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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侵入現實 清遠 117420 字 1個月前

第321章 麵試

賈環就笑起來,道:“詩詩姑娘到江南後也學會了委婉啊!”蘇詩詩第一次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求詩時說的嬌柔、坦蕩,帶著自信。現在卻是委婉起來。可見江南之行不順利,對她的性情有些磨礪。

他和蘇詩詩接觸的不多,但對這位在京城中紅的發紫的名妓還是有些了解的。

蘇詩詩以舞蹈見長,有他詩詞吹捧的名氣,又有龍江先生的庇護,在京城中走的是清倌人的路線,賣藝不賣身。所以,“侍奉幾日”隻是玩笑的說法。

蘇詩詩嬌俏的笑起來,她和賈環在雍治九年就認識。這時也不再繞彎子,清聲道:“四月底,端午節前,秦淮河上要舉辦花魁大賽。江南名妓都會來參加。所以,我想向先生求一首上佳的詩詞,給自己增添光彩。詩詩無以為報,聽聞先生客居金陵,願意充當幾日端茶倒水的丫鬟。”

蘇詩詩的聲音很好聽,如同清泉在石頭上流淌,叮咚叮咚,清脆悅耳。與黛玉的聲音相比,又是另外一種風情。一番話說的連吹帶捧,聽的讓人還是蠻舒服的。

賈環笑著指指船艙中的晴雯、如意,“你看我像缺少丫鬟使喚的人嗎?我在金陵可不算是客居。賈家的祖籍就在金陵。”

這就是拒絕了。

蘇詩詩神情黯然,勉強的笑了下,道:“是詩詩孟浪了。”

賈環笑一笑,“不過我卻有一件事要請詩詩姑娘幫忙。我表妹身子嬌弱,喜歡讀書寫詩排遣心情。我想她學習唱曲、樂器、舞蹈。不知道詩詩姑娘能否教授她?”

蘇詩詩黯淡的心情頓時好起來,就像是從山穀瞬間衝到山峰,一雙清澈醉人的明眸禁不住嬌嗔的看賈環,嬌聲道:“先生何故戲弄詩詩啊?”

蘇詩詩年方十九歲,正是魅力四射的年紀。賈環都給這一眼看的心神搖動,暗讚一聲。他對當今主流審美喜歡十三四歲年紀的女子很不感冒,而對蘇詩詩這種十九歲的大美人很欣賞。

欣賞美女之餘,賈環也有他的想法。蘇詩詩今天突然出現,倒是讓他省了些力氣。他早在過年時就和黛玉說過,希望能培養她其他的愛好。不要天天推敲詩詞,耗費心神。這不是現成的、送上門的老師麼?

賈環笑道:“我話還沒說完。我表妹不大喜歡學習唱曲、樂器、舞蹈,情況如何,還要你去說服她。明日你到我府中來麵試。”

蘇詩詩點點頭,用一種略帶不滿的口吻,嬌軟地說道:“我算是明白,先生說話喜歡一波三折。可惜我還是會入嗀。”

“哈哈!”賈環禁不住笑起來。

美人薄怒嬌嗔向來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他亦是能欣賞。這就是江南風情啊!

……

……

在秦淮河的南岸送蘇詩詩和她的小丫鬟離開後,輕舟再折回到武定橋邊。眾人回家後,各自去洗浴休息。

後院東麵廂房裴姨娘的住處,裴姨娘解開束胸,釋放胸口挺翹的弧度,在丫鬟沫兒的服侍下坐進木桶中,閉上美目,泡澡洗浴。

沫兒一邊添水,一邊嘰嘰喳喳的說著話,說著今天的見聞:“姨奶奶,三爺真是厲害。那麼多人都不敢罵知府,他敢罵。嘖嘖,讀書人還真是有地位。他對姑娘是真的好。老爺沒看錯人呢。哦,那什麼詩詩姑娘和三爺是舊識?”

裴姨娘睜開眼睛,好笑的道:“就你話多。”那位蘇詩詩姑娘是真的漂亮。比她還美幾分。隻怕玉兒年紀大些之後才壓的住。

……

……

裴姨娘隔壁的房間中,黛玉洗浴後,換了一身青色的裙衫。紫鵑服侍著她在鏡子前梳妝。等會還要一起吃晚飯。

紫鵑一邊忙著,一邊笑著說道:“姑娘,我聽晴雯說,蘇詩詩是京城中的名妓。雍治九年春就和三爺認識。她在京城的名氣就是三爺的詩詞捧上去的。三爺待她有一份故人情誼在裡頭。”

她自是看得出來姑娘有點悶悶不樂。話說,蘇詩詩美麗得讓她們上下都有壓力。其實,晴雯也不差啦。不過,還得大幾歲才行。大家住在一起,現在這樣的狀態多好。誰願意多一個人住進來呢?晴雯、如意她們倆也不樂意。

“嗯。”黛玉應了一聲,看著菱花鏡中自己精致的容顏。

今天賈環帶她遊玩,還為她一個小要求,嘲諷知府。她心中還是有些觸動的。關係又親近了些。不過,回程時卻插一個美麗的蘇詩詩進來,她心裡不大高興。

……

……

夜色降臨,漸漸的籠罩著幽雅的庭院。晚飯時,晚間時分,眾人在後院的客廳中齊聚。明亮的燭光將黑暗驅散。

客廳裡擺了兩張飯桌,賈環、黛玉、裴姨娘一桌,晴雯、紫鵑等丫鬟一桌。古代講究“食不言”,不過,賈環在自己家裡向來不立這樣的規矩。吃飯隻要細嚼慢咽就是養生之道。

賈環吃著精致的江南菜,口味適宜。想著自己的思路。二十六日的考試結束後,他明天打算去國子監中轉一圈。

金陵去蘇州有數百公裡,但有河道相連,順流而下隻需要四五天的時間。他打算在四月一日啟程,在清明節當天抵達蘇州即可。提前抵達,徒增黛玉心中的傷感。

裴姨娘以為賈環在想蘇詩詩。那樣美麗的女子,沒有男子會不想吧?含笑著搖搖頭,知性的笑顏。

賈環剛好回過神,不禁問道:“姨娘在笑什麼?”裴姨娘今年二十一歲,秀外慧中,極其出色的美女。按照十分製評分,他能給9分。但和蘇詩詩那樣的大美人比起來,有所不如。

今天大報恩寺中那名士子誤以為裴姨娘是他的嬌妻。這話回頭他還是要和裴姨娘解釋一二。現在都在客廳裡吃飯,不大好說。

裴姨娘微笑道:“想起一件有趣的往事。三爺在想什麼呢?”在賈環這裡住了有四五個月,她和賈環也熟悉起來,晚餐時說話都是很隨意。

賈環道:“想去蘇州的事情啊。”對吃著米粥正在聽他說話的黛玉道:“林妹妹,我們四月一日從金陵出發,清明當天抵達蘇州為林姑父、姑母掃墓。”

提及父母,林黛玉心中湧起傷感,娥眉蹙起,細聲道:“嗯。環兄弟,我聽你安排。”此時,她才覺察到住在金陵的便利。若是回了京城,她在清明節時,恐怕就隻能遙寄哀思。

賈環就笑。黛玉真要什麼事都聽他安排那倒好說啊。省他多少事。關鍵是黛玉其實是有主見的。“還有一件事,我想讓蘇詩詩教授你曲藝、樂器、舞蹈。她明天過來麵試,你自己決定是否留用她。”

黛玉點點頭。隻是,她心中已經打定主意不讓蘇詩詩留用。

……

……

第二天上午,賈環帶著錢槐出門去國子監。

受到的待遇倒是讓他大吃一驚。一路遇到的監生,有四分之三的人都主動與他打著招呼,“賈同學……”

等賈環搞清楚原因,頓時哭笑不得。他這在國子監算是出名了,成為國子監中的“學霸”。中午約了唐信然、羅監生、樂監生幾人一起去輕煙樓吃飯,答謝他們的仗義。

賈環在國子監中交遊時,蘇詩詩帶著丫鬟抵達和安街賈環的住處。賈環早打了招呼,穿堂過室,徑直到後院裡見黛玉。

賈環雖說明言讓黛玉麵試,但上午時分,裴姨娘、晴雯、如意幾人都在黛玉房中的客廳裡等著。

襲人帶著蘇詩詩走進來。蘇詩詩穿著一襲素雅的翠綠色對襟褂子,身姿修長、窈窕。清麗嫻靜,容光攝人。很美麗的女子。

蘇詩詩的小丫鬟丹兒不滿的撅起小嘴。給她家姑娘擺鴻門宴呢。賈先生真是的。

蘇詩詩久在歡場曆練,見過各種場麵,這樣的場麵自然嚇不到她。明眸流轉,盈盈的給眾女行禮。名妓雖然受士子追捧,但社會地位並不高。

“詩詩見過諸位姑娘。”

年紀最長的裴姨娘道:“蘇姑娘客氣了。請坐。”襲人上了茶。又介紹道:“這是三爺的表妹,林姑娘。”

蘇詩詩打量著居中而坐的黛玉,暗中吃驚,她昨天見到的小女生可沒有如此美麗的容貌。吃驚歸吃驚,微笑道:“賈先生說是讓我來教授林姑娘曲藝,詩詩如何敢當?若是諸位不嫌棄詩詩聒噪,詩詩為諸位彈奏一曲。”

裴姨娘、晴雯幾人都看向黛玉。

黛玉螓首輕點,得體的輕聲道:“好。”蘇詩詩打量她時,她也在打量蘇詩詩,確實是很出色的人兒。她對這位名妓有些好奇以及內心裡不可言狀的一抹抗拒。

蘇詩詩坐船來的,帶了古箏。讓隨行的丫鬟丹兒取過來。坐在晴雯搬來的案幾邊,靜靜神,彈了一曲《春江花月夜》。她最擅長的是舞蹈。不過,其他的技藝也精通。

一曲彈完,滿屋子的人都給鎮住,確實是有相當高超的技藝水準。裴姨娘率先認可的點頭。晴雯嬌俏的吐吐舌頭,在如意耳邊道:“真厲害。三爺真會選人。”

小丫鬟丹兒傲然的揚著頭。姑娘彈一曲,在京城裡沒40兩銀子的茶錢,想都彆想。

紫鵑和襲人驚訝的張張嘴,看向黛玉。黛玉亦是驚訝、佩服又猶豫的看著蘇詩詩。這水平當她的老師綽綽有餘。

隻是,昨天回程時賈環和蘇詩詩談笑甚歡。她有一種來自賈環的關注被蘇詩詩分散的感受。黛玉是一個很敏感的人兒,當即就覺察到這細微的變化。

所以,她有些抗拒蘇詩詩留下來。再者,她也不大願意學習曲藝、樂器、舞蹈。

黛玉臉色平靜,細聲地讚道:“蘇姑娘彈的真是好。但我不大想學習樂器。還請見諒。”

蘇詩詩能成為名妓,不僅僅是美麗、才藝,在洞察人心上很有心得,見黛玉和賈環的說辭不一樣,當即就有點明白過來,笑道:“我想單獨和林姑娘說幾句話可以嗎?”

第322章 環三哥

裴姨娘、晴雯幾人主動的退出去。片刻後,精雅的花廳之中就剩下黛玉和蘇詩詩。仲春之際上午的陽光柔和的落在客廳裡潔淨的地麵上。

蘇詩詩斟酌了下話語,緩緩的道:“林姑娘,我因花魁比賽,想要向賈先生求一首好詩詞,增加名聲。賈先生拒絕了。但是,賈先生卻邀請我來給姑娘教授曲藝、樂器、舞蹈,並願意為此給我一首好詩詞。在賈先生心中,林姑娘的份量比我要重百倍。賈先生邀請我來,本意是關心姑娘的身體。望林姑娘不要辜負他的一片苦心。”

蘇詩詩說完,認真的對黛玉行了一禮。

她知道以賈環的為人,即便今天“麵試”失敗,多半還是會為她寫一首精品美人詞。但她還是想回饋這份禮物。所以,她希望能夠教授黛玉。

以她洞察人心的看法,賈環如此關心他的表妹。這位林姑娘小小年紀就是如此的美麗,兩人心中應該互相有些情愫吧!而她的美麗、出現,恐怕會讓這位林姑娘誤解。因而,將賈環心中份量對比的看法說出來。

蘇詩詩又哪裡知道:她的看法與事實的真相,南轅北轍。

黛玉在賈環心中份量確實很重。他關心她的點點滴滴。這並非是因為愛慕,而是因為他是黛玉的監護人。他答應了林如海的托孤,會好好照顧黛玉。

而黛玉此時對蘇詩詩的抗拒心理,也並非是小情侶間因為第三者出現的彆扭。賈環和寶姐姐訂婚的事情,她又不是不知道?而是有父兄般的關注被分散的感覺。

黛玉內心中很依賴賈環的。她父親臨死前將她托付給賈環。她的婚姻、未來都委托給他。這是為她撐起一片天空和點燃生活亮色的人。

看著眼前美麗的女子,細品著她的話,“在賈先生心中,林姑娘的份量比我要重百倍。”黛玉心中顫了一下。她是極聰明的人。她在賈環心中的份量如何,從點滴的小事可以看的出來的。特彆是昨天在大報恩寺,賈環很照顧她的心情。

黛玉起身,給蘇詩詩回了一禮,“謝蘇姑娘的話。我願意學習樂器。”

蘇詩詩心裡鬆口氣,笑了笑。

……

……

賈環下午兩三點時分自秦淮河畔的輕煙樓回來,剛到後院裡,就聽到黛玉屋中傳來幾聲琴聲,禁不住奇怪,問著迎出來的如意,“這怎麼回事?”

如意穿著淡青色的鑲邊繡花掐牙背心,模樣清秀柔美,偷笑著道:“三爺,蘇姑娘很厲害啊。說服了林姑娘同意學習樂器。後天我們不就要去蘇州嗎?林姑娘正在學習。”

賈環訝然的道:“真的假的?”他沒想到蘇詩詩竟然能說服黛玉。他其實隻是抱著試試的想法。黛玉要是個沒主見的人,在原書中怎麼可能會違背封建社會的主流,與寶玉自由戀愛呢?

說著話,賈環擁著如意往裡屋走。正在屋裡做針線活兒的晴雯聽著賈環的疑問,抿嘴笑著插一句,“嗬,哪裡假的了?蘇姑娘這會還沒走呢。”

她和如意倆是挺擔心三爺會被蘇詩詩迷住。但是上午聽了一曲,中午又一起吃飯、閒聊,對蘇詩詩的感官大為改善。確實是很出色、善解人意的女子。

賈環笑著點點頭,道:“如意,你幫去通知詩詩姑娘一聲,到我書房裡去一趟。”

蘇詩詩在黛玉屋裡教授黛玉古箏。聽了如意傳的話,跟著到書房中見賈環。

書房不大,布置的都是書。書架、書櫥、書桌陳設在書房中。午後的陽光靜靜的從窗欄中落下來。

賈環提筆在書桌後寫著字,見蘇詩詩進來,身姿修長曼妙,約1米65的樣子,比例極佳。美麗如昔。笑著道:“稍等一會,馬上就寫好。”

蘇詩詩一聽就知道賈環在寫什麼,嬌柔的笑一笑,邁步走在賈環身邊,看他創作詩詞。看一眼,禁不住輕笑,“賈先生,你這可真是偷懶呢。”

聞著身邊傳來的美人幽香,賈環筆走龍蛇,微笑道:“這首詞贈給你最合適了。本來也算是為你寫的。”

雍治八年,在京城的醉仙樓中,他和聞道書院的諸位同學第一次產生交集。當時是前院首劉國山做東。他丟了三首詩出去打臉陳嘉運。其中就包括這一首《浣溪沙·欲問江梅瘦幾分》。

陳嘉運當時想要寫一首詩送給京城名妓蘇詩詩。卻苦於沒有門道。而此時大美人蘇詩詩就站在他的身邊,看著他重寫這首浣溪沙。真是令人有些感慨啊!

賈環的話令蘇詩詩極其的驚訝,掩嘴嬌呼一聲,“呀!”目光落在白紙上。上麵有著賈環書寫的飄逸的柳體。

“雍治十二年春,餘與詩詩姑娘相逢於金陵,重寫舊作浣溪沙以贈之。

欲問江梅瘦幾分,隻看愁損翠羅裙。麝篝衾冷惜餘熏。

可耐暮寒長倚竹,便教春好不開門。枇杷花底校書人。”

這首詞作當時在京城中流傳非常廣。是賈環的第一首精品美人詞。她沒想到竟然是給她寫的。清澈醉人的美眸再看賈環時異彩漣漣。

不同於,她陪客時矜持的笑靨,而是多了幾許真誠、嬌媚。

賈環笑一笑,享受美女的注目其實很愜意的,特彆是蘇詩詩本來就是眼睛很漂亮的女子。將手中的舊作墨跡吹乾,遞給蘇詩詩,“花魁大賽好好加油。預祝你奪魁。”

“謝賈先生吉言。”蘇詩詩清聲說道。她是第一個收到兩首精品美人詞的人。

賈環微微一笑。

……

……

送蘇詩詩離開後,賈環剛返回書房,就見紫鵑已經等著。紫鵑笑著迎上前幾步,“三爺,姑娘讓我來傳話,問三爺最近有什麼新的詩詞沒有?”

賈環走回到書桌邊,隨意的笑說道:“哪有那麼容易啊?喏,你自己倒茶。”指指書桌邊茶幾上的茶壺。

紫鵑抿嘴一笑,道:“三爺,姑娘的原話是:問問環三哥近來有沒有書稿。”

環三哥?賈環微怔了一下,隨即失笑起來。黛玉這是在向他表示親近之意啊。他倒是越發的好奇蘇詩詩和黛玉說了什麼。

“環三哥”這個稱呼和“寶二哥”差不多。四妹妹惜春當初和他關係改善後就這麼喊他。現在則是喊“三哥哥”,和現代的日常用語“三哥”是一個意思。隻是,國朝的社會習俗,習慣於要用疊字。

“哦,你等著。”黛玉有親近之意,賈環自然樂意接受。翻翻書桌上的手稿,將年前給林芝韻寫信時順筆寫的一句,“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翻出來給紫鵑,“年前偶得了一句。感慨與一位朋友的緣分。”

紫鵑笑嘻嘻的拿著手稿離開。

……

……

夕陽在天際邊染著金紅。

和安街賈環的院子中,後院東廂房黛玉的房中,襲人悄然的點起蠟燭。黛玉在書桌前品味著紫鵑下午拿來的一句詩,心神沉靜在那哀傷、淒美、感慨、回味、哲學的情緒中。

襲人和紫鵑倆在房外碰著頭。

紫鵑好奇地問道:“三爺那裡傳晚飯了。姑娘還在看三爺那裡拿來的詩詞?”一行字能把玩、品味大半個下午啊?

襲人點頭,柔聲道:“是啊。”

紫鵑笑笑,和襲人一起進去喊黛玉準備吃完飯。

……

……

三月三十日上午,金陵城外,江邊的碼頭,一艘中等規模的客船自京城而來。

賈薔從船艙裡出來,感慨道:“我的娘,總算到了。這一路數千裡。”他長這麼大,還沒坐過這個久的船。真難受。虧得璉二叔時常出來跑。真累。

身旁帶著的單大良的兒子單群,賈璉奶媽趙嬤嬤的兩個兒子趙天梁、趙天棟都是一臉的歡暢。催促著跟著老仆、小廝趕緊準備下船。

單群請示道:“薔二爺,咱們這先去甄家府上投貼,還是先去王家府上?”他們一行肯定是住金陵的賈府中。行李一會雇人先運到府裡。他們得趕緊抓緊時間辦事。還要去蘇州。

賈薔翻個白眼,沒好氣的道:“都不是。先去環叔那裡。”

什麼腦子?環叔在金陵。他到金陵第一站不去拜訪自家長輩反倒先去拜訪親戚?更彆說他身上帶著任務。

……

……

三十日上午,賈環從山長家中坐船返回。他告知山長和好友張承劍、龐澤、紀鳴,他清明節前後要前往蘇州一趟。

回到家中坐了沒一會,一名仆婦進來道:“薔二爺自京城來金陵,現在等在前院裡。”

賈環微怔,隨即點點頭,“我這就過去。”賈薔要來金陵的消息,他自然知道。打前站的賈府仆人去甄家通了氣,自然也去賈家說了。劉管家派人來和他說了。他隻是有點奇怪,賈薔來的夠巧的,他明天就會出發去蘇州。

賈環往前院裡走去。客廳之中,許久不見的賈薔正坐在椅子上喝茶。錢槐、胡小四兩人陪著說話。另有三名約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

見賈環從後麵轉進來,賈薔連忙放下茶杯起身行禮,“侄兒見過環叔。家裡的老太太、大老爺、大太太、老爺、太太,蓉哥,大嫂讓侄兒帶話,家裡念著環叔。”

三名青年男子跪下,齊聲道:“奴才見過三爺。”

“都起來吧!”賈環隨意的擺擺手,讓三人起來,對賈薔笑道:“大半年不見,你嘴皮子倒是利索了。”

賈府裡的內眷會掛念他,那才奇怪了。

賈薔嘿嘿一笑,見麵的疏離消除了些,祝賀道:“侄兒恭喜環叔。侄兒離京之時,環叔和寶姑娘的婚事由皇妃做媒,已經定下來。”

第323章 掛念、拒絕、貪腐

金陵,大平坊,甄家中。

上午時,天氣晴朗。

甄禮正在敞間中喝著清茶,等待著賈薔上門拜訪。他父親甄應嘉出門會客去了。

守在賈府的甄家奴仆已經回報賈薔等人抵達金陵賈府。他的神情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內心有些焦慮的等待。朝廷清查虧空、拖欠的力度越來越大了。朝堂中已經有派人來查江南織造虧空情況的風聲傳出。甄家看著繁盛,樹大根深,但實則情況頗有點不妙。

這時,一名仆人進來,恭敬的道:“大爺,賈家的哥兒去了和安街。”

甄禮臉色頓時難看了幾分,揮揮手讓下人出去,最終露出無奈的苦笑。賈環就住在和安街。那不是個好說話的人。他有預感,他接下來很有可能要和賈環打交道。

……

……

仲春時節,庭院之中鳥語花香,隱隱的有琴聲傳來。蘇詩詩今天上午過來了。

賈環坐在椅子上,喝一口溫茶,嘴角浮起笑容,將那一份甜蜜與思念在心頭轉了幾回,心情愉悅的道:“我知道了。”

和寶姐姐的婚事定下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然而聽到確切的消息,他的心情還是微微有些激蕩。隻是不知道寶姐姐在京中如何?還有三姐姐,趙姨娘她們。

金陵和京城隔著數千裡,信件通過驛站傳遞並不通暢。他已經許久沒有收到京城的來信了。

賈薔十九歲的年紀,容貌風流俊俏,穿著綢緞藍衫,富家公子的裝束。他外相俊美,內心聰明。在族學中讀書後,對賈環變得服氣,做事也儘心。此時,見賈環心情不錯,又附和的說了一會兒喜慶的話,“環叔與寶姑娘是天作之合。又有皇妃做媒。侄兒已經可以想象婚禮的盛況……”

賈環笑著擺擺手,製止賈薔的拍馬屁。讓候著的錢槐、單群等人都下去,“錢槐,你去廚房說一聲,中午留薔哥兒他們在家裡吃飯。”然後,仔細的問著賈薔賈府中各人的境況。

其實,賈環剛才想賈府的內眷沒有人會掛念他,隻是特指賈母、王夫人、薛姨媽等人。

秦可卿肯定是會掛念他一回。他和秦可卿的私交很好。那個少婦的性情很溫柔。有著“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的溫柔神韻、風情。

王熙鳳估計也會念叨他幾句。因為,走之前,王熙鳳和他做了個交易,說幫他在薛姨媽麵前敲邊鼓,緩和下薛姨媽敵視他的情緒。作為交換,要他幫忙把胭脂水粉生意整合一下,提高利潤。他在江南忙著讀書,根本還沒想這件事。

李紈或許會想一想他在金陵的行程,畢竟他幫著李紈帶一封家信。再者,他承諾等賈蘭讀書有點眉目之後,推薦賈蘭前往聞道書院學習。不知道蘭哥兒的經義水平怎麼樣了?有駱先生在族學裡坐館,應該問題不大。

至於東府裡寡居的尤氏會不會關注他在江南情況,那他就不知道了。他和尤氏的交集僅限於他禁止賈蓉在寧國府內亂來。

而他和賈府的姑娘們關係處的都還不錯,還有黛玉在身邊,想著寶姐姐、二姐姐、三姐姐、雲妹妹、四妹妹她們聊天頑笑時肯定會說起他和黛玉在金陵的情況。

賈寶玉肯定是不關注他的,而是隻會想著林黛玉。

賈薔是寧國府的近支,對賈府內宅裡的情況肯定知道不清楚。賈環也不問賈薔關於寶釵、探春、趙姨娘等人的消息。相信探春應該有信件讓賈薔帶過來。

賈環問的是賈赦、賈政、賈璉、賈蓉等人、族學、管事、賈府對外往來的情況。

“哈,我差點忘了。府裡托我給環叔帶的信。”賈薔忙從包裹裡拿出幾封信給賈環。信的封皮上寫著寄件人。探春、薛蟠、賈蘭、賈璉,最上麵的一封是賈政的信。

賈環心裡有數。探春是他的親姐姐,寫信給他是情理之中。其她人要給他寫信就得借用家裡人的名義。

比如薛蟠,賈環打死都不信呆霸王有心思給他寫信,是薛姨媽和寶姐姐寫的吧!賈蘭的信約莫是李紈的。賈璉那邊怕是鳳姐在催他。倒是賈政的信讓他摸不著頭腦。

麵對賈環疑惑的目光,賈薔表情鄭重的解釋道:“環叔,二老爺讓我帶了口信谘詢你的意見。甄家在江南織造任上虧空了大筆的銀錢,朝廷正在清查。讓人帶了甄老爺的親筆信給二老爺,想要皇妃在宮裡幫甄家說句話。二老爺和大老爺商議了幾次,還沒定下來。”這是他南下來金陵的一個重要任務。

賈環眼中精光一閃,毫不猶豫的拒絕道:“絕對不行!甄家真是搞笑,竟然想讓大姐姐為這種鬼事去說情。虧他們想的出來。當我賈家都是傻子麼?”

賈元春撐著賈府。怎麼可能將天子的恩寵用在這種地方,為甄家求情?以天子的性情,求情隻怕就會在他心中種下一根刺,後果非常嚴重。

賈薔賠笑了下。

他在賈家裡不算當家的爺們。這些話是離京前二老爺當麵交代的。當然,他知道的這麼清楚,是找蓉哥問了詳細情況。在環叔麵前全部都說出來。

“環叔,我一會還要去甄家兌銀子。他們肯定會要問這事。我這一路隨行的有甄家大姑娘派的仆人。”

賈環態度堅決的道:“你就說是我的意思。我午飯後就給我父親回信,你下午派人送信回去。這件事絕不能答應。”幸好賈政還沒答應甄家。但他還是想把他的意見儘快傳回京城。

賈薔嘿然一笑,點點頭。有環叔擔當著,他怕什麼?

喝口茶,賈薔接著彙報道:“家裡在甄家寄存了五萬兩白銀。這次打算拿出三萬兩白銀給我到蘇州聘請教習,采買女孩子,置辦樂器行頭。”

賈環擺擺手,道:“你按原計劃去甄家提銀子。府裡的銀子,他們不敢扣。最好是找個由頭把剩下的2萬兩也給提出來。”

賈元春現在是賢德妃,明年正月之前就會晉位貴妃,地位顯赫。甄家這種走皇家路線的世家,雖說是江南頂級的世家,但絕對不敢和賈家挺腰子。又不是賈家找他借錢,隻是把自己的錢拿走而已。

賈薔俊臉上笑容滿麵,道:“得了。環叔這麼說,我心裡就有底了。請環叔放心,我會把銀子都提出來。”

賈環交代完甄家的事情,似笑非笑的看了樂嗬嗬的賈薔一眼,“薔哥兒,這次采辦戲班子,你打算貪多少銀子?”

……

……

賈薔來江南采辦,賈環自是早就知道。大觀園裡的12個女孩的戲班子:芳官、齡官等就是賈薔一手經辦買回來的。這是很重要的事件。看過紅樓的人都會有印象。

然而,賈環在周朝生活這幾年,對比一下物價,就知道這裡麵被貪了多少銀子。當紅名妓贖身的價格也不過是3千兩至5千兩之間。名妓可是琴棋書畫都要精通的。

十二個唱戲的小姑娘,不要求容貌(從芳官、齡官等12人的容貌描述就知道,最出色的就這兩個),能花多少錢?賈赦強娶鴛鴦不成,在京城裡買個漂亮的小妾也隻花了800兩。

江南人文薈萃,文化興盛。聽曲、唱曲的人不少。挑選12個能唱曲且唱的好的姑娘並不難。三萬兩銀子組建一個全套的戲班子,至少是十倍的溢價。

由此可見賈府修建大觀園的工程貪汙、浪費有多麼的嚴重!當然,這些錢並非給賈薔一個人吞了。紅樓原書中,賈薔到蘇州辦事,帶著賴升的兩個兒子。而提議花費3萬兩銀子采購的是賴大,裡麵的門道不言之明。

賴家這個依附於賈家的吸血蟲、碩鼠,現在已經給賈環清理掉,全家在金陵城外賈家的莊子裡種地。

其實,三萬兩銀子采辦戲班子,不是花不出去。在人員合格條件裡麵再加一條:長的漂亮。這就很難。再加一條,要一模一樣的身高、胸圍就更難。

甄家的甄禮上回為鄭家說情,請賈環泛舟秦淮河上,他家裡養的那個戲班子,四個姑娘,就是按照最高的標準選出來的。個個體態修長婀娜,容貌秀美,一模一樣的身高,胸圍。估計沒少花費銀子收羅。

賈環的話很突兀,很有點翻臉如翻書的範兒,把賈薔給嚇的訕訕的笑起來,很沒底氣的道:“環叔,用多少算多少,結餘的我會帶回京城去。”

賈環“嗬嗬”的笑了笑,這種鬼話他怎麼可能會信?“薔哥兒,出來辦事,沒點好處誰乾?也不近人情!但關鍵是拿多少合理。你回京城幫我帶句話回去,誰伸手超過負責項目的一成,等我回京城,彆怪我翻臉抄家。”

一百萬兩銀子的大觀園,一成的人工成本就是10萬兩。

這筆錢,就算給賈府約一千人平分,一人都要落下100兩。在這個普通中等人家一年耗費隻有20兩銀子的年代,要是這樣還不滿足,那就彆怪他不客氣了。

賈薔心裡鬆口氣。好歹有一成的辛苦費。單管家派兒子來的想法要落空了。彆看環叔年紀不大,但闔府上下估計沒有不怕他的。

這話傳回去,隻怕府裡上下都會噤若寒蟬,不敢在省親彆墅的工程上弄鬼。奴才全部身家都是府裡的,打死官府都不會過問。而環叔在府裡是能做主的。

賈薔賠笑道:“環叔,我明白了。一定把話帶到。”

這時,管家元伯過來,請示道:“三爺,可以擺午飯了。”

第324章 疏離、套路

下午的陽光悠悠。

賈薔去了甄家,一方麵是回複甄家的請求,一方麵是提那五萬兩銀子。賈環的意見,效力自然是高於榮國府的大總管單大良。

賈環在午飯後,去黛玉房間裡和來教黛玉古琴的蘇詩詩聊了會,笑著看看黛玉的成果,然後回到書房中。思索著賈府的局勢。

賈府內外、上下都是富貴日子過慣了,貪圖享樂、奢侈無度。奴仆貪起賈府公中的銀子來也是。有一股腐朽至極的味道。曆史上每個王朝的末年,都是貪腐橫行。

以大觀小,賈府現在就是這種暮氣沉沉的狀態。就算沒有外力,估計破落下去也就這幾年的功夫。賈府一年的收入,大頭在地租上,也不過兩萬兩銀子。經得起主子們、大觀園裡的奢華靡費?還有下人們連貪帶拿?

奇怪的就是,賈赦、賈政作為賈府的主人,根本就不管。賈赦自己還帶頭貪。根本原因,估計還是賈府的權力錯位吧!賈母占著位置不管事。

榮國府的家產,按照禮法、傳統,都應該是嫡長子賈赦得大頭。偏偏賈母喜歡小兒子賈政。天知道,她去世時家產怎麼分?這不得不令賈赦疑慮。

賈環對這種狗屁倒灶的事並不想多管。他自己生財有道,日後擁著嬌妻美妾也不會為錢發愁。但是,他遲早要接管賈府的權力,這種糜爛的局麵,實在讓他心中有些煩躁。

所以,給賈薔說這個問題時,嚴詞訓斥,劃下紅線。他估計他回京城後要殺幾隻雞給猴看。在金錢麵前,即便是死亡,也不一定會讓人畏懼。

賈環在書房中輕輕的踱步。吃飯時,賈薔還給他透漏了一些情況。比如:賈赦對他拿了林如海數十萬兩白銀很不滿。賈環實際上從林如海那裡得了一百萬兩。

再一個,王熙鳳開始以賈府的名頭在外麵攬訴訟官司。長安府張家的女兒,守備的兒子都自殺死亡。在當地鬨的沸沸揚揚。這個愚蠢的女人!

鳳姐看似精明,實則是鼠目寸光,胸大無腦!蠢到家!妥妥的豬隊友!簡直是讓人想回京城抽她。

賈環抿了抿嘴唇,提筆給京城中寫回信。書桌上攤開著賈政、探春、薛蟠、賈蘭、賈璉的書信。

……

……

賈雨村自兩天前和賈環在大報恩寺裡見過一麵後,心裡一直在琢磨著這件事情。

宦海曆練這麼多年,他自是能感覺到賈環對他不大感冒。

三十日下午時分,賈雨村在府衙的後院小廳中和白師爺聊起這件事。

白師爺禁不住微微皺眉,斟酌著道:“東翁,這可不是好消息。賈環名滿天下,在賈府之內地位恐怕不低。若是對王統製有一定的影響力……”

賈雨村點點頭,拿起茶碗喝著香茶。他擔心的就是這件事。就怕那少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

白師爺想了想,眉頭一動,笑著道:“我倒是有個主意。東翁可以給王統製寫一封信。”

賈雨村就笑,“解釋這件事嗎?疏不間親!”

白師爺自信的笑一笑,“不。寫信誇一誇賈環。”

賈雨村撚著胡須,幾秒後,笑道:“好主意。”

……

……

賈薔和甄禮見過麵後,提出因計劃變動希望能將賈家寄存在甄家的5萬兩銀子都拿提走。

甄禮沒有立即答應,而是說需要時間來籌集銀子,送走賈薔之後,到內院之中見躺在床上休息的父親。甄應嘉今天出門拜會友人,沉醉而歸。醒酒之後在床榻上休息。

午後幽靜,精美的臥室之中,一名美麗的妾室照顧著甄應嘉,約雙十年華,容貌標致。春衫輕薄,隆胸長腿。

甄應嘉在小妾的服侍下倚在床頭,揮揮手讓小妾離開,關切地問道:“情況怎麼樣?賈家是怎麼答複的?”

甄禮沉默了一會,惆悵的道:“賈家不同意。薔哥兒明言,這是賈環的決定。”

這才叫令人難堪。他們判斷賈家沒有賈環授權,因而冷對。誰知道賈環的人脈關係網根本不和賈家重疊的。甄家本來是想要好好結交的。但賈環不樂意。

而,現在更是出了一個令他們震驚的情況:賈環能夠影響賈家的決策。這叫什麼事?早知道如此,春節時賈環上門來拜年就不是那個待遇了。

甄家一再失誤啊!

也怪那少年隱藏的深。

甄應嘉驚訝的神情半天都沒有消失,足足一盞茶的功夫,才長長的歎口氣,輕聲道:“竟然是這樣!”沉吟了好一會,疲倦的道:“禮兒,你去和賈環談一談。不惜代價談下來。”

甄禮點點頭。

……

……

賈薔從甄府回來,先向賈環彙報了情況,而後帶著家裡的奴仆去幾家比較親近的親戚家裡走動走動。比如王熙鳳的父親王大老爺。然後在德潤坊的賈府裡等待甄家的消息。

賈環並不介意賈薔是否跟著他一起去蘇州。隻要能把2萬兩銀子從甄家提出來多等幾日也行。甄家已經明顯有搖搖欲墜的氣象。特彆是太子在不久的將來還會作死。

2萬兩銀子也不是個小數目,先提出來比較安全。免得到時候甄家拿不出來。

賈環將分彆寫給賈政、賈璉的信交給賈薔派人晝夜兼程送回去後,於下午四五點時分,在裡屋裡琢磨、推敲他的計劃、想法。

晴雯、如意兩人在屋中說笑著整理著衣物,打包,準備明天啟程去蘇州。

晴雯拿了一件衣衫,正準備問賈環要不要帶去蘇州時,見賈環抱著手臂在窗口沉思,話到嘴邊又縮回去,對身邊的如意小聲道:“如意,薔二爺來之後,三爺似乎心情不大好。”

如意連連點頭,“嗯。”

賈環聽著兩個大丫鬟的竊竊私語,在窗口邊轉過身,笑道:“你們倆嘀咕什麼呢?”

他到金陵來,有三個目的,按照重要度來排序的話,第一,讀書。第二,準備後路,第三,乾掉賈雨村。

來了金陵之後,才發現甄家和甄家支持的太子如此的作死,他還得加一條:和甄家做切割。

然而,他現在發現,他其實很多事情都做不了。隻有讀書,這個最重要的目的,是在推行的進程中。

這令他有一點不算強烈的挫敗感。

後路問題倒是好說。他準備在鬆江府買一些資產、土地。鬆江府臨海,如果真的出事,他還有出海一條退路。不過,他現在手裡沒有太多的銀子。得琢磨賺錢的事。這才是接下來一兩個月內,讀書之餘,最迫切的事情。

而“乾掉賈雨村”相當有難度。他隻是有這個想法。在給賈薔的回信中,賈環在賈政麵前將賈雨村揭露,諷刺了一回。要知道,按照原書的進程,賈雨村在進京之後,會和賈家聯宗。賈家的政治資源,怎麼能用來培養這個二五仔呢?

賈雨村其實想多了。賈環根本沒有找王子騰告狀的想法。他和王子騰沒有那份交情。

賈環這個決定倒是避免了被賈雨村坑。否則,賈雨村寫信去京城誇他,他寫信回京城罵賈雨村。這場麵,想想就知道結果是什麼樣。

晴雯抿嘴一笑,生動俏皮,道:“說三爺你和寶姑娘的婚事呢。三爺,你為什麼不高興啊?”

賈環還沒回答,去外麵辦事回來的紫鵑帶了一個消息回後院,從門外進來,笑著道:“都在啊。三爺,外頭門房那邊傳來消息,說甄家大少爺派人來下了貼子。”

賈環點點頭,對晴雯笑說道:“看,不開心的事情有很多啊。現在不就是一件?”

晴雯、如意、紫鵑三人都咯咯嬌笑。也就三爺將甄大爺的邀請當不開心的事情吧?

賈環讓賈薔把存在甄家的五萬兩銀子都提出來,以賈家和甄家的關係:老親,世交,這種程度的經濟剝離,還不能算“切割”兩家的關係,隻能算表示“疏離”的態度。

兩家真正聯係的緊密的是各種人情往來、利益交換。大家族,就是這麼麻煩,要掉頭,得花費很多功夫。不是說,找幾個人宣布一下就可以。

……

……

夜色中的秦淮河上畫舫漂浮,燈影綽綽,歌聲遙遙傳來,繁華無比。六朝胭粉地,十裡秦淮河。這不是浪得虛名!

甄家的畫舫之中,布置的文雅、精美,充滿富貴、奢華、胭脂之氣。4名唱曲的美人,身穿淡青色的長裙,身姿婀娜,更添這仲春夜色中的風情。

甄禮微笑著舉起酒杯,和賈環閒聊,“環兄弟明日就要啟程去蘇州。為兄不得不在今晚約環兄弟出來吃酒。以我兩家的關係、世交,想來環兄弟不會介意。”

賈環一陣無語。甄禮的請柬下到他那裡,邀請他明天晚上在秦淮河上吃酒。他正好以要去蘇州為由拒絕。誰知道,甄禮在傍晚時,親自上門來請。

他隻得答應下來。麵子上的功夫總要做。所以,才有此時的一幕。

賈環打起精神,道:“怎麼會?禮大哥有事就直說吧!我年紀還小,晚上要好好休息,不然明天坐船在路上就難受了。”

甄禮就笑,笑容和熙,“不著急。再吃兩杯。”

坐在賈環身邊的袁靜香穿著淡粉色的衣衫,乳挺腰細,精致靚麗,肌膚勝雪,笑吟吟的將賈環酒杯裡還有的大半杯酒喝了,再給賈環新添了一杯酒,幽怨的道:“奴家仰慕先生已久,上次先生急匆匆的離去,今次又要如此嗎?”

賈環自是不信這種歡場上的話,但有點明白甄禮今晚的套路了。

第325章 細微的裂痕

甄禮的套路就是美酒加美色。酒色權財,這幾樣東西對男人來說,都是很有大的吸引力。

賈環用手遮蓋住酒杯,酒杯上還殘留著身邊的大美人袁靜香的唇香,確實是紅粉陣仗。表明態度道:“禮大哥,還是談正事吧!”

甄禮今晚穿著一身玉色的長衫,風流倜儻,此時俊臉上的神情在明亮的燭光僵硬了下,隨即笑一笑,道:“也好。今日薔哥兒到府上,拒絕甄家的提議,說是環兄弟的意思?”

甄禮說話時,船艙中正在唱曲的四名女子都停下來。艙中一角的曲樂班子也停下來。

甄禮沒有明說什麼事,但賈環一聽就明白,為賈妃幫甄家求情的事情,點點頭,承認下來。

甄禮就笑了下,“此事子玉能否通融一二?事成之後,我必有厚報。”說著話,手指著船艙中的四名秀美、婀娜的女子,“另外,這四名美人和這艘畫舫都送給環兄弟。”

賈環微微一笑,平視著甄禮,拒絕道:“禮大哥可能誤解我了。君子不奪人之好。”

甄禮強勸道:“環兄弟還是再考慮考慮。我去外麵處理下籌集五萬兩銀子的事情。本來隻籌了3萬兩,薔哥兒今天卻說要提走5萬,我還得費神。失陪。”

甄禮起身出了船艙,曲樂班子也退走。留下唱曲的四名女子。一時間廳中便變的有些安靜。夜色中,遙遙的有歌聲傳來。

賈環淡然的笑了笑,從容的拿起筷子吃著羊肉。不用考慮的,他不會同意。甄禮的威脅他怎麼聽不出來?但是甄家敢扣這五萬兩銀子試試?

賈元春的枕頭風可以這樣吹,也可以那樣吹。甄家正處在被朝廷關注曆年拖欠的虧空賬目的當口上,敢冒這個風險嗎?顯然不敢。甄禮不過是當嘴炮黨,恐嚇他而已。

袁靜香美目一轉,看著賈環。她今晚得了甄大少的吩咐,要好好的“招待”賈環。現在就是招待時間。倒不是不樂意。賈環在秦淮河上知名度很高。隻是她成名已久,很久沒有做過“以色侍人”的事情了。

袁靜香起身給賈環夾菜,輕聲細語的道:“青鬆先生在姐妹們中大名鼎鼎。不知道,青鬆先生可知道我們江南四大名妓各自擅長什麼嗎?”

甄禮退出去,接下來是什麼節目,想也知道。都是套路。

不過,賈環對此沒興趣。他並不打算接受甄禮的條件。他沒有立即拂袖而出,隻是做個樣子,表示他思考過。給甄禮一個麵子而已。

賈環喝著魚湯,隨意地笑道:“是什麼?”他現在正處在長身體的階段,酒要少喝,肉要多吃,補充各種營養。

袁靜香手扶著賈環的肩膀,咯咯輕笑道:“林大家擅長唱曲。她的歌喉很動聽。宋大家現在已經退隱了。劉如煙那浪蹄子擅長什麼,她中秋那晚定是給賈公子提過。”

賈環腦海中自然的浮起那晚劉如煙的話:妾擅蕭技……一般純潔的人可能聽的不大懂,他有著三十多歲的靈魂、閱曆,自然是懂的。

船艙中氣氛頓時變得微微有些曖昧。

賈環笑著搖搖頭,將某些情緒甩出去,正色道:“袁姑娘好好坐著罷。不用費心思。這件事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我一會會給甄大少說你儘心了。”

袁靜香本來要說說她所擅長的技藝,此刻話頭給堵住,臉色有些僵硬,但還是聽話的坐回到位置上。甄大少、賈環他們這些人,說一不二,她自不會自找難堪。

賈環吃了會菜,等了約盞茶的功夫,見甄禮還沒進來,心裡有數,出去吩咐畫舫靠岸,徑直登岸離開。

……

……

秦淮河上甄家的畫舫漂浮著。甄禮坐在圓桌邊,臉色陰晴不定。賈環離開時,他在畫舫後麵的船中。

下人們噤若寒蟬。袁靜香和四名歌姬都是屏住呼吸,不出聲。

“嘩……”

甄禮坐了片刻之後,壓不住心裡的情緒,羞惱的將桌子給掀了,“給臉不要臉。”

他等會回去,要怎麼和父親說?

……

……

仲春之際,月色如洗。金陵城中大部分人都保持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習慣。但金陵畢竟是一座有著約200萬人口的大都市,約晚上八九點許,不少屋舍中都是燈火點點。

有大戶人家行樂,有權貴人家在聚宴,有酒樓、賭場在營業。像秦淮河南岸的教坊司名妓聚集地:舊院、珠市更是燈火通明,繁華的如同鬨市。

賈環走在街肆中,沿主乾道往和安街中走去。

他剛才要是點頭,精致的大美女袁靜香和那四名貌美的歌姬就是他的了。但是,他並不後悔拒絕甄禮。一個男人可以喜歡美女,但如何取舍,心裡要衡量的標準。

他不是那種為了美色,就會昏頭的人。賈家的政治底牌,肯定不可能為甄家的利益而動用。那是極其腦殘、不明智的。

他和甄禮的關係,這算是惡化、決裂了吧。不過,相比於甄、賈兩家的大局,這還不夠。這道細微的裂縫還要再大些才好。

過了武定橋,轉入和安街。賈環悠悠的歎口氣。

甄家確實奢華啊。今天再次見到那四名貌美的歌姬,身高、胸圍一模一樣。他很是觀賞了幾眼。再一個,他對袁靜香擅長什麼是有點好奇。剛才的氛圍不能問。其實他大致推測的出來,袁靜香的皮膚很好。

自正月初一吻過晴雯和如意之後,他在這方麵的想法時不時的會冒頭一下。

不過,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也沒什麼好避諱的。他又不打算當道學先生。

賈環笑一笑,走進家門。

……

……

四月一日,在賈薔苦逼的繼續蹲點等待甄家給銀子時,在甄家內部怒斥賈環又暫時無可奈何之時,賈環帶著林黛玉、裴姨娘、晴雯、如意、紫鵑、襲人、元伯一行十幾人自金陵啟程,坐船前往蘇州,準備在清明節時為林如海掃墓。

對於甄家的憤怒、威脅,賈環心裡有數,並不在意。

臨近清明,天下著小雨。兩層的江船在雨霧淒迷中前行。這一次去蘇州是順流而行,行程輕快。

第326章 船在河中行

江南的春雨,如霧如煙,帶著淒婉朦朧。這是與北地完全不同的風情。

如果說北地、京城,是帶著曆史的厚重,金戈鐵馬的血跡,廟堂之上刀光劍影的風格,那麼,江南就是一種精致的生活,繁華的市井,山水如畫般的閒適。

還有才子佳人的唱和、佳話。

賈環在金陵的生活就是如此,沒有賈府裡的勾心鬥角,沒有廟堂上暗影籠罩,在三點一線中穿梭,領略著阻隔數百年時空的江南風華。時間在平穩、舒緩、悠閒的慢節奏中走過。

他其實更喜歡這種生活氛圍。誰願意時時刻刻將自己腦子裡的那根弦繃緊呢?

四月二日晚,船過鎮江,進入運河。樓船二層的船艙中,賈環在書桌前翻看著書信。明亮的蠟燭下,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溫柔的微笑。

租下的客船很寬敞。賈環畢竟帶著一行十幾人。賈環住在船頭的船艙中。黛玉住在最平穩舒適的正中段。

自上船以後,黛玉的心情就變得糟糕,精致的容顏上有遮不住的憂愁、離喪的悲痛。她是去為父母掃墓。

賈環雖說在照顧著林黛玉的生活、人生。但他並不會將自己代入到黛玉悲傷的情緒之中。你的痛苦,痛在我心頭,那是戀人間的感同身受。他和黛玉不是戀人。他心裡裝著的那個姑娘,名字叫薛寶釵。

去蘇州的這段行程,賈環總體來說,心情比較放鬆。當然,他會照顧黛玉的情緒,不會在她麵前說笑,或者表現的輕鬆。這是人與人相處的基本的禮貌。要顧忌朋友的心情。

黛玉此時傷感的情緒,是真情流露,賈環並不會在這時去安慰她。安慰也沒有。悲傷的情緒,有時候適當的發泄一下也好,隻不要長久的抑鬱在心頭。

一陣雨聲啪啪啪的打在窗戶上。賈環放下手中以薛蟠的名義寫給他的信。信的筆跡,他一看就知道是寶姐姐的親筆。

信中以薛蟠的口吻,將訂婚的事宜前後都說了一遍,包括薛家的準備工作。在一長段賈環並不關心的話語之後,末尾寫道:“環兄弟讀書辛苦,早起晚睡,耗費心血。須要保重身體,飲食得宜,張弛有度。四季變化,增減衣裳。”

這是一段在信末尾很瑣碎的、禮節話的日常問候。就像是現代社會寫信時末尾中寫道:注意身體,注意休息,注意飲食,注意季節變化,祝安。這樣的話。

但如果知道這是寶釵的親筆,就能感受到在這平常、瑣碎話語中她淺淺的流露出來的關心、問候。

還是冷美人的做派啊!

寶釵的性格: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隨時,自雲守拙。怡紅夜宴的花簽抽中牡丹,寫著:豔冠群芳。任是無情也動人。她是大家閨秀的性子,情感不會輕易的表露。

這不像黛玉的性情。黛玉在《題帕三絕》中寫道:眼空蓄淚淚空垂,暗灑閒拋卻為誰。尺幅鮫綃勞解贈,叫人焉得不傷悲。這是很直白的愛情詩。

黛玉的愛情,絢爛如花,最終以生命為代價。

賈環提起毛筆,在書桌前回信。他前兩天讓賈薔送信回賈府,隻給賈政、賈璉回了信。給賈政的信是說他拒絕甄家的原因。給賈璉的信是警告王熙鳳不要當權力中介。

還有探春、薛蟠的信沒有回。

賈環流暢的落筆。他給薛蟠的信,自然不會像寶釵一樣,暗藏著關心。收件人不同。寶釵以薛蟠的名義寫信給他,他能收到。他回信的話,信件直接是給薛蟠的。這種沒有營養的信,自然是落筆如飛。都有固定的格式和套話。

賈環要給寶釵說的話,直接在寫給三姐姐探春的信中轉達即可。他和寶釵都已經訂婚。讓親姐姐探春幫他轉達幾句略顯親密的話並不逾越。

“信已收到。謝寶姐姐掛念。我在金陵一切安好。定於雍治十三年底返京參加會試。江南暮春,草長鶯飛。雜花生樹,姹紫嫣紅。令我忽思京城晚春之景。”

思念景色,也是思念在看景色的人。

寫完給探春的回信之後,賈環封了信口。目光落在林如海委托何元龍留給他的三封信上。分彆是給:刑部郎中(正五品)湯奇,翰林院侍講(正六品)蔡宜,湖廣左參政(從三品)紀興生。

這是林如海的政治人脈。

國朝官場的規矩,正七品才叫真正的進入官場。到了正五品才是步入中層乾部。正三品及以上都是朝廷大佬。當然,言官監察體係不屬於此列。

都察院的正四品左右僉都禦史就算是重臣了。因為巡撫往往會加這個頭銜。而正七品的給事中更是“氣焰囂張”。任滿外放時任從三品的參政時,還有“官升七級,勢減萬分”的說法。

林如海官任禦史,就屬於言官體係。他的政治人脈都和他一樣,屬於中層乾部級彆。

賈環笑了笑,看著這三個人的名字。湖廣左參政紀興生和賈政的私交很好。這算是賈政和林如海共同的朋友圈吧。賈環不知道這三封信能有多大的作用?官場人走茶涼啊!

賈環將信收在帶著小鎖的鐵盒子中,突然間想起件事來。賈寶玉委托賈薔給黛玉捎口信。賈薔將話帶到他這裡了。他還沒給黛玉說。出發前忙著處理甄家的事情去了。

賈環很不看好寶、黛的愛情。但以他的人品,賈寶玉帶話給黛玉,他當然不會把話給過濾掉。沒有這個必要。從監護人的角度來說,怎麼選擇,要看黛玉自己的想法。

賈環收好書信,起身往中艙走去。

……

……

夜雨淋漓。

裴姨娘早早的休息。而黛玉、紫鵑、襲人、晴雯、如意、雪雁幾人在船艙中說著話。南船北馬。她們都有些暈船。這會還沒休息。

黛玉擁著錦被,側躺在床榻上,俏麗如玉的小臉上淚痕未乾。聽著幾個丫鬟們在桌邊閒聊。心情沉鬱。

晴雯和紫鵑關係很好,吃著瓜子,抿嘴笑道:“三爺再寫回信呢。我和如意怕吵著他,到林姑娘這裡來陪你說話啊。可不是我想偷懶。”神態俏麗、生動。

幾個丫鬟都咯咯的嬌笑。晴雯這張嘴喲!

紫鵑笑著掐她一下,道:“也就你家三爺寵著你。換作彆人,看你能這樣清閒?”

幾人正說笑著,賈環從從前廳中進來,笑著道:“都在啊。林妹妹睡下了?”

紫鵑幾人迎著賈環,讓座倒茶。

黛玉躺在床榻上,一頭青絲散落在枕頭,清聲道:“還沒有。環三哥有什麼事嗎?”聲音如若清簫般動聽。

紫鵑給賈環拿了木椅過來。賈環坐下,說明來意,“薔哥兒三十日來京城時帶來了寶二哥的口信。我忙著處理事情,剛才想起這事,來和林妹妹說一聲。”

寶玉的話,自是關心黛玉的起居,飲食,叮囑保重身體等等。因為是口信,也帶不了幾句話。大抵體現著寶玉暖男的屬性。

其實寫信更好,承載的信息更多。但以禮法來說,寶玉當然不能直接給黛玉寫信。寶玉當然也可以把信的收件人填成他,讓他轉達,但寶玉信得過他嗎?答案不問可知。

黛玉默默的聽完,禮貌的道:“謝寶二哥關心。”

賈環笑著點點頭。隨口聊了幾句,就離開。黛玉對寶玉的關心反應如何,他並不關注。

紅樓原書中,林黛玉紅樓十一年冬奔父喪回賈府,全書紅樓十二年修建大觀園一筆帶過,到十三年大觀園修建完成後,黛玉即與寶玉是熱戀狀態。

現在,賈寶玉就算是情聖,也不可能在千裡之外就憑著幾句關心的話,摘下林妹妹的芳心。

感情如何還是得回賈府再說吧!他現在關注黛玉的想法對結果來說也沒什麼用。到時候再問問黛玉。

賈環離開後,夜色便漸漸的深了。晴雯、如意兩人回賈環那裡休息。紫鵑和襲人服侍著黛玉入睡。

雨聲滴滴,黛玉在床榻上思索著入睡。喪父的憂傷,自憐身世,再加上環三哥力主改變她的生活習慣,住在金陵這段時間,她是極少去想賈府的事情。

……

……

四月四日下午,賈環一行到了無錫,距離蘇州不遠,第二天清晨即可抵達。

纏綿的小雨停歇。難得有陽光灑落。陰曆的四月初已經是暮春時節。運河兩岸極其的繁華。

江南的精華就是那麼幾座大城。金陵、蘇州、揚州。再往下的地區就是杭州。鬆江府,常州府。無錫,號稱太湖明珠,屬於江南腹心地帶。

潔淨的船艙廳中,賈環、黛玉、裴姨娘幾人聚在客廳中說話。晴雯和如意倆拿圍棋在下著五子棋。大家圍在一旁看,說話,閒聊。黛玉即便心情不好,如此輕鬆的氣氛之下,亦是時不時的露出淺笑,有著淡淡的嫵媚。

裴姨娘本來就是江南人,並不暈船,昨晚休息的比較早,沒有聽到賈環代寶玉傳的話,今天上午倒是聽紫鵑幾人說起。寶二爺對林姑娘是極好的。

這話風、語氣讓裴姨娘心中犯著嘀咕。玉兒的年紀,確實可以開始考慮婚事的事情了。比起傳聞中的寶二爺,她更中意眼前沉穩、才華橫溢的少年。但聽說他訂婚了。玉兒自是不能給人做妾。

裴姨娘看向正在給如意支招的賈環,笑了下,道:“三爺,經常聽說賈府裡有一位寶二爺,生下來嘴裡含著一塊美玉。三爺能不能給我說說這位寶二爺。”

她的意思就是要聽聽賈環對寶二爺的評價,盤盤底,把把關。

黛玉愣了下,精致如玉的小臉上有一些不自然,類似於嬌羞。環三哥肯定知道她和寶玉的事情。否則,他不會要父親去世前留下親筆寫的和寶玉的婚書。

紫鵑、晴雯抿著嘴笑。她們倆都很清楚:三爺對寶二爺看不上呢。

如意、襲人、沫兒、雪雁四人都是豎起耳朵聽。

第327章 敬重

賈環心思靈敏,一聽裴姨娘的話頭就明白過來。這是在問他,寶玉和黛玉的事情行不行?

見眾人都看過來,賈環就笑,“背後說自己哥哥的壞話,會顯得我人品不太好啊。”

他自己心裡對賈寶玉怎麼想的是一回事,在人前公開鄙視賈寶玉又是另外一回事。連自己的哥哥都不能“團結”的人,你還指望他團結“同事”?

賈環這句話什麼都沒說,但什麼都說了。

“哦……”裴姨娘對人情世故也是懂的,一顆心就提起來,偏頭看向黛玉的目光就有些擔憂。從丫鬟紫鵑的話裡可以聽的出來,玉兒和那位寶二爺有點青梅竹馬的意思。

黛玉低下頭。賈環在她心中有著父兄一般的地位。他對寶玉的否定,對她來說,很有衝擊力。在敏感、細膩的少女心中,她對寶玉的印象挺好的。

晴雯禁不住莞爾一笑,抿著小嘴,大眼睛瞥著賈環,俏麗無端。她和紫鵑姐姐早知道是這麼回事。不過三爺作為讀書人,這說話的水平……嘖嘖。

襲人低頭吃著乾果仁。她原是寶二爺屋裡的大丫鬟。對寶二爺的性情自然是很了解。從心底來說,她覺得三爺的話有點偏頗,但偏的不是那麼厲害。

賈環笑一笑,對低著頭細思的黛玉道:“不過,我可以給林妹妹提幾個建議。第一,婚事的事情,我以為並不著急。林妹妹可以多看看,多思考。第二,林妹妹和人相處要給自己留一步餘地。”

賈環這話的說的並不算出格。否則,以他的監護人身份,現在就得和黛玉談談愛情觀這種事了。

不過,這個年代,自有戀愛都被視作離經叛道,他那好在黛玉麵前說:第一,你慢慢挑,反正我支持你嫁一個愛你的、你愛的人。找不到你愛的,就嫁一個愛你的人。

第二,談戀愛歸談戀愛,不要給人占了便宜。女孩子要自己留一點餘地。不要什麼都交出去了,才發現愛情原來是握在手裡的沙子,握的越緊,去的越快。

黛玉小臉微紅,抬起頭,明眸看著賈環。她不大懂賈環第二句話是什麼意思?

賈環一看黛玉的眼神就知道她想問什麼,環顧了客廳,道:“襲人、沫兒你們兩人去廚房幫我看看今晚吃什麼。”將這兩人給“清場”之後,廳裡剩下的都是信的過的人:裴姨娘、紫鵑、晴雯、如意。

賈環這才正色的對黛玉將話說的通透:“林妹妹少年失恃,與寶二哥青梅竹馬,但是年紀漸長,要注意男女之防。妹妹若是還在考察寶二哥,就要給自己留一點餘地。這些事,妹妹回頭多向裴姨娘請教。”

林黛玉俏臉刷的一下變得緋紅,用極輕的聲音的“嗯”了一聲。“考察”這個詞說到她心裡去。而男女之防的提醒,讓她心中又微微一凜。哪個女兒家會不在意自己的名節呢?她在回想在賈府裡和寶玉相處的點滴,並無逾越之處。心裡這才鬆口氣。

裴姨娘微微沉吟著。三爺這話說的很在道理啊。

賈環微笑起身道:“你們聊,我回房間裡看會兒書。”帶著晴雯、如意兩人離開。將空間、地方留給裴姨娘、黛玉。

黛玉和寶玉的關係,用青梅竹馬這句話來形容,絕對是沒有錯的。兩人的關係比一般人親近。

紅樓原書第二十八回,薛寶釵羞籠紅麝串。寫到:寶玉在旁看著雪白一段酥臂,不覺動了羨慕之心,暗暗想道:“這個膀子要長在林妹妹身上,或者還得摸一摸,偏生長在他身上。”

這是紅樓十三年寶黛熱戀之時。可見黛玉在熱戀中,並不大避諱這些細節。從二十一世紀的觀點來看,這沒什麼大不了。用此時的觀點來看,有點過線了。

所以,賈環會這麼提醒黛玉。要注意。她六歲多時喪母進京。這些事情是沒有人會教她的。這是屬於家庭教育的範疇。黛玉再聰明也學不到。

當然,現在雍治十一年夏末黛玉就離京到江南,至今未回賈府。大臉寶想占林妹妹的便宜,那就彆想了。乖乖的看著吧。

第一,感情培養還沒到位。第二,黛玉給他這麼提醒後,肯定會注意。

賈環離開後,廳中氣氛微微有點沉默。一時間,誰也不知道怎麼起話頭。一個是,賈環的話,幾人自是都要好好掂量,思考。另一個,要談的事情有點敏感。

紫鵑輕歎道:“三爺的話,真是令人敬重啊!”

紫鵑對黛玉忠心耿耿。賈環的話是站在黛玉的角度考慮,儘心儘責。她自然是很感激、讚同。這比寶二爺帶的什麼口信,注意身體之類的廢話、白話強多了。

慧紫鵑都沒覺察到她的立場已經有些偏了。

裴姨娘微微點頭。她認可紫鵑的觀點。老爺臨終前沒看錯人。一般人不會對玉兒把話說的這麼透徹。

黛玉輕輕的抿著嘴唇,一種獨有的細膩的柔婉的嫵媚流瀉出來,美麗無端。

她其實一直想和環三哥談一談她的婚姻的事情。隻是,她不好意思主動去開口。再者,在金陵的生活,節奏都被改變,她還在適應。事情便耽擱下來。

而今天,環三哥主動的開口,將事情說破。她是很聰明的人,知道環三哥話裡蘊藏的意思:支持她自己的選擇,哪怕是她選擇他不喜歡的寶玉。

淡淡的溫馨感覺在心中漂浮。她有一種被嗬護、關心著的感覺。確實如紫鵑所說,環三哥是一個值得敬重的人。

……

……

四月四日下午,守在金陵等待甄家給錢的賈薔一行人拿到甄家給的五萬兩銀子。甄家和賈家在經濟賬麵上銀錢兩清。

賈薔心情不錯的帶著長隨回到賈府,吩咐劉管家幫他租船,他準備去蘇州了。

明日就要啟程去蘇州。賈薔也沒有心思在金陵城內尋花問柳。傍晚時在賈府中擺酒,和幾名隨行的仆人一起吃酒。有賈府大管家單大良的兒子單群,趙天梁、趙天棟,一名老仆。

吃了幾杯酒,單群酒意上頭,不滿的道:“薔二爺,三爺定的是什麼規矩,隻準拿一成的辛苦?家裡能允許?多少人指著修園子發財呢。”他心裡很不爽。辛苦來江南一趟打算撈個上千兩銀子,結果能落一百兩就算不錯。

賈府裡二爺比較多。寶二爺,璉二爺,薔二爺。三爺就隻獨一份,說出口,就知道是指的賈環。

趙天梁、趙天棟兄弟兩嘿嘿笑著。不幫腔,也不說話。

賈薔怫然不悅,俊俏沉下來。他今年不過十九歲,能下江南采購,是因為他與賈蓉相厚。下麵的仆人未必服他。

賈薔盯著單群,冷聲道:“環叔定下來的規矩,那就是死規矩。你要不信,你可以試試。但蘇州這趟,我說了算。實打實的走帳。環叔現在人就在蘇州。市麵采辦什麼價格他不清楚?你糊弄的了?你要是不想去蘇州,那就留在金陵,到時候自己回京裡。”

單群給賈薔一番話訓的訕訕無語,不敢再提貪銀子的話頭。但他心裡怎麼想的就不得而知。

……

……

四月五日,清明節。微風無雨。

賈環、黛玉一行十幾人抵達蘇州。在林家的墳山上給林如海夫婦上墳。

國朝的習俗和數百年後民間的習俗並沒有什麼兩樣。清明節要到墳頭祭拜。

林如海是官員身份,墳墓的規格自有規定。在墳前擺上上墳的祭品,元伯帶著下人鋪了地毯。裴姨娘、黛玉上香,燒紙,磕頭。氣氛莊重、肅穆。

眾人沉默的站在林如海夫婦的墳頭看著哭泣的黛玉、裴姨娘。中午的微風吹拂過鬆柏的樹梢。稍遠的地方鞭炮聲此起彼伏。

賈環在最後也給林如海磕頭、上香。死者為大。林如海也是他的姑父。

賈環一行人並沒有通知蘇州林家的族人。都是遠支的族人。通不通知沒有任何意義。

在墳頭祭拜後,一行人回到蘇州城中早就訂好的客棧中休息。旅途勞累。賈環計劃在蘇州休息一兩日。不能坐了四五天的船到蘇州,祭拜之後就急急忙忙的往金陵趕。沒有必要,金陵也沒有什麼重大的事情。

黛玉自祭拜父母後就心情不佳,情緒不高。次日下午,賈環帶著黛玉前往蘇州城中的名寺蟠香寺給她父母祈福,順路散心。

蘇州,是江南的工商業中心。蘇鬆的布樣,刺繡引領著整個大周的時裝風潮。這裡比金陵更加的繁華,手工業、商業發達。人口約300萬。市民階層早就培育形成。

賈環帶著黛玉等人出門,根本不用女扮男裝,大街上的女織工,遊玩的小娘子隨處可見。

蟠香寺位於太湖邊玄墓山上。占地約有100多畝。香火興盛。來來往往的都是香客、遊客。進了山門就是一大片梅花樹。可以想象冬天時的勝景。

在大殿之中上香後,賈環、黛玉、裴姨娘、晴雯、如意、紫鵑一行人在山寺中遊玩。蟠香寺毗鄰太湖,登高望遠,湖光山色,在暮春時的下午,景色優美難言。不少樓台亭榭之中有前人的詩詞作品。黛玉的心情亦變的好了一些。

一路欣賞著美景,準備下山時,正好眾人有些口渴,便到一處屋舍中討口水喝。

寺廟不繳納賦稅,基本上手中都有大量的良田。這也就不乏長工、短工。而占地寬闊的屋舍,也租賃給外人。不然,小說中那麼多讀書人,怎麼都喜歡到寺廟中讀書?

這處屋舍聯排的一處廂房。住著的一對母女,衣衫貧寒。拿著裝著山泉的竹筒過來的是十幾歲的少女,釵荊裙布,容貌俏麗、水嫩,身上有一種閒雲野鶴般的氣息,安安靜靜的。

“謝姑娘了。”賈環道了謝,將竹筒給黛玉,“還要勞煩姑娘多給我們幾支竹筒。”

第328章 太湖(上)

黛玉用過的竹筒,肯定不好再給其他人用。賈環也沒有什麼齷蹉的心思,比如和林妹妹來個間接接吻什麼的。

屋舍中的婦女正在紡布,便由安靜的少女招待賈環一行六人。為首的少年身量中等,一身青衫,頭戴唐巾,讀書人的裝扮。身邊跟著五名女子。倒像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帶著妾室、妹妹、侍女出遊。並無惡意。況且在寺中。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此時,不過下午四點許。陽光從寺院風格的屋簷下落在石板上,柔和、明淨。

少女默默的點點頭,轉身又去拿了幾個竹筒來。

賈環給了一塊碎銀子給她做報酬,笑著道:“謝了。竹筒我們要拿走,這銀子算我的補償。”

少女淡然的道:“幾個竹筒,這銀子有些多了。”

不是不要銀子,而是銀子給多了。賈環就笑起來,他喜歡這種純粹的感覺。漂亮的少女看著其實蠻養眼的。“也不算多。實物的價值和價格往往是不對等的。”

景區裡的礦泉水的賣五塊錢一瓶又如何?你愛買不買。這就是價值與價格的背離。比如房子,土地、建材、人工、稅收就那麼個價,房地產商要賣5萬一平米。這也是價值與價格的背離。

“另外,我問下姑娘,我想去太湖裡泛舟,下山之後要去哪裡租憑船隻?價錢幾何?”

價值、價格這種詞,在場的人基本都聽不懂。賈環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少女還是那副安靜的神情,接了賈環的銀子,道:“公子下山後往東南的大路直走,就是碼頭,那裡有租船的。”

賈環點點頭,“我再冒昧的問一下姑娘父親的姓氏?”賈環如果是問少女的姓名那就算是調戲。女子的閨名,外人一般不知道。而問她父親的姓氏,隻是有點怪罷了。

當然,所有的人都知道的常識,女兒和父親是同一個姓。

少女猶豫了下,“家父姓邢。”

賈環微微一笑,果不其然。

……

……

從蟠香寺出來,賈環一行六人在山門口和等著的元伯、胡小四等人彙合。然後,前往碼頭去租船。錢槐被他打發去找香菱的母親甄家娘子的下落。

賈環這會心情不錯,想要去太湖上遊覽。他來蘇州的心態其實很放鬆。他是照看林黛玉,不是將自己代入黛玉的悲傷。

“林妹妹和姨娘呢?去湖上遊覽嗎?”

林黛玉猶豫了下,道:“我和三哥哥一起吧。”她有點累,但是讓她單獨一個人和裴姨娘回院子裡,她也不大樂意。

“嗯。”

一行人在碼頭上租了兩首船。賈環帶著晴雯、如意一艘,裴姨娘、黛玉、紫鵑幾人一艘。一前一後。

能坐七八人的小船。隻載了三人,空蕩蕩的。賈環和晴雯站在船頭說話。天際邊的太陽已經準備落土了。

晴雯笑嘻嘻的道:“三爺,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啊?給銀子不說,還特意問人家的姓氏。”

賈環莞爾一笑,摟著晴雯的細腰,“不是。因為我們會再和她見麵的。我隻是確認一下。”

金陵十二釵中的妙玉出家就在玄墓蟠香寺。當然,妙玉現在應該是在京城了。原因可能是得罪了某權貴。

跟著薛寶琴、李紈的兩個堂妹李紋、李綺一起出現在賈府裡,為大觀園的詩社增添光彩的四人之中,邢岫煙自述曾在妙玉的道觀裡租房子住。

和眼前這對母女像不像?

以中國龐大的人口基數,美女這種資源從來都是不缺的。當然也很緊俏。他不至於看到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就聯想到賈赦的夫人邢夫人的侄女邢岫煙身上去。

而是因為氣質。這往往就是一個人獨一無二的東西。就比如寶釵、黛玉,史湘雲、秦可卿、李紈她們都是獨一無二。剛才那少女身上安靜、閒雲野鶴般的氣質,與邢岫煙很類似。“看來豈是尋常色,濃淡由他冰雪中”。

所以,賈環才會問一問她的姓氏。

至於猜到是親戚的身份,為什麼不幫助這對母女。他的理由自然不會是狗血的段子:為了保證在將來的大觀園中看到她。

邢岫煙是去賈府是在蘇州的生活過不下去,前往賈府投親。幫了邢岫煙,她家境好轉,自然不會去京城投奔賈府。

賈環的想法不是這樣的。

他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幫助一個人。幫助一個人到何種程度,關係、交情是什麼樣的,心裡都一個清晰的衡量。明白人情世故的人都知道:升米恩,鬥米仇。

更關鍵的是,你想幫助彆人,問過彆人需要你的幫助嗎?不要自作多情。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尊嚴。並不一定需要用、會用金錢、社會地位去衡量。

所以,賈環隻是給溢價給了邢岫煙一塊一兩多的碎銀子。就結束了這次初會。

晴雯笑著翻個白眼,“三爺你說話神神叨叨的。”

賈環哈哈一笑。

……

……

太湖上煙波浩渺,湖景美麗。將近傍晚之時,漁舟唱晚之聲響起。

賈環和晴雯、如意隨意的坐在船頭,看著湖麵上的風光,不時的有遊船來往。

船家大約遇到熟人,兩隻小船隔著幾米的距離相互用蘇州的方言聊天。船上是四五名士子,穿著各色衣衫,簇擁著正中一名白衫士子,都在興致勃勃的在吟詩。

賈環掃了幾眼,就看出對麵三五米遠的白衫士子是名女子。

晴雯美麗的眼睛很靈活,微微偏頭,聽了一會,小聲道:“三爺,那些人都在作詩呢。”她家的三爺不就是詩人麼?

俏麗嫵媚的晴雯、清秀嬌美的如意,兩個大丫鬟在身邊,賈環又暫時甩開黛玉的事情,又是在讀書間隙間的放鬆,美景美人在眼前,心情舒適,笑道:“都寫的很渣啊。我裝個逼給你看。”

晴雯禁不住咯咯嬌笑,神態動人。

如意掩嘴笑。三爺私下裡其實很隨意的,也會逗逗她們。才不像府上那些人傳的那麼嚇人呢。

賈環站起來,揚聲道:“春雨樓頭九節簫,何時歸看浙江潮?青衫少年無人識,踏過櫻花第幾橋。”

隔壁船上正在吹捧自己,力求展示最美好,最有才氣的一麵給幾名士子頓時大眼瞪小眼,不知道這是從哪裡殺出來搶風頭的少年郎?不過,這些士子倒都還有涵養,沒有發怒罵人。

正在被簇擁著白衫書生裝的女子一雙美目看過來,朗聲倒:“這位朋友請了。我等正要前往太湖中陳家畫舫參加文會。我看朋友詩詞風格明秀,可願一同前往?有在下作保,絕對不會令朋友被拒之門外。”

賈環哈哈大笑,拱手一禮,然後擺擺手,算是拒絕,吩咐船家道:“可以加快一些。”

裝完逼就走。這才是好同學啊。

船家很懂行,知道賈環這是要甩開旁邊的船隻,立即掉轉方向,在寬闊的湖麵上轉了個角度,往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等消失那首小船消失在視線外,船頭爆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賈環自己也笑,心頭暢快。這才是讀書人應該有的生活啊!可惜,他在金陵,主要精力還是要放在讀書上,而不是遊玩、交友。另外還要照看黛玉。

後頭黛玉的船隻跟上來。剛才賈環的詩句,黛玉和裴姨娘又誇讚了一番。她們倆都是懂詩詞、文采的。此時夕陽西下,滿湖澄澈,波光粼粼。

遊覽了一番湖景,兩艘小船便準備返回,找地方吃飯。這時,太湖之中,一首兩層樓高的樓船出現在湖麵上,直線行駛過來,帶起的水浪讓兩艘小船傾斜。船中一片混亂。賈環都抱著晴雯,扶著船沿才算穩住。後麵黛玉幾人在的船上都是嬌呼連連。

樓船之上,幾名奴仆探出身來,見沒有人落水,笑罵道:“老殺才,沒看到我陳家的船嗎?還不早早的避開。幸好沒有落水,不然連累小爺們吃一頓板子。”

這簡直就是車道刮擦,還被對方認為要負全責。簡直是豈有此理。賈環很是不爽。

這時,樓船上憑欄的士子中傳來一個聲音,訓斥道:“不可無禮。”幾名奴仆頓時沒了聲音。事情就要這麼過去了。

老船夫穩住船,連聲向賈環賠禮,“連累公子了。是小老兒的錯。”

賈環擺擺手,站在船頭,對著樓船上大聲質問道:“皇周天下,朗朗乾坤,還有沒有道理可講?對麵的朋友如此行事,不怕士林風議嗎?”

給人“欺負”了,總不能一聲不吭。賈環自己赤膊上陣,其實有點跌份。這就是他不喜歡出門帶長隨的弊端。但跌份,也得要個說法,不能憋著。那是裝逼裝成傻逼。

他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

……

賈環一身青衫直裰,很好認的讀書人裝扮。

對麵的樓船上在欄杆邊的幾名士子停下議論,看過來。

“啊……是他?”

居中的林千薇看到賈環,一臉的驚訝,這不就是半個時辰前在她來的路上吟誦了一首好詩的少年嗎?

“林大家認識?”一名士子問道。

林千薇點頭,“這就是我剛才和許、林、謝幾位公子一同前來時寫了那首詩的少年。”

今天的主人,陳家的大公子,南京吏部陳尚書的大兒子陳子真道:“既然如此,就請他上來一見吧。”

一名士子揚聲道:“請這位朋友上來說話。”

第329章 太湖(中)

太湖上,高達數米的樓船停下來,左側的兩艘小船也穩下來。樓船上傳來邀請賈環上船的話語。

賈環不接話茬,緊逼一句,“閣下還是把這件事的對錯說清楚為好?”

你叫我上去,我就上去嗎?

賈環對人情世故都很通透。這種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的做法,他不接受。他不是一個喜歡受人擺布的人。更何況登上這艘兩層的畫舫、樓船算甜棗嗎?

在彆人眼中或許算,在他眼中肯定不算。何大學士家的酒宴,山長都帶著他參加過。雖然沒有座位,隻是個旁觀者。但這個所謂的陳家的樓船,又高檔到哪裡去?

當然,賈環也沒有報自己的名字。

既然是正在讓自己念頭通達,但有點乾跌份的事情,當然披馬甲開小號。

……

……

正在說話的士子就看向陳大公子,他才是這艘船的主人。臉色有點為難。都是讀書人,上船來聊一聊,剛才那點不愉快自然就拋開。陳公子可是陳尚書的長子。

陳子真是約有四十多歲,臉上浮起矜持的笑,目光落在樓船廳中正在高談闊論的五六名士子,問身邊穿著一身白色長衫的江南美人林千薇,“林大家絕對剛才那首詩如何?”

這就是掂量下對麵那個少年的份量。有才華的讀書人是受歡迎的。沒有才華,指望著他陳大公子當眾道個歉?

南京吏部尚書陳高郎祖籍蘇州,年老功高,朝廷特旨讓他回南京擔任尚書養老。這是前宋時期常用的手法。功臣年老時,可以回家鄉擔任高管。顯赫鄉裡。算是一種福利。

蘇州府,就屬於南直隸。

林千薇笑著道:“清豔明秀,很有味道。我看那少年郎不過十三四歲,能有這樣的詩詞功底,絕非普通人。”

在國朝,讀書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寒門難出貴子。而讀書寫詩又必須要有名家指導,否則必然是天資聰穎。

陳子真心裡就有數,林千薇的詩詞在水平在江南文化圈中非常有名,時常與文壇宗師方望等人唱和,道:“那我就知道。”走到木製雕花款的欄杆邊,拱拱手,“家仆不察,令小友受累。在下回去定會懲罰。不知小友可願意上船一敘?在下向小友賠罪。”

此時不過是傍晚時分,光線有些幽暗,但是兩艘船隔的不遠,可以相互看見彼此的容貌。賈環見到船板上站著一個四十歲的中年男子,容貌英俊,衣衫華麗。

見這人話說的客氣,道理、責任擺清楚了,賈環心裡的不滿也消了些。拱拱手,道:“閣下還是管好家仆。在下還有事情,就不上去了。”

他當然不打算上船去。難道正常的“刮擦”後,彆人賠禮道歉後說我請你吃個飯,你還真去啊?

不滿是消了些,但是不代表心情好了。

賈環說完就不理睬樓船上的中年人,對晴雯、如意道:“我們去看看林妹妹那邊的情況。”

陳子真微微有些詫異,他到蘇州來,是為四月底即將在金陵舉辦的花魁大賽做準備的。要網羅一批文人與名妓相互吹捧,好達成陳家的目的。

當即再次開口邀請道:“在下金陵陳家陳子真,聽聞林大家來的途中遇見小友的一首佳作:青衫少年無人識,踏過櫻花第幾橋。想與小友小酌幾杯,彆無他意,還望不要推辭。”

晴雯和如意兩人已經走到船艙中了,賈環跟在兩個大丫鬟背後,此時無奈的站在艙門口。轉過身去。

他現在是“開小號”的狀態,是不想去參加文會、酒會之類的。而對方竟然是南京禮部尚書陳高郎的大兒子。陳子真這個名字,他自是聽甄禮說過。

官宦子弟,又要繼承父業的,比如陳大公子這種,考了功名,有官身。有的在父親身邊辦事、曆練,有的則是在外為官。也有當紈絝的,比如陳二公子那種,甄禮遍請金陵城中的頂級公子哥,就有陳家的二公子。也有上不台麵的,比如陳四公子。天天在秦淮河上玩名妓,這在紈絝圈子裡,沒什麼影響力。

對付既然報了名字,還有可能會在金陵彆的場合遇到,賈環現在要是拒絕,回頭見麵就是把人往死裡得罪。他並沒有得罪一個正二品高官的想法。賈家在未來的政爭中,敵人還不夠多麼?

賈環雖然懲處了陳四公子一回,但是這就像小孩子過過招,打打架,不可能影響到他和陳家的關係。

“晴雯、如意,你們先去林妹妹那邊看看。我上船去喝杯酒就下來。”

“三爺,沒事吧?”晴雯大眼睛中閃過擔憂。

賈環擺擺手,“喝杯酒而已。”轉身走向船頭,“既然陳前輩相邀,在下要再推遲就不像話。”

陳子真微微一笑。

兩層高的樓船緩緩的放下門板出來,準備接賈環過去。

……

……

晴雯和如意兩人到跟在後麵的船中,將情況和黛玉、裴姨娘、紫鵑說了說。今天出行的就她們一起六人。沫兒和襲人兩都留在家中。那天被三爺“清場”出去,估計心裡都不舒服。

黛玉蹙起娥眉,擔心的道:“三哥哥不會有事吧?”在來蘇州的船上,給賈環將婚姻的事情說透後,她心中敬重,已經改口叫賈環“三哥哥”。

說著話,黛玉看向裴姨娘。

裴姨娘緊鎖眉頭,搖搖頭,“不好說。金陵陳家的陳老大人是吏部尚書,他家裡的少爺怎麼行事,不好說。”她跟在林如海身邊這些年,翻臉如翻書的事情不知道見了多少回。彆看那位陳子真邀請的時候很客氣,難保三爺上船之後,他不會出題目刁難,找會場子。再者,他不做,他身邊的人呢?

廳中的氣氛一時間有些發愁。

“唉……”

……

……

樓船布置的很精美。賈環走上鋪著精美的棕色地毯的大船,絲竹之聲從燈火通明的船廳中傳來。

迎麵船頭上站著四五名讀書人。為首的便是陳大少陳子真,四十多歲的男子。還有林千薇這樣的女扮男裝的大美女。另有,幾名年齡約在二十多歲的讀書人。

江南四大名妓林千薇今年十八歲,早就放出風聲想要嫁人退出歡場。過了三十歲的男人就不要來追求她了。圍在她身邊的都是二十多歲的男子。

陳子真微笑著向上來的青年點頭。中等身量,臉龐青稚,看起來確實就十三四歲的樣子。

早前開口邀請賈環上船的士子笑道:“足下還真是難請啊。非要陳前輩兩次邀請。”他是笑著說的話,但是不滿的意味還是表現出來了。

“小友的架子未免太大了些。”另外兩名士子紛紛附和。在林美人麵前打壓一下她看好的少年,他們這些愛慕者、追求者是很樂意做的。

陳子真淡淡的笑著。心裡怎麼想的,就無從得知。

賈環沒理會雜音,作揖行禮,自我介紹道:“北直隸賈環見過才陳前輩。”

“誰?”

“……”

一陣江風在晚霞裡吹過精美樓船的船頭,在短短的幾聲驚訝後,甲板上瞬間變的鴉雀無聲。

寫出了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的賈環?那個天下聞名的神童?國朝定鼎以來最年輕的舉人?來的是他?

身姿高挑的林千薇美目中爆起一團明亮的光芒,盯著賈環。竟然是他!那麼,剛才那首明秀的詩就解釋的通了。

幾名刁難的士子都沒再說話。如果麵前的少年沒有假冒名號的話,萍水相逢,陳前輩兩次開口就將他邀請上來,那還真不叫架子大。方宗師的弟子啊,還有寫出傳世之作的才華。不鳥你,你又如何?

陳子真心裡一陣苦笑,他大概知道賈環的想法,他把名號亮出來所以賈環才上來一見,和他的誠意沒什麼關係。

陳子真臉上浮起熱情的笑容,笑道:“原來是賈兄弟。不意在蘇州相逢。請!”伸手邀請賈環往船艙內走去。

林千薇微微一笑,站在賈環身邊,簇擁著賈環往熱鬨的廳中走去。

……

……

東林黨在明末時崛起於無錫的東林書院。而國朝自東林黨黨魁李大學士被罷官以來,東林黨一脈便從廟堂之中被掃出來。

而蘇州自柳通判柳安宜到來後,不時的在書院、學校聚講,針砭時弊。東林黨人漸漸的把持吳中士林輿論。

賈環、陳子真、林千薇一行人進到客廳時,客廳中正在高談闊論的幾名士子便都是東林黨人。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正在針砭時弊。

幾人進到客廳,客廳中的喧鬨為之一頓。

陳子真笑嗬嗬的介紹賈環,“今日有緣,偶遇賈子玉,請到船中與諸君一會。”

客廳中擺著坐席。跪坐在左側案幾邊的一名大頭士子哂笑道:“嘁,陳前輩何必如此隆重。在下就不屑於與此人結交。”說著,看向賈環,上下打量幾眼,“據聞國子監中有劉姓老監生上吊自殺,賈朋友在國子監中讀書,為何一言不發?我聽聞你同學堂的監生邀請你領頭為劉前輩討一個公道,你都拒絕。真是枉為讀書人!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正氣。雖千萬人,吾往矣!閣下鼠膽,在下羞於同飲。”

賈環隻想說兩個字:我日。

他這是給憤青噴了吧?

第330章 太湖(下)

陳子真還沒開口,站在賈環身邊的林千薇就出聲道:“童公子……”

賈環邁出一步,正視著左側酒案之中的大頭士子,昂首問道:“閣下何人?”

這話很傲氣。這個感覺同時浮現在廳中所有人的心頭。林千薇剛剛把大頭秀才的姓氏報出來,賈環就跟著這樣問一句,十足的蔑視。

童秀才不滿的道:“你……”

這時,一名國字臉的秀才將童秀才的話頭截斷,“正言,不可無禮。這是我的老師。”說著話,起身向賈環走去。

剛才噴了賈環一通的童秀才一口氣給生生的憋回去,“哼”,氣咻咻的坐下來,猛然的喝了一口。

賈環的目光落在走出來的士子身上。韓謹韓子桓。眼光再一掃,在席位看到了長相清奇,嘴角有一顆黑痣的羅秀才。他在揚州和羅秀才交過手。

“子玉……”韓謹穿著白衫,看起來形象稍微好了些,收拾的乾淨,國字臉,帥氣,但多了一些沉鬱的氣質,沒有在京城時的那種昂然,向上。

韓謹本來想說一句:彆來無恙。但話到嘴邊,又縮回去。他和賈環有那份交情,是過命的交情。他嘴裡雖然從來沒有謝過賈環,但心裡想著會以命回報。他也是個讀書人。

但是在前年秋冬爆發的東林黨彈劾時任順天巡撫張安博與時任北直隸提學沙勝舞弊這件事情上,交情就了結了。

事情並沒有如同東林黨的核心幾人所預料的那樣,禍水東引,但是如果成功,後果是什麼。他清楚,相信賈環也清楚——張安博罷官都是輕的。

幾個月後,一直很賞識他的龍江先生幫他和賈環做了彌合,但事情發生了,不是說沒有後果就可以無視。裂痕出現了就是出現了。交情就這樣的淡下來,再到近乎與無。

但他心裡還是感激著這個少年。雖然他可能無法做什麼事情。因為,論處境、地位、才華、能力,賈環是俯視他的。

賈環點點頭。

再次見到韓秀才。說驚奇就有點假。他知道韓秀才是蘇州人。說一點不奇怪在這艘樓船中遇到,也有點假。蘇州300萬人口,他隻是個過客,這都能遇到,還是有點神奇。

恩怨這種事,從來就沒有一些泯恩仇這麼簡單。所以,他隻是淡淡的點點頭。

要說他和韓秀才有多大的仇怨也不見得。畢竟事情沒有往最壞的方向走。他如果處在韓秀才的位置,麵對著團隊利益、個人利益的高度重合,抉擇估計和韓秀才一樣,他最多事後會說明。

但,心裡有根刺,就是有根刺。

說的簡單點,賈環不想再和韓秀才來往。沒什麼意思。

陳子真見兩人明顯有舊卻不願意多談的樣子,笑著邀請賈環入座,“賈兄弟方才在太湖中一首詩作讓林大家極為欣賞。今晚就讓林大家給你執壺。”

林千薇輕笑著道:“妾身榮幸之至。”說著拿眼睛去看賈環,眼神帶著欣喜、期待。

以賈環的名氣,秦淮河上的名妓誰不願意為賈環執壺斟酒呢?名妓與才子本來就是相得益彰。

賈環卻是笑著拒絕道:“謝陳前輩的安排。隻是偶遇舊友,心裡有些感慨,改日再領。”

陳子真有點錯愕。

林千薇有點失落。

韓秀才則是浮起無奈、苦笑的神情,有點尷尬。賈環現在不待見他,他能如何?

賈環點一點頭,再次看向坐在的童秀才,“我倒是有幾個問題要請教下童朋友。南監中劉前輩因前途自殺,你有何見解?想要討一個什麼樣的公道?”

他既然已經亮明身份,自然不能允許給童秀才噴了一通反而一言不發。那會顯得他被童秀才的觀點“說服”。而這會讓他的名聲成為童秀才的踏腳石。

他當然沒有這種自虐的傾向。所以,他得把話說明白了。而韓謹剛剛幫他攔了一回,壓住童秀才,但他並不想領韓秀才這個人情。因為,他不需要。

童秀才一點就炸,顧不上韓秀才的話,冷笑著站起來,慷慨的道:“自是要給劉前輩正名。要讓他用生命換來的機會,為國子監的監生們謀一條好的出路。要抗爭。而不是向賈朋友一樣無動於衷,不聞不問。”

賈環譏笑的緊跟著問一句,“監生能有什麼好的出路?”

童秀才一下子就啞口無言,但隨即反唇相譏:“在下現在想不出來。但事在人為。去做,總會有辦法的。而像你這樣漠不關心,肯定是沒有辦法。”

賈環鄙視道:“童朋友袖手空談有萬言,臨機決斷無一策。清談客爾!我建議童朋友在罵人之前,最後先想想你自己做不做的到,有沒有辦法?我要送你一句話,空談誤國,實乾興邦。好好記住了。”說著,甩袖離開。

童秀才憤憤不平的對著賈環的背影喊道:“那你又有什麼辦法?”

賈環沒有理會,往船沿邊走去。

和噴子吵架,你吵贏了沒有意義吵輸了影響心情。所以,所謂的辯論,一定要有時間限製,場合限製,否則沒有什麼意義。比如在朝堂上爭吵,涉及國策、利益,這是有意義的。像賈環在這兒和童書生爭論就沒有任何意義。

賈環隻是把童秀才從道德製高點上拉下來,就轉身離開。這年代,不是網絡時代,說話不負責任。

從辯論技巧的角度來說:你做不到的,卻去指責彆人做不到,周圍的吃瓜群眾也不是傻子,不會認為你有多大的本事,反而認為這人很虛偽,很假。

所以,賈環現在乾的活兒,就是這個套路。

精美的廳中還回蕩著童秀才憤憤不平的聲音,但是依舊沒人在乎他的話。他的語言已經沒有力量。所有人都在看賈環離開的背影。或者說,這位少年給他們留下來了一個深刻的印象。

第一種感觸是:有點好鬥,不肯吃虧啊!第二種感觸是:想法和秀才到底不同,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人家想的是怎麼做事。這不是同一種格調。

第三種感觸,就是林千薇的想法:劍客般的人物。一擊必中,得手即走。就像來的路上,她就是這樣給賈環這樣炫了一手。流星一般的少年啊!

陳子真堂堂南直隸文官之首的長子,自然不會再出聲挽留賈環。誰都看得出來賈環不肯留下來是因為韓秀才的原因。而他找韓秀才有大事要辦。

林千薇猶豫了下,追著賈環出去了。

廳中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聲。跟著林千薇來的幾名追求者苦笑著搖頭。賈青鬆啊!這樣的才子對美人的吸引力他們怎麼比?優勢,大概就剩下年齡大一些吧!

……

……

賈環走在甲板上的步子都的很穩。他隻是上來應酬,至於被刁難這種事,他不害怕,穩的住。

而見到韓秀才確實讓他心裡有點不舒服。但也就那樣吧。他和韓秀才不會再有什麼交集。

“賈先生,等等。”

身後傳來嬌呼。賈環回頭,就見一身白衫的林千薇追著他出來,停下腳步,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她。

江南四大名妓,他現在算是都見全了。這位擅長唱曲的林大家,約是二九年華,頭戴唐巾,書生裝扮。明眸皓齒,身姿尤其的高挑,就賈環目測約有175左右。修長的身姿曲線優美,該大的大,該小的小。腿長腰細。美麗無端。

林千薇走到賈環麵前,略半米的距離,道:“妾身非常喜歡賈先生的詩詞,正月裡還給賈先生下過帖子,隻是無緣得見,不想在這裡見到。令妾身欣喜異常。不知道賈先生在蘇州住在何處,妾身明日好前往拜訪。”

賈環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是好像一個腦殘粉此時站在他麵前的那種感覺。而且這個美女帶給他一種不同的感觸。

要知道,到大周朝時理學鼎盛,男子地位極高。女子的自稱一般是奴家、小女子。京城裡的林姑娘能把“小女子”這三個字的自稱念出一種高冷的禦姐範兒。而這一位,仿佛就是要求和男子平等的待遇。

想一想,賈環道:“我住在城中的吳中客棧。”

林千薇展顏一笑,黑白分明的美眸如同寶石般閃爍著迷人的光澤,“妾身明日一早必定上門拜訪。”又禁不住問道:“賈先生有解決國子監監生前途的辦法嗎?上吊自殺,真是太可憐了。”

賈環又看了林千薇一眼,點頭道:“嗯。”然後,告辭下船。

監生的問題,他有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能不能成,要看實際操作。

……

……

陳子真的樓船往岸邊開,是準備去接蘇州的名妓們上船。夜飲當然是要有美人想陪。

深夜之時,酒宴散去。

陳子真在樓船後麵的一間客廳裡問韓秀才,“這次花魁大賽,你有多大的把握?”

他是擔心賈環攪局。韓秀才都說他的本事是賈環教的。花魁大賽,一般都是南京禮部尚書方望來品評。

明亮的燭光中,韓秀才沉吟著,輕聲道:“我回蘇州後,靜思了這一年多,有一些心得。試試吧。我覺得子玉參與花魁大賽的事情的概率很小。”

陳子真稍微放心了點。

韓秀才問道:“陳前輩是打算推林大家一把嗎?”若是有林千薇這樣的條件,他推一把,拿下花魁的頭名沒有任何問題。

陳子真搖頭,“不是她。她是真想嫁人退去。是紫竹館的紫南姑娘。”

第331章 江南花魁(一)

靜靜的夜色在流淌著。作為國朝的工商業中心,蘇州如同睡美人般橫臥在太湖、運河之側。

太湖上的歌舞聲漸漸的淡了。

韓謹從陳家的樓船上下來,坐著小舟往蘇州城外的住處而去。月光幽幽。低低的交談聲在槳聲中傳來。

“子桓,幫忙拿下花魁大賽的頭名,我們有把握嗎?姓賈的那小子很厲害。”

“不知道。但總要試試。嗨,子玉雖說在青樓裡有很高的名聲,但他做事一向很有目的性。應該不會參與進來。柳叔時想要等幾年皇子爭位時再出來做事。但我想現在就試試。子玉曾經說過,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

“那是。明末時,我們東林黨可是在江南褒貶人物足以影響朝政。子桓,我支持你的想法。”

幾句短短的對話,透出大量的信息。以及一個黨派的核心人物們對未來朝局、天下大勢的判斷。

蘇州是周朝工商業中心,手工業的中心。但,金陵才是整個南方的政治中心。四月底那裡一場由南京禮部組織的花魁大賽,品評美人。很風雅的一件盛事,不是嗎?有人想在裡麵加一點料、加一點自己的東西。

賈環今晚偶遇韓謹,他以為日後也不會與韓謹有交集。然而,不久的將來,他們將會在金陵重遇。

……

……

金陵,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