”

“當然要。”任明堯配合地說。

“聽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這塊兒還以為一章寫不完

能放得下就不用雙更啦

以後就是一家四口了

大家晚安了嘿

mua!

第45章 我們試試。

小奶狗毛還很短, 一直在發抖。程識把程曉君的衣服都拿出來,讓他自己挑一件送給新朋友。

寵物店的外賣送來,小狗喝了奶又有衣服穿, 趴在地毯上又飽又暖地睡了。程曉君也不舍地回到床上, 新鮮勁兒還沒過去,眨著眼睛睡不著,隔兩分鐘就翻騰著坐起來看看小狗,好一陣子才消停。

程識輕手輕腳地翻身, 看見任明堯也還沒睡,靠在床頭心不在焉地玩手機,總覺得剛才回來路上忘了點什麼事, 就是這會兒還想不起來。對餘光裡的動靜倒是很關注, 用口型加氣音問了句, “睡著了嗎?”

“嗯, 沒關係的。”衣櫥裡還有一床被子。程識回到自己被窩躺下, 把被子拉到下巴舒服地裹著, 腳邊暖烘烘地發熱, 不由得笑了, “你什麼時候塞進來的啊。”

“你帶小君去刷牙的時候。”任明堯聲音放開了些,關上手機也躺進被子裡, 說話間仿佛第一天發覺,“他居然長牙了。”

“……”人家小乳牙都長齊了好嗎。

“我想到狗狗可以叫什麼名字了。”程識小聲征求意見, “你覺得, 叫彩鉛怎麼樣?”

“行啊。”任明堯其實沒聽清是哪個彩哪個鉛, 但橫豎先表示支持, 然後也對暗號似的小聲地問, “為什麼叫這個?”

程識說, “因為都是你送給我的。”

他又往被子底下縮了縮,遮住半張臉,似乎說這句話都不太好意思。然後才想起這會兒房間裡沒開燈,任明堯應該看不到他的神情。

但他能聽到任明堯的笑聲,很輕,似有若無的,仍舊感到臉上發熱。任明堯反應過來了,對於自己也有份參與表示受寵若驚,“這是不是就你們說的,那個詞叫什麼,夢幻聯動?”

“嗯……算是吧。”

程識說完這句,忽然詞窮了。他麵對任明堯側躺著,任明堯也麵朝著他。房間裡光線昏暗,他知道任明堯看不到什麼,可還是望著他應該在的位置沒有閉上眼睛,沒由來地為這想象中的對視內心悸動。

任明堯一直不轉頭睡覺,他也不舍得動,就這麼隔著兩張床之間的走道互相看了好一陣子,程識才期期艾艾地問,“你昨天晚上,為什麼突然說那麼多話啊。”

孩子們睡著,終於可以聊點夜間成人話題了。很難說任明堯一直不睡是不是就在等這個,聽到就答得飛快,“那還叫突然?我要是好好的沒喝酒正常跟你說,是不是更得嚇著你。趁著喝了點酒再說還顯得順理成章。”

老話說得還是挺有道理的,“酒壯慫人膽”。隻不過在他倆這兒,不是給喝醉酒的人壯膽,而是給聽的那位。

程識仔細想了想,好像還真是。他昨晚再受衝擊,好歹是坐在沙發邊聽完了。

要是任明堯又平白無故地告白,估計他會像在家裡那天一樣,腦子一懵就隻想著快點把人趕走,什麼也聽不進去,“我以為你喝多了才亂說的。你認真談心的樣子真的很像鎮子上喝醉酒說胡話的大叔。”

“……”

雖然但是,說到後來確實酒勁上頭暈暈乎乎地睡著了。任明堯好像能反駁又不完全有底氣反駁,梗了好一陣沒說出話來,聽見他在漆黑一片的房間裡輕笑出聲,便也妥協道,“行吧,你高興了就行。”

程識好奇道,“那你真的喝多了是什麼樣子?”

“不太清楚,得問宋子揚。我喝多了會斷片,酒醒以後自己想不起來。”

“哦……”他看見任明堯動了動,把放在外麵的手臂收進被子裡,變成跟他一樣裹著的姿勢,又擔心地問,“胳膊還疼不疼。”

任明堯說,“你彆再哭了我就不疼。”

“……”程識後知後覺地為自己的形象擔憂,“你彆告訴彆人啊。我其實不是這樣的……以前一年都哭不了一回的,除非是看到很感人的情節。”

“嗯,”任明堯接道,“那現在怎麼忽然變這樣了?”

程識抿了抿嘴唇,又不說話了。

“我總覺得你跟我住一塊兒之後不開心。”任明堯說,“不是說你哭這事,就是平時也不怎麼開心。”

他記得程識上學的時候總是會靦腆地笑。雖然都笑得很淡,但總看得人心裡癢,說不上是為什麼。好像嶄新的毛筆蘸了水,濕潤後的軟毛微微散開,觸在心尖一下下地輕刷。

最近就很少能看見了。像筆刷晾乾套上殼束之高閣,很久不用也不願再用。

程識自己沒覺得。他總是在煩惱以後怎麼辦,心事重重的,灰暗的過往又時時如同鞭子在他腦海中抽打,被過去和未來困擾著,反倒很少注意當下。

他想起自己年少時住在大伯家,似乎也是這樣。什麼東西都不敢要,飯沒吃飽也不好意思添第二碗,睡在床上也不安心,總覺得很快就會被趕出去,每天都在想什麼時候才能離開,想一個人待著,擁有隻屬於自己的一片安身之地。

他明明知道,任明堯跟那些人是不一樣的,隻是刻在骨子裡的膽怯和排斥難以輕易清楚,也是條件反射,對事不對人。

再怎麼想,今晚在浴室裡的話都已經說出口了,衝動也好妥協也罷,總沒法兒再收回去。任明堯還說了好幾遍“我聽見了”,就好像在提醒他不能反悔。

程識醞釀了一會兒,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一貫委婉,“你……喜歡小君嗎?”

任明堯想了想,“還行。”

他不怎麼喜歡小孩子,嫌麻煩又吵鬨。但程曉君大多數時候都乖巧安靜,還長得像程識。

“我以後還是會做家務的。”

程識說,“但是你不要給我發工資了。”

任明堯有點兒明白他什麼意思了,欣然道,“那給你發零花錢。”

程識沒有拒絕,被子下因為緊張無意識攥成拳的手指鬆開,繃著腳背蹭了蹭熱水袋。

他是真的很多天沒有好好跟任明堯說過話了。

自從任明堯開始出差,他們在通電話也好,酒店住一起也罷,都沒有放鬆地聊過天。以前在學校的時候,雖然每天都見,可還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他雖然內向,可是話很多,對身邊不起眼的小事也會有細微的感受。任明堯本身很少察覺那些,聽他說起卻覺得很有意思。

就像現在這樣。

程識第一次離開家門,這兩天在明海見聞頗豐。街道邊景觀樹的品種不同,垃圾桶的款式和擺放位置不一樣,用餐順序和飲食習慣,新建築和舊街道間是如何相融。城市的差異都在這些地方積累變化,和自己生活慣了的環境截然不同,最終組成有趣的陌生模樣。

任明堯不是第一次來明海出差,卻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酒店和片場,不出去玩,也從沒注意過這些。

程識一聽他什麼都不懂更有訴說欲了,絮絮叨叨地說到半夜,把自己說困了,邊打嗬欠邊說,想到一段說一段,臨睡著前還在惦記,“我們今天去了一家很好吃的甜品店,路對麵是一個公園,有好多人在那裡組織家庭野餐,很多大人帶著小孩子在玩。”

“等回了茂華,我也想帶小君去春遊。再不去就是夏天了。”

“挺好。”

任明堯問,“帶我嗎?”

程識笑起來,“帶。”

**

隔天帶狗狗去體檢打疫苗,呼朋引伴得到了不少關注,關潼還把自己家裡的寵物用品都拿出來送他,“之前我哥也養過貓,這些都放了好多年了也沒舍得扔。放著都是放著,給彩鉛用吧。”

從病曆開始,這隻兩個多月大的幸運小家夥正式擁有了自己的名字。懷抱著多養一個兒子的心情,程識又在網上買了不少東西,零零散散都寄回家去,看到中介的微信,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回複人家。

【真抱歉,我這邊暫時不用找新住處了,辛苦你了】

任明堯提前完成了自己負責的劇集,跟後麵來的編劇交接完就能回家了。但還有時間,回家之後也沒什麼要緊事,就問他要不要去說過的公園裡春遊野餐,玩一天再走。

程識:“啊?什麼公園?”

任明堯:“……”

他說的時候都快睡著了,屬於放空式絮叨,說完自己都沒往心裡去,任明堯卻還惦記著。程識愉快地答應,臨時去711買了堆吃的喝的,帶上彩鉛的狗糧,野餐布往草地上一鋪,三人一汪過來曬太陽。

程曉君對彩鉛身上的牽引繩很感興趣,認為是某種新奇的衣服,早上還試圖往自己身上套。程識花了很大的勁兒說明人狗有彆,正經寶寶不穿這個,才讓他勉強同意穿自己平時的衣服。

今天天氣好,這會兒原本空曠的草坪上野餐布已經遍地開花,一家一家的歡聲笑語。程識看著自己身邊的大大小小人人狗狗,恍惚間覺得也是個正經的一家四口。

如果人生都是如此安穩溫馨的日常,再沒什麼可求的了。

下一秒,程曉君拉著彩鉛的繩子在草地上轉著圈地跑,開始遛任明堯。

程識:“……”

任明堯步子大,遷就著前麵兩個小的佯裝追趕,實際上不怎麼費力。他看著卻笑得停不下來,猛地深呼吸了一陣子,肺都通暢了。

放在野餐布上的手機屏幕忽地亮起來。

【乘十老師,你現在人在茂華嗎?有沒有時間出來見一麵?】

【聽說世貿那邊有家新開的咖啡店挺不錯的,想請你喝杯咖啡鴨】

程識邊笑邊拿起來看,有些意外,但回複得很快。

【不好意思啊,我現在不在茂華】

【是有什麼事嗎?關於我作品的版權?】

【沒有事啦,放心,版權進行得很順利】

【那過幾天等你回來了咱們再約~】

對麵語氣尋常,應該沒什麼大事。程識放下手機,躺倒在草坪上,手掌下草芽攢動,刺得有點癢。

他連載數年還從沒見過負責自己的編輯,心想見見也好,多個朋友生活更豐富。合約就快到期了,以後他也該走出自己的小天地,接觸更大的世界。

春天真神奇啊。讓人覺得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什麼事都有希望。

他會變得越來越好,把以前那個灰暗的自己遠遠拋在後頭。他真希望全世界都能把過去的程識忘掉。程識荒謬地想,要是他跟任明堯小時候不認識,今年才第一次見麵就好了。

要是任明堯隻看到他很厲害的樣子就好了。

程曉君跑了一會兒玩累了回來休息,程識胡思亂想被打斷,打開果汁給他解渴。彩鉛的狗糧已經用奶粉泡軟,在旁邊呼哧呼哧吃得很香。

“過段時間,等手頭的連載結束了,我想找個機會再回趟老家。”

他打開三明治,遞給任明堯,“小君年底就三歲了,上幼兒園要好好準備。”

程曉君隻跟自己熟悉的人玩,被他帶著去小區樓下散步或是今天在公園,遇到好多同齡小朋友,卻都表現得很難融入。

這樣太可惜了。還是要去幼兒園,他希望程曉君能交到很多善良的朋友,到時候他會烤很多小餅乾,給小君帶到學校去和朋友們一起吃,開開心心。

“景悅就有配套的,不知道條件怎麼樣。”

任明堯接話道,“我也有幾個同學是大學畢業就結婚的,現在孩子都上幼兒園了,回頭問問他們看需要什麼材料。”

“行。”

程識看著他幾口解決了三明治,剛灌完礦泉水順氣,就又被兩個玩瘋了的小家夥纏上,一人一狗往他身上撲。

任明堯索性躺在草地上,由著程曉君騎著他的腰,在他身上鬨著玩。

程識捧著臉笑,旁邊看了一會兒,還拿出平板畫了幾張速寫。偶爾在程曉君的腳丫快招呼到他臉上時出手幫忙,“我怎麼不記得你這麼會陪小孩子鬨?”

任明堯裝模作樣地歎氣,“以後不會也得會了。”

程識微怔。

那樣被小草絨絨地攢動手掌的觸感,仿佛也轉移到了心上。

應允說幫他照顧小君的時候,他覺得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可同樣的意思從任明堯口中表達出來,就覺得……

旁邊出遊的家庭觀察他們這奇特的組合許久,終於忍不住好奇地過來問,“你們是一家子嗎?”

任明堯隻是笑了笑,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這一眼裡仿佛蘊含著難言的隱忍和委屈。程識被看得心肝都顫了,抿著嘴角又用牙齒磨了磨,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剛要說什麼,就聽見他略微提高的聲音,“我想起來了。”

“……什麼?”

“那天晚上。帶彩鉛回酒店的時候,本來說去給你買花賠禮道歉的。”

怪不得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任明堯恍然道,“忘了給你買花。”

其實並不需要道歉……

錯過了時機想要開口就變得艱難。程識喉頭滑動,頓了頓,最終無奈道,“這麼說,我忽然想起來,前些天也說過等你回家,要給你買花的。”

“那訂兩束送回家。”任明堯說,“等明天到家正好能看見。也不用再發愁帶回去了。”

程識心疼東西,要是現在買了放在酒店裡隻能看一天,帶著回去太麻煩,丟掉估計又要舍不得。

送機時關潼和應允都來了。應允尤其戀戀不舍,當著任明堯的麵耍可憐那套,“小識哥,真的不能親你嗎?下次見麵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

程識有點為難,但還是把懷裡的孩子放到旅行箱上,“可以抱一下。”

“好耶!”

“……”

任明堯麵無表情地把旅行箱往前一推,“差不多得了。趕時間。”

程曉君坐在箱子上往前滑了一段,“蕪湖”一聲張開小手,把擁抱的兩人隔開,“還要,推。再來一次。”

應允不滿地跟著喊“再來一次”,還沒抱夠。

程識哭笑不得,登機在即,不舍地跟朋友說了再見。

“小允還是個孩子,你彆跟他生氣。”

飛機上任明堯一言不發,顯然是有意見。程識不想自己的朋友被嫌棄,解釋道,“他其實性格很好的。”

“性格好就能抱你了?”

任明堯聽見這名字就心氣不順。如果不是那小子長期拐騙,程識不一定會瞞著他大老遠跑到明海來——雖然他確實因此提前許多天見到了程識,但還不足以成為抵消應允拐騙行跡的理由。

“話不是這麼說……”

“那怎麼說?”

任明堯直白道,“他說了喜歡你吧?你怎麼說?”

“我說讓他好好讀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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