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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侵入現實 清遠 115591 字 2個月前

終於等到此時了。他在這天牢裡實在是住夠了!要落幾顆人頭啊!

……

……

吳王府中,永清郡主,寧瀟在她的香閨中月下徘徊,並沒有休息。

楊皇後開口幫賈環求情,是因為賈環和九哥談了一次。而她擔心九哥被賈環給賣了,和賈環談了一次。

此時,她並不是在想和賈環的對話,而是在揣摩,明日的武英殿議事。她對政治,很有興趣。

雖然,楊皇後幫賈環求情,看似沒有效果。但她有一種預感,賈環明日一定會脫罪,並且一定會反擊。

重論一條鞭法的利弊,攪起朝堂風雲,這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切入點!賈環又給她了她一個驚喜。而更大的驚喜,似乎就在明天的朝堂上。她拭目以待!

……

……

無須再贅述朝堂各方的所思所想。該用的手段,這半個月以來都用了。明日,憑實力說話。

十月二十三日,雍治天子參與,皇極門常朝後,群臣三三兩兩的折向武英殿。

少時,約上午七點左右,雍治天子從殿後轉進來,升座,大臣們參拜。然後,滿殿鴉雀無聲。

朝陽,溫暖的從雲層中透出來,朝霞萬丈,浸潤著紫禁城中,金碧輝煌的樓閣殿宇。

第651章 死鬥(一)

武英殿中出現冷場。這並不奇怪。大臣們都知道,誰先沉不住氣,誰就會倒黴。根據過往的曆史,從概率計算,先開口的人,成為輸家的概率非常高。

雍治天子高居在禦座之上,環視著群臣。他鬢角已見花白,四十五六歲,略顯富態,身穿明黃色龍袍。因起的早,參與常朝,在皇極門上吹了風,此時氣色不佳。

讓一個閒下來的皇帝,淩晨四五點起床早朝,和熬了一通宵的感覺差不多。奈何,古訓,一天之計在於晨。

雍治天子將殿中群臣的表現都儘收眼底,略有些調侃的道:“近日朝廷吵架的奏章都快要堆成山。今日議事,諸卿怎麼反倒一言不發呢?”

雍治天子當了十五年的皇帝,當然不是菜鳥,揮灑自如。

幾天前的晚上,他在西苑的禦書房中,批閱奏章。由商貴人讀本,他做決定,禦書房的幾名太監書寫。

讀完一本奏章,清麗絕倫的商貴人喝著茶潤嗓子,嬌笑道:“陛下,怎麼這些大臣們罵來罵去的?”又嬌憨的道:“也對。看戲文裡,大臣們鬥來鬥去,才不給陛下添亂。”

雍治天子哈哈大笑。商貴人出身於小門小戶,見識有限,多半是通過戲文得來的。言語率真,反而更討他的喜歡。

朝中大臣相互攻訐日久,以雍治天子的經驗自然知道需要召見群臣,作出裁決。當即作出決定,道:“詔令大臣,十月二十三日武英殿議事。”

他並不是昏君,並不需要像明朝嘉靖皇帝那樣操縱朝臣們鬥來鬥去。在朝堂上留下製衡力量即可。比如,他用吏部尚書宋溥製衡何朔。

他更看重宰輔們的治國能力,替他治理國家。何朔之後,下一個宰輔,他選中的是華墨,希望不要讓他失望。

……

……

雍治天子難得的“調侃”大臣們一句。但武英殿中,依舊很安靜。暫時,沒有人出頭。包括,現在站在禦座下,“結束”病假的何大學士。

現在出頭,豈不是承認自己上奏章是在吵架嗎?牌坊立的不夠高,要被朝堂諸公笑話的。

其實,今天的局勢,說簡單也簡單。

大致上可以分為兩派:讚同繼續推行一條鞭法的大臣一派。如:衛尚書,曾學士,俞納言等人。反對一條鞭法的大臣一派。如宋天官,白尚書等人。

說複雜呢,也相當複雜。

因為,除了吏部尚書宋溥幾乎確定軍機處外,還剩下的一個坑位,這需要競爭。白尚書領先。不管持何種意見,廟堂大佬們絕不會在今天去附和彆人。而是要儘量給自己加分。

數數,白璋、俞子澄、衛弘、曾縉、左都禦史殷鵬,五個人爭一個位置,局麵豈能不能複雜?

這時,站在雍治天子身邊的監總管許彥,尖著嗓子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若是中外矚目的一場大戲,以這樣一句常規的散場話結束,那才叫搞笑。會令人悵然若失啊!

事實上,站在西側的武勳方陣中,已經有不少人嘴角冒出笑意。比如:南安郡王。一條鞭法的推行,和武勳們無關。

當即,兵部左侍郎魯侍郎出列道:“近日朝中紛擾不斷,就其原因,還是因當日陝西民亂未決,隻處理了真理報主編賈環。臣請陛下廢此惡法。”

魯侍郎的態度,不足為奇。武英殿中的群臣,各自精神一振:何大學士獨立於禦座下。下麵,東邊是鴻臚寺讚禮官、通政司讀本官、糾儀禦史監察官。其後是翰林方陣,六部方陣,科道言官方陣。西邊是王爵、公侯、勳貴。

眾人都知道:大幕終於拉開了。

……

……

朝堂之中,從來都不缺乏明眼人。對於今天的這場大戲,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解讀。

第一個層次,幾乎大半的朝臣都知道:真理報在這次輿論中發揮的主觀作用。真理報主編魏原質在通政司中臭罵《大周日報》主編韓秀才的事,都已經在京中傳遍。

韓秀才,是楚王的人啊!大周日報是楚王的報紙,但是京中聞名的“茅坑裡的石頭”魏翰林硬是將其查封一個月。不負聲名。

魏原質是賈環會試的房師,據聞私交不錯。

雖然,魏翰林掩人耳目般的在上任之初,就將賈環的一幫同學全部清理出去。但這改變不了《真理報》和其創始人賈環間的關係。

所以,今天這場大戲,就如同昨晚永清郡主寧瀟的解讀:以辯論一條鞭法的對錯,來營救賈環。賈環因一首心懷怨懟的事,被天子下獄。

第二個層次:這次輿論的辯論,之所以鬨的這麼大,原因在於,廟堂諸公,都在爭奪大學士的位置。

第三層次:以戶部尚書衛弘這個等級的人物來看,今天其實是一場分贓大會。

何大學士率群臣反對天子立楊皇後。結果,在朝堂中,一敗千裡。盟友大學士劉飛白告老還鄉。何係的乾將,如賈環丟官去職。如吏部左侍郎許澄貶謫遼東。大理寺卿梁錫貶雲貴,刑部左侍郎田昌貶海南。

但是,這些空下來的官位,因為距離的朝政變化,還沒有來得及的定。今天的勝者,將會在原何係的大蛋糕上切下最大的一塊。

……

……

河南道掌道禦史宇文銳看著正中的魯侍郎,微微皺眉。不在於魯侍郎的態度,而在於魯侍郎和宋天官是同鄉。這表明的是宋天官的態度。

宇文銳沉吟著,心中略有些擔憂。彆看讚成一條鞭法的大臣眾多,但行不成合力。而宋天官,當前以吏部尚書的身份執掌朝政,話語權要大的多。

他和賈政,賈環父子是多年的老關係。今天的這場大戲,在彆人看來,有多重點,在他看來,關注點隻有一個,是否能救出賈環。否則,詔獄裡,什麼情況都有可能出。

江西道禦史朱鴻飛,同樣擔心的看著殿中。已經有朝臣出來和魯侍郎辯論。

從製度上講,朱禦史不具備來武英殿議事的資格。但近日來朱禦史火力全開,鼎力支持一條鞭法,引人矚目。所謂的江湖地位,都是戰鬥出來的。

是以,朱禦史此時混在武英殿中,科道言官方陣中的同僚們,並沒有人譏諷他,趕他走。

經曆這兩年朝堂上的洗禮,朱鴻飛已經從菜鳥禦史,成長為精英禦史。看著漸漸擴大的爭論局麵,這種口水陣仗沒什麼用。

他內心中擔憂無比。憂心如火。因為,賈環給他的“任務”,隻到挑起輿論為止。

賈環安排他、聞道書院的眾君子挑起輿論,不可能就是為了將其命運在朝堂上過一遭。滿朝大臣,誰會支持、愛護他?

站在班次之首的何大學士,已經是死去的老虎了。衛尚書的影響力,明顯爭不過宋天官。

怎麼辦?

……

……

武英殿中,不斷的有大臣們開口加入“戰團”,局麵略顯混亂。

雍治天子高居在寶座上,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切。作為成熟的天子,他當然知道,此時還遠遠沒有到他裁決的時候。

這時,吏部尚書宋溥輕輕的咳嗽一聲。正在爭吵的某侍郎和某通政使同時閉口。

宋溥手一滑,從袖袋中取出一本奏章,朗聲道:“諸君皆是空言一條鞭法的利弊。本官手中有一封來自黃州府知府尹言的奏章。所言之事,頗讓人深思。湖廣之地,諸君所知。一年兩熟。黃州府的百姓,在夏收之前,向大戶、鄉紳借銀子購買種子、支付家中用度。在夏收之後,需要賣掉穀物,換取銀子,償還債務,同時繳納朝廷賦稅。然而,夏收後,銀貴而穀賤。一個府的百姓,辛苦半年,所得銀兩隻有幾何?若是依舊能以穀物繳納朝廷錢糧,尚有活路。若是全部被迫換成銀子,傾家蕩產。陝西民亂,原因莫不是如此!增加的朝廷賦稅又如何?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因而,臣請陛下廢除一條鞭法這種惡法,惠澤天下百姓。”

語出論語·顏淵。國家富裕和百姓富裕,這種辯證的關係,老祖宗們在幾千年前就講過。

宋天官說完後,從容的環顧滿殿大臣,然後,向雍治天子躬身行禮。奏章,自有小黃門上前來取走。

在宋天官開口說話時,安靜下來的武英殿中響起一陣輕微的交頭接耳聲!

宋天官的話,切中要害。湖廣黃州府尹言的奏章在這裡,誰會昧著良心說:不關一條鞭法的事?

這是實證!

很多中立的朝臣,心態都有所變化。讀書人:民為本。這種思想、論調是深入人心的。武英殿中的氣氛,為之一變。很顯然,宋天官的意見,占據著上風。

以通政司右參議、真理報主編的身份,站在六部方陣中的魏翰林禁不住深深的皺眉。

若是,一條鞭法被認為是惡法,要廢除,賈環今天還怎麼出來?賈環同樣沒有和魏翰林談接下來的事情。輿論之事,從朱禦史,諸位同學,到魏翰林這裡為止。

第652章 死鬥(二)套路,都是套路

殿中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文官陣營中的俞子澄、衛弘、曾縉、殷鵬幾人。

宋天官出手不凡。切中要害。將本身的條件利用到極致。話說在何大學士稱病不出、華大學士出京的情況下,宋天官是第一個接觸到奏章的人!

通政司雖然管著天下的奏章來往。但是,尹言要將奏章直接送到宋天官手中,辦法不要太多。比如,他派人將奏章直接投到左順門那裡即可。

是以,尹知府這份頗有分量的奏章,朝臣都不知道。宋天官是突然襲擊,效果極好。

尹言原為詹事府右諭德。在雍治十三年為前太子奔走,構陷賈環,乙卯科會試舞弊案,事敗被貶。他是前太子的心腹。然而,此時,卻不得不讓人懷疑他和宋天官之間的關係。

比如,稍後一會,在荊園中關注武英殿這邊議事情況的韓秀才就意識到:尹知府曾經說過他重返朝堂易如反掌。此言不虛啊!

……

……

辯論的正方,殷鵬出列道:“宋尚書此言大謬。每逢秋收之時,銀貴穀賤,並非是推行一條鞭法之後,才出現的情況。而是一直都存在。”

這時,新任的山西道掌道禦史,工部尚書白璋的頭號馬仔,戴琮搶出來,高聲道:“殷大人要知道,不在於銀貴穀賤的事情是否存在,而在於朝廷不用銀子收賦稅,則百姓有一條活路。”

說著,上前幾步,叩首大聲道:“臣戴琮,彈劾都察院左都禦史殷鵬殊無實乾之才,隻知道大言不慚,罔顧聖君仁心。臣請斬此獠,以謝天下萬民。”

“謔……”

如果說,之前武英殿中的口水戰,因為大家吵了大半個月都已經免疫,隻是開胃小菜,如果說,宋天官的奇襲,還有點高官做派,像涓涓小流。

宋天官雖然,切中要害,並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隻是要求天子廢一條鞭法。

那麼,戴琮這番話,就如同狂暴的大雨一般,猛烈的襲來。

武英殿中的群臣都是驚訝的發出聲。很扯淡!很生猛!很囂張!指著頂頭上司說要砍了他的頭。聽的如同驚雷一般。

殷大中丞給手下的禦史,嗆的很沒顏麵,當即閉口不語。不再和戴琮糾纏。

他如果要和戴琮糾纏,這個時候,隻需要出列,把官帽子脫下來,乞骸骨,做個姿態,自然會有人把戴琮訓斥下去。不可能,因為幾句話,就要砍重臣的腦袋。

正所謂,性格決定命運。殷大中丞此時退讓,同時就意味著,他喪失了角逐軍機處大學士之位的資格。給下屬罵的灰頭灰臉的大臣,怎麼當宰輔?

廟堂之上,處處皆是風險!一不留神就掉下去了。

工部尚書白璋微微一笑。競爭對手少了一個。他和賈環有私怨,可不願意賈環從天牢裡出來。說起來,這半年來,掀起改變朝政格局的巨浪,是晉王黨。他作為楚王黨,不過是跟著打算切一塊大蛋糕而已:他想進軍機處。

武英殿中同時意識到殷大中丞已經出局的人不少。通政使俞子澄笑了笑。

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來,駁斥戴琮的觀點,“虛言邀名!問題的根源恰恰就在豐收時,銀貴穀賤上,而非在一條鞭法。不尋求解決根本問題,而指責一條鞭法,豈不是本末倒置?”

說著,對雍治天子道:“臣有一策,可從根本上解決穀賤傷農之事。臣奏請陛下鑄銀幣,流通天下。”從袖袋裡拿出一副紙,畫著袁大頭的圖案。

武英殿中,又是一陣驚歎。奇峰突起!

其實,殷大中丞被戴禦史罵回去,隻是等閒事。殿中的群臣,見慣政治風波,頂多心裡感歎幾聲。然而,戶部尚書衛弘的一番話,卻是讓眾人驚歎。

話說,關於一條鞭法的爭論,吵架吵到現在,利弊其實已經非常清楚。這叫做:真理越辯越明。到今天武英殿上來,就是要拿出實據,影響天子的判斷,即可取得勝利。

比如,剛剛宋天官拿出湖廣黃州府尹言的奏章。舉例子。而衛尚書,卻是給出一個修補一條鞭法漏洞的方案。這明顯是技高一籌。

衛尚書在朝廷中的口碑是:能臣。換言之,屬於技術性官僚。再加上他戶部尚書的身份,他說可以解決穀賤傷農這個問題,大家首先是相信他,繼而才是探討具體的問題。

這裡需要額外多說幾句衛尚書觀點裡麵的門道。

所謂的銀貴穀賤。看過葉聖陶先生《多收了三五鬥》的文章,大體都應該明白。就是豐收的時候,糧食價格很低,換不了幾塊銀元。

這不是一個經濟現象:供應大於需求。而是社會現象。這是盤剝。是統治階級利用“權力”對被統治階級的盤剝。

幾千年來,農民是什麼樣的情況呢?他們所有的收入,都是種地所得。叫做土裡刨食。而收入隻能在糧食豐收時兌現。這裡就出現了一個問題:農民需要借貸,應付他們在糧食收獲前的日子。

而對於奸商們而言,這個時間窗口,就可以利用起來,做一個剪刀差,剪羊毛。平常借貸時借貨幣,豐收時,壓低糧食和貨幣的兌換價格。

王安石的青苗法,就是想要解決這個問題。但最終沒能解決。

所以,一條鞭法,規定糧食豐收時,交銀子,對農民而言又是一重盤剝。反對者,並非都是亂來,確實有缺陷,被人鑽了空子。國人的小聰明是最擅長鑽空子。

衛尚書說,他可以解決這個問題:鑄銀幣。

從曆史淵源來說,中國每一個朝代,都會鑄造銅幣。漢唐宋時期,簡單的說,可以說是銅本位。中國缺銅。而明朝時,海外白銀大量流入,實際上,貨幣已經變成銀本位。

雍治天子神情微微一動。他對衛弘的感官一直都不錯。所以,在國庫空空時,要衛弘掌管著戶部,倚重他的能力。將小黃門遞上來的圖樣看了看,道:“傳給諸卿看看。”

在群臣傳閱“袁大頭”時,戶部左侍郎趙侍郎拱拱手,開口道:“下官有一事不明,請衛大人解惑。鑄銀幣如何解決銀貴穀賤的問題?”

殿中群臣,有人心中暗罵一句“真無恥”。傻子都看得出來,趙侍郎在給衛弘當托。這個時候,說的越好,越得天子賞識。越容易在競爭中領先啊!

禮部左侍郎、翰林院掌院學士曾縉暗中歎口氣。他剛才心裡後悔給衛弘搶先一步,現在看來,衛弘做了周全的準備啊!

衛弘成竹在胸,答道:“銀貴穀賤。若是流通的銀子很多,則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這個答案有點似是而非。

宋天官看了身邊的衛弘一眼,哂笑一聲。衛弘在忽悠啊!但是,不要以為滿朝的大臣,就看不出其中的奧妙!吏部左侍郎戴顯宗正要出列。

這時,工部右侍郎楊建天說道:“以八分銀鑄一錢銀幣,工部可以做到。但是,下官還是不明白,請老大人解惑。鑄好的銀元如何流通天下呢?銀元流通天下,又如何保證百姓手中有呢?”

雍治天子插一句,道:“嗯。衛卿如何解釋?”

衛弘時年六十一歲,身形微胖容貌略顯蒼老,這和他擔任過布政使有關。地方主官,操勞的事情太多。但,蒼老的容貌,更增他的官威。

衛弘向天子行禮,朗聲道:“陛下,個中緣由極其的複雜。臣學識有限,難以說的簡單明白。臣請陛下召賈環詢問。臣亦是從他那裡得知此法。”

“哦……”

武英殿中,一片嘩然。滿殿的大臣都在交頭接耳。糾察禦史管都管不過來。

峰回路轉啊!

套路,都是套路!

趙侍郎給衛尚書當托,毫無疑問,武英殿中反應快的人已經明白,工部右侍郎楊建天同樣在給衛尚書當托。楊侍郎和賈府交好啊!滿朝皆知。

紅樓原書第七十八回,有人請賈政尋秋賞桂花,賈政帶賈寶玉、賈環、賈蘭三人前往。賈寶玉晚上回來說:這是梅翰林送的,那是楊侍郎送的,這是李員外送的。

楊侍郎和賈政的交情可見一斑。

套路。

而衛尚書先是說大話將皇帝的好奇勾起來。然後推薦賈環麵生。衛弘,國之能臣,卻自稱:學識有限。這樣抬高賈環,你慚愧不慚愧?你還要臉不要臉?

套路啊!

但,政治上,最怕的就是不要臉。衛尚書,今天擺明是豁出去了,不要臉。

這個時候,宇文銳、朱鴻飛,魏翰林都明白過來。賈環的伏筆在哪裡:衛尚書。賈環是要親自到這武英殿中來,與某些人,某些力量,決一高下!意誌展露,堅硬如鐵,淩厲如刀。

朱鴻飛到底還年輕,心中難免有些熱血沸騰。賈環要親自解決政敵,痛快啊!

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來吧!

而前麵翰林方陣中站著的費狀元,這時也明白過來。衛尚書繞這麼大的圈子,推薦賈環進武英殿。誰不多想?費狀元心中,一時感慨難言!

三千人中第一仙!這是乙卯科會試會元賈環在會試放榜之後寫的詩句。會試第一,這樣的驕傲足以值得銘記終生。之後,位列翰苑,清流華選。賈環是少年得誌的典範!

他被廷推真理報主編,十四歲的正五品官員,在武英殿中不畏強權,彈劾晉王、楚王,是何等的光芒耀眼!一代天驕般的人物!然而,卻被一個太監和錦衣衛構陷,因為一首足以流傳後世的送彆詩,身陷天牢中。打下凡塵。

這是何等的恥辱?

他應該是要來討一個公道。

費狀元心潮澎湃。

……

……

站在群臣班次之首,一直如同木偶般的何朔,微微動容。

宋天官和工部尚書白璋對視了一眼,頗有些錯愕。南安郡王對北靜王吐糟道:“水王爺,這樣也行?”

北靜王水溶一身紅色的郡王服,微笑不語。

……

……

雍治天子並非昏君,在這樣的千古難題可以被解決的時刻,他不可能不召見賈環。即便,他心中不喜歡賈環。

否則,日後史書上這樣記一筆:司徒衛弘薦環,帝不見,事遂未果。他身後的名聲還要不要?

雍治天子點點頭,道:“召賈環進來。”

第653章 死鬥(三)

因賈環在被關在西城的刑部天牢中,到皇城中需要一些時間。武英殿中暫時休會。雍治天子到殿後的小殿中休息。殿中群臣,各自交談、議論。

雖然朱鴻飛、費壯元等人觀點,認為賈環“費儘心機”來武英殿中,是為了“決戰”。要痛快的反擊!但,武英殿中群臣主流的觀點,還是認為賈環是要借機脫身。

衛尚書為賈環搭了一個好平台,若是賈環答的出彩,天子龍顏大悅,很有可能會放他出獄。畢竟,那首詩,不算什麼。而且,之前楊皇後幫他求過情了。

從賈環過往的“戰績”來看,確實相當的犀利、彪悍。但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賈環是以“心懷怨懟”的罪名入獄的。而且,天子直接下中旨拘捕。並沒有經過有司問罪。

詔獄!

足見天子心中對賈環有多大的意見!

說起來,下詔獄,對於大臣來說是一種榮耀。但賈環的罪名不好聽,否則,賈環的名聲要飛上天:如果因勸諫天子而被下詔獄,將名留青史。官場、士林稱讚。

武英殿中群臣議論時。消息,如同暴風一樣向四麵八方傳去。

……

……

武英殿此刻唱著政治大戲,中外矚目。

關注的人極多。宮中;朝廷中沒有資格去武英殿看熱鬨的官員,主要彙聚在棋盤街,三法司胡同兩處。再其次,便是關注政治以及與殿中當事官員們休戚相關的人們。

武英殿後,便是內務府的所在地。一間上房中,蜀王寧恪、永清郡主寧瀟,吳王世子寧澄,燕王寧淅四人在此等著消息。吳王以親王爵,領內務府大臣。此刻吳王正在武英殿中參與議事。他的子女到宮中內務府,自是很簡單。

房間中,上好的無煙炭,燒的正旺。溫暖如春。禦製的茶葉,衝出的香茗,茶香嫋嫋。

寧淅、寧澄兩人坐在精美的八仙桌邊。而永清郡主一身白裙,明豔如花,正在徐徐的踱步。思索、揣摩。小太監剛剛送來武英殿中的消息。蜀王寧恪則是在鑒賞著屋中的字畫、宣德爐。事不關已,心態放鬆。

寧淅最緊張。文弱的小臉上,眉毛糾結的擰在一起。額頭有冷汗。當日,先生為他加冠禮,曆曆在目。而大半年的時間過去,先生卻在天牢之中。

今日武英殿中,能決定先生是否能出來。他如何不緊張?母親去世後,先生於他而言,便是最親近的長輩。

比燕王寧淅小一歲的寧澄,很多時候,看起來比燕王更加的成熟,此時,他的緊張程度要稍微次之。他雖然給賈先生整出心理陰影,但並不希望賈先生出事。

“賈先生,你一定要王者歸來啊!”寧澄握緊拳頭,想起賈環給他講的一個故事,很有點中二的想道。扭頭問道:“姐,情況怎麼樣?”他信他姐的本事。

寧瀟站定,轉身,明麗的丹鳳眼,嗔了自己弟弟一眼,道:“我想說沒事,但誰知道?”

她的看法,從感覺上推斷,賈環等會到武英殿後,肯定要出幺蛾子。找那些人的麻煩。這才是賈環的性格。但,從理智上推斷,賈環應當明哲保身,好好的回答天子的問題,趁機脫身。

而她想不出來,賈環要如何解決“銀貴穀賤”的問題。

……

……

永壽宮中,楊皇後逗弄了一會楊皇子。一名宮女進來道:“皇後娘娘,天子傳令召見賈環。”

楊皇後點點頭,坐在古琴前,“叮叮咚咚”,隨意的彈著曲子。她關注賈環,自是因為她曾經幫賈環求情,而天子卻不許,這令她頗為奇怪。賈環到底怎麼得罪天子了?

前些日子,蜀王寧恪進來問安,笑著求情,“母後,賈子玉說他相信你不會暗害賈皇子。連聲稱讚你。都是好詞,我都不好意思複述。他想求母後幫他在天子麵前說句話,他的詩,隻是罷官後的牢騷,並不敢對天子心懷怨懟。母後,我在賈子玉麵前答應下來。你可不能讓我丟麵子啊。”

楊皇後忍不住拿手背掩嘴,噗嗤一笑,“恪兒,你啊……”輕輕的點頭。

她雖然和天子有一個兒子,但對蜀王寧恪,還是視若己出。寧恪對她亦很親近。她那姐姐死的早,沒有等到今日!

她當日代表天子去看賈貴妃,回到後壓下了賈貴妃的話,沒有向天子轉述,多少有點愧疚之意。

……

……

西苑中,商貴人聽著跪在地上小太監的彙報,臉色微變。隨後,嬌笑著掩飾,道:“噯喲,這麼說陛下還要等一會才回得來?”

然後,一疊聲的吩咐著宮女、太監沏茶,燒炭,準備天子愛吃的點心,做著各種準備。

……

……

賈政還沒有選官,依舊等在榮國府中。賈母、王夫人、邢夫人等人齊聚在賈母上房中,焦急的等待著消息。

大觀園中的金釵們,全部在北園的正房中,等著消息。她們的消息不是從賈府那邊過來的,而是無憂堂前院,龐澤、羅君子,喬如鬆他們傳遞進來的。

小廝、丫鬟們來回奔走。

最新消息是龐澤說的:“子玉已經出天牢,正前往宮中武英殿。在下等不敢令弟妹擔憂。且靜觀其變。”

正房中,寶釵明麗如雪,對來回話的笑丫鬟道:“嗯。”她實在說不出多餘的字。心中,憂慮,緊張至極。

房間中,黛玉拿著手帕,輕輕的捂著胸口。眉尖若顰。弱柳扶風。迎、探、惜、紈、雲、琴、邢、蘇、菱諸女皆在,各自擔憂著。

大觀園中,大臉寶在櫳翠庵中和妙玉說話。無憂堂的氛圍,他實在融不進去。

……

……

城東,荊園中。

韓秀才給魏翰林罵的灰頭灰臉,大周日報都給停刊一個月。但此時,小院中,談笑聲不斷。

楚王,還有其他幾個幕僚,都在此處,一邊飲酒,一邊等候著最新的消息。

楚王撫掌笑道:“還是韓先生高見。白尚書果然附和宋天官。哈哈。”

韓謹矜持的露出一抹笑容。在窗邊,看著北湖的風光,繼續沉吟,思索著。保持著一個勝利前夕,謹慎的心態。

他的判斷,所有的人都以為賈環偃旗息鼓,趁機脫身是正確的。但他判斷,賈環一定會搞事。但是,搞事,就意味著賈環脫不了身。

不管賈環有什麼後手,形勢明顯對賈環不利。要知道,所有的後手,最終都繞不過天子。楊皇後求情都沒用,賈環能怎麼搞?他對天子的影響力,難道還比的過楊皇後不成?

……

……

晉王在府中讀書,裝模作樣。他的消息並不閉塞。順親王正在他府上。

摘星樓中,晉王笑道:“王叔但可安心。賈環過不了這一關。”

順親王笑了笑,狹長的眼睛中,有些冷。

……

……

十月二十三,節氣,大雪。陽光和熙,寒風凜冽。賈環在刑部周侍郎、郎中、錦衣衛校尉的押解中,步行著穿過小時雍坊。

有好事者跟著,圍觀賈環。有人道:“此非賈探花乎?何故係於之小吏之手。”

周侍郎嘴角抽了下。他正三品的高官,給人說成小吏。情何以堪?

又有人喊,“探花郎,可有佳作言誌?”

賈環心裡無語。他就是寫詩被人整了。現在這個節骨眼,哪裡會發表作品。存心給自己找不痛快。

當即,從西華門進宮城,再走幾步,進了武英殿。等候在殿外。周侍郎進到殿中回話。議論的大臣們各自排隊。有人報告殿後的天子。

賈環一身半舊的棉襖,眯著眼睛,享受著二十多天未見的陽光。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尖尖的聲音,“賈探花想必在琢磨著如何脫罪吧?”

賈環扭頭,就是劉公公站在離他不遠的位置,淡淡的笑了笑,“劉公公到此,有什麼高見?”

劉國忠眼睛看著賈環,很銳利,平靜的道:“高見到沒有。隻是想要告訴賈探花你,不要白費力氣。你想脫罪,等於做夢。你知道為什麼嗎?”

劉國忠四十多歲,麵白無須,身材消瘦,神情一貫的冷峻。其實,自武英殿議事開始,他就一直等在武英殿廣場兩邊的廂房中。他在晉王府摘星樓中判斷,“無事”。

但接下來,朝廷的輿論突然一變,議論起一條鞭法。作為一名頂尖的謀士,他隱隱有些不安。所以,今天一直都等著的。這時和賈環說幾句話,打擊賈環的信心。

武英殿是一個舞台,心理受到影響,就演不好戲。

賈環還沒回答。武英殿中,天子已經升座,傳召進殿。賈環哂笑道:“劉公公,你站在殿外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殿內看你。”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賈環邁步走進武英殿中。天子的禦座,遙遙在望。兩側大臣,儘是朱紫。

這是他第二次到武英殿。

第654章 死鬥(四)痛罵

賈環改編自經典的名篇卞之琳的《斷章》的句子,讓劉公公皺眉深思。

賈環的意思是:他看似胸有成竹的站在武英殿外看“猴戲”——賈環逃不出囚牢。然而,站在武英殿這座舞台上的人,卻是將他當一個笑話看。

這個人,說的是誰?

劉公公眼中驀然的閃出一道寒光。看著賈環走近殿中的背影。上午陽光將賈環的影子拉的很長。

……

……

賈環進殿。

第一件事,當是到禦前向天子叩首參見。然後,回答如何用銀幣解決銀貴穀賤的問題。由此,從詔獄、天牢中脫身而去。

武英殿中的主流看法是如此。

殿中群臣都看著走進來的賈環:十五歲的少年,穿著半舊的藍色棉衣,很有些狼狽。但賈環身姿挺拔,神情從容,走在武英殿群臣的方陣前,絲毫不會讓人覺得違和。

畢竟是打破國朝官場上一係列年齡記錄的人物。

何朔微微點頭。賈環到底是他看中的,能推行文官政治的接班人。古之成大事者,誰沒有經曆磨難?賈環的精氣神不錯。

六部方陣中,吏部尚書宋溥、工部尚書白璋臉色微沉。沒有人會懷疑賈環無法解決“銀貴穀賤”的問題,否則,衛弘絕不敢在天子麵前提出來。

兩位尚書關注的不是賈環是否脫罪,而是若賈環答的好,豈不是衛弘也要加分?

若是天子令衛弘主持此事呢?宋天官入閣之事,不會受到衝擊,但白尚書恐怕就有所阻礙。

殿中西側,武勳集團中,為首的頭麵人物,分彆是右都督魏其候,成國公,北靜王,都督同知南安郡王。四人的想法又各不相同。

就在所有的人都等著賈環叩拜天子時,賈環仿佛突然才看到南安郡王一樣,微怔,然後,手指著南安郡王,臉上神情變化,睚眥欲裂,高聲怒罵道:“南安奸賊!這個肮臟的畜生。你爹娘老子褲襠沒夾緊,怎麼生出你這個沒屁眼的狗東西來!”

我擦。

這畫風!怎麼變成這樣?武英殿中群臣先是一愣,隨即一片驚詫。好生猛!誰想到賈環竟敢在天子麵前用市井俚語罵人。讀書人罵人不是不帶臟字的嗎?

事實上,勳貴集團,今天都是看戲的心思。誰料到賈環突然對南安郡王發難?

南安郡王四十多歲,穿著紅色的郡王服。他鼻梁很高,嘴唇有些薄,給人一種很冷漠無情的感覺。

他有點蒙圈。他正看好戲:為賈環即將脫身感到不爽,卻不料,賈環如此粗暴的將矛頭對準他。

武英殿中的情形,如同百態畫卷。說時慢。那時快。賈環嘴裡不停,繼續怒道:“若非你這老王八上書天子,請求立元妃為皇後,小皇子何以無福至此,四個月大就夭折?我大姐姐得天子垂憐,才選鳳藻宮,闔府上下沐浴天恩,無一日不在府中感念聖天子恩德。豈敢奢望後位?我離京之前,還和北靜王談起過此事。你這個狗娘養大的東西,我賈府與你祖上世代交好。為何為一己之私,陷我大姐姐於不義,至令小皇子夭折。今日我賈府與你恩斷義絕!”

說著,賈環哭拜在地上,以頭嗆地,哭道:“陛下,天命如此,小皇子無福,夭折宮中。然,草民請陛下斬南安郡王。此人勾結晉王,在軍中大肆安插親信,圖謀不軌。”

賈環的話,說的很快,帶著強烈的個人情緒,但口齒非常的清晰。信息量非常的大。滿朝大臣都聽到,在心中推敲。連禦座上的雍治天子都微微動容。

一時間,武英殿中,回響著賈環的哭聲。

賈環說的話,信息包含幾個方麵。第一,南安郡王帶著舊武勳集團中的一批勳貴上書天子,要求立賈貴妃為後,乃是擅自行動。賈府絕無此意。

滿朝諸公,不是傻子。今年年初時,生下皇子的賈貴妃為皇後,幾乎都快要成共識。不是賈環說幾句,大家就信他:賈府無皇後之望。但,賈環說:他有人證。他年底作為欽差去江西前和北靜王說過。

這就不得不讓人深思了。

那些準備幫南安郡王吵架,責罵賈環的人,不得不在心中掂量一下。值不值?

第二,賈環在禦前承認賈皇子夭折的定論。君前無戲言。賈環以後要推翻這個結論,那就是欺君之罪!

賈環四月初從江西回來,與各方接觸後,放出風聲,他要查賈皇子的死因、真相。最終,內奸,鳳藻宮的大太監陳賦言被趕到浣衣局,自生自滅。接著,賈環動用力量找劉公公的麻煩。

彼時,賈環還是真理報主編,何係在朝廷上是一個龐然大物。

賈環找上膳食房的劉公公,並不算找錯人。在宮中有門道的廟堂大佬們都知道,劉公公曾多次出入楊皇後的永壽宮中:公然挑撥離間。和賈皇子的死,多半有關係。

但,兩人的死鬥,最終因為朝政大局變化:何係如同摧枯拉朽般的潰敗,中斷,攻守之勢轉化。賈環因詩作下獄,未嘗沒有劉公公的影子。劉公公和晉王過從甚密。

政治上的事情,從來都是看破而不說破。一乾廟堂大佬,心裡都明白賈皇子之死有蹊蹺,但這屬於自由心證,沒有證據。沒有人會為賈皇子出頭、喊冤。沒有利益的事情,誰乾?

再者,外朝高官,乾涉宮中,很犯忌諱。天子又不是沒有成年的皇子。而且,因這件事觸怒天子,很不合算。因為,楊皇後的嫌疑最大啊!

皇宮之中,一樣鬥爭激烈。當年,明朝成化天子的萬貴妃,一樣在宮中殺皇子,滿朝皆知。當今天子對楊皇後之寵,恐怕不亞於成化天子對萬貴妃。

所以,賈環回京,看到的是一個“賈皇子死的悄無聲息”的局麵。

第三,賈環將賈皇子的夭折,歸於天命,福緣淺薄。

當此之時,天命之說,深入人心。古代的幼兒夭折率非常高。富貴人家的子女,都要取個賤名好養活。比如:賈寶玉。

賈元春若是晉位皇後,說一句祖墳冒青煙,並不為過。這是非常榮耀的事情!而賈環認為:正是因為這份榮耀太過,導致賈皇子無法承受:母貴子榮,所以,四個月大即夭折。

……

……

賈環作為一名無神論者,公然在朝堂上大搞“封建迷信”,這我們是要批判的!

但,放在大周朝的環境下,他的想法,很有說服力。賈環臭罵南安郡王一頓,當眾絕交,相當於總結賈皇子事件的看法。

這在天子心中必然是加分!要知道,賈環的罪名,就是對天子不滿。賈皇子這事,恐怕是最大的一根刺吧!

賈環在“演戲”,武英殿上的群臣,基本都看得出來。他那種突然見到南安郡王的反應太假!還是,那句話,戲法人人都會變,但是結果卻不同。

什麼叫“天皇巨星”?看看賈環,這就是!一出場,就搶走滿朝大臣的關注。掌握著主動。攻守之勢,異也!

此時,武英殿中已經是一片喧嘩之聲!

當大部分的人,認為賈環會老老實實回答“銀貴穀賤”的問題時,賈環卻轉而罵南安郡王。他的選擇令人驚愕!奇峰突出!而賈環罵人罵的凶,並且,說了一番信息量很大的話。

這都是話題,誰還忍的住不開口?

幾名官場上的老前輩,指點後進,道:“賈子玉出場不凡。不愧是去年武英殿上的明星人物。他並沒有在天子麵前自辯,而是借痛罵南安郡王來向天子陳情。包含著:聲東擊西、暗渡陳倉、假道伐虢、偷梁換柱。令人讚歎!果然是才情高絕的人物。”

部院方陣裡,另一五十多歲的老大人道:“本官卻是更關心:名滿天下的賈探花這幾句罵人的話,會不會日後流傳開。”

周圍的幾名官員,會心的一笑。那某郡王這輩子的名聲就臭了:肮臟的畜生!

……

……

雍治天子高居在禦座上,他都有點走神。他一直以來的看法,都是以為賈府鼓動南安郡王上書。現在看來,還真未必是。

看著額頭已經在武英殿地上金磚上磕出血的賈環,北靜王輕輕的歎口氣,出列,奏道:“陛下,賈環所言,屬實。”

雍治天子還沒說話。

“豎子!”南安郡王,死死的盯著跪在上的賈環,咬牙切齒,咯嘣咯嘣的響!他已經氣的七竅生煙。賈環相當於是指著他的鼻子罵:南安郡王,勞資操你祖宗十八代!你爹媽怎麼射出你這麼個玩意來?

這南安郡王如何能忍?他母親南安太妃還在世。國朝以孝治天下。辱及父母,這是死仇!

朱鴻飛看到已經起的臉色發白的南安郡王,心中湧起一陣快意。報應!

南安郡王勾結晉王、劉公公,故意陷害賈貴妃、賈皇子。引起天子對賈貴妃、賈皇子的惡感。用心險惡。罵幾句,難道不應該?該死的老東西!

魏翰林古板的臉上,嘿嘿一笑。心中痛快至極。子玉,罵的好。

費狀元則是一臉的古怪。誰想到的才名滿天下的賈環,華章無數的才子,會如此粗俗?大約史書日後,都要將這一段隱去吧。

何朔則是多少有點哭笑不得。朝堂上的怪事多了去。賈環這不算出格。打架的都有。明英宗年間的錦衣衛指揮使馬順都在殿上被群臣圍毆至死。

不過,心裡還是讚同。隻有比政治流氓更流氓,更陰險,才能取得最後的勝利。他是懶得搞這些東西,隻想做點事而已。

……

……

河南道掌道宇文銳從禦史方陣中閃出來,搶先奏道:“陛下,賈環君前失儀,理當問罪。當杖四十。罰銀代之。”

都察院、大理寺、刑部,統稱三法司。都察院禦史,是執法體係中的一員。宇文禦史自然擁有司法裁量權,判賈環的罪。

北靜王出來奏事,武英殿中就稍微安靜了點。但,宇文禦史這話一出,又是一陣小小的喧嘩。

無恥啊!

第655章 死鬥(五)無恥、摩擦

宇文銳的話裡有門道。罰的太輕!賈環以士紳的身份,罵一個超品的郡王,而是還在禦前,這罪大了去!真打四十板子都是輕的。判個勞役、發配都是尋常事。

宇文銳和賈府交好。這樣公然的利用職權袒護賈環。難道不無恥麼?

南安郡王鐵青著臉,走出來。將郡王帽子摘下來,語氣激烈的奏道:“臣與賈環勢不兩立。臣願以王爵歸還朝廷,懇請陛下為臣主持公道。請斬賈環。”

“謔!”

死鬥啊!乾坤一擲。武英殿中的又響起一陣驚呼聲。南安郡王的決心,讓眾人感到驚訝。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魏其候笑吟吟的對身邊的成國公道:“四王八公,內訌啊。不過,南安郡王挨罵挨的不冤。在賈府背後捅刀子啊。”

成國公六十多歲,為人老成,笑一笑。確實。南安郡王故意利用和賈府的交情、標簽坑賈府,這事辦的不地道。

雍治天子神情微動。

這時,一直閉目養神,從進殿以來,從沒有開口說話的禮部尚書方望突然睜開眼睛,厲聲訓斥道:“南安郡王,你一言不合,就要挾君上,這是何道理?退下去。賈環如何,自有國法處置!哪裡輪的到你一個武夫插嘴?”

是的,有機會成為軍機處大學士的是禮部左侍郎、翰林院掌院學士曾縉。但也不能否認隻是在翰林院修書的方宗師的地位。他是禮部尚書!

禮部尚書,文壇盟主,方宗師是清流中的旗幟人物!而清流訓斥、鄙視勳貴,那真和罵豬狗沒什麼區彆。這是一種道德上的心理優勢,且士林認可!

國朝文武並立,但清流、濁流之分還是有的。換個清流,如此“訓斥”南安郡王這樣的實權勳貴——他是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同知,排名第四的軍頭——肯定死的很難看。

但,方宗師是禮部尚書,他公然公開對南安郡王搞人身歧視,南安郡王真拿他沒辦法。

我日!

這大概是方宗師開口之後,大部分朝臣想說的話。賈環罵南安郡王,方宗師卻說南安郡王在處置賈環這事上沒有發言權。公然的袒護賈環!霸道啊。

但,這非常的正常。

要知道,方宗師是賈環的鄉試座師。賈環是方宗師的得意門生!這份關係,更是延續到文壇上。曾經有人預言,若賈環五十年後登臨絕頂,則必然會為國朝文壇盟主。成為前明李東陽那樣一呼百應的大佬。

所以,今天的議事,決定著賈環的命運。埋頭修書的方宗師出現在武英殿上,很正常。開口幫忙,很正常。

南安郡王氣的一口血差點噴出來。他官帽子都摘了,跪在地上。怎麼扭頭和方宗師吵架?

“摩擦”的意思,就是把你的臉,按在地上,從一點沿直線推到另一點,如此往返數次。就問你舒爽不舒爽?憂傷不憂傷?對南安郡王來說,準確的說是三次。賈環罵,是第一次;宇文銳袒護是第二次;方宗師的霸道是第三次。

但,徒呼奈何?

此時,南安郡王臉都被打腫了,這才發現,看似強盛的晉王黨,在朝堂之中,勢力遠沒有他相像的那麼強大。心中的孤獨、悲憤之情,油然而生。

……

……

這時,工部尚書白璋淡淡的道:“既然交有司論罪,但罰銀太輕了。可判西域軍前效力三年。”賈環“自辯”,他當然看的出來,但他不想賈環脫罪。抓住賈環的痛腳不放,窮追猛打。

白尚書夠狠!

戶部尚書衛弘微微一笑,輕描淡寫的道:“白仲玉何必這麼著急?就算要問罪,也得等賈環在禦前奏對完成。銀貴穀賤,乃是執政難題,若是能解決,將名留青史。”

“嗨……”武英殿中頓時又響起一陣嗡嗡的聲音。

夠無恥啊!

衛尚書的這個提議,門道一樣很多。試想,在天子看來,罵南安郡王算多的大罪?又不是罵天子。而若是賈環能解決問題,刷新天子的感官,那什麼罪都不是罪了。

白璋看了衛弘一眼,沒再糾纏。

唇槍舌劍,爭鋒相對。

衛尚書技高一籌。

此時,份量極重的宋天官一言不發。相比於白尚書執著的要“乾掉”賈環,他更看重消滅何係之後的蛋糕劃分。消滅一個派係,並非要乾掉派係中所有的官員。搞成東林點將錄那樣,有什麼意思?

而今天在武英殿中擔任糾察禦史的王禦史都差點有想哭的衝動。今天廟堂諸公太不矜持了。一會驚歎,一會交頭接耳,一會議論紛紛。他這個糾察禦史,根本彈壓不過來。

不知道,今日結束以後,王禦史會不會對賈環進武英殿有心理陰影!賈環是一個暴風眼。

……

……

衛弘和白璋兩人“吵完”。武英殿中安靜下來。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廟堂上的老大人們,和市井百姓差不多,隻是爭吵的東西更高級。

雍治天子看看地上跪著的賈環,道:“你起來吧。”

他不喜歡賈環搞事情。進來就痛罵南安郡王。但,作為一個父親,形勢上,他不好阻攔、訓斥賈環。說到底,賈環是因為賈貴妃皇子而惱怒。

又道:“南安,你且先起來。”

南安郡王用郡王爵位要換賈環一條命,決心很大,姿態很足,但現在天子開口,他自然不能硬頂。忙站起來,看了一眼,還站在殿中的賈環一眼。殺氣騰騰。

賈環心中哂笑一聲。南安郡王大約以為,今天的死鬥,是對他去的。但是,你夠資格嗎?

真的,你想太多了!一個跳梁小醜而已。

賈環站起身,額頭上的血跡,極其的顯眼、刺目。從禦座往殿門口看去,太監、錦衣衛、通政司讀本官、監察禦史、何大學士、翰林方陣,靠前的勳貴,很多人都看到賈環額上的血。

顯然,這是賈環剛才向天子陳情時,用力磕的。不管天子怎麼看,至少,這個姿態,演戲,是做足了。對自己狠的人,才是真狠人啊!

有些明眼人,虛眼看向武英殿殿門口外,看不到人影,但知道人在,徘徊的劉公公。賈環在半年前就要找他的麻煩,可以預見,未來,兩人還要鬥下去。

……

……

雍治天子“調解”賈環和南安郡王的矛盾,先放在一邊。用意是很明顯的。賈環要是解決不了“銀貴穀賤”的問題,那等待他的恐怕不是好結果。

雍治天子詢問道:“賈環,衛卿說你有辦法解決銀貴穀賤的問題,並推行銀幣。可試言之。”

第656章 死鬥(六)武英殿激辯

“草民遵旨。”賈環躬身對雍治天子行一禮,沒有任何遲疑的大聲答道。

這份胸有成竹的姿態,在武英殿群臣,七八十人看來,是題中應有之意!否則,衛尚書敢不要臉的吹捧、抬高賈環?

賈環朗聲道:“物以稀為貴。銀貴而穀賤的局麵,若不涉及具體因素,則表明市場上流通的銀錢較少。因而,解決辦法,當請朝廷大量鑄造銀幣,用於流通。”

前文有過介紹,自明以來,海外白銀大量輸入。國朝社會,已經是銀本位。所以,賈環要統一貨幣的度量衡,隻能且必須選擇鑄造銀幣。這是尊重客觀規律。

距離禦座不遠的翰林方陣中,費狀元沉吟著,不解的問道,“如此便可解決銀貴穀賤的問題?”

賈環微微一笑,自信的道:“這隻是我整個方案中的第一步!它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可以緩解銀貴的問題。”

說的直白點,就是印鈔,錢不值錢。大量的製作銀幣用於流通,供給市場,則可以製造出一種類似於溫和通脹的經濟學現象。提升糧價。從而保護農民。

武英殿中,不少大臣都點頭,有些心得體會。曆年來海外白銀輸入,雍治7年時,五錢銀子一石米,如今已經八錢銀子一石米。

魏翰林開口,給賈環捧場,問道:“方才工部楊侍郎言道,鑄造工序不是難題,難在如何是錢幣流通天下。這個問題又要如何解決?”

賈環轉過身,背對著天子,看向外朝方陣中的魏翰林,拱手一禮,道:“銀幣鑄造、定價、流通,當定錢法,明文昭告天下。同時,朝廷要率先使用,垂範。比如:規定稅收,隻收銀幣。朝廷各項開支、用度,都以銀幣支付;還可以規定,各地票號、錢莊,必須兌付銀幣。如此,五到十年,並可流通全國。”

甚至,可以成立中央銀行,統籌所有的“金融機構”,來做件事情。

但是,這個方案,賈環並沒有說出來。涉及到貨幣政策、金融體係,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的清楚的。武英殿中的大臣和皇帝們都拿他當幕僚,問問題。但他今天進武英殿裡來,可不是為了當高參!

他要改變他被囚禁在天牢的局麵,他要穩住賈府的基本盤,他要給賈皇子複仇!而不是,糾結於技術問題。

主次一定要分清楚。

……

……

賈環答的調理清晰,給出解決辦法。禦座上的雍治天子都禁不住微微點頭。

工部尚書白璋微微皺眉。

山西道掌道禦史戴琮出列,冷笑著質問道:“賈環,你說來說去,還是沒有說到重點。百姓年年欠債,家中如何有銀幣繳納給官府?”

所以說,魏翰林是自己人。他是給賈環捧場。而戴禦史直接就是找茬,偷換概念。農民收入少,如何增收,這是另外一個問題吧?如何解決?曆來都是薄賦輕徭,休養民力。

賈環一點停頓都沒有,直接道:“很簡單。朝廷應當根據各府縣具體情況,統一製定最低的糧食收購價格,由戶部執行。保護農民的利益。同時,朝廷應當是以銀元向百姓收購,這樣就可以保證,百姓手中能有銀元繳稅。”

賈環毫不猶豫的祭出大招:後世通行的,糧食最低收購價政策。利用國家行政、財力,進行宏觀調控,保護自耕農,小地主的利益。

糧食,在如何時代,都是戰略物資。想想多少起義,亂子,都是因為活不下去,沒有飯吃,而發生的?太多,太多。

所以,曆朝曆代都極其重視糧食儲備。廣建官倉:積極儲備糧食,比如:太倉,常平倉,廣濟倉,惠民倉。並設置專門官員,負責官倉管理,負責糧食的征收、出納和糴入糶出等事務。

收儲糧食的製度,一直有,但是,在夏收、秋收時,製定一個最低糧食收購價的製度,一直沒有!

賈環話音落地,武英殿中響起一陣輕輕的吸氣聲!朝臣們各自動容。反應快的,自然體會到賈環這個方法的力度。反應慢的,則是在想,賈環因為這句話,要得罪多少豪門大族?

這是教唆朝廷虎口裡奪食啊!糧食,向來是豪門大族盤剝小民的利器。災年,都是大發橫財的時候啊!購買土地,購買小民的兒女。

一名侍郎滿臉怒容的訓斥道:“黃口小兒,一派胡言!戶部以較高的價格收購糧食,天下這麼多州府,隻怕國家的家底都要陪進去!你出的什麼爛主意?”

兵部左侍郎魯侍郎道:“馬侍郎言之有理。年複一年,國家如何經的起這樣的消耗?”

南安郡王跳出來道:“陛下,賈環欺名盜世,名不副實。虧的衛尚書還要大加吹捧。浪費時間。臣請陛下誅殺此子,以正視聽,以儆效尤!”

接著,又有數名大臣出列,數落賈環,“虛言邀名,還不滾出去?”

……

……

武英殿外,劉公公就在華麗的走廊中。守候在門外的錦衣衛校尉,並不趕他。

劉公公在宮中的地位還是很高的。排行第四的大太監。僅次天子身邊的太監總管許彥,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六宮都太監夏守忠。

劉公公聽著武英殿中的動靜,詳細的聽不太清楚,但可以聽得到殿中儘是斥責賈環的聲音。嘴角,禁不住浮起一抹笑意。賈環,少年得誌,還是躁了點!

武英殿中,口水官方陣中,朱鴻飛禁不住焦慮。他個頭不高,黑黑的。滿臉焦急。怎麼會搞成這樣?賈環難道事先沒想清楚嗎?朝廷財政支付糧食收購,以國朝地域之大,能支撐多久?

魏翰林的性子要沉穩些,但已經忍不住皺眉。局麵對賈環很不利。搞什麼鬼?

北靜王,低垂眼瞼,心裡輕輕的歎口氣。廟堂之上都是老狐狸。一個不慎,很容易被抓住痛腳。賈環這是不是給戴琮挑釁,導致出了差錯?

連續幾名大臣攻擊賈環,仿佛掀起一個小高潮,意見占據上風。眼看著就要將賈環的方案給否掉。連禦座山的雍治天子都忍不住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畢竟,若能解決“銀貴穀賤”的執政難題,必將名留青史。

但,戶部尚書衛弘不急不躁,麵帶微笑。

……

……

在工部尚書白璋“一錘定音”後:“陛下,臣以為賈環之法不足取。通篇以虛言鼓動,而無實用。解決一個問題,又帶出更多的問題。臣請陛下斥退此人。”

一連串的攻擊,賈環都找不到機會反擊,這時,趁著短暫的安靜,義正言辭的質問道:“諸公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身上去了嗎?要知道,執政為民!”

“謔!”武英殿中一片嘩然。賈環今天的畫風很耿直啊!罵完南安郡王,群嘲廟堂諸公。所謂執政,當然是指六部九卿,並大學士這樣的重臣。

“刷”,“刷”,許多道目光落在賈環身上。像刀子一樣紮在賈環的身上,給予他壓力。

但賈環並不理會,轉身麵向天子,作揖一禮,道:“草民有一法,可解決收購糧食導致國庫空虛的問題。何相推行的新政,列:東珠、南珠、北珠、象牙、香料、翡翠、寶石等二十幾種商品征稅。規定十稅一。懇請陛下在此基礎上增加:茶、酒、礬、生絲、綢緞、棉布、瓷器、銅鐵器、糖等商品。彌補虧損。如此,則銀貴穀賤之問題可完善解決。”

何大學士推行商稅,因當時的政治形勢不好,退了一步。他所規定重稅的商品,都是奢侈品,而且大部分都是海外進口的貨物。比如:香料、翡翠,已經各種奇珍異寶。

但即便這樣,還是引得權貴階層不滿。

而賈環現在所提的要求更進一步,涉及的商品,不僅僅是市舶司的進出口貿易商品,還包括在國內流通的商品,比如:瓷器、茶葉、糖、鐵器等。以宋朝的經驗來看,增收商稅,的確可以彌補糧食差價造成的虧空。

然而,賈環這個提議,卻是像捅了馬蜂窩一樣!

瞬間,武英殿的氣氛就變得沸騰起來,如同爆發的火山一般,激流洶湧。

“不可!”

“胡說八道。”

“賈環,胡言亂語,禍亂國家,其罪當斬。”

“毫無見識。增收商稅,最終不得轉嫁到百姓身上。賈環此人,沒有經曆府縣,驟然高居正五品官位,所論完全是空中樓閣。臣竊以為不取!”

一個個的大臣出聲。義憤填膺。原因,自然是賈環觸碰到他們的根本利益。滿朝諸公,誰是兩袖清風?誰家裡沒有人做生意?特彆是涉及到利潤極大的海貿:絲綢、瓷器、茶葉等。

賈環在瞬間變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害人精、妖怪。一個個的大臣走出來,向雍治天子陳情,要求殺賈環,以謝天下士民。風高浪急!在這樣的巨浪、洪流之中,朱鴻飛,宇文銳,魏翰林,費狀元,北靜王等人為賈環辯護的聲音,完全被淹沒!

最後,吏部尚書宋溥走出來,他這才是真真正正的一錘定音。此刻,何朔已經喪失權力,武英殿中的大臣,以宋天官地位最高。

宋溥神情堅定,吐詞斬釘截鐵,“陛下,豈有因一法之利而致天下大亂?賈環大言不慚,虛媚君上。臣請陛下斬此子,以警後來者。”

雍治天子看了賈環一眼。他心中的天枰已經偏向宋溥。這一刀下去,一了百了。他看賈環有點煩。

這時,賈環突然上前兩步,跪下,大聲疾呼,道:“陛下,晉王有黨!”

接著,語速飛快的舉報道:“晉王府專賣蜀茶。天下皆知。如今,滿朝大臣皆為其辯護。言不可加稅。錦衣衛指揮使毛鯤,與晉王勾結,蒙蔽聖明。膳食房太監劉公公與晉王過從甚密,京中人稱為晉王的謀主。順親王、南安郡王為其羽翼,白尚書、宋尚書為其爪牙。大臣為走狗。草民冒死奏聞陛下。請陛下明察。”

瞬間,武英殿中,鴉雀無聲。仿佛剛才群情洶湧,隻是虛幻一般。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包括剛才跳的比較歡的戴琮,南安郡王、白璋等人。

真真正正的,死一般的安靜!賈環說的四個字,太重:晉王有黨!

第657章 死鬥(七)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主席曾經說過: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當武英殿中以宋天官、白尚書、南安郡王為首的大臣們猛烈的抨擊賈環的商稅政策時,賈環卻根本就不和群臣辯論,而是向天子舉報:晉王有黨。

這個切入點,非常的精妙。

滿殿安靜!

需要解釋一下,為什麼武英殿中,剛才還義憤填膺的大臣們此時突然變得如此的安靜!

首先,賈環扣了一頂大帽子下來。

滿殿總共隻有七八十名大臣,而五十多人在痛罵賈環,群情激奮,並請天子誅殺賈環。彆管,賈環是不是胡說八道,你覺得這麼個大臣的數量,和晉王扯上點關係,禦座上的天子會怎麼想?

記住,天子是人,不是神。他的看法、感受,比所謂的證據、真相更重要。

其次,賈環有些話說的是真話。第一,晉王府專賣蜀茶,這確實是真的。消息靈通的重臣,心裡有數。第二,抨擊賈環的大臣中,確實有晉王黨。比如:南安郡王。

最後,滿殿的大臣都在罵賈環,法不責眾。但,誰敢在這個時候首先冒頭,和天子爭辯?天威難測。是個人,都會選擇沉默,等一等,看情況。

所以,才有現在,賈環以一人之力,鎮壓全場的場景!

……

……

“哼!”

雍治天子坐在寶座上,臉色陰晴不定,眼神銳利的掃視著殿中,各自低頭,保持安靜,如同雕塑的群臣。

這就是他的好臣子!

武英殿中氣氛極其的壓抑。賈環抽冷子來這麼一下,將形勢完全翻轉過來。

這時,禦座之下,一直沒說話的何朔忽而出列,躬身行禮,朗聲道:“陛下,賈環所要求增稅的商品,沒有一項是百姓日常的必需品。何以說,會搞的天下大亂?吏部尚書宋溥、工部尚書白璋、五軍都督府同知南安郡王等人激烈反對。結黨營私。臣懇請陛下徹查。黨爭亡國,前明殷鑒不遠。”

賈環的計劃,並沒有與何大學士溝通過。但以何朔的政治水平,此時該怎麼做,怎麼說,與賈環配合的天衣無縫。何朔看似陳情,實則是在補刀!

賈環說晉王有黨,何朔說:宋天官等人結黨營私。都是一個意思:就問你查不查?

何朔現在,基本就等著致仕回鄉。因為立楊皇後之事,他被天子厭惡。但,他的忠心,雍治天子還是非常認可的。

雍治天子點頭,下定決心,冷聲道:“把毛鯤叫進來。”

查!

賈環的舉報,說雍治天子被蒙蔽。首選,當然是問詢錦衣衛指揮使毛鯤。不是賈環說什麼,雍治天子就信什麼。

當即,便有太監去傳召錦衣衛指揮使毛鯤。

此刻,武英殿中,形勢劇變。剛剛還在擔憂、無力辯駁的朱鴻飛,宇文銳,魏翰林,費狀元,北靜王等人都放鬆下來。戶部左侍郎趙鶴齡撚須一笑。當前被動的局麵,總算是扭轉過來了。嘿,晉王有黨!

而另外一邊,宋天官極其膩歪的瞥了眼何朔:這老倌,人都要走了,還搞風搞雨。

工部尚書白璋,心裡冷哼一聲。彆看賈環帽子扣的大。但他是楚王黨。真正要擔心的,是南安郡王那些人。

南安郡王臉色變得很不好看。用要吃人的眼光,盯著殿中跪在金磚上的賈環。如果眼光能殺人,賈環現在已經死了無數遍。

而還有更多的大臣們,如戴琮、周侍郎等人,則是在揣摩、推敲賈環的“陰謀”。

很明顯,大家都落進坑裡了。賈環是有預謀而來。戶部尚書衛弘,以解決銀貴穀賤的辦法勾起天子的興趣,接著,賈環從天牢進殿,再接著,賈環提出解決銀貴穀賤的辦法,順理成章的引出增收商稅的話題。

痛罵廟堂諸公,並提出增收商稅的品種名稱,引起眾怒。要知道,不單單是晉王府在蜀中經營茶葉生意,宋天官家中在湖廣,經營著白糖生意。而江南籍的高官,不知道多少人家裡在經營,絲綢,海貿相關的產業。

而眾人痛罵賈環正好掉進賈環的圈套中,賈環反打一耙:晉王有黨!

可以預見,晉王一黨,絕對有大麻煩。

不管天子信不信,從傳召錦衣衛指揮使毛鯤的那一刻起,天子心中的天枰就已經偏了。

真正的原因在於:在東宮位置,已經空懸兩年多的情況下,何大學士已經翻船,而晉王在朝堂中的“勢力”如此之大,天子怎麼可能不忌憚?他不怕逼宮之事重演嗎?

不得不服!

大局已定。

……

……

在群臣各自遐思時,錦衣衛指揮使毛鯤從右順門而來,進入武英殿,在殿外,和劉公公遇到。兩人對視一眼。殿外的走廊中,都有錦衣衛、禦前侍衛等護衛。兩人根本無法交談。

劉公公一貫神情冷峻。毛鯤點點頭,心中稍定。邁步進了大殿。朝臣們注目。作為錦衣衛指揮使,他的消息一點都不閉塞,知道賈環在禦前舉報的內容。

此時,時間,已經快到中午了。隨著毛鯤踏步走進來,武英殿中壓抑的氣氛,略微有所緩解。

接下來,是查證,辯論的過程。賈環占據著上風。

毛鯤一身紅色的鬥牛服,跪拜,高聲道:“臣毛鯤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禦座之上的雍治天子不答,冷著臉,徑直問道:“晉王專賣蜀中茶葉,有無此事?”

毛鯤矢口否認道:“絕無此事。蜀中茶葉的年產量非常大,晉王府哪有這份財力?隻占其中的一部分。”

賈環插口道:“陛下,草民有下情上奏。”

“準!”

賈環道:“陛下,蜀中茶葉,近五成的產量,都是晉王府在經營。而海貿的茶葉,完全被晉王府壟斷。大江之上,船隻絡繹不絕。陛下派人一查便知。”

他的消息是從西南錢王,胡熾處得知。五個月的時間,夠他布置很多東西。

“哦……”武英殿中響起一陣低歎聲。賈環絕對是有備而來啊!

中立的魏其候、成國公幾人都搖頭,毛大人慘了。不過,想想也正常,這個時候,誰能在天子麵前承認?找死,不是這麼個死法。誰人都會掙紮一二。

毛鯤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抗聲辯解道:“陛下,臣有罪。未能查明此事!”心裡大罵賈環。勞資和你無冤無仇,你他媽的扯上我乾什麼?

“你閉嘴!”雍治天子憤怒的喝止毛鯤,聲音回蕩在武英殿中。天子一怒,威勢極大。臉上青氣一閃,手指著南安郡王,“南安,你有什麼話要說?”賈環剛才舉報:順親王、南安郡王為其羽翼。

南安郡王現在顧不上用眼神殺賈環了,走出來,戰戰兢兢的自辯道:“陛下,臣與晉王殿下是有來往,但絕不敢妄顧皇命。為其羽翼。”

“唉……”北靜王輕了歎口氣。南安郡王完了。天子根本不是問這件事,而是問賈環進殿時罵南安郡王的話:此人勾結晉王,在軍中大肆安插親信,圖謀不軌。

賈環泄憤般的,亂舉報南安郡王在軍隊中安插私人。這是一個很扯淡的事。南安郡王為五軍都督府的同知,排位第四的軍頭,他不提幾個自己人,怎麼掌權?

剛才根本沒人會在乎。但是,在此時,形勢變化,攻守易主。天子既然對晉王起了疑心,自然要關注。有大臣附翼,有軍隊支持,想乾什麼?

果然,雍治天子“嗬嗬”的冷笑幾聲,並不理跪在地上磕頭的南安郡王,陰鷙的目光橫掃全場,帝王之威儘展露,群臣低頭。當然心裡怎麼想的,就非雍治天子所能得知。

少頃,雍治天子一字字的吐出口,帶著冷意,“錦衣衛指揮使毛鯤,下獄論罪。南安郡王,罷職奪爵。”

隨著雍治天子的判決,武英殿中仿佛凝固了一層冰霜。但對賈環等人而言,涼的痛快!

當何係如同被秋風掃落葉一般被清除時,當故交、好友被貶謫出京,當我因文字獄被關在天牢時,你們可曾想到今日同樣會享受到雍治天子之怒?

同學們,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啊!

……

……

武英殿中的消息,如同旋風一般的迅速的往周邊傳遍。最新的處罰,還沒傳來,有延時。但,錦衣衛指揮使毛鯤被傳武英殿的事,已經傳遍。

不提最先得到消息的寧淅,寧澄等人的反應,不提宮中楊皇後的反應,不提賈府中的反應……等等。

京城外城西,永昌公主府中,精美的帷幕中,搖晃的床榻停歇下來,隻剩下男子大口的喘氣。

永昌公主仰臥在刺繡的枕頭上,渾身不著一縷,身段妖嬈、性感,肌膚白皙。充滿了魅惑。永昌公主一腳將還趴在她身上的寧浮給輕輕的踢開,不滿的道:“你真是個沒用的廢物。這才多大一會?說吧,你爺爺得到什麼消息。”

寧浮,封爵鎮國公,原順親王寧棕最得意的孫子。今天寧棕在晉王府中,等待消息。他則是到永昌公主府等消息(鬼混)。他知道,某捕快因犯錯,已經被疏離。

剛剛最新的消息傳來:賈環在武英殿中舉報“晉王有黨”,隨即天子召錦衣衛指揮使毛鯤覲見。形勢對賈環極其有利,然而,寧浮卻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賈環能落得了好?”

有消息,自然就有好處。

所以……

寧浮時年17歲,訕笑,看著永昌公主的身體,露出迷戀的神情,道:“是皇姑太迷人。我一時激動。皇姑,我爺爺說,劉公公手裡有賈環的把柄。他反不了天。你想,天子雖怒,但對舉報、搞事的賈環能有好印象嗎?”

永昌公主妙目一轉,咯咯嬌笑,“嗯。也是。這麼說起來,賈環今天也難逃處罰!”說著,對寧浮勾勾手指頭。

第658章 死鬥(八)隱藏的晉王黨

武英殿中,即將收尾的大戲繼續。

群臣沉默。

雍治天子的裁決,餘音還沒消散。幾名錦衣衛已經進殿來。毛鯤神情恍惚。天子裁決他:下獄問罪。以他所掌握的秘密,大概會暴斃在獄中。

他不服啊。

晉王黨的事,都是劉公公乾的。殺賈皇子,攻訐何係,誣陷賈環。他屁事都沒乾。隻是個知情人而已。這些年,修身養性,隻敲詐商人,從不勒索。他這樣的人畜無害的錦衣衛指揮使,怎麼會落的這樣一個下場?

兩名錦衣衛架起毛鯤,往殿外拖,毛鯤這才反應過來。死亡,讓毛鯤爆發出巨大的能量,高聲叫道:“陛下,陛下,臣冤枉啊。臣追隨陛下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臣不服啊!”

但,這於事無補。

滿殿大臣們,全部都是肅然無聲,隻聽見毛鯤的嘶吼聲,漸漸遠去。

這邊,南安郡王已經癱軟在地。罷職奪爵。不久前,他在武英殿中,以不要王爵為條件,請雍治天子誅殺賈環。但,現在,賈環沒有被殺,而他的祖傳爵位已經丟掉。

想當初,榮國府的賈赦,被下獄問罪,被天子奪爵,這是四王八公中的第一個,賈府的人不知道被他們嘲笑了多久。而現在,他成了一個笑話。

“笑話!”南安郡王無聲慘笑著,被錦衣衛架出去。

北靜王為首的舊武勳集團中人,都有些傷感。雙方雖然因賈府而立場不同,但,到底是多年的世交,這是看著南安郡王倒掉。

而如新武勳集團的魏其候等人則是心頭痛快。舊武勳集團內訌,他們得利。

……

……

雍治天子繼續宣布處罰,聲音在仿佛空蕩蕩的殿中回響著:“輔國公寧棕(順親王),屢犯罪錯,不思悔過,為皇子結黨,挑唆朕父子親情。賜死!”

替罪羊!

殿中,繼續是,死一般的安靜。但,仿佛,所有的大臣們在這一刻都彎下腰。

雍治天子高居在禦座上,眼神漠然的環視群臣。生殺大權,俱在朕一人!

江山在手的豪情,從雍治天子的心中油然而生!但,他若是知道賈環此時心中“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想法,估計要氣的吐血。天子是把刀!

看猴戲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劉公公成功的利用雍治天子對楊皇後的寵愛,斷絕了建極殿大學士何朔的聖恩,摧毀何係。而賈環成功的利用天子要壓製晉王、楚王的心思,乾掉了晉王黨。

滿朝的大臣都知道,賈環最先提出“明無奪嫡之爭”,接著何大學士在天子麵前表態,支持這個觀點。自此,天子壓製晉王、楚王的奪嫡之爭。

要注意,這不是賈環或者何大學士諫言成功,而是天子心中就是這樣想的。

當何大學士即將去職,無宰輔壓製之時,晉王突然“展現”出這樣強大的勢力,雍治天子疑心重重。國朝製度,宰輔位在親王之上。

偽清康熙朝,九龍奪嫡。當滿朝推舉八爺為太子時,康麻子極其的震怒,直接說:八爺母親地位低下,所以他不能繼續皇位。後,複立前太子,壓製八爺黨。

雍治天子的情況,與此類似。當武英殿中,代表朝廷大半部分實力的官員都在抨擊賈環時,賈環給出的理由是:他們在晉王打掩護。這時,雍治天子如何不怒?

他才四十五歲!

而且,這是一種勢。這一次是假的,下一次就可能是真的。他必需要打壓。

……

……

雍治天子看向殿外,冷哼一聲。劉國忠在外麵。

他並沒有在此時宣布對劉國忠的處罰。太監是天子家奴,他一句話就可以決定其生死,沒必要在群臣麵前去說。劉太監為燕燕做事,這可以。若為晉王“謀主”,則不行。

然後,雍治天子的目光再落在賈環身上。此刻,武英殿殿中,就剩下賈環還跪著。

要說明一下,武英殿中,七八十名大臣,智商值不等。投胎投的好,和會讀書,不代表政治水平高。

但,有明眼人,看得出來,天子對賈環的感官不好。如成國公。從賈環舉報開始,天子就沒有讓賈環起來說話。特彆是在等待錦衣衛指揮使毛鯤的過程中。

永昌公主是通過內幕消息,知道賈環這次結果不會很好,而成國公等人,通過殿中的細節,就可以推測出來。高下立判。

雍治天子還沒開口,通政使俞子澄忽而出列,奏道:“陛下,臣有事啟奏。賈環心懷怨懟,今日在殿中舉報晉王有黨,固然屬實。然臣以為其心叵測。離間君臣。請陛下將此人驅逐出京師。永不錄用。”

“啊……”

武英殿中,響起一陣低低的驚呼聲。在如此高壓的情況下,群臣的表現如此,由此可見對俞納言這話的驚訝。

夠狠啊!

這才是真真的殺招。混朝堂的都知道,指著鼻子罵殺頭,基本都是嚇唬人的。就想混混說:勞資弄死你。

然而,俞納言這個提議,完全是摸準天子的心思,對賈環進行絕殺。一個人的政治生命,他也是生命。賈環被迫辭官,但焉知沒有複起的可能?

要知道,賈環剛剛提出了解決“銀貴穀賤”的方案,假設,衛尚書推薦他去戶部做個郎中呢?而永不錄用,就卡死了這道門。而且,這是可行的方案。

但是,誰料到,竟然是通政使俞子澄出列,來完成這一記絕殺呢?按理說,不應該是宋天官嗎?他和晉王來往的更密切些。

俞子澄,一個隱藏的晉王黨啊!

“無恥!”費狀元熱血上頭,出列,道:“陛下,賈環於國有功,有治事之才,朝廷如何不用?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為本朝詩詞名家,豈有因一詩而罪人的?君父考驗他的心性,磨礪三五年,都是常事,但怎麼能不用?”

這話就說的比較巧妙了。很有語言藝術。到底是狀元出身。

俞子澄根本沒和費敏政爭辯,道:“陛下,賈環言道晉王有黨,然而,他亦與何朔、許澄、梁錫等人結黨。足見其人品低劣。這種人,才乾越高,破壞力越強,如何能用?另,臣曾耳聞,與賈府過從甚密的原鳳藻宮大太監陳賦言說,賈環說:當今天子,刻薄寡恩。何相於國有定鼎之功,竟因一婦人而罷其權。又說:當今天子喜好女色,數次暈倒在西苑,命不久矣。如此言語,不是心懷怨懟是什麼?”

“謔!”

武英殿中,轟然炸開。通政使俞子澄這料爆得夠猛啊。按照這個說法,賈環死定了。

彆說什麼,“銀貴穀賤”的方案需要他謀劃,也彆說何朔,衛尚書,方宗師等人保護他,更不要提什麼賈貴妃,賈府。就憑陳太監爆出來的話,賈環就死定了。

雍治天子臉上毫無表情。這些話,他早就通過劉國忠的密奏得知。所以,賈環才會給他下中旨關到天牢中。所以,燕燕求情,他都不許。

“你從何處得知?”

通政使俞子澄道:“陛下,此事,陳太監府上,人人皆知。”

第659章 死鬥(九)

通政使,正三品,本身的職權並不大。不過是收發奏章。類似於中央檔案室之類的部門。但通政使位列九卿,按製度參與朝廷各項決議,可算朝廷重臣。俞子澄當然不會聽到京城中的家長裡短,他是由劉公公告知的。

俞子澄和雍治天子奏對時,如一鍋滾燙沸湯的武英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很多人都記起來,去年爭奪武英殿大學士,俞子澄乾過什麼事:為得到當時權傾朝野的何朔支持,他在真理報上投書,大肆鼓吹,支持增收商稅。

那麼,現在,他在做什麼?把賈環往死裡整。當前,朝野中晉王黨勢大。有南安郡王支持,與宋天官合作等等。可見,俞納言此人,有奶便是娘。品行令人不齒啊!

奏對完,雍治天子的目光落在賈環身上,有若實質,幽幽的帶著冷意,殺機起伏。

任何皇帝給人私下裡造謠:命不久矣。心中都會有強烈的不滿情緒。更何況,他對賈環總是在搞事情的不滿,忍耐、厭惡、不爽,已經積累到相當的程度。

一刀下去,何其快意!

賈環雖然不能抬頭看天子,但他就在禦前,很容易便感受到說話的時機,辯解道:“陛下,俞通政使黨附晉王,哪有真話?草民願與陳太監當庭質對。若草民當真誹謗聖君,甘受國法。”

“嗬……”

武英殿中接著,一陣嘩然。何大學士、衛尚書、北靜王等人都忍不住側目,看向賈環。

賈環的話,說的太死了。要知道,誹謗君父是什麼罪?殺頭之罪。這種話,在禦前說,相當於是立軍令狀。

然而……

江湖傳聞,賈環回京後,某日去陳太監府上,將其爆打了一頓。陳太監臉上的淤青,皇宮中很多人看到。隨後,陳太監作為“內奸”被賈貴妃趕出鳳藻宮,流配浣衣局,自生自滅。

兩人應該是有矛盾吧?

朝堂上從來不乏明眼人。賈環的話說出口,就有人明白過來,隻怕陳太監身上有點蹊蹺。不然,賈環敢這樣說?但,賈環對陳太監這麼有把握?人心難測啊!

雍治天子高居在禦座上,冷冰冰的盯著賈環,並不回應。他既然有殺心,就不需要證據!

仿佛感受到天子的情緒,武英殿中漸漸的安靜下來。

全程看戲的吳王,心中輕歎口氣。要說賈環年紀輕輕,在政治上能有這樣的悟性,確實是才情高絕的人物,前途不可限量。然而,君心難測,伴君如伴虎。今日,恐怕難逃一死。

說起來,賈環和吳王府的聯係還是很多。他對賈環很欽佩,也是他的世子的老師。可惜啊!

工部尚書白璋,嘴角帶著一抹難言的冷笑。朝堂從來雲橘波詭之地。賈環以為他大勝。但,現在,卻要被天子殺掉。何其的可悲!可笑!哈哈!

……

……

描述起來很慢。其實,眾人的思緒變化,就在那麼四五秒內。

賈環低著頭,跪在地上。長達數個小時的跪著,他的膝蓋已經發麻、疼痛。但,以極強的意誌壓著身體上的痛苦對思維的乾擾。他意識到,雍治天子根本無意叫陳太監來質對。

換言之,雍治皇帝想要乾掉他。

情況,千鈞一發!

賈環果斷的“悲聲”吟誦道:“慷慨歌燕市,從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語出汪兆銘。詩是好詩,人卻不行。賈環在此危機的關頭,迅速的決定,打詩詞牌。

這麼做,有兩個目的。第一,拖延時間,主打悲情。讓武英殿中的師長、“政治盟友”們能夠有時間思考,並找到借口幫他求情。

第二,雍治天子好名。他出一首好詩,雍治天子立即殺他,則史書必然記載。青史昭昭。當然,換個不太在乎名聲的皇帝,這張牌,就沒效果。

賈環出口成詩,武英殿中在安靜之後,再一次喧鬨起來。一個個的大臣們在殿中交頭接耳。若非在天子駕前,都有人要忍不住撫掌叫好:快哉!

因通政使俞子澄爆料賈環“詛咒”天子早死,而沸騰的武英殿,這是潮頭。接著,因雍治天子並不答應賈環質對的請求,冷冷的看著賈環。氣氛幾乎凝固。這是低穀。而此時,賈環的這首好詩一出,氣氛,仿佛,從浪潮的低穀,又衝上高峰。

詩詞動人心啊!滿朝文武,敢說“不負少年頭”的人,隻有賈環。很多人,心中都有一種在見證曆史的感覺浮起,如果雍治天子等會要殺賈環的話。

這時,同樣年輕的費狀元費敏政再次出列,大聲奏道:“陛下,賈環曾有詩曰:十二萬年無此樂,大呼前輩李青蓮。當年,李太白觸怒唐玄宗,不過是賜金放還。臣懇請陛下聽賈環之言,召陳太監質對。若他當真誹謗君父,理當問斬。若無,請陛下開釋其罪,賜金放還。”

20歲熱血未冷的費狀元搶了先手,切入點非常的巧妙。魏翰林跟著出列,“臣附議。”

戶部左侍郎趙鶴齡出列,“臣附議。”

北靜王出列,“臣附議。”

戶部尚書衛弘出列,“臣附議。”

更多的大臣從隊中走出來,國朝隻有這樣一位詩詞大家,可令後人說起來時,不至於說國朝無人。就這樣殺了,未免可惜。賜金放還,最合適。

禮部尚書方望出列,“臣懇請陛下赦賈環之過。”

群情洶湧,這樣的情況下強殺賈環,肯定不行。但,雍治天子並不是一個習慣於被大臣們要挾的皇帝,就這樣將賈環放還,他不願意,冷聲道:“召陳太監進來質對。”

還低頭跪著的賈環,悄然的鬆口氣。剛才,異常的危險。稍有不慎,就差點翻船。

……

……

命令,傳下去。自有太監去後宮中的浣衣局將陳太監帶來。

武英殿中的群臣又開始等待。不少人肚子都餓的咕咕叫,已經快到下午一點了。

事情至此,群臣都有些疲倦了。等會,就將是此次武英殿議事的最後一擊。

賈環生或者死!

武英殿中大臣們的群像,不必再畫。通政使俞子澄,看看身側跪著,似乎搖搖欲墜的賈環,心中隱約升起不安的情緒,但隨即心中一笑,堅定起來。

劉公公都說了沒有問題,他相信以劉公公的手腕、智商,不會出問題。

武英殿外,劉國忠並沒有再等在走廊中,而是飛速的離開,準備攔截著陳太監。

……

……

原鳳藻宮的大太監陳賦言在浣衣局內過的並不好。還不及四十歲的人,在冷宮中勞作這幾個月,已經是鬢角發白,滿手粗糙。他給傳旨的太監找著,帶往皇宮西南角的武英殿。

十月下旬,冬寒凜冽。正午時,冬日暖和的照耀在巍峨、華美的宮殿群中。

武英殿外的橋頭,劉公公截住了被錦衣衛、太監們奉旨帶來的陳太監。陽光落在四五人身上。

劉公公臉色冷峻,盯著身形微微有些佝僂的陳太監,緩緩的道:“陳公公,天子問詢,你一定要實話實說。”話音,落在最後四個字上。

陳太監彎腰點頭,蕭索的道:“奴婢知道。”在浣衣局的這數月的時間中,他沒事就大罵賈環。然後,九月底,劉公公找到他,和他談了一次。在不久之後,賈環被天子關進天牢。

“嗯。”劉公公輕輕的點頭,側身站在一旁。目送陳太監被人押著,走進武英門,向群臣彙聚,天子所在的寶殿而去。

心中,輕輕的歎一口氣。以他的智商,他當然明白,天子會將他趕到南京養老。謀主之說,無憑無據。不是死罪。再者,天子要給楊皇後幾分麵子。

這個結局,他心中並不是太擔心。隻要晉王登基,他立即就可以返回宮中,實現他的政治理想:重開司禮監。

陳太監的妻兒都在他手中。隻要兌掉賈環,這一次,他變不算輸。活人,和死人,誰勝誰負,不是一目了然嗎?晉王黨這一次,雖然遭受嚴重的打擊,但韓秀才不足為慮。

大位一定還會落在晉王手中。

劉公公,眯著眼睛,看向武英殿中。心中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堅定。

……

……

武英殿中,陳太監進來。叩首,三呼萬歲。

雍治天子坐在金碧輝煌的皇座上,板著臉,居高臨下,神情冷厲。

滿殿群臣的目光都落在陳太監身上。內務府總管吳王開口問詢道:“陳賦言,通政使俞大人,言說,你說賈環有誹謗天子之語。具體如何,如實說來。”

天子不可能問話。吳王開口,最為合適。

陳太監跪伏在地上,聲音很乾枯的感覺,絮絮叨叨的道:“奴婢疼恨賈環有眼無珠,竟然將奴婢當做內奸。奴婢對貴妃娘娘之心,日月可鑒。豈有背叛之理?”

吳王皺眉。囉裡囉嗦的。但終究沒說什麼。

陳太監接著道:“因奴婢在鳳藻宮中,賈府每每都要送銀子給我,一來二去,和賈府的人熟識。奴婢曾聽聞,賈環酒後說,何相於國有定鼎之功,竟因天子家事而罷宰輔之權。”

“哦……”

武英殿中,響起嗡嗡的說話聲。通政使俞子澄臉色微變。數道目光,大有深意的掠過通政使俞子澄的身上。明眼人自是看得出來,陳太監翻供了!果然如此啊!

這話,和俞子澄轉述的,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意思。話說,何係在這幾個月如同落葉般被清掃,賈環有點怨氣,不是很正常?但心裡有怨氣,和罵天子,這是不同性質的事情。

吳王驚訝的看看跪著的中年太監,想想又覺得釋然,賈環沒有把握,豈敢禦前質對?再問:“還有沒有其他的?”

陳太監戰戰兢兢的道:“奴婢不滿賈環行事,給他加了一個‘刻薄寡恩’的說詞在這句話裡,在宮中傳播。這引起劉公公的注意。其他的話……”

禦座上的雍治天子,霍然起身,強勢的打斷陳太監的話,冷著臉,道:“不必再說,抓起來。吳王,將劉國忠下獄,嚴加審問。賈環,你回家裡好好讀書。朝堂之事,與你無關。”

雍治天子顯得有點憤怒。很多話,不想細問。顯然,劉國忠添油加醋的傳謠,將他當做刀,他平生最討厭被人利用。而此時,賈環在家中,是不是還罵了他,這已經不重要。

陳太監被錦衣衛押下去。同時,賈環叩首,高聲道:“謝陛下隆恩。”雍治天子冷哼一聲,看了俞子澄一眼,甩著明黃色的龍袍衣袖,轉身朝後離開武英殿。太監總管許彥連忙帶著小太監們跟著。

丟下殿中的群臣靜默著。

站在殿中的俞子澄臉色有點發白,在冬天裡,汗出如漿。他今天給天子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本來是要給賈環致命一擊,不料,這原來是個大坑!

賈環雙手撐著,緩緩的從殿中金磚上站起來,腿已經失去知覺。但此時,心中,仿佛有一塊巨大的石頭落地。久違的輕鬆感襲來。冬日的陽光透殿而入,讓他微微眯起眼睛!

第660章 朝爭你不行

原鳳藻宮大太監陳賦言翻供,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讓武英殿裡精彩的大戲,局勢逆轉,徐徐落下的帷幕。

賈環的結局,是回家讀書,至於是不是永不錄用。天子大約是這個意思,但畢竟話沒說死。

而劉太監的結局,就比較淒慘了。內務府拷問,不管問不問的出什麼,結局估計都是個死。楊皇後求情都不官用。管用的話,天子應該是將其發配金陵宮中。

還是那句話,戲法人人都會變,但結果卻不同。

賈環和劉公公都在陳太監身上下了功夫。甚至,劉公公手中還有錦衣衛確切的情報,賈環將陳太監暴打了一頓,劉公公還握有陳太監妻兒的生死。但,最終的結果是,陳太監,選擇了幫賈環。

賈環翻盤!

武英殿中,七八十名大臣們,文官武將、勳貴皇族,緩緩的,三三兩兩的散去。

何朔讚許對賈環點點頭,當先一步,走出武英殿。戶部尚書衛弘,趙侍郎,魏翰林、宇文銳、費狀元各自離開。眾目睽睽,很多話,不好說。

而方宗師並沒有太多的顧忌,上前扶了賈環一把。賈環的同年,朱鴻飛過來幫忙。

宋天官、魯侍郎、白尚書等人臉色不大好看。各自離場。今天這場議事,結尾時,天子有些憤怒,很多事情,沒有當場宣布。但結果是注定的。過幾天就會出來。

比如:一條鞭法的繼續推行,比如賈環的銀貴穀賤的方案。比如:朝堂各部門的人事。想必,天子心中會有一個考量。而又有誰能在短時間內,扭轉天子的印象呢?

所以說,很多事情,隻是沒宣布,已經在天子心中定下來。

吳王看賈環一眼,走出武英殿。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忽而放鬆下來。他兒子和燕王應該會很高興吧?

成國公、魏其候、北靜王等人離開。北靜王嘴角帶笑,和魏其候的談話,帶點競爭的煙火氣。南安郡王丟掉的那個都督同知的位置,魏其候想拿回來。

消息如同旋風一般的散播出去。不知道在京城各處會引起什麼樣的暗流、巨浪。

而賈環在同年朱鴻飛的攙扶下,緩緩的走出武英殿。陽光燦爛。賈環的肚子裡空空的感覺到餓。回一回頭,看著飛簷屋角,琉璃碧瓦。心中,感慨。在雍治朝,他估計沒有機會再來了。

但,大局都定下來了!他從天牢中出來。他辭官在家,或許不再入仕途,但有賈政頂著門麵,賈府即便失去貴妃牌,基本盤亦是穩住。他為賈皇子的複仇,也完成了一半!

……

……

賈環扶著同年好友朱鴻飛,腳下的知覺慢慢的回來,跟著方宗師,一邊說話,一邊走出武英殿,下了台階,出武英門。

這時,橋邊,四名健壯的太監,羈押著劉公公,似乎在等候著他。

賈環緩步走過來,看著臉色發白,帽子被拿掉的劉公公。並沒有先開口。

他在和劉公公開戰(死鬥)之前,曾經說了一句:宮鬥我不行,朝爭你不行。而上午進武英殿時,他刺了劉公公一句:你站在殿外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殿內看你——誰是被看的猴,還不一定呢!

現在,大局基本落定,他該和劉公公說什麼?嘲諷一個失敗者?很沒有必要的!

劉公公盯著賈環看了幾秒,聲音仿佛冷風刺在鋼板上,很失真,“為什麼?”

賈環知道劉公公問的是什麼。為什麼陳太監會選擇幫他。作為人證,在武英殿這樣重大的場合下,基本上幫誰,誰就能獲勝。

賈環許諾給陳太監的是:幫他去南京宮中,安度餘生。賈貴妃已經沒有登臨皇後之位的希望了。作為她身邊的大太監,最大的追求是錢、退路。

劉公公也給了承諾。而且,威脅著陳太監的妻兒安全。但是,陳太監是信賈環多一些,還是信劉公公多一些?答案,不問可知。

而賈環的砝碼上,還加了一塊:忠心!賈環曾經在陳太監府中問他:陳公公,我、元妃對你如何?這才有接下來的“死間計”。若劉公公不構陷賈環,就沒有這一出。但,所有的聰明人都明白:斬草要除根。而賈環就是賈府的根。

賈環沒答,輕輕的笑了笑,還有些虛弱,道:“劉公公,宮鬥我不行,朝爭你不行。”

說著,和方宗師、朱鴻飛一起跨過金水河上的橋,從西華門出皇城。不必再去天牢。自由,它是如此的寶貴。還有很多人、事,等著他!

雍治十五年冬,午後時光,陽光溫暖。

……

……

“走吧!”

看押劉公公的一名太監踢了他一腳。劉國忠,看著賈環的背影,沉默的轉向,往內務府走去。他的歸屬在哪裡。

想起,不久前,他的自信,自以為可以用陳太監坑掉賈環,卻不料,那是反殺啊!他之前,可是密奏給天子了。天子在武英殿中聽的卻是另一個版本。

可笑。他很可笑……

劉國忠的步履有點蹣跚。

……

……

武英殿後的內務府上房中,燕王寧淅、寧澄、永清郡主寧瀟、蜀王寧恪四人最新得到武英殿中的消息。

“好……”寧淅,忍不住在衣袖中輕輕的握住拳頭,心裡大吼了一聲。清秀的臉龐上,微微漲紅。

寧澄大笑,舒爽的猛灌一杯溫茶,“哈哈,賈先生總算是出來了。姐,果然是給你的驚喜!”他因緊張,嗓子都乾了。

見二小的模樣,蜀王寧恪失笑著搖搖頭,賈環這個老師還是很得人心的,點評道:“瀟妹,所有的事情,都是在父皇一念之間,到底是讓賈環成功。”

精彩絕倫啊!令人讚歎!寧瀟莞爾一笑,明眼如花,輕輕的抿口茶,明麗的丹鳳眼,仿佛要看透重重的權謀迷霧,道:“九哥,天下大事,悉決於聖天子。但功夫,在殿外。”

賈環做了很多準備工作。當然,計劃不如變化。他今天還是差一點。懸的很。

……

……

永壽宮中,楊皇後聽著宮女來報:劉公公下獄、賈環回府,不再錄用。

想了想,楊皇後展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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