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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侵入現實 清遠 109308 字 1個月前

第141章 誰的葬禮

巨大的情緒風暴釋放出來。

賈珍的死就像是一枚威力巨大的深水炸彈,將圍繞在賈環身邊,盤旋在他頭上數月之久,深藏在水下的各種暗流,都給炸的粉碎,而後消散。

種種情緒如:譏笑、輕蔑、失望、快意,難過,伺機等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寒冷、噤聲、恐懼、顫栗。

很多人都仿佛重新記起來去年京西大水時,那位被稱作賈院首的少年,做了什麼事情,下了什麼命令:飛起來的大好頭顱、潑灑在地上的鮮血,燒埋的屍體……

這是鐵與血帶來的震懾。那一年,他才九歲。而今年,他十歲!

賈環的口碑、威信、名望沒有崩潰,而是重塑。偶露崢嶸,令人有源自靈魂深處的畏懼。

賈珍死了。死在五月四日的正午。一天之中,太陽最猛烈的時刻,帶著他那些齷蹉、肮臟、卑劣的念頭、記錄、案底煙消雲散、魂歸地府。

被緊急從太醫院請來的張太醫,在房中看了看已經咽氣的賈珍,歎口氣,麵對眾人不切實際,希翼的目光,搖搖頭,和賈璉、賈蓉出了房間。

房中,頓時哭聲一片。尤氏、佩鳳、偕鸞趴在賈珍的屍體上傷心的哭著。王熙鳳、尤老娘、尤二姐、尤三姐放聲大哭,悲切之情卻沒有多少。另有平兒等丫鬟、仆婦若乾陪著哭。

房間外,賈蓉、賈璉和張太醫說起病情。從往年的病情、飲食、起居,都一一問道。

張太醫歎口氣,斟酌了下,說道:“珍老爺有些年紀了,既然是吃補藥,房事就要禁著些。征伐過度,非身體之福。找個妥當人給珍老爺換壽衣吧。藥丸,我取一粒回太醫院研究。”

這話基本是將賈珍的死因給定了性:征伐過度。

賈璉、賈蓉聽的張太醫話裡有話,送走張太醫。先安排了些府中準備喪事的事宜。又派人去給榮國府、族中的長輩送信。幾句話安排賴升等人去辦了,再進去和尤氏說了。

消息傳到榮國府,賈赦、賈政兩人過來。與賈璉、賈蓉彙聚在內書房裡商量。有張太醫的話打底,賈赦和賈政兩人定了調子:賈珍近日勞神憂思,今天吃了酒,又高興得太過,有些刺激,無疾而終。斷然是不能報官。否則,這種縱欲而亡醜事傳揚出去,賈珍的身後名還要不要?

至於賈珍臨死前喊“可卿”的事情,賈璉和賈蓉不敢給賈赦、賈政當麵提起。這是比縱欲而亡更大的醜事。

死因、原則定下來後,賈珍停靈在寧國府後花園會芳園中。消息傳了出去。

到晚間時分,寧國府裡亂哄哄的,哭聲地動山搖。賈珍停靈在會芳園,吊唁的人絡繹不絕。

賈代儒,賈代修,賈敕,賈效,賈敦,賈赦,賈政,賈寶玉,賈琮,賈扁,賈珩,賈珖,賈琛,賈瓊,賈璘,賈薔,賈菖,賈菱,賈芸,賈芹,賈蓁,賈萍,賈藻,賈蘅,賈芬,賈芳,賈蘭,賈菌,賈芝等人都來了。

事情繁忙、雜亂。陪客,請欽天監陰陽司擇日等等。事情來的毫無準備、極其突然。賈璉幫著料理外事,累的慌,找了空,在寧國府中的一處小間裡眯了一小覺。賈珍的死對他內心中的衝擊非常大,令他異常的疲憊。

他又不是傻子。這事絕對和賈環脫不了乾係。原因勢必就在那個什麼丹上麵。預估著以賈環的聰明,那丹藥就是送進太醫院檢查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但賈珍肯定是吃了那丹藥又沒禁女色,所以出了問題。

丹藥的藥力如何,他是深有體會。僅僅是一碗藥酒,他到第二天中午回來,還能興起餘波和鳳姐兒來一回。何況是再猛三分的藥丸?尤氏那對姐妹真真是尤物。珍大哥多半是忍不住。

“咯吱”一聲,門推開輕響,賈璉起身一看,見是妻子王熙鳳進來,鬆口氣,從床榻上坐起來和她說話,說了一會兒外麵喪事的情況,然後道:“如何?”

王熙鳳輕聲道:“珍大哥的衣服下麵全是那東西。怪不得張太醫要讓妥當的人換壽衣。”賈珍臨死前喊著秦氏的小名可卿,不知道多少人聽去,再加上這樣事,幾乎算得上是公公意淫兒媳而死,傳出去名聲就毀了。府裡將事情壓下來是對的。

賈璉歎道:“環兄弟,真是手黑啊!”賈府現在關於怎麼處理送春藥給賈珍的賈環,意見還不統一。賈赦責怪了賈環幾句,但並沒有明確的意見。賈政是說要把賈環這個孽子打死了賬……

王熙鳳聽的不對,詫異地問道:“這關環老三什麼事?”

賈璉將藥丸、藥酒的事情說了一遍。他和王熙鳳是夫妻,在藥力的事情上說的非常明白。這是很明顯的算計。

王熙鳳柳葉眉皺起來,再和賈璉對視一眼,兩人都能感受到對方眼中的寒冷、忌憚。

日後,若是譏諷、或者給環哥兒下套,還是悠著點罷。

或者,還是彆去惹他最妥當。

……

……

馮紫英作為賈珍的朋友,在得到消息後,飛馬到寧國府。府門洞開,兩邊燈籠照如白晝。他在仆人的引導下,到停靈之室痛哭一番,又安慰了賈蓉一番。

出來和賈璉聊了幾句,心裡就有數。告辭離開時,騎在俊馬上,再回首看那嘈雜、哭聲震天、淒淒慘慘的寧國府。突然間,內心裡湧起難言的情緒。夜裡的風有一點點冷。

兩個月前,從佟家村出來後,他鄙視賈環的作為:裝孫子,屈服,服軟、拍馬屁。他竟然鄙視賈環啊!他當時怎麼就敢鄙視賈環呢?

賈環這是怎麼回擊的?

要謀奪賈環錢財的賈珍現在死了。

作為中間人,馮紫英親眼看著賈環先倒了藥酒。他們五人一起喝了一碗,再親眼看著賈環將那丹藥送給賈珍。

裝孫子、服軟、拍馬屁都是假的!賈環的目標是將那藥丸送到賈珍手中。而且認定賈珍一定會吃藥,而不禁止女色。這份心思……

馮紫英縱馬狂奔,宣泄心中難言的情緒。或許是有一點點慚愧,有一點點畏懼。

……

……

賈寶玉到寧國府祭拜後,進去和尤氏、鳳姐等人說了一會話,然後回到榮國府中。

寶玉才進來,屋裡的大丫鬟們襲人、媚人、茜雪、麝月、秋紋都過來侍候。端茶倒水,暖心問候。媚人幫寶玉擦臉,換衣服。襲人在一旁溫聲問道:“二爺,你可用過晚飯?要吃什麼?”

燈火明亮。丫鬟們低聲說話、氣氛有些壓抑。畢竟是東府的珍大爺死了,寧、榮兩府是一體。她們這些丫鬟也要有些悲傷的意思。

“沒吃。隨意。”寶玉有點煩躁的打斷襲人的話,坐在榻椅中發呆。一屋子丫鬟有點不知所措。

寶玉是想起那天和馮紫英吃酒的事情。他,好像,說了很多環哥兒的壞話吧?突然間,打了一個寒顫,一種顫栗的感覺襲來,涼幽幽的。

……

……

深夜裡,哭聲漸漸的寂靜下去。賈蓉作為賈珍唯一的兒子在靈堂裡守著。好友賈薔陪著。另有賈瓊,賈琛,賈璘幫忙陪客。

賈蓉和賈薔說了會話,離開靈堂,到旁邊的休息房間中稍微休息。夜裡無人,賈蓉躲在床榻中,蒙頭嗚嗚的哭起來。不是悲傷賈珍的死。他是害怕。

和賈璉一樣,他心知肚明,父親的死,是賈環一手操縱。恐懼,就像陰雲一樣籠罩在他的心頭。

他得罪賈環得罪的不深。但是,他把妻子秦可卿得罪的很深。而可卿是去找賈環求救。如果,如果……

前頭屋裡才死了一頭狼,後麵就進來一頭更可怕的老虎。

環哥兒,是真狠啊!聽說去年京西大水時……

他還能活嗎?

……

……

薛姨媽、薛寶釵、林黛玉、史湘雲等人實在第二天的端午節前往東府裡探視。下午過後才回來。

賈惜春作為賈珍的庶妹留在東府裡。迎春、探春都回來。薛寶釵無心和姐妹們感歎、說話。她看得出來,探春明顯有些輕鬆,又擔心後續的手尾。

但她心裡明白,以環兄弟的聰明,後續的手尾絕對是在其可承受的範圍內。想起那晚心中的失望,斥責環兄弟男兒屈膝、愚蠢。誰又料到他竟然如此的殺伐果斷。

她有些慚愧,錯怪了環兄弟。又有些不知所措。畢竟是一條人命。她無法再保持她一貫的從容、鎮定。這超脫了她的認知範圍。環兄弟和她不再一個層麵上。

環哥兒,到底在外麵經曆了什麼事情呢?

……

……

入夏之時,山林中鬱鬱蔥蔥,從妙峰山金雲峰的潭柘寺中看去:遠山含黛,峰巒疊嶂,風景迤邐。

寺中一處涼亭中,賈環和潭柘寺主持的智塵大師下著圍棋,茶香嫋嫋。夏日炎炎之時,山中幽靜、清涼。其實,幾天前賈蓉來找他時,他就在潭柘寺內,並沒有外出遊玩。

賈環的棋盒下壓著一封書信。他剛看過。是山下晴雯派人送來的信。錢槐到了東莊鎮:兩天前,賈珍死了。

智塵大師看著賈環臉上的笑容,心中明白,輕歎口氣。

賈環和智塵大師是心照不宣,微微一笑,“我剛想了一首詞,詠記此時的心情,大師有興趣聽聽嗎?”

智塵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賈院首詩才天授,貧僧洗耳恭聽。”

賈環笑了笑,看著遠方的青山,輕聲詠誦定風波,一舒胸臆。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142章 各自的想法

賈環提筆給智塵大師寫下《定風波》這首詞,收拾了書本、行囊,從潭柘寺中飄然下山。

他的苦讀生涯暫時要告一段落。距離8月份的舉人試還有三個月。他現在需要的是考前訓練。當然,首先,他要回賈府吊喪。處理賈珍之死的後續手尾。

賈環打發長隨錢槐先行返回賈府送信。五月六日中午,帶著大丫鬟晴雯、如意兩人坐馬車往京城而去。

……

……

賈府中東路小巧彆致的庭院在夜色中燈火通明。一處小廳中,賈赦靠在楠木交椅上,一名美妾在身後捏著肩膀。

賈赦是賈珍的長輩,祭拜之後,並不需天天過去。賈珍停靈七七四十九,然後擇日下葬。在賈珍的喪期內,他自是酒色不禁。

賈赦舒服的喝口茶,問著給他派人叫來的賈璉,“你給我說實話,環哥兒到底怎麼和東府那邊起了衝突?”

賈璉一直在寧國府幫賈蓉料理著外麵的事務,裡麵的事務由尤氏處理。他給賈赦這句話問的有點摸不著頭腦。

賈珍的死因,公開的理由就不去說。知道點內情的人都知道是在糊弄人。東府珍大爺素日是個什麼樣的人,誰不知道?

怎麼可能是因為端午節高興太過?珍大爺在府裡稱王稱霸,哪天不是過節?酒、女人什麼時候缺了?必定是有個緣故的。

而暗地裡流傳的消息中,最被認可的就是:西府的環三爺送了春藥給珍大爺。珍大爺吃藥縱欲而出事。尤氏的兩個妹妹有多麼漂亮,府裡的陪房、丫鬟早傳遍。當天,這兩個尤物可是在亭子中的。

賈璉知道這些事。畢竟,那天賈政憤怒的咆哮著說要請家法打死賈環。賈環送藥的事幾個族老如賈代儒、賈代修,賈敕,賈效,賈敦都是有所耳聞。有消息傳出去很正常。

珍大哥死亡,賈府裡知道賈環送藥內情的人多少都對賈環有些意見。而像他這樣,知道更深內幕的人,內心的情緒很複雜:畏懼有之,意見也有。現在聽他父親的口氣,似乎在回護賈環?這是怎麼回事?

賈璉賠笑了下,說道:“父親可是聽到什麼風聲嗎?珍大哥和環哥兒有點誤會。這要從珍大哥提議裁撤環哥兒在府裡的用度說起……”賈璉把磚窯入股、後麵逼迫等事情說了一遍。

他和鳳姐兒知道內幕,現在對賈環的感觸很複雜,都緘口不言。其一,這事說出來,真論起來,是環哥兒占理。推測說他設計賈珍,沒有證據。反倒是,有一堆利於他的證據。

其二,他和賈珍關係好,但也沒有生死之交的情分。這鬨出來,得罪環哥兒太深,不值得。

估計府裡還有些聰明人猜得到這事的內幕,但都沒有人對外去說自己的猜測。(馮紫英、寶玉、寶釵、探春等人)

賈赦冷哼一聲,“就這點子事?那說起來環哥兒也沒什麼錯。給你們兄弟兩個逼的他賤賣股子,他還特意收羅了藥物進奉、討好你們。還提醒了藥物的禁忌,都到這份上。珍哥兒的死和他有多大關係?”

賈璉愣住。

其一,他沒法給賈赦解釋,賈環做得事情那都是在裝孫子。一堆證據對賈環有利。他手上還有賈環寫來的信,信裡囉裡囉嗦的說要戒女色。他能怎麼辦?

其二,他父親的話實在有點搞笑。賈府固然是積善人家,但巧取豪奪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帶頭的,做得最多的,就是他父親賈赦。好意思說他和珍大哥?

其三,他父親這立場不對。闔府裡,知道內情的都對環哥兒有點意見。但他父親這話實在維護環哥兒。這才多久得時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見兒子賈璉不說話,賈赦冷著眼看他,問道:“還有沒有彆的事情瞞著我?”

賈璉訕訕的笑了笑,“再沒有。我怎敢瞞著父親?”賈珍臨死前喊出秦氏的小名可卿,這種事,他斷然是不會在父親麵前提起。秦氏端午節時就回到寧國府奔喪。他找鳳姐兒問過,一提起賈珍,秦氏就哭,彆的話是不肯多說。隻怕是有些問題。

賈赦將信將疑的點點頭,“東府那裡你這幾日費點心。蓉哥兒年紀小,沒經曆過大事。你去吧。”

賈璉告辭的離開。出了院子,心中隱隱有些預感。

賈赦從桌子上再拿起賈環派人送來的書信讀了一遍。賈環在信裡解釋了送藥給賈珍的緣由、無奈,以及升龍培元丹的藥效、禁忌等。

他對賈環送春藥給賈珍意見不大。他的年紀比賈珍大,知道男人對這藥的需求。所以,當時隻是責怪了賈環幾句,並沒有明確的表態。

他在意的是,這春藥是不是毒藥?

如果,賈環這麼小的年紀有膽量下毒殺人,他日後少不得要尋個由頭,將他勾銷掉。這種狠人,誰敢留?

但賈環來信解釋了,這藥是補藥,固本培元,但是要禁三個月的女色。且明確的告知了賈珍服藥的禁忌。有賈璉、馮紫英作證。同時,賈環自己也吃過這藥。歸納起來:藥是好藥,但是賈珍沒有遵醫囑。

當然,賈環委委屈屈的送藥,估計也有點想頭。賈珍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得事情,誰不知道?結果賈珍還真出了問題。這事隻能怪賈珍自己。風月老手,吃藥都能吃出問題?三十幾年算是白活!

這樣的話,他就沒有要動賈環的必要。雖然,他心裡頭對賈環出府時,來一句“學不成名誓不還”有意見。擺明不肯為他所用嘛!

賈赦再看信末尾的一段,嘴角慢慢的浮起笑容。

……

……

五月六日晚,賈環、晴雯、如意在外城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賈環和錢槐碰到,了解情況後,將晴雯、如意送到賈府。讓她們倆進府裡和各自相熟的朋友說話。畢竟,出去了有快半年。

另外,幫他看看趙姨娘、三姐姐探春的近況。他壓了三姐姐探春的信有兩個月。就像他沒有給大師兄公孫亮解釋一樣,他不想探春卷到這件事中來。

大約是上午九十點許。仲夏的陽光有些烈。寧榮街上人來人往。都是前往吊唁賈珍的人。賈環帶著長隨錢槐,步行著往寧國府而來。

其實,殺賈珍的後果、影響,他心裡清楚,他甚至已經做好進監獄裡走一圈的準備。縣衙的監獄,或者是錦衣衛的監獄。但是相比於這些後果、影響而言,東莊鎮的核心利益對他來說,更重要。

兩害相權取其輕。

他已經做好麵對賈珍的親朋好友、關係網反撲的準備。他現在衣袖子裡就有山上張安博,現任順天巡撫的名帖。他早就去信給在遵化的山長說明情況,尋求幫助。

事實上,他要對付賈珍,山長、沙提學、龍江先生、齊總憲幾人的權勢、關係網是有辦法借用的。山長那裡好說。其餘三人,區彆在於,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但事情並沒有到這一步,沒到要動用全部力量的時候。

他在所有的預案中選擇了付出的代價最小的一種方案。而這一次,墨菲定理沒有在如影隨形的跟著他。賈珍這隻大仲馬,果不其然的,要女人不要命。

此時,就賈環了解的情況而言,情況比他預料的還要好。因為,賈珍在臨時前喊了一句“可卿”。嘿,公公喊媳婦的小名。估計大仲馬沒有得手,心有不甘。這讓他寫信給賈璉,意圖布置證據鏈的後手完全無用。

賈府將事情壓了下來,並沒有報官。

其實,賈環心裡多少有點把握賈府不會報官。畢竟,精儘人亡這種事對賈珍而言不是好名聲。但是,他習慣於將各種情況做好預案。就像主席教導我們的:做最壞的打算,往最好的結果努力。

他也不確定賈母、王夫人、尤氏等人是不是會偶然衝動一回,不顧一切的要搞他。

當然,現在情況確定。那他要麵臨的風險就小得多。第一,賈珍的嫡係對他的反撲。不管多麼壞的人,總有兩三個心腹。這可能是寧國府的仆人、家人;也可能是他在五軍都督府的同僚、下屬;或者,可能是去修道的賈敬。

第二,賈珍是三品爵威烈將軍,而他死了,賈蓉襲爵要降一等,襲四品爵明威將軍。這讓賈家的聲勢減弱。賈家上下,不可能對他沒有意見。

賈府裡,他一貫是不得長輩的歡心,有幾個敵人的。所以,他給賈赦寫了一封信。

……

……

賈環一路思忖著,到寧國府外。恰巧守在門口的是寧國府得大總管賴升,看到賈環,眼神飄了下,低下頭,將畏懼、仇恨的情緒掩飾。

作為寧國府的都總管,珍大爺的死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清楚的。所以,他怕賈環。但寧國府的權勢減弱,他作為都總管,會受到極大的波及,所以,他恨賈環。

賴升恭敬的彎腰行禮,“三爺來了,請。”

賈環看了賴升一眼,想起那天在佟家村他得意的笑聲、罵聲。賴總管,這件事,我們沒算完。

賈環平靜的點了下頭,跟著賴升進入寧國府。

第143章 手尾(一)

五月七日,賈珍死去第四天。賈環在寧國府的大總管賴升的引領下,帶著長隨錢槐前往寧國府的後花園:會芳園中賈珍的靈室。

園中鬨哄哄的。人來人往。寧國府中的仆人、丫鬟都是披麻戴孝。空氣中混合著明燭、黃紙、長香、油燈的味道。道士們做法事的唱念聲不時傳來。

快到靈堂門口時,迎麵正好碰到寧國府的嫡派玄孫賈薔送客出來。賈薔看到賈環,眼睛就紅了,衝上來揮拳打賈環,罵道:“好賊子,你還敢來?”

紅樓書中第九回,對賈薔和賈珍的關係做了一個明確的介紹:係寧府中之正派玄孫,父母早亡,從小兒跟著賈珍過活,如今長了十六歲,比賈蓉生的還風流俊俏。他弟兄二人最相親厚,常相共處。鬥雞走狗,賞花玩柳。

賈薔對賈珍的死,知道些內情。若無賈環不懷好意的送春藥給大伯,怎麼會有這樣的禍事?源頭就在賈環這裡。

賈環和賈薔早幾年在賈家的祖祠外聊過幾句,互相認識。見賈薔撲過來,往側麵讓了一步。身邊的錢槐將路攔住,護著賈環,“薔二爺,有話好好說,怎麼可以對長輩動手?”

賈環的輩分比賈薔高一輩。

賈薔穿著一身白色的孝服,容貌比奶油小生賈蓉還要俊俏三分,拿手指著賈環,一臉悲憤地叫道:“呸,他也配做我的長輩?”

賈環冷眼看著賈薔。這隻是他今日之行中的一個小角色。其實,他並不怕賈薔這種早就開始和女人廝混得樣子貨。真打起來,他即便小六歲,未必會輸。

但動了手,他今天的寧國府之行就有可能失敗。誰會怕一個可以用拳頭打的十來歲少年?他必須要保持一種高冷的範兒,才能將他設計死賈珍的震懾發揮到最大。

賈薔給錢槐攔住,指著賈環的臉,夾槍帶棒的罵,“你這個奴幾輩生養的貨色,豬狗不如的東西!和你薔二爺充長輩。我呸!我大伯往日待你如何?你竟然送藥害他?黑了心得忘八,小娘養的狗東西……”

賴升帶著兩個小廝跟著賈環。但並不阻止賈薔,而是退在道路一旁看戲。賴升心裡有些痛快。

賈薔開口罵賈環,將賈珍之死的矛頭指向賈環,周圍的迎來送往的仆人、賓客都放緩腳步看著這兩人。有認識的,小聲說著,賈環、賈薔的出生、名氣。

賈環冷聲打斷賈薔的話:“珍大哥待我是不錯,800兩銀子要買我的磚窯五成股份。你知不知道我的磚窯一個月的利潤是多少?珍大哥待我確實好,供應給我的煤炭,加價三成。珍大哥待我好的好,要壟斷東莊鎮的米糧供應。你薔二爺真是會說話。來,說一說,珍大哥往日待我到底有多好?”

賈珍往日待賈環,最高的打賞也就十幾兩銀子。而他謀奪賈環、鹹亨商行的生意,少說都是數百兩銀子起步。

賈環的話也抖出不少內幕來。讓圍觀眾更多了幾分,時不時的有驚歎聲發出。

賈薔氣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大伯是賈家的族長,豈是那樣的人?我看你是懷恨在心,故意編造。”

“我編造。你去問問你身邊的賴二爺,問問東莊鎮的商家,問問鏈二哥,問問馮紫英,問問賈蓉,看我到底是不是再編。”

“你……”賈薔還要再分辨時,聽到動靜,已經從靈室裡出來的賈蓉在向他拚命的使眼色,快步趕過來。

賈環得理不饒人,道:“你什麼你?你以為我願意給珍大哥送補藥?”

“謔——!”賈環這話讓現場圍觀的三五十人出現一陣嘩然的聲音,這個料爆的有點猛。吊唁的賓客,管事、仆人、小廝、賈府子弟都是心中驚詫。

今天有兩個猛料點。第一,賈薔指責賈環送藥害珍大爺。第二,賈環說送藥不是他自願的。

“環叔,環叔……”賈蓉一身白色的孝服,臉色卡白、疲倦,快步走到賈環麵前,連連作揖,低姿態的懇求道:“環叔來了。侄兒眼拙,萬望恕罪。請入內上香。”

他是怕賈環,但也願意看賈環吃癟。可賈環開口爆料,他給唬的魂飛天外。他知道,賈環多半清楚父親和可卿的事。哪裡敢再看熱鬨。連忙趕過來製止賈環。說著話,又將疑惑不定得賈薔拉了一把。

紅樓書中,對賈薔有這樣的描述:這賈薔外相既美,內性又聰明。賈薔此時心中已經起了疑惑,但也知道現在不是吵的時候,冷哼一聲,帶著小廝,送賓客離開。

賴升出麵訓斥道:“都散了,散了。都去做事。”在甬道邊圍觀的仆人們這才陸陸續續的散去。交頭接耳,私下得猜測自是免不了。

錢槐嗬嗬的笑著。三爺的嘴巴就是厲害啊。不過,聽起來好像有內幕。但他預估著問三爺是問不出來。

賈環眼睛眯了眯,跟著賈蓉進了靈堂,給賈珍上香。

其實,賈蓉不攔他,他也不會再多說。爆料能爆幾分,他當然有分寸。爆得太過分把賈珍的名聲給毀了,是逼賈府出手跟他死磕。

上過香,行了禮,賈蓉道:“請環叔到隔壁略坐。”引著賈環到靈堂隔壁的小間中坐下。賈珍的小廝壽兒過來奉茶。那天在佟家村,他也在場,臉色有些畏懼的退下。

賈蓉一臉倦色,陪著小心,討好的笑著道:“環叔,薔哥兒是我父親養大的,有得罪你的地方,還望海涵。”他幫兄弟賈薔說了一句。

賈環點點頭。他沒有追究賈薔的意思。一個小角色,不值得他花費大心思去設計。

另外,他需要安撫下賈蓉那脆弱的小心臟。乾掉了賈珍,不是說就完事了。他還得把損失拿回來。這需要賈蓉的“配合”。

賈薔這個人物,在紅樓書中兩個疑點。第一,他和賈珍的關係。紅樓原書中寫道:亦寧府人多口雜,那些不得誌的奴仆們,專能造言誹謗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什麼小人詬誶謠諑之詞。賈珍想亦風聞得些口聲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與房舍,命賈薔搬出寧府,自去立門戶過活去了。

賈珍避什麼嫌疑?賈薔生的俊俏,有可能是賈珍的孌童。至於到底是不是,賈環現在也不清楚,也沒有興趣去搞清楚。

第二個疑點,賈薔和秦可卿的關係。書中,焦大罵道:扒灰的扒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

扒灰確切無疑的是說賈珍偷秦可卿。當然,現在大仲馬是偷不成了。

而養小叔子,紅學家們眾說紛紜。其中,賈薔的嫌疑比較大。因為,他恰巧和賈蓉是兄弟,算是起來,就是秦可卿的小叔子。

但是,也有紅學觀點認為,焦大在前麵一句已經罵了秦可卿,第二句不應該還罵她。再者,第一句的主語是罵賈珍,第二句,邏輯上應該是和賈珍地位對等的人,秦可卿顯然不符合這個要求。尤氏倒是符合的。

還有,原書第九回,賈薔的心裡活動。他看到秦可卿的弟弟秦鐘在賈家的族學裡麵被欺負,他想的是和賈蓉的關係。他若是和秦可卿有一手,勢必會有表現。秦鐘可是秦可卿的親弟弟。

而從賈環現在的角度來看:養小叔子的行為,不大可能是秦可卿。她之前和賈蓉夫妻關係好著。另外,她是貧女得居富室,多少眼睛盯著?養小叔子和找死有什麼區彆。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

賈環和賈蓉沒說兩句話,賈政的長隨李十兒找過來,通知道:“三爺,太爺,大老爺、二老爺他們幾個長輩在外頭書房裡等你。請你過去一趟。”

來了。賈府的會審。這是他處理這次手尾真正的考驗。賈薔那隻是開胃菜。

賈環臉色平靜的點頭,“我知道了。蓉哥兒,你先料理喪事。後麵找個時間我們再詳細的談一談。”

賈蓉心一下子提起來,勉強的笑著,送賈環出了房間。

心裡想著:要是賈環去給族老們嚴厲的懲罰,或者送官什麼的,再回不來就好了,方才順了他的心意。

……

……

寧國府的府邸規模和榮國府一般大。賈環從後花園會芳園起,穿過回廊、院落,往設在正門偏南處的書院而去。

一路上,依稀可以感受到寧國府的雜亂,臃腫、人浮於事。也能窺探到寧國府即將衰落的氣息。賈蓉的能力明顯不足。

到了外書房。精美的小院落中,遊廊、花園、門牆,極其的精致。此時,已經候著一堆小廝。有賈赦的、賈政的、賈璉的。

賈環還看到賈代儒的孫子賈瑞。心裡倒是奇怪,又恍然。原書中,紅樓十年冬天,秦可卿染病,鳳姐去看她。結果遇到賈瑞。賈瑞想撩鳳姐,被王鳳姐毒設相思局,一命嗚呼。

賈瑞這種人死了就死了。賈環沒同情他的想法。不過,現在賈珍死了,秦可卿沒死。這小子怕是要多活幾年。當然,他要作死,估計還得給鳳姐弄死。

李十兒、錢槐留在屋簷下。賈環想著,進了書房裡。

見賈環進來,賈政劈頭蓋臉地罵道:“孽畜!”

第144章 手尾(二)

五月七日上午,夏日炎炎。聞道書院內新建的講師院內,羅向陽的講師房中,書墨飄香。

公孫亮和羅向陽說著近日的原委。賈環走之前,留了一封信讓都弘轉交給他。信中賈環說:若是進了監獄,請大師兄幫忙奔走。附有方案若乾。

給羅君子說完情況,公孫亮長歎道:“賈師弟都去了幾日,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他知道賈環和榮國府的關係不佳,來找羅君子商量商量。

羅向陽在去年的院試中中了秀才。如今,書院改製,他在讀書之餘,兼任了書院講師一職。幾個月的休養,他又微微小胖,穿著青色的布衫。琢磨了一會,道:“公孫師兄,咱們去年大水時,所有人都沒想著最壞的情況,子玉想著了。他留一封信,隻是做最壞的打算。我想,以子玉的聰明,必然有布置。不會有事。”

公孫亮道:“唉,知道是知道。總歸是心懸著。”

他和賈環的私交很好。

……

……

大師兄公孫亮和羅君子商量時,賈環剛好走進寧國府的外書房,撲麵而來的就是賈政的一句“孽畜”。這讓賈環心中有種“日了狗”的感覺。還能不能好好說話?

原屬於賈珍的外書房中,此時坐著五六位賈家的長輩。小的年紀都和賈政差不多。再有賈赦、賈政、賈璉三人。所有的小廝都在外麵候著。這顯然是秘密會審的架勢。

賈環素來是不怕賈政的,截斷要罵他的賈政的話頭,行禮道:“兒子見過父親。”不等賈政回應,又向賈赦行禮,“見過大伯。”再向幾位賈家的族老行禮,“賈環見過諸位長輩。”他參加過幾次賈府的族祭。這些族老看得臉熟,但就認得賈代儒。

賈代儒年紀最老,再加上他穿著讀書人的儒衫,比較好認。

賈環和人打招呼,賈政一口氣給憋住,頓時氣的胸膛起伏。

去年端午節給賈環頂撞,他氣了一陣子就過去。他這個庶子性情很剛烈。但這次,他是真怒。十歲的少年給兄長送春藥,致使兄長死亡。成何體統!這麼小就搞這些歪門邪道,他日後有什麼臉麵去見祖宗?

賈家的幾名族老賈代儒、賈代修,賈敕,賈效,賈敦都是冷著臉,沒人回應賈環。賈代儒冷哼了一聲。他是賈府族學裡的老師,最見不得少年鬨事。

賈赦一身褐色的錦袍,撚須道:“環哥兒,你珍大哥這事到底怎麼回事?你把事情經過給我們講清楚。”

站在賈赦身後的賈璉一陣無語。他敢肯定,賈環絕對給他父親送了厚禮。這妥妥的是在幫賈環解圍。沒見政老爺都站起來要打賈環了嗎?

賈環正要開口。

賈政不滿的大喝道:“孽子,你還有何話可講?事情還不清楚麼?真是氣死我。我養了你這不肖的孽障。與其等你日後作出辱沒祖宗的事情來,我今日先將你打死了乾淨。”

賈環沒有和賈政強辯,恭敬的低頭站著。

賈府裡曆來教子都是非常嚴厲。賈璉稍有不如賈赦的心意,就要給賈赦打幾下。而賈珍教訓兒子賈蓉,更是近似於侮辱。紅樓書中第二十九回,賈珍讓小廝朝賈蓉臉上吐痰,再質問賈蓉。賈蓉垂著手,一聲不敢言語。

賈環心裡對賈政沒有多少畏懼。但,他今天既然請了外援,和賈政言語爭吵,殊為不智。

賈赦曆來是不大喜歡他這個假正經的弟弟,心中哂笑,勸道:“二弟,三法司會審也要讓人說話。且聽環哥兒說說。我這幾日聽聞似有內情。璉兒,有沒有這樣的事?”

賈璉還能如何?他可沒興趣為這點小事給賈赦打。應了一聲,順著賈赦的話說:“父親,我也聽府裡的下人亂嚼舌頭,說些混話。”

“哦?”賈政臉上浮起疑惑,將信將疑。

族老中的賈敕道:“下人嚼舌頭,管什麼?今日先商量怎麼處置他的事情。我賈家少珍侄兒這個頂梁柱,要有多少損失?”這是和賈珍關係好的。

賈政沉吟著。他做人糊塗,但還是講道理。

賈環適時的解釋道:“父親,給珍大哥送補藥,並非是我願意。當時,珍大哥要800兩銀子買我在東莊鎮上開設的磚窯的五成股份。我要是不答應,他就要找我麻煩。我能怎麼辦?升龍培元丹是補藥。固本培元。不是春藥。我送藥給珍大哥本是好意。當時,我說明了禁忌:服藥三個月內要戒女色。璉二哥。神武將軍馮唐的兒子馮紫英,我在書院的同學公孫師兄都在場。珍大哥不聽我的,非要服藥,又不禁女色,我能有什麼辦法?”

賈環的理由很清晰:賈珍非要把補藥當春藥吃,管我什麼事?

賈政一貫是不管事,寧國府裡不少人都知道的消息,他還是第一次聽說。當場就愣住,臉色陰晴不定的看著賈環。推敲賈環這話有幾分是真的。賈環的聰明、脾氣,他是深知的。賈環會乖乖的給賈珍送藥討好?

賈赦故意咳嗽了一聲,說道:“好了,環哥兒,人死為大。有些話就不要說了。”

賈赦這話,話裡有話。五名族老的表情頓時就各不相同。有的是恍然,還有這種內情?有的是不甘,總得教訓下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真當賈家都是糊塗蟲嗎?

有的人則是擔憂:賈珍玩女人的事情,賈家上下誰不知道?他老子賈敬一味修道,他都把東府翻過來了,也沒人管得了他。現在就怕賈環再往深裡說,壞了賈珍的名聲、壞了賈家的名聲。

賈環向賈赦行禮,道:“是,大伯。”

賈赦點點頭,環顧了下賈府的族老,說道:“這事的隱情既然是真的。環哥兒有罪責,但無大錯。我看咱們就不要追究、鬨大。把事情壓下去為好。”

賈赦襲爵一等將軍,一品爵。他在賈家內說話很有份量。

五名族老和賈赦商量了幾句。賈璉又說了張太醫化驗升龍培元丹的結果。藥確實是好藥。

一開始氣勢洶洶要把賈環打死了事的賈政在這樣的結論麵前,也隻能是鬱鬱的長歎一口氣。他總不能說賈環送補藥給賈珍是錯的。國朝送禮,送補藥是沒錯的。但他的心情很不好,情緒給壓著。

最終給賈環定下來的處罰是讓他在賈珍靈前多祭拜幾次。另外,幫著寧國府迎來送往,儘賈府子弟的義務。不能出了事,輕飄飄的回書院讀書。要做點事情贖罪。

賈璉幾次要張嘴,但最終都閉上,沒有說話。這幫老爺真是發了昏。竟然把賈環留下來。

本來是會審,但是賈環有賈赦的配合,輕鬆過關。就在賈環心中稍微鬆口氣時,賈政看著賈環頭上的四方平定巾,臉色驀然一沉,“你何時行的冠禮?”

第145章 手尾(三)

古時賜表字,行冠禮。從禮儀上說,冠者的年齡是十五歲到二十歲之間。冠禮需要的參與人員包括:冠者、家中長輩、正賓、讚者、有司、賓客。

賈環的冠禮上,正賓是書院第二任山長葉鴻雲,讚者是公孫亮,有司三人:羅向陽,秦弘圖、易俊傑。觀禮者為聞道書院的先生、弟子們。獨獨沒有家裡的長輩。

即便朱熹說過,“冠禮是自家屋裡的私事,有甚難行?關了門,將巾冠與子弟戴,有甚難?”冠禮變的簡單了。但,賈環至少要在冠禮後將此事寫信告知家中的長輩。

但賈環並沒有寫信給賈政。他和三姐姐探春書信來往,是姐弟相稱。和晴雯、如意的稱呼是主仆。表字,無用武之地。這件事他有意無意的忽略過去。他本來就沒打算和賈府的豬隊友們一起混。

現在給賈政抓個現行。

賈環此時,頭戴黑色四方平定巾,身穿淺藍色直裰,標準的周朝書生裝扮。除了青稚的臉龐,小身板,這身裝扮喻示著他已經行過冠禮,可以當做成年人來對待。冠禮本身的寓意就是成年。婚配、娶妾等事都是可行。

賈環知道這是個錯處,但神情依舊平靜,向賈政行禮,從容地說道:“今年三月初八,兒子在書院裡的先生為我加冠禮,代業師賜表字:子玉。”

賈政心裡一直以來壓著的情緒爆發出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這個庶子一直拿這法子來對付他。數數看,這一兩年有多少件事情?他確實是個讀書人,不願違背了本心。但是他也是有脾氣的。

當即,賈政氣憤的手指點著賈環,說道:“這麼大的事情,你竟然瞞著我。可見你心裡沒當我是你父親。罷了,我也就當沒你這個兒子。你我就此恩斷義絕。”

賈環頓時一陣無語。

搞的好像你對我多好似的!

賈環心裡對和賈政結束父子關係倒沒有什麼遺憾。但是,這件事不是他在乎不在乎的問題。在周朝,不孝是大罪,受人唾棄。

賈政和他斷絕父子關係,他在周朝根本沒法混。很明顯,賈政這是要和他拉清單、算總賬。

賈環正要開口辯駁。

賈政擺擺手,說道:“你也不要說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我如今也管不了你。等日後醞釀到你弑君殺父,我擔不起不管教你的惡名。早點撇開,大家清淨。”說著,一甩衣袖,餘怒未消的離開外書房。

這個變故很有點大。

五名族老都看的有些發懵。他們最初的想法是懲罰賈環。但最嚴厲的處罰,也不過是考慮把他從賈家族譜裡除名。沒有斷絕父子關係這麼狠。

賈璉看著沉默不語的賈環,心裡搖搖頭:政老爺雖則是暴怒時的氣話,但環哥兒的麻煩大了。這件事解決不好,他沒法做人。

賈赦好整以暇的喝口茶,笑眯眯的問賈環,“環哥兒,要不要我給你父親說一聲,將你過繼到我名下來?”這是舊事重提。

賈環徑直翻個白眼以對,“大伯還是不要說風涼話的好。”賈政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心裡正在推敲應對措施。

賈代儒看不慣賈環這個模樣,顫巍巍的站起來,說道:“不孝,不義。賈環,我看你還是不要讀書了。讀書都讀到狗身上去了。你看你,像個讀書人的樣子嗎?”

倚老賣老。

賈環現在正給賈政搞的很狼狽,賈代儒不陰不陽的刺他這幾句,讓他立時心中有一股火氣湧上來,問道:“敢問老先生是那一年的皇榜?”

賈代儒愣了下。這是在問是那一科的進士。他不是進士。

賈環拱拱手,譏誚的道:“原來老先生還沒有登過皇榜。那麼,請問老先生是哪一年的桂榜?”

賈代儒沉默著。他也不是舉人。

賈環繼續問:“那再請問老先生在何處治學?”

賈代儒臉上很有點掛不住。賈環在問他是不是秀才。秀才都要在縣學、府學、南北兩京國子監中掛名。

賈環冷笑道:“在下授業恩師是舉人,山長是兩榜進士。授課先生俱是一時俊傑,謙謙君子。不是生貢,就是稟生。閣下連生員都不是,有何資格評論在下的學問?大言不慚!恬不知恥。”

賈代儒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手指著賈環,氣的渾身直哆嗦,半天說不出話來。

幾名族老都有點看不過去。賈代儒一輩子到頭都隻是個童生。賈環這是罵人揭短。但他們卻無法說什麼。賈環的話難聽,但道理很正。功名是硬道理。

賈赦笑嗬嗬的看賈環噴人。熟悉的語調,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可惜,賈環始終不肯和他一條心。否則,賈府儘在掌握中。

賈璉笑著搖頭。合著你們今天才見識環哥兒的嘴炮功夫?鳳姐兒那麼厲害的人都給他罵得敗退。你們能行?他今天本來是收著的,偏給你們惹出來。

賈環把賈代儒堵回去,轉身就離開了外書房。這裡的事情算是了結。給賈珍多祭拜幾次,幫著寧國府迎來送往都是小事情。

他在回書院之前,要讓賈政把斷絕父子關係的話收回去。不然,麻煩無窮。他的後路還沒布置好,暫時還要用賈環這個身份一段時間。

賈環心情不爽的出了外書房。外麵的小廝都是打起精神看著他。十幾道目光落在賈環身上。剛才政老爺氣惱的走了。不知道裡麵發生了什麼事。吃瓜群眾很關心。

錢槐上前,“三爺!”

賈環沉著臉點點頭,帶著錢槐出了外書房的院落,這時,壽兒急匆匆的跑歸來,向賈環傳話,“三爺,府裡的老祖宗傳你進去回話。”

賈母召見。

賈環眉頭挑了下。

……

……

賈珍的喪事,大小事情極其紛雜。外麵的事情,由賈蓉、賈璉、賈薔等人幫著料理。府內的事情,則是賈珍的填房、遺孀尤氏料理。兒媳婦秦可卿輔助。

紅樓原書中第六十三回,賈珍的父親賈敬吞金丹去世,他的喪事就是尤氏一手料理,打理的井井有條。標題名叫:死金丹獨豔理親喪。“獨豔”,這個評價是相當高的。

一般紅學觀點都認為:尤氏的管理水平和鳳姐是不差上下。隻是,賈珍在的時候,她因為身份、地位問題,不大管事。

秦可卿的評價中亦有:治家之才。這從她死後托夢,叮囑王熙鳳買祭田給賈府留退路,可以略窺一二。

寧國府的內事由尤氏和秦可卿掌管,賈環一進垂花門內就感覺到明顯的不同。作為一名優秀的管理者,他對各司其職,效率,執行力這些東西很敏感。

賈環回府的事情,向來是賈府裡的大事。更彆說他這一回搞出大事來。上午時分,晴雯和如意一進賈府,賈府裡就知道賈環回來了。而寧國府這邊的消息要略晚些。

賈環進了垂花門,鴛鴦守在門口,帶著他往裡麵賈母所在的小廳而去。

正在府內的一處偏廳中處理事情的秦可卿隨即得到寶珠的彙報,當即將回事的張才家的打發出去,沉下心細細的想了一回,白膩溫柔的臉蛋上浮起一抹愁緒。輕聲道:“寶珠,我們趕緊過去看看。”

環叔有麻煩了。

她的公公賈珍在老太太麵前不受待見。老太太不大可能為這事責罵環叔。但她知道去年年底,賈環告狀讓寶玉挨打的事情。她兄弟秦鐘也牽扯在這件事中。

老祖宗怕是要借題發揮。

第146章 寧國府內的第二關

秦可卿帶著寶珠急匆匆的出了位於寧國府西路的偏廳,往中路正房大院而去時,賈環和鴛鴦正穿過寧國府內甬道、穿堂、抄手遊廊,從垂花門往中路而去。

從春秋至漢代,士大夫的住宅都是嚴格的按照禮製布局。生活起居稱堂,寢臥之處稱為室。明清時期流行的四合院在布局上深受其影響。

賈環從外書房不遠處的垂花門進入寧國府的內府,跟著鴛鴦要去的就是中路的正房大院。賈珍和尤氏的住處。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都在那裡。

賈環自去年端午節和鴛鴦見了一麵,有一年時間沒見她。再見時,發現她似乎又多了幾分女孩子的美麗。比賈環腦海裡的87版紅樓的金鴛鴦還要美麗上幾分。穿著淡青色的對襟褂子,身姿高挑,肌膚白膩。她今年差不多有十六七歲吧。

賈環和鴛鴦的關係不錯,問道:“鴛鴦姐姐,老太太要見我,是要說什麼事情?”

賈環這是明知故問。賈母找他什麼事情,他心裡有數。

鴛鴦讓隨行的兩個小丫鬟在前麵帶路,放緩腳步,輕聲道:“三爺,寶二爺在年後養了一個月。你仔細些呢。老太太正在氣頭上。”

能有什麼事啊?

三爺在去年春節前告狀,說寶玉和秦鐘兩個有染,這不利於子嗣,挑唆著老爺將寶玉打了一頓。老太太心裡一直有火氣。恰巧三爺近日要回來祭拜珍大爺。今天正好趕上。

她雖則是站在老太太的立場上,但是三爺和寶二爺的事情,她現在可不會攙和。教訓還不深刻麼?襲人現在每晚得空,還辛苦的幫三爺做鞋子。寶玉要三爺的大丫鬟晴雯一事,確實做的不對。

再一個,她現在和三爺的關係還不錯。透漏些消息,並不損傷老太太什麼。

賈環就點點頭。他心中隻是猜測,有鴛鴦的話,那就可以確定。心裡立時有些譜。

鴛鴦抿嘴笑了下,道:“三爺,你和珍大爺這事,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是賈母的大丫鬟。關於東府珍大爺是怎麼死的,她自是知道內情:是三爺送了補藥升龍培元丹給珍大爺。藥是好藥。太醫院都給了定論。偏偏珍大爺當那種藥吃,結果一命嗚呼。

當然,就她估計,三爺八成是故意的,算著珍大爺好色如命。三爺明說了禁忌,珍大爺自己吃藥吃死了,這事怪不到三爺頭上去,又沒瞞著他。

珍大爺要搶三爺在東莊鎮的生意,這做的太過。賈府內,像她這樣知道緣故、內情的,持中立立場的很多。她是覺得,三爺十歲的年紀就把心思用在搜羅那些藥物上,實在是有點怪異。太早熟。

賈環心思何其的敏銳,一聽鴛鴦的話頭,就知道她的立場,微微一笑,說:“謝謝鴛鴦姐姐理解我的苦衷。”

鴛鴦是聰明人。他剛才在族老麵前說他是被逼得討好賈珍那種鬼話,就不用拿出來說了。不過,鴛鴦估計隻知道內情,而不知道內幕。知道內幕的話,現在多半會有些敬畏他。

內情和內幕,隔了一些細節。這些細節組合起來,就是人性的放大器。另外還有一些猜測,這屬於自由心證的範疇。歸納起來,內情和內幕的區彆在於,他在這件事中的主觀性占比是多少。

賈環對弄死賈珍,沒有心理負擔。

倒不是說賈珍是壞人,所以他心安理得的乾掉賈珍。而是,因為賈珍要侵奪他的核心利益。他有足夠的意誌和勇氣來保護他自己的核心利益。而事實證明,賈珍得寸進尺,欲壑難填。他的決定沒有錯。

賈環和鴛鴦邊說邊走,抵達小廳外。

……

……

寧國府正中的正房大院中偏左的一處小廳中,窗明幾亮。

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王熙鳳、尤氏幾人坐著喝茶,丫鬟、婆子們環伺。計有:琥珀、翡翠,杏兒,金釧兒、彩雲,平兒、豐兒,銀蝶兒。

廳中氣氛沉悶。居中而坐的賈母沉著臉。她滿頭銀發,穿著暗金色的袍服,帶著褐色的抹額,很富態的一個老婦人。

賈母不是在為賈環送補藥給賈珍致其死亡的事情生氣。她知道些賈珍素日胡鬨的事情,並不喜歡這個孫輩的賈家族長。吃補藥吃死了,也是有緣故,不能全怪賈環。

她也不為賈珍死亡,賈府的聲勢有所衰退生氣。賈府如今的權勢早就不比從前。她經曆過賈府最輝煌的階段,心裡很清楚。

賈府當前權勢的根基除了寧榮二府的舊友、老關係的人情往來外,主要還是靠王家王子騰的支持。賈珍一個空頭三品爵的將軍,在五軍都督府沒有實權,影響不到賈家的根基。

她是在為賈環竟然敢唆使他父親打寶玉而生氣。寶玉是她的命根子。今天,她非得要賈環這個庶孫好看。

她這個庶孫名滿京城,九歲就是童生,雖則沒有進學,稱一句少年才俊並不為過。但他是心態不正,總想著和寶玉爭長短。寶玉是他的兄長,要敬著。他倒好,竟然去告狀,害的寶玉挨打。

簡直是豈有此理!

鴛鴦和賈環走小廳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賈環身上。壓抑的氣氛仿佛是繃到極點。賈環就是承受壓力的那個點。

賈環頭戴黑色四方平定巾,身穿淺藍色直裰,一副標準的書生打扮,躬身分彆向賈母、王夫人行禮:“孫兒見過老祖宗。”,“兒子見過母親。”

他是不願意跪的,能免則免。

賈母的“鬥爭水平”自然是比賈政要高超,冷著臉不理賈環,轉臉對尤氏道:“我早說過你,要勸著珍哥兒,不能由著他胡來。現在好了,吃補藥吃死了。不可笑?府裡還要壓下來,不敢讓人到處說,怕壞了他的名聲。”

尤氏盤著牡丹發髻,穿著白色的孝服,三十多歲的美婦。這時,給賈環牽連的受無妄之災,站起來,低頭垂手,不敢言語。

她作為賈珍的填房,一貫是不管事,也無法違逆賈珍。在賈母麵前也沒有麵子。此刻,被充當道具,指桑罵槐,心情很有點複雜。

她知道賈珍死去的內情。

要說對賈環有多麼恨,倒也不見得。她和賈珍的夫妻感情一般。但要說不恨,那也不對。賈珍在,她衣食無憂,一輩子都有著落。賈珍不在,襲爵的賈蓉又不是她親兒子,沒個依靠,她後半生怎麼辦?

彆看她此時治喪時,大權在握。但夫死隨子,等喪事完,寧國府內的大權,於情於理都要還給秦氏。

據說秦氏和賈蓉的關係現在很糟糕,有賈珍、寶珠、瑞珠的原因在裡麵。但是,女人最終不依靠男人怎麼活?秦氏遲早會原諒賈蓉。

賈母指桑罵槐的罵尤氏,實則是在罵賈環。

尤氏站著,不出聲辯駁。

賈環亦是不出聲。若是挨一頓罵就能把手尾處理乾淨,那他是賺大了。今天到寧國府來祭拜賈珍,賈薔那點刁難算是開胃菜。剛才在外書房是第一道考驗。

他有賈赦的支持,賈家族老這一關算是過了。但是賈政那裡,還有問題。賈政指責他冠禮不通知家裡,不過是找個由頭發火,實則還是心中對他的不滿的總爆發。是和他拉清單,算總賬。

現在,這裡是第二關。他作為賈府裡的庶子。祖母、嫡母,對他是有處置權的。

賈母罵了一回,累的氣喘籲籲,接過鴛鴦遞來的茶碗喝了一口,說道:“環哥兒,你彆在我麵前裝無辜。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送補藥給你珍大哥就沒安著好心。”

賈環不答,隻是低著頭挨罵。

賈母懶得再和賈環廢話,她心裡成見很深。不是罵幾句就能消得了氣,吩咐道:“去把他老子找來。我是管不了的,叫他老子來管。”

當即,琥珀就帶著人出去找賈政進來。

王夫人穿著石青色的對襟褂子,麵貌、年紀比尤氏大得多,一幅貴夫人裝扮。此刻臉色平靜。

她知道老太太的心思。多半是要叫老爺痛打賈環一頓,才肯消氣。但是在心裡,不管老太太多麼不待見賈環,始終還是拿他當賈府的子弟看。隻要賈環有本事,老太太不會攔他上進的路。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來。

但是,她心裡有更多的想法。一勞永逸,輕省點不好?現在是個好機會。

王夫人對賈母道:“老太太也不要太氣著。我養了這麼個兒子。這些天,心中也是五內俱焚。對不起他珍大哥。他大伯早前說環哥兒是賈府裡的讀書種子,他去年竟然沒下考場。可知這話是不準的。我想,他珍大哥的死,死的太蹊蹺。公開的話且不說。府裡私下,我認為要好好的查一查。到底怎麼回事?若是環哥兒的責任,一定要嚴懲。”

王夫人說完,賈母沒有表態。廳中一陣沉寂。

很多人心裡都明白太太說的是什麼意思。若是要查環三爺,環三爺是說不清的。而嚴懲,八成是逐出府,從族譜除名。據說,前些天,族老們就是這麼商量的。

這是非常嚴厲的表態。

顯然,繼賈政之後,王夫人也要和賈環拉清單、算總賬,發起致命一擊。

第147章 成本問題

賈環低著頭,不說話,心裡歎口氣。寶玉在賈府的地位就是高啊!他挑動賈政打寶玉,出了一口惡氣,但同時將王夫人、賈母得罪的很深。

賈母這架勢怕是要讓賈政把他痛打一頓才心裡暢快、舒服。而王夫人則是抓住時機,痛下殺手,打算將他趕出賈府。這自然是再也威脅不到寶玉的地位。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麼?從根子上來說,還是因為他的社會地位太低。去年沒能成為秀才,到現在還是個小童生。給人揉捏的成本太低。

至於名滿京城,相信王夫人、賈母這樣精通權利鬥爭的人不會被唬住。名氣和實力不是一回事。

但凡對官場有所了解的人都明白,越是和領導關係的密切,越是低調。那些被宣揚開的消息,反倒多半是虛假。屬於扯虎皮。

賈環暗中捏了下他衣袖裡山長張安博的名帖。他手裡是有張真虎皮。

賈母不表態。她並沒有驅逐賈環的想法。賈環隻要還姓賈,就和賈府脫不了關係。他日後真有本事冒出頭,賈府就可以受益。

王夫人以目示王熙鳳。示意她這個侄女幫腔。

王熙鳳穿著珊瑚紅的褂子,身姿修長豐盈,微微向後倚坐在椅子上,略顯的她酥胸豐盈挺拔,很有美少婦的風韻,明媚動人。這時,見王夫人看過來,立即坐正,低頭喝茶不語。

開玩笑!她可是知道珍大哥死亡內幕的人。看到賈環,心裡就幽幽的冒涼氣,全力戒備,還當先鋒去得罪賈環,她得有多傻?

隻要她還是璉二爺的妻子,她姑媽就換不了她。

王夫人心裡浮起深深的惱怒。鳳姐兒怎麼回事?在這樣關鍵的時候竟然不肯幫腔說話?以鳳姐兒的嘴皮子,要說服老太太把賈環驅逐不難。

王夫人看了一眼尤氏。這是幫賈珍報仇的機會。尤氏難道心裡沒點想法,借此撈足下半輩子在寧國府過活的資本?

尤氏剛站著給賈母罵了一通,剛坐下來,見王夫人看過來,亦是低下頭喝茶。她的性格,並非王夫人那樣的強人性格。她並沒有鬨大、追究賈環的意思。

尤氏性格中的軟弱,主要表現在幾個方麵。

其一,賈珍在寧國府裡不管怎麼鬨,她是不敢管的。其二,書中第六十五回,賈珍同意賈璉偷娶尤二姐,她是不同意的。但僅限於此。其三,書中第七十五回,賈珍以射箭為名,在家裡聚眾賭博,尤氏不僅不勸,還偷偷的去看。

其人的性情,由此可見。

她的身份和邢夫人一樣。都是填房,都沒有子女。但她不是一味奉承賈赦的邢夫人,知道反對,但不會強勸。她有管理才能,但又和鳳姐不同。這便是東府的珍大奶奶,尤氏。

王夫人一看尤氏的反應,心裡的怒氣湧起來。很有點“哀其不幸,恨其不爭”的意思。

坐在王夫人身邊的邢夫人嘴角帶著一抹笑意。王氏這個臉可是丟大了。提個建議出來:老太太不應,鳳辣子不應,尤氏不應。嘿,她自然也是不應的。

賈赦早就交代過邢夫人,不許說賈環的壞話。他對他的夫人是個什麼鬥爭水平很了解。就沒吩咐幫賈環說好話這種高難度的任務。

局麵就這麼詭異的僵持著,安靜著。

賈環固然隻是一個童生,但是他在賈府裡鬥爭出來的地位、威名都是還在的!腰板不硬的人,不敢對他吆喝。

眾人都在等待著賈政進來。

……

……

話分兩頭說。賈政從寧國府氣衝衝的外書房出來,帶著長隨李十兒等人返回榮國府。到了府內,一個人到小書房夢坡齋中獨坐,將長隨都留在外麵候著。

書中布置的雅致,有書架、書桌,床榻。賈政坐在書桌後,想著兒子的事情,心中悲憤難言。

賈珠是好孩子,早早的進學,最適合承接他的衣缽、家業,可惜早逝。

寶玉容貌俊逸、又生的聰明,深得老太太、太太的喜歡,但這讓他越發的難以管教。一有事,就護著。寶玉就沒有好好的用心讀書。整天說些奇談怪論。算是歲數還小,他也不下定論。但心裡終究是懸著的。

庶子賈環,前幾年除夕時做了首好詩,就像開竅一樣。讀書聰明、上進,肯吃苦,現在更是名滿京城。有詩名、有神童之名,有才能之名。賈府素來和都察院有來往。齊右都禦使的稱讚,他亦是聽過。

但就是這麼個出色的兒子,今天把他氣個半死。他權當沒有這個兒子。

第一,這個孽子,眼裡何嘗有他這個父親?說一句,他要頂兩句回來。算算有多少回在人前頂嘴、質問、反駁?令他毫無做父親的臉麵。簡直是混賬之極。

第二,這個孽障,年紀越大,越發的驕狂。當他不知道,怎麼和賈珍起的衝突?不就是因為賈珍提議裁掉他在府裡的用度“敲打”他嗎?才有後麵一係列的事情。他送藥就沒安好心。簡直是膽大妄為,張狂至極。

這樣搞,日後誰敢管他?誰能管他?說他日後弑君殺父是誇張了些,但以他現在展露出來的能力、性格,招惹大麻煩、敗壞門風的事,日後肯定是會有。這樣的兒子,他寧願沒有養過。早點丟開手,大家都清淨。免得讓賈府都給他陪葬。

賈政想著自己如今快五十的年紀,後繼無人,心中悲苦,幾乎要落淚。他日後又何麵目去見祖宗。

正悲傷著,外麵的小廝來回,說賈母找他。當即坐馬車進寧國府,到正房大院的小廳中。

……

……

賈政進來時,小廳中沉寂的氣氛微微一鬆。剛才大氣不敢喘的丫鬟們現在都敢喘口氣。因為所有的壓力和焦點都會轉移到當事人,賈環身上。

此時,秦可卿帶著寶珠已經到場。她坐在尤氏的下首。身姿纖巧、窈窕。穿著白色的孝服,俏麗無端。氣質中又帶著美人的嬌媚。國色天姿。

秦可卿白膩、圓潤的臉蛋上神情平靜。但實則,她心中已經是憂心如焚。可這樣緊張的態勢下,她能說什麼?怎麼幫環叔?這裡就屬她的輩分最小,地位最低。

賈政走進來,看到低頭站著的賈環,冷哼一聲,向賈母行禮,“兒子見過母親。不知道母親叫兒子來有什麼事情?”

賈母用力的頓了下她手邊的拐杖,怒聲道:“你說什麼事情?你養的好兒子!我是管不了的。你父親當年是怎麼管教你們的。你帶回去好好管教一番罷。”

賈政道:“母親不必生氣。我已經與這孽子恩斷義絕。不做他父親。管教是管教不了。讓他自己去吧。”

賈母就是一愣。她沒想將賈環趕出賈家啊!她是想要賈政把賈環打一頓,好為她的好孫兒寶玉出氣。

賈政看賈環一眼,語氣蕭瑟、淡漠的道:“你還站在這裡乾什麼?你走吧。從今往後,我沒你這個兒子。”

賈環並不為賈政的語氣所動。他從進來開始,除了打招呼,一直都沒有說話。現在,賈母也將賈政叫來,是時候攤牌了!

他心中已經醞釀好處理方案。

賈環沉著的向賈政躬身行禮,說道:“父親要管教兒子,兒子如何敢不領?但斷絕父子關係這樣的話,兒子受不起,懇請父親收回。”

他這麼說,是表明他的態度。

賈政冷笑道:“你有什麼受不起的?事到如今,你也彆說什麼乖巧話,我心意已決。有你這樣的兒子,是我消受不起!”語氣憤懣。

賈政的話說的很死。但賈環心裡並不畏懼。即便是賈政要給他扣一個不孝子的帽子,並且他也還要用賈環這個身份一段時間。那又如何?他怎麼可能被賈政這個泥菩薩給唬住?

當即,賈環不再理會賈政,轉而麵向賈母,朗聲說道:“老祖宗、父親要責罰,孫兒甘願領受。不敢有怨言。但珍大哥的死,孫兒不敢應承責任。當天喝酒、送藥之時,璉二哥,馮紫英,公孫師兄、蓉哥兒都在場。我也再三向珍大哥說明、強調服藥的禁忌。這個情況,我剛才已經向族中的長輩們說明。”

賈環的意思很清楚:當天在場的證人眾多,你們要拿賈珍這事給我扣帽子,也要問我答不答應?

賈母看似渾濁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精光。賈環的話,軟中帶硬。此時,她也恍然的記起來,她還沒問外麵什麼情況。

賈環仿佛沒有看到賈母的神情,接著道:“珍大哥如何侵奪孫兒在東莊鎮的作坊、店鋪,這些事,孫兒覺得不必再提。隻是懇請老祖宗讓父親收回成命。若是背上不孝的名聲,孫兒如何在外麵立足?”

賈母的臉色頓時就沉下來。賈環在和她談條件。她是老於世故的人精,豈能聽不懂賈環的潛台詞?

你要是讓我背著不孝的名聲,那賈珍的名聲,你就彆想要。兄長侵奪兄弟的資產,最終鬨出一死一不孝的事情,傳出去看你賈家還有什麼臉麵?

王熙鳳垂著眼臉喝茶。環老三還是那樣的厲害。想要通過老太太逼著老爺收回話。但,有個問題,要壞賈家的名聲,誰會幫你傳出黑材料?

下人私下裡嚼舌頭,幾個秀才嗡嗡,能動搖得了賈府這樣的百年世族的根基?

王熙鳳為賈環的策略叫好,但心裡還是不看好他今天能過關。因為,以她對老太太的熟悉,估計老太太現在心情很不好,要發飆。

第148章 真正的底牌

王熙鳳看得出來的問題,尤氏、秦可卿這兩個聰明的女人自然也看得出來。但兩人的心情各不相同。

尤氏一聽賈環的話頭,心都提到嗓子眼。環哥兒的腦子有多麼聰明、厲害,她兩年前在西府裡親眼見過。既然環哥兒有把握拿出來交換,隻怕還知道些老爺(賈珍)彆的事情。比如:和二姐、三姐的事,甚至和秦氏的事,他都有可能知道。

魚死網破的話,這要是抖出來,老爺的名聲絕對會被毀掉。

尤氏當即就想出聲懇求,但看到賈母、賈政的臉都是板著,醞釀著情緒風暴,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秦可卿的心情則是緊張難言。心臟仿佛給一隻大手緊緊攥著,幾乎要讓她喘不過氣來。她不是擔心環叔將公公賈珍想要偷她的事情說出來。而是環叔這樣說,隻怕會激怒老太太!他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和老太太談條件,怎麼看都像是挑釁?

坐在小廳右側椅子上的邢夫人沒有看出場麵中的奧妙,她隻看到賈環提出交換條件這一層。心裡還叫了一聲“好”。

而王夫人自是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哂笑一聲:賈環這是自尋死路。老太太活了六七十年,她能受你這個小孩的“撩撥”?黑材料,也要能傳得出去才有用。

賈環自然很清楚的知道,如果撕破臉,賈母有能力分分鐘教他做人。在龐大的賈府權勢麵前,他還有些渺小。但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從袖袋裡拿出山長張安博的名帖,雙手呈上,“孫兒在書院讀書,有幸跟隨山長學習春秋。這是山長的名帖。”

師生關係,曆來是文官係統中最為牢固的關係。儒家講的就是:天地君親師。

賈母深深的看賈環一眼。賈環的山長是一名老牌進士,她有所耳聞。但,這還不夠。不足以平息她對賈環挑釁她的怒氣。

到目前為止,她依舊視賈環為賈家的一員。這種有潛力的孫輩,她不可能趕出賈家。他隻要還姓賈,將來就脫離不了賈家的痕跡。但,她要以長輩的身份嚴懲、教訓他。

賈政的消息比深居在內宅中的賈母靈通,本來還醞釀著怒火的神情微變。京師名儒張安博,此時是都察院左僉都禦史(正四品),任順天巡撫,是朝廷重臣。他這個庶子竟然是張安博的弟子。這又如何不讓他吃驚?

鴛鴦上前去將名帖拿過來,轉交給賈政。賈政看了一眼就知道是真的,對賈母回道:“是順天巡撫、都察院左僉都禦史的帖子。”

賈母出身權貴世家史家,對本朝的官名,大小,地位還是有了解的。沉著的臉頓時就有點僵硬。一口氣堵在喉嚨裡,然後降下去。

賈府的權勢自是不怕順天巡撫。但一個正四品,穿紅袍的文官,朝廷重臣,如果開口說賈珍的壞話,賈珍的名聲肯定是毀掉。她得承認,賈環剛才不是挑釁,確實有資格和她談一談條件。

王熙鳳對賈母多熟悉,立即就知道賈環贏了。成功的將老太太的怒氣給堵住。並且,小落了下老太太的臉麵。

王熙鳳微微瞪著丹鳳眼睛看賈環,驚訝無比。賈環手裡竟然藏著這張底牌!好小子!今天又要脫身了。幸好,她這次沒有當先鋒。

賈環背後有三個人幫他吹過名氣。都察院的二把手齊右都禦使(正二品)說:聞名天下之日不遠!北直隸沙提學(正四品):英資少年,雛鳳清聲。皇室的遠親,京城中的富貴閒人龍江先生,他幫賈環吹噓詩名。

但吹噓名氣,不代表會幫賈環擔責任,抗事情。她估摸著老太太、太太、老爺心裡都有數。然而,誰有能想到,他既然得到其山長,一個巡撫的賞識。拿到名帖,這是鼎力支持的態度。

尤氏心裡念聲佛:這下好了。環哥兒拿出這張夠份量的名帖,問題自然迎刃而解。她不用擔心丈夫死後的名聲受損問題。

坐在尤氏下首的秦可卿情緒一下子放空,心中長長的出口氣,渾身都有點發軟。偏偏臉上還要保持淡然的神情,真讓她難受。環叔果然厲害!做事情,滴水不漏。這下,應該沒問題了。

賈環並不知道廳中各人的心理活動,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將要說話的話說完。然後等待賈母的裁決。他有七八的把握,賈母會讓賈政把說出來的話收回去。

因為,他的交換條件中,明確的說了:打,隨你打;但彆我扣帽子,也彆壞我的名聲。

他對賈母的鬥爭策略,並非一味的剛強,而是軟中帶硬,柔中帶剛,鬥而不破。其實,他從賈母的話中,大約也能推測的出賈母對他的態度:並沒有要將他趕出賈府的意思。

從某種程度來說,他這番話,其實給了賈母一個台階下。可以堵住賈政的嘴。賈政總不能說不管賈珍的名聲吧?

賈母臉色僵硬了一會,緩緩的開口問道:“政兒,你們在外麵怎麼商議的?”

賈政見賈母問,就將情況說了一遍。

族老們都認可賈環的說法。最主要的還是他大哥賈赦認可賈環的說法。處罰很輕。隻有兩個要求,第一,多給賈珍祭拜幾次。第二,幫寧國府迎來送往,儘賈府子弟的義務。

然而,賈政心中還有餘怒,說道:“母親,他珍大哥的事情就不必說。這個孽子行冠禮,這麼大的事情,我這個做父親的竟然不知道。他何曾拿我當他的父親?這樣的兒子我不要也罷。”

他不肯低頭。

賈母沉默不語。廳中眾人微微響起一陣嘩然的聲音。所有人這才明白賈政發飆的緣由。

鴛鴦的眼睛偷偷的看賈環一眼,心裡無語:三爺,你這是作死呢!你平時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賈環心中平靜,這是他的一個失誤。但也沒有上升到目無父親的地步。難道賈政還準備了為他賜表字嗎?估計賈政想都沒想過這事。

他隻是行個冠禮,又不是在外麵偷娶了小妾什麼的。賈政不過是找由頭,拉清單、算總賬,發泄心中對他的不滿而已。

賈環向賈政行禮道:“兒子這事有做的不對的地方,請父親責罰。”

賈政鐵青著臉不理賈環。

“嘖!嘖!”王熙鳳心裡感歎兩聲,賈環這句軟話放出來,簡直又是給老太太送台階。好水平!珍大哥死後的名聲對賈府而言,是個麵子問題。要說多重要也不見得。但相比較之下,肯定比政老爺的一時怒氣要重要。

秦可卿臉色越發的平和、溫柔,借著喝茶掩蓋她的情緒。她是希望環叔脫險的。背個不孝子的名聲,彆人怎麼看環叔?肯定不行呢。

但這時,賈政進來後一直沒說話的王夫人淡淡的道:“環哥兒,你既然眼裡沒有你父親,怕也沒有我這個母親,就此斷了關係也好。至於,你說你珍大哥的名聲,我看你那個藥,還是要好好查。或是有毒也未可知。”

小廳原本稍稍緩和的氣氛頓時又重新緊張起來。琥珀、翡翠,杏兒,金釧兒、彩雲,平兒、豐兒,銀蝶兒等人收著氣息。不敢再出聲。賈母、邢夫人、賈政、尤氏、秦可卿各自想法不同。

王夫人的話是在威脅、恐嚇賈環。如果要魚死網破,那你就做好被入罪的準備。背著不孝子的名聲,還是可以活著。被入了罪,進了監獄,你自己想想。

王夫人拿死亡威脅他啊!賈環隻想說兩個字:嗬嗬。

紅樓原書中,寫明王夫人害死的人有兩個:金釧兒、晴雯。林黛玉的死,邏輯上和她脫不了乾係。心黑手毒。但他又豈會被王夫人嚇住?

像王夫人這種生活在內宅的婦人,搞宅鬥、搞陰謀是一把好手。但她懂什麼叫死亡?

賈環當即轉過身,先向王夫人行禮,再直視著王夫人的眼睛,說道:“母親,我聽聞薛蟠大哥來京之前在金陵喝令隨從打死了人,搶到了現在跟著薛姨媽的丫鬟香菱。不知道舅舅願不願意就這件事和我的老師在朝堂上說一說?”

賈環突然扯起薛蟠,並非是和王夫人繞彎子。

在所有的官宦家庭中,所有的資源都要為官麵上的扛鼎人物服務。比如:商業金錢、子女聯姻等等。王夫人有膽量為驅逐他這個庶子的小事,給王子騰帶去一個政敵?

賈環確定她不敢。

她隻是王子騰的妹妹,不具備資格,為王子騰選擇政壇上誰可以作為敵人,誰可以作為朋友。

王夫人看著賈環,心裡湧起一陣惱怒,垂下眼簾,不和賈環對視。她不可能擅自給兄長樹立一個四品文官的對手。誰都知道文官都是有關係網的。不是一個人。她需要回去和兄長商量商量。

賈環將王夫人給噴回去之後,不再說話,等著賈母決斷。台階他已經給賈母搭好。

賈母心裡權衡了一下,對賈政道:“你都聽到了。你兒子厲害的很呐!斷絕父子關係的話就不要提了,帶回去好好管教!”說著,陰著臉,帶著鴛鴦、湖泊、翡翠等人離開。

滿屋子的夫人、丫鬟起身跟著相送。頓時,屋中清掃一空。就剩下賈政和賈環兩人。

賈政迫於賈母的命令收回他的話,但是賈母臨走前暗示他狠狠的打賈環一頓,他卻是沒什麼興趣。他打寶玉,是愛之深、責之切。他心裡不拿賈環當他兒子,那有興趣打他?

賈政看了賈環一眼,“你自己好自為之吧。”拂袖離開。他心情很抑鬱,說出去的狠話給逼著收回來,誰能不抑鬱?

看著賈政消失的背影,賈環輕輕的歎口氣,坐到一把椅子中休息會。心累。他這早上經曆了多少事情?剛才和賈母、賈政、王夫人鬥一回,真是費腦子。

說到底,他弄死賈珍,管你們這些人屁事?一個個都在借題發揮。山長這個靠山、底牌丟出來,這幫宅鬥達人,應該會消停會。

所有這一切的根源,還是他的社會地位太低。他要儘快拿到舉人功名。否則,在賈府的處境始終處於一種讓人很不爽、很彆扭的情況中。

兩關闖過。接下來,該是收獲時間了。

第149章 反應、待遇

送走氣咻咻的老太太,一臉不得要領的邢夫人,心事重重沉著臉的王夫人等人,尤氏和秦可卿兩人帶著丫鬟們重新回到寧國府的內宅中。

夏季的陽光炙熱,而花園、回廊、院落中陰涼、幽靜。將近中午的飯點,尤氏吩咐道:“環哥兒要留下來幫忙。他如今在西府裡也沒個住處。你安排下吧。”

秦氏剛才的反應,她坐得近,可是看得清楚。秦氏得了賈環的計劃,從府裡出逃到香山上的棲霞觀,為賈環擔憂倒也正常。

秦可卿嘴角輕輕的笑意泛出來,溫柔的道:“嗯。”她心中在為環叔過關感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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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賈環處罰的結果,在很短的時間傳遍寧、榮二府。圍繞在賈環身上的爭議消失。這個結果其實就是下了定論:他送藥給賈珍的責任不大。

賈府中,正在屋裡裝病,拉著進來問候的如意問東問西的趙姨娘忍不住長長的鬆一口氣,罵道:“環哥兒那個蛆心的孽障,出去了就不知道回來看老娘。”

年前寶玉給環哥兒告狀被老爺打了一頓。她這幾個月給害的時不時的裝病,避免給老太太、太太罵。不過,她看到寶玉挨打心裡很快意。

小鵲、小吉祥、如意三個丫鬟都是笑。姨奶奶就是這個德性。不高興了罵,高興了還是要罵。

趙姨娘吩咐道:“小鵲,中午去廚房裡要壺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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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房中,探春正在仔細的問晴雯東莊鎮的情況,賈環的情況。賈環將她的信壓了好幾個月。一直沒回信。直到珍大哥出事,她恍然明白她這個三弟弟的苦心。

翠墨快步進來,笑吟吟的道:“姑娘……”將賈環被處罰的消息說了一遍。

晴雯俏麗的笑起來。她知道三爺會沒事。但聽到具體的消息還是高興。而三姑娘聽到翠墨帶回來的消息後,笑容燦爛,明麗無端。

探春笑著道:“晴雯,你中午彆走,就在我這屋裡跟著侍書、翠墨她們一起吃飯,我下午還要問你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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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房中,清香嫋嫋,微風習習。寶玉在黛玉的房中和她玩耍。紫鵑從外麵進來,笑道:“姑娘,二爺,外麵傳了環三爺的消息進來,要不要聽?”

林黛玉知道她這個大丫鬟素來敬服環哥兒,抿嘴輕笑,“這要問寶二爺呢!”

寶玉自是答應下來,聽紫鵑說完處罰,嘲諷的道:“我就知道是這個結果。他的手段多高明。”隨即,又將話題轉移道:“妹妹中午要吃什麼?”

他是很聰明的人,知道賈珍多半是被賈環設計了。心裡有些陰影。幸好林妹妹解開他的心結,“你日後隻不吃他的東西,又怕什麼?府裡的廚子敢聽他的話?他真要那心思,老祖宗、老爺、太太豈會不管?”

林黛玉輕笑,明媚多姿。這件事,她是中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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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香院中。薛姨媽正慌忙的攔著不知道從哪裡吃酒回來聽到消息的薛蟠。

薛蟠晃著大腦袋,抓起一根門閂叫嚷道:“我喝令打死人又怎麼了?我送給他抓。他環哥兒有本事動我試試。”

薛姨媽罵道:“作死的孽障。他和你姨媽說話,乾你什麼事?惹到你哪根筋上?”

她這個兒子是真蠢。賈環和她姐姐的話,是互相威脅,最終不會有事。而一旦有事,她兒子作為當事人,能落得好?偏他還要叫嚷、大鬨。

薛寶釵在一旁勸著母親。

……

……

賈府裡得事情,賈環並不知道,在小廳裡坐著休息了好一會。秦可卿的大丫鬟寶珠帶著兩個小丫鬟找過來。

寶珠向賈環行福禮,心中的感激自然的溢到臉上,笑著問道:“三爺,你的午飯在那裡擺呢?另外奶奶讓我問三爺喜歡什麼樣的屋子。她好安排三爺的住處。”

賈環微怔了下,隨即笑笑,道:“住處,安排清淨點吧。午飯隨便對付一口。我睡個午覺再去外麵幫襯。”

秦可卿在道觀裡隻是個普通女冠,沒什麼地位,可回到寧國府就算是女主人。他也不矯情,享受秦可卿提供的生活便利。至於,幫賈蓉迎來送往,他並不熱心。他另有盤算。

寶珠出去回了話,過了一會,領著賈環到寧國府東側的一間小院。小院過一個長甬道就可以出垂花門,去外麵做事。院落裡的花園精致優雅,儘顯昔日國公府的氣派。

寶珠指揮七八個丫鬟們鋪床、布置帷帳,焚香灑掃。等收拾出來後,給賈環在小院正廳的八仙桌上擺飯。

四盤精美的菜肴:燕窩火熏煨豆腐、雞髓筍、風醃果子狸、酒釀清蒸鴨子。米飯是紅米。又有米粥一碗,配椒油蓴齏醬。

紅米是禦田胭脂米的彆稱。煮熟後色紅如胭脂,有香氣,味腴粒長。為內膳所用。

風醃果子狸是一道名菜。《隨園食單》中說:“果子狸鮮者難得。其醃乾者,用蜜酒釀蒸熟,快刀切片上桌,泔水泡一日,去儘鹽穢,較火腿覺嫩而肥。”

雞髓筍的做法是:用雞之骨架敲碎吊湯,入鞭尖筍加調味燒成。這是江南人的吃法。

酒釀清蒸鴨子,是賈府裡常常食用的風味。紅樓書中第六十二回,廚娘柳嫂為討好芳官,送了這道菜。

椒油蓴齏醬,椒油就是花椒油。這道菜的製作方法是取蓴菜洗淨,沸水焯掉,細切末,加花椒油、醬、醋等調味品煎成醬。這是江南風味素菜。

菜肴不在多,而是在其折射出來,浸潤著富貴氣的格調、講究,精致。這妥妥的是賈府裡最高級彆的主子待遇。秦可卿有心了。

賈環微微一笑,細細的品味美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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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賈環吃飯的同時,賈蓉、賈薔、賈瓊,賈琛,賈璘幾人在寧國府裡的一處花廳中吃飯。幾名小廝候著。此時,族老們處罰賈環的結果早就傳過來。

賈蓉對著滿桌子的佳肴無心下咽,一臉的憂傷,頓足道:“族裡怎麼會讓他留下來,真真是要命。璉二叔也不勸勸。”

賈薔等人不明所以。賈薔道:“蓉哥,你怕什麼?他要膽敢作怪,看我們幾個怎麼收拾他。”

賈瓊,賈琛,賈璘都道:“就是,就是。”

賈蓉一臉的哭笑,說道:“你們不懂。我說不出來你們不信,過兩三天坐在我們桌子正中間吃飯的就是他。”

他去過東莊鎮,對賈環的處事能力有些了解,非常的厲害。把賈環留下來,彆說什麼迎來送往的鬼話,最後,話事權肯定要給賈環收走。除非,他們這幾個願意受累,不願意輕鬆著。可停靈要停七七四十九天啊,誰受的了?

再者,他知道父親死去的內幕,內心裡很畏懼賈環。整天對這麼個恐怖人物,陪著小心、笑臉,難受不難受?

所以說,族老那些人都糊塗。

賈薔、賈瓊,賈琛,賈璘幾人都是驚訝的看著賈蓉。

……

……

同一時間,寧國府的大總管賴升在中午時分偷了空,回家中找大哥榮國府的大總管賴大喝酒、說話。

按理說,賈珍死了,要禁酒。但賴家兄弟兩並不大忌諱這個,在家中的小房間中擺了幾道小菜,上了酒。小廝、丫鬟都撤出去。

賴升喝著酒,滿臉愁苦的模樣,“我本來算著還能逃過一劫。他那有功夫理會我這樣的小角色。天知道那些族老們怎麼想的,竟然要留他在府裡幫忙。哥哥,我這心裡苦啊!”

賴大的年紀比賴升要大些,穿著青袍、一副管家打扮,皺著眉頭道:“你當初辦差就辦差,何苦說那些風涼話。”

“我……那不是沒忍住嗎?”賴升歎了口氣,抑鬱的喝酒。

賈環是什麼人?手段淩厲。他連珍大爺都乾掉了。豈會放過他這個家生的奴仆?他將賈環得罪的有點狠。

賴大想了想,安慰道:“也不要嚇著自己。你在蓉哥兒那裡多下點功夫。過了這幾日就沒事。真有事,兩府上頭還有主子呢。”

賴升想了一回,覺得也對。吃過飯,提心吊膽的往寧國府而來。

第150章 一萬兩

賈環吃過午飯,在院子裡散了會步,飽睡之後,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這才換了白色的孝服,從甬道出了垂花門。

來寧國府吊唁和幫寧國府迎客的裝束自然是完全不同。孝服是他午睡時由秦可卿幫他準備好。

下午時,天氣炎熱。長隨錢槐已經在外麵等候著。他正在和兩個小廝吹牛、聊天,見賈環出來,忙小跑著過來,作揖行禮,“三爺。”

三爺是順天巡撫的弟子的事情已經傳遍寧榮二府。他作為三爺的長隨,現在相當有麵子,走到那裡都有人奉承。

看著錢槐一身青衣小廝裝扮,賈環微笑著點下頭,“走吧。去會芳園裡的靈堂。”他對這個長隨還是滿意的。

紅樓書中,小賈環的舅舅趙國基死後,他的長隨就換成了錢槐。錢槐是趙姨娘的內侄。這是個反派人物。想要強娶寶玉的丫鬟柳五兒。要知道,柳五兒在賈寶玉心中是替代死去的晴雯的角色。

賈環現在早就融入這個世界,看人自是沒那麼膚淺。隻是,心裡有點好笑的感慨:長隨是反派,他在賈府裡最大的盟友賈赦還是大反派。

他這形象,怕是有點向黑化,大魔王的方向發展啊!

賈環和錢槐一路邊走邊聊。賈環隨口問著在蜂窩煤手工作坊當管事的趙國基以及做事的胡老頭、胡小四的情況,賈琮、賈蘭的近況。又問起他父親錢誠、母親吳氏的情況。這兩口子在賈府錢庫上做事,歸榮國府的四管家吳新登管。

……

……

賈環帶著錢槐到設在會芳園的靈堂,進去給賈珍上了香。然後,在賈蓉的陪伴下到靈堂旁邊的小間坐下。一個小廝進來奉茶。

賈環徑直說明來意,“族中的長輩們讓我來幫忙迎賓,儘儘賈家子弟的心意。”

賈蓉是恨不得賈環今天就回東莊鎮去,忙攔道:“侄兒豈敢勞煩環叔。環叔但請坐著,或者隨意。族老問起來,我自有話說。”

賈環似笑非笑的看了賈蓉一眼。他怎麼可能信賈蓉這種鬼話?賈蓉有膽子在族老麵前為他說話?扯淡!

賈蓉得罪他倒是不深。充當賈珍急先鋒的一直是榮國府的大管家賴升。然而,寶珠去東莊鎮求救時,把賈蓉在賈珍逼迫下出賣、設計秦可卿的醜態給說的清清楚楚。他對賈蓉沒什麼好印象。

賈蓉給賈環看一眼,心裡一個激靈,訕訕的笑起來,說道:“環叔有話吩咐,侄兒一定照辦。”

賈環沒有興趣和賈蓉繞彎子,說道:“我上午來的時候本來是要和你詳細的談談。隻是給族老們叫過去。現在正好有空和你聊一聊。”乾掉了賈珍,現在賈家的手尾也處理完。他已經過關。但事情還沒完。他還得把賈珍造成的損失拿回來。

賈蓉給賈環這話說的表情有點僵硬,心中十分緊張,靜待著賈環的下文。感覺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他畏懼他父親如虎,而他父親現在給賈環弄死。他豈能不怕?

眼前十歲的少年,在他眼中,和一隻老虎沒什麼區彆。

賈環隻看賈蓉的表情,就知道賈蓉在想什麼,感受到賈蓉畏懼的情緒。但他其實並沒有過份逼迫賈蓉的想法。原因有幾個。

第一,寧國府偌大的家業放在他麵前,要說他不動心是假話。但是,他隻是一個童生,還是榮國府的庶子,不是寧國府的嫡支。沒有實力吃下去。

第二,巧取豪奪,吃相太難看。榮國府的那幾位都對他有意見。未必會坐視。所以,要回他的損失、賠償,最好讓賈蓉主動“配合”。

第三,秋閨在即。他還要參加之前北直隸提學沙提學主持的錄遺考試。時間緊迫。他逼的賈蓉和他硬抗,少不得要費些功夫。得不償失。功名比銀子重要。

所以,賈環的策略是用軟刀子從寧國府劃走他合理的利益。

賈環道:“東莊鎮上的磚窯,五成股份我要收回來,分紅什麼的,自是沒有。那800兩銀子我會退給你。契約上,你到時候簽下字。去磚窯裡辦事的管事、夥計。退回來後,你要嚴懲這些人。另外,寧國府所有的糧店、珍大哥在璉二哥那裡的蜂窩煤生意三成股份賠給我做損失。就這些。”

賈環說話的時候,賈蓉的心情像過山車一樣,一會高,一會低。等賈環說完,心裡鬆口氣,又很是肉疼。

磚窯的事情,賈環做的太公道。他都不好意思。800兩銀子還要退回來。他差點就想說:環叔,不用退。

但是,接下來的兩刀,卻是讓他無比的肉疼。糧食生意曆來都是暴利。京城中糧店背後的大老板都是權貴。寧國府的糧食生意做的不大,但所有店鋪、存糧,加起來怕要值1千多兩銀子。

而蜂窩煤生意三成股份更是值錢。蜂窩煤生意一年8千兩的利潤。三成,每年可分得2400兩。這股份至少得值7千兩。

賈蓉沉思了一會,8千多兩銀子的賠償對寧國府而言損失有些大。但關鍵是不需要現銀,這尚在可接受的範圍,揉揉臉,說道:“環叔,我同意。”

賈環微笑著點點頭,他是商業談判的老手,卡住賈蓉的心理價位不難,“蜂窩煤的事情,晚上我們和璉二哥談談。”

賈珍當時和他談的條件是:以800兩銀子買磚窯五成的股份。他要在壬子年年底分兩次支付高達5000兩的分紅。

但是,現在,大仲馬,對不起了,5000兩的分紅木有了。而且,我還要你寧國府連本帶利賠償我8000兩銀子。

賈環心情舒暢的拿起茶杯喝著茶。茶水,清香四溢,甘甜可口。

……

……

達成協議後,賈蓉長長的出一口氣,悵然的靠在椅子上休息。心裡有些空蕩蕩的感覺。

他以為事情就此了結,可以把賈環這個瘟神送走。但,賈環還有一件事沒處理。他給賈赦寫了一封信,談及合作的事宜。這也是為什麼賈赦會幫他說話的緣由。

喝了口茶,賈環說道:“蓉哥兒,你知道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什麼嗎?”

賈蓉微怔,下意識的道:“環叔,是什麼?”

賈環指點道:“襲爵。你要儘快去宗人府辦理這件事。”

國朝的爵位分為兩種,一種是宗室爵位,一種是功臣爵位。開國時封的四王八公都是功臣爵位。但榮、寧二府的爵位傳承到現在,已經轉為宗室爵位。本來應該是吏部驗封司負責,現在歸宗人府負責。

四王八公其他府上也有轉宗室爵位。如:齊國公陳翼之孫世襲三品威鎮將軍陳瑞文,治國公馬魁之孫世襲三品威遠將軍馬尚。

賈蓉臉上浮起難色。襲爵的門道很多。要去宗人府辦事,得給裡麵送銀子才辦得下來。

賈環笑一笑,“蓉哥兒是為銀子發愁?”

賈蓉其實不大想和賈環商量這種核心機密的事情。他是怕賈環,又不是信任賈環。他沒那麼傻。

真要從本心上說,他是巴不得賈家的族老把這少年送去見官判罪。其一,他父親再怎麼打他,逼他,終究是他父親。他難道還能為賈環殺了他父親喝彩?

其二,他懷疑賈環和秦可卿有私情。因為,秦可卿在道觀裡時派寶珠向賈環求救。那樣的話,賈環很有弄死他的動機。他害怕啊。

賈蓉勉強的笑了下,說道:“這是自然的。襲爵的花大價錢。”

賈環微微一笑,道:“這其實涉及到你第二件要做的事情。你襲爵之後要立即掌握寧國府。而掌握寧國府,你父親留下來的老人就留不得。你不想日後做了寧國府的主人還頭上一堆爺爺吧?”

賈蓉心中微微一動,看著賈環。這是明擺著的道理。

賈環繼續道:“寧國府裡的這些管家都很富裕的。前年西府的大老爺(賈赦)追查周瑞、賴大等人貪府裡的銀子的事情,你聽說過吧?知道大老爺最後收了多少銀子嗎?”

賈蓉好奇地問道:“多少?”

“至少一萬兩。”

賈蓉艱難的吞了口口水。即便他是寧國府的少爺,可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多銀子。

賈環隻看賈蓉眼神飄忽,就知道賈蓉意動。要說服賈蓉這種意誌並不堅定的人不難。何況是本來就對他有利的事情。

賈環笑了笑,喝口茶,好整以暇的道:“蓉哥兒,你彆想著你自己去做。第一,你這麼做,名聲不好聽。第二,你懂怎麼查賬嗎?我怕你壓不住下麵那些管家。賴升的老娘賴嬤嬤在老祖宗麵前都很有臉麵。你想要從他身上榨出銀子來,怕是很難。”

賈蓉一聽,差點就想問一句:環叔,我該怎麼做?總算是記得賈環和他是敵對立場,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賈環不以為意,笑道:“我已經和大伯談好。他很有興趣幫你這個忙。我在這件事裡麵要抽2千兩銀子的中介費。剩下的,你和大伯三七分帳。總之,你什麼都不需要做,隻需要坐著收錢。會有足夠的銀子保證你順順當當的襲爵,還能剩餘些。另外,保證你對寧國府的掌控。你想好了,告訴我一聲。怎麼操作,不需要你費心。”

賈環說完,就離開去靈堂外側設的偏廳。他對幫助賈蓉迎來送往沒有興趣,但是得去做個樣子。

賈環走後,賈蓉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反反複複的思考。他得承認,他動心了。隻是,和賈環合作這種事,心裡一下子轉不過彎來。

第151章 賴總管

賈蓉曾經給他的朋友賈薔、賈瓊,賈琛,賈璘說過,賈環如果留下來,寧國府的事權都要歸到賈環手中去。然而,賈環對幫寧國府管事興趣乏乏。他隻是來做個樣子。

當天下午,賈環幫著迎了一位五軍都督府正二品的劉姓都督僉事。然後,就在偏廳裡休息。寧國府的三管家李華在旁邊陪笑著說話。

賈環早派了錢槐去外城把胡小四找來,順帶著並去通知鹹亨商行設在外城的一處店鋪,讓其通知都弘來一趟京城,把磚窯股份契約改過來,並帶人接收寧國府的糧店。

現在是接收“成果”的時候。

入夜時分,寧國府中燈火點點。賈蓉在寧國府的一處名叫落雲軒的院子裡請賈環、賈璉吃飯。這是賈珍死後,賈環第一次和賈璉私下裡接觸。

賈璉穿著白色的孝服,英俊的公子哥,心中略微有些尷尬、畏懼。在賈珍侵奪賈環的磚窯時,他雖則幫著賈環說了幾句話,但大體立場還是站在賈珍這一邊。而賈珍之死的內幕,他一清二楚。再見到一身白色孝服的賈環,心裡有點幽幽的冒涼氣。

賈蓉大約有點明白璉二叔的心理,喝令小廝們將落雲軒內點得明亮。八仙桌上擺著美酒佳肴,香氣四溢。賈蓉拿起酒壺給賈環、賈璉添酒。

三人之中,年紀最大的是賈璉,二十多歲。爵位最高的是賈蓉,他現在是個監生,馬上要襲四品爵明威將軍。但是,心理優勢最大的其實是賈環。

賈蓉倒了酒,訕笑了下,抑鬱的道:“璉二叔,環叔要蜂窩煤生意中的三成股份作為賠償,我已經同意。今年年底璉二叔將利潤給環叔就可以。”

賈璉一聽“賠償”這兩個字就明白是什麼意思,心裡一陣沉默。他是有點不滿的。太著急了點吧?但他很難說什麼。上午在外書房裡,族老們將賈環留下來,他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

賈環慢慢的喝著雞湯,說道:“璉二哥,我打算將這三成股份折價賣給你。你報個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