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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侵入現實 清遠 107724 字 1個月前

當晚,等候多時的十萬周軍緊急調動起來。共計三萬騎兵奔馳在北庭的平原上。

第二日上午,將逃竄的五千胡騎堵在鹹泉鎮。隨即,擊潰!斬首3千。

北庭軍大勝!

第850章 了卻君王天下事(一)

北庭,地處在天山和阿爾泰山(金山)之間。地勢平坦。有平原、草原、沙漠。

深秋時的草原帶著金黃色。在阿爾泰山之北的草原之上,約500人的拔野古騎兵狼奔豸突。他們正在被約三千周軍追殺。但,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的大旗依然打著,屬於拔野古孝德的將旗。

“孝德首領,快到科羅台吉的大營了。”

拔野古孝德伏在馬背上,抱著馬脖子,哈哈大笑,充滿了得意,“哈哈!”他以身誘敵,活著從北庭逃出來。這就意味著他的計劃成功!

……

……

拔野古科羅的大營位於金山北的草原上。距離北庭約600裡。這是一片牧草豐美,水源充足的草原!

一頂頂的帳篷如同蒲公英花一般,一朵一朵。隨軍的牧民們放牧、擠著羊奶,製作著奶酪。一派生活的氣息。聽說金山以南的草原上,冬天要更暖和些。

伊林可汗給他們的任務,並不是戰勝周軍。而是穩住局勢,在草原上休養生息。

正中的王帳中,伊林可汗的次子拔野古科羅正在和各部將領吃著烤羊肉、喝著馬奶酒,欣賞著曼妙的歌舞。

拔野古科羅時年三十二歲,身量頗高,約有1米85。皮膚黑,長的很胖。他並非軍事長材。但工於心計!他在這裡等待著拔野古孝德來覲見他。然後,將此人殺掉!

拔野古孝德隻有區區三萬人的殘軍。本部隻有1.8萬人,怎麼敢違背他的命令?

拔野古部的伊林可汗用人還是很老道的。消滅拔野古孝德是第一位,和周軍作戰是第二位的。周軍缺乏騎兵,深入草原,難以捕捉戰機。

正當王帳中,氣氛極其和諧時,這時,一名仆從從門外進來,跪地彙報道:“科羅台吉,孝德首領派人前來,他還有半日就將抵達。但他身後有一千周軍騎兵。”

拔野古科羅忍不住將手裡的酒杯重重的放在案幾上,罵道:“小崽子,跟我玩花樣!傳令下去,集結軍隊。”

……

……

七月初十,郭維帶著郭家商隊離開納倫城。於七月十五日,進入費爾乾納盆地,隨後,被駐守在渴塞城的烏茲彆克人扣押。不允許繼續前行。

烏茲彆克的欽古可汗正與波斯帝國河中總督卡利米率領的粟特軍隊,在河中的水陸交通要地俱戰提對持。試探性的進攻,已經打了好幾次。

郭維對此並沒有在意。去撒馬爾罕最近的就是這一條路。若是從恒羅斯繞路去撒馬爾罕,反倒會被烏茲彆克人懷疑是奸細。絲路不是那麼走的!

郭維在渴塞城中等待了數日,這天下午他正在客棧中和幾名同樣被堵在這裡的商人聊天。

“這樣什麼時候才能道路通暢?”

“總得等打完仗吧!”

“聽說欽古可汗正占著上風。粟特人在俱戰提等不了多久。他們的靠山波斯人還在鎮壓土庫曼人的紅頭軍。”

郭維一身厚厚的棉衣,十分臃腫。臉上帶著微笑,和氣的和人閒聊著。

恐怕隻有等戰爭結束,才能同行。問題是,那時候,石大家在何處?看樣子,他得找機會賄賂一下渴塞城的守將。繼續西行。這種事,絲路上很多。

“嘩!”

客棧的門簾被掀開,一名大胡子的胡將帶著六名精悍的士兵進來,環視一周,四周鴉雀無聲。“誰是郭家商隊的首領?”

郭維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從座位上站起來,拱手一禮,“小老兒就是!”

“很好。你認識他嗎?”胡將指指身邊的一名粟特商人。客棧中頓時響起一陣驚呼,“啊……!”不少人都認出來,這人正是粟特的大商人阿裡波夫。

郭維看了阿裡波夫一眼,搖搖頭,“我不認識。”

阿裡波夫哂笑一聲,走前兩步,傲慢的冷笑道:“你怎麼可能不認識我?你的主子賈環可是要取我的人頭。塞維爾將軍,此人是周軍的奸細!”

塞維爾嘿嘿一笑,揮手道:“帶走!”

奸細不奸細,他並不關注。他聽阿裡波夫說,此人手中有數塊上品的和田美玉。價值連城。

七月二十二日,郭維商隊一行近百人在渴塞城被殘忍的殺死!財物被奪。罪名是周軍的奸細。

消息,從絲路上傳出。

而此時,七月二十二日,正是周軍在金山北的草原上,與拔野古部援軍八萬人血戰結束的時間。經過數日的苦戰,周軍三萬騎兵,擊潰拔野古部援軍,斬殺拔野古科羅,取得最終勝利。

但,周軍三萬鐵騎,損失大半。喪失了高速機動、遠程打擊能力。

……

……

金山以南的草原,某處營地。

營地中,篝火連綿。木架上,烤得金黃酥香的全羊,滴落著厚厚的油脂。令人肚裡饞蟲勾起!

男男女女們圍著篝火載歌載舞。營地中氣氛熱鬨。這裡是沙陀人歡迎漠北援軍抵達的盛會。

當然,八萬援軍,現在隻剩三萬多人。其中同羅騎兵2萬。但,身處在後方營地中的牛羊、女子,約十幾萬人,並沒有受到周軍的攻擊。此時,在同羅部的“保護”下,越過金山,前來彙合。

營地正中的篝火處,拔野古孝德帶著烏特勒、伏重、忽彆都等人和“久彆重逢”的同羅大將婆實,坐在一起,把酒暢談。

拔野古孝德滿臉笑容,春風得意的道:“婆實將軍,春季一彆,數月之後,不想你我又在北庭重逢,令人感慨啊!”

拔野古孝德將周軍三千騎兵引向金山北拔野古科羅的營地,雙方爆發大戰。拔野古科羅得勝後,在草原上追擊周軍。周軍被迫增兵。但終因距離太遙遠,隻有騎兵和少量的步卒參與會戰。打了一場慘勝之戰。

他則是和殿後的婆實勾結,接手了拔野古科羅帶來的全部部眾。

婆實臉有點黑,舉起酒杯和拔野古孝德碰了一杯,“屁!”

他的妻子兒女都在同羅部的王庭,庫倫。他為同羅保存了兩萬精銳騎兵回漠北。但是,在伊林可汗的政治手腕下,他又被派來援助北庭。這讓他心中不滿。

……

……

秋風蕭瑟,洪波湧起!

八月初十的疏勒,已經是深秋。皇宮裡林木皆葉落枝疏。一陣風過,便有梧桐黃葉,飄落在濕潤的地麵上。

小雨剛歇。

賈環負手站在疏勒皇宮的城頭,北望天山,南望蔥嶺。俯瞰著整個疏勒城。

糧食、布匹、茶葉、綢緞、銀元在疏勒裡流通。由於北庭、河中戰爭爆發。絲路南道煥發出生機。商隊抵達疏勒後,翻越蔥嶺,沿吐火羅抵達木鹿、巴格達等地。

皇宮正前的大街上,分布著府衙、守備府、分巡道、財稅、司農、崇文、理藩等衙門。

大街儘頭,不遠處便是疏勒繁華的西市。裡麵有酒樓、客棧,米行、銀號、藥鋪、鐵器店、瓷器、絲綢、書鋪、果鋪、煤店、南北貨等店鋪。

人流如梭,生意興旺。

這可以看做是疏勒地區繁華、興盛的一角。

然而,皇宮城頭的賈環卻是沉默不語。他近來收到兩封信。一封是郭維在渴塞城烏茲彆克人的監獄中,寫給他的絕筆。

“維不意身陷囹圄。有負使君重托。我將死矣,願使君日後照拂郭家一二。殺我者,粟特人阿裡波夫!”

悲憤之意,透出紙麵。

賈環心中對此深感愧疚。他意欲聯絡石玉華,害了郭家商隊百人的性命。

另一封信來自北庭。齊總督令他出兵納倫城,北上牽製突騎施人。避免其調兵參加北庭之戰。

“……不期而遇。於盤率三萬人苦戰得勝。然軍中驍騎,損失殆儘。子玉務必調糧二十萬石至北庭,同時北出天山,兵逼碎葉。牽製突騎施人。”

齊總督的信中,透著對這場遭遇戰,濃濃的無奈。

周軍一直在尋求擊敗拔野古部的主力。一戰定乾坤。拔野古孝德和拔野古科羅的軍隊,都隸屬於拔野古部。於周軍而言,沒區彆。都是勝利!

但,周軍的損失實在太大。賈環可以理解樂白的決定。他本來率部多路追擊拔野古孝德,卻被科羅的騎兵反追殺。他要麼丟棄同袍,要麼增援。

然而,北庭之戰打成持久戰對周軍最不利!周軍占地雖然廣,但是錢糧有限。

城頭,錢槐走上來,給賈環批上一件黑色的鬥篷。賈環輕輕的點點頭,對身邊的張四水沉聲道:“伯仁,出兵!”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第851章 了卻君王天下事(二)

陰矮的蒼窘中,孤星幾點不明。漫漫的長夜再一次的降臨。疏勒城中的夜晚,依舊繁華。

隨著疏勒經略使賈環出兵的命令,城中出征的各項準備工作都在緊鑼密鼓的進行中。

府衙的書房中,燈火大熾,賈環在書桌前,提著狼毫筆寫信。一盞熱茶已涼。

來到此地已是約十三年矣!算上他前世裡三十多年的經曆,計有四五十年的閱曆。然而,節度一方,身負數百萬人的性命,壓在心頭,他是什麼感受?

而明天他將要率兩萬大軍出征:北上攻打突騎施人的納倫城。

他前世裡不過是一個企業管理人員,懂一些管理知識,有超越這個時代數百年的見識、知識,但是對軍事,限於天分,他依舊是個門外漢。

這並非他所憂慮的。他會將沈遷從吐火羅召回。然而,百戰名將亦有敗績,他不知道這次是否會必勝?

他此刻心底情緒激蕩著:為郭維的死而傷,為北庭的局勢而慮,還有那對敵人的憤怒!

那是怎麼樣的一種無力感啊!

聽聞著拔野古孝德屠城,此人還在北庭活蹦亂跳;聽著玉華被人覬覦美色,困在撒馬爾罕;看著書信中郭維被殺,烏茲彆克人何其的囂張!

何時可以: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同時,他在疏勒有太多的抱負沒有施展,太多的東西沒有推出、推廣。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還有教化!然而,時間緊迫的逼來!他即將遠征!

這紛雜、晦澀、僵持的局麵,要如何來橫掃?

賈環寫完給沈遷、龐澤的書信,在回複齊總督的信之前,提筆給遠在金陵的嬌妻寶釵寫信、傾訴。

他來到這個時代,在即將出征的前夕,他依舊會想起銘刻在他生命中的那些美麗的風華絕代的女子們。他一定要活著回到金陵去。她們在守望、等候著他。

“姐姐,郭維之事,於我心中感歎,總會想起一句詩來: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賈環筆鋒流轉,字跡成型。

侍女小晴提著茶壺從門外進來,給賈環添了水,加了炭,輕柔的道:“三爺,夜深了,你該休息了。明兒還要早起。”

賈環看看風情柔美的侍女,溫和的道:“小晴,你先睡吧。我的信還沒有寫完。”

將貌美的侍女打發走,賈環心中做了一個決定。

……

……

晨曦透窗而來,小雨後疏勒城中更加寒冷刺骨。

鏡子前,小晴服侍著賈環穿戴官服,係上他身份象征的玉帶,柔聲道:“三爺,行李都整理好。交給錢槐他們裝馬車上。婢子不便送出門,在此祝三爺早日得勝歸來。”

賈環輕輕的點頭,對屈身行禮的小晴,道:“我在書桌上給你留了一封信。等我走了之後,你再拆開。”

這話讓小晴錯愕的抬頭。

賈環笑一笑,並沒有解釋。邁步出了住處。錢槐在垂花門外候著的,跟著上來,往府衙前走。

他來西域,得小晴在身邊服侍了一年。他並沒有收她的想法。如今他即將離開疏勒,主仆緣分已儘。倒不是他覺得小晴曾為人美妾而嫌棄她。

從理智上而言,他給不了她任何未來。他家裡人太多。而從感受上說,一個予取予求,沒有精氣神的美人,對於他而言,味同嚼蠟。

疏勒府衙的二堂中,疏勒文武官員十幾人全部都在,俱著官服,見賈環進來,齊齊躬身道:“見過賈使君。”

賈環伸手虛扶,道:“我將離開疏勒,諸位宜當勤於王事,各司其職。”

疏勒的軍政日常事務,他委托給解參、胡鼐、秦弘圖。大事,自是由他決斷。

解參等人說了一些祝福的話,送賈環一行出府衙。

府衙的大門外,賈環一百名親兵正候在門外,賈環踩著馬鐙,翻身上馬,在馬背上向眾人拱一拱手,“駕!”

錢槐、胡小四、楊大眼等人忙驅馬跟上。

在疏勒城的主街東段,從兵營中出來的兩萬軍隊正跟著號角、鼓聲排著整齊的隊列,步出疏勒,開赴戰場。

賈環派五萬大軍遠征吐火羅。隨後,又令張四水在征兩萬新兵。疏勒地區人口約兩百萬。以十丁出一兵的比例,再征兩萬大軍完全在承受的範圍內。

賈環此次提兵兩萬北上,留五千敦煌軍、五千新兵守疏勒各處。

疏勒城外的百姓,看著不斷出城的軍隊,如同小溪,然後彙成河流,再彙聚成大海。兩萬大軍,火紅色的棉衣、旗幟映紅了整個草原。刀槍如林。

如何一個還沒有閹割血性的男兒,看到這一幕,都會覺得熱血沸騰,豪氣頓生。

征服床上的男人,隻能叫種馬。征服戰場的男人,當叫做大丈夫!

賈環,帶著他的親衛隊彙聚到這紅色的海洋中,揮師北上!

他騎在馬背上,看一看,秋黃色調的疏勒,出天山山口。

縱觀中國的曆史,有多少人傑,在沙場上,在磅礴曆史的浪潮中出現過?然而,有多少人會被記住?非大勝,不足以留名青史!非勝利者,不足以寫青史!

他遣散丫鬟,是抱著必死、掃清胡塵的決心出征。

他不會再回疏勒了!

……

……

八月十八日,跋涉數百裡,賈環率軍攻克納倫城。戰火在碎葉鎮的區域燃燒起來!

三千突騎施騎兵,不堪一擊。張四水帶著裝備了燧發槍的新軍,將這座小城拿下來。

傍晚的斜陽照射在低矮、青灰色的城牆上。塞外八月,天氣寒冷。空中北雁斷絕。

真珠河上大批的突騎施人在叫喊,他們正在被周軍驅離家園。賈環在城中的原將軍府中,主持著清理事宜。

賈環並不會膨脹的要以他這兩萬人的新軍(烏合之眾)去攻擊碎葉城的奉德可汗!

他將在這裡等待沈遷率領著吐火羅的軍隊前來。而守城,自是要將突騎施人都清理出去。避免周軍的虛實、情報泄露。他不是劊子手,不會屠城。

賈環正在大堂中,處理著城中的政務時,柳逸塵屬下的一名小吏帶著一名商人前來,奏道:“使君,這名突騎施商人自稱是郭家商隊郭首領的朋友。”

“帶他進來。”

賈環坐在書案後,打量著被帶進來的一名中年人。矮壯的身材,腰大膀圓。帶著皮帽。

“你認識郭員外?”

“見過賈使君!”哈爾琴科撫胸行禮,回答道:“是的。郭兄在渴塞城被烏茲彆克人殺害,我深感哀痛。也能理解賈使君的心情,但是,納倫城的這片土地是我們突騎施人的,賈使君不能將我們驅離家園。這非仁者所為。”

“你們的?”賈環投之冷冷的一瞥,反問。

第852章 了卻君王天下事(三)

賈環冷峻的神情,讓納倫城的南北貨店主突騎施人哈爾琴科感到一陣難言的壓力。

想也是,賈環年紀雖然輕,但是節度一鎮,身上的氣度遠非常人可比。他冷冷的一眼,非常的淩厲。不是一個小商人可以承受的!

賈環淡淡的道:“你今年多少歲?”

“43歲。”

哈爾琴科懦懦地答道。他有些後悔在本地商人們麵前答應下這個差事:來勸說賈使君收回成命。周軍不搶金銀,但是收刮糧食、藥材、烈酒、布匹等物資。

城中的居民,不分種族,全部都被驅離。這對本地的商人們而言,損失太大。

“你父親多少歲?”

“你祖父多少歲?”

哈爾琴科不明白賈環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不敢亂答,微微怔著。

賈環從書桌後走出來,踩一踩地麵,義正言辭的道:“唐朝時,這裡就是漢家故土。你們突騎施人,興起不過百餘年。你如何敢在本官麵前說是你們的?自古以來,碎葉就是漢家領土神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賈環起身,大堂中辦事的十幾名小吏、書手、校尉都看向他。這時,眾人禁不住叫道:“使君講的好!”

“好!”

賈環再掃哈爾琴科一眼,淡然的道:“再者,率土之濱,莫非王土!極天罔地,俱是我漢家臣妾!凡周騎所在,即是漢土。你如何敢說納倫城是你們的?”

哈爾琴科呐呐的無言以對。他能怎麼說?說曆史淵源?說賈環耍流氓?

語言暴力,同樣是在耍流氓!賈環就是在搞語言暴力。而且,用詞冠冕堂皇!

但是,他能如何?西域、草原上的規矩,就是強者為尊,他能說賈環說的不對嗎?

凡周騎所在,即是漢土!

“帶下去。”

約二十分鐘後,哈爾琴科出將軍府,回到納倫城外的碼頭上,向圍攏過來一眾商人說明麵見賈使君的詳情。

一名商人看著納倫城的城牆,恨恨的道:“這是他說的!我就看著等可汗大軍抵達時,他怎麼解釋。我們走!”帶著幾名交好的商人過河,前往碎葉。

……

……

數百名信使,奔馳在西域的疆域中,傳遞著消息。

賈環率軍攻占納倫城的消息,很快就傳到碎葉。而奉德可汗早在一個月前就派出信使和拔野古孝德聯係,同意聯盟,共同對付周軍。

賈環並不知道這一點。

上午和睦的陽光照射在真珠河上,泛起陣陣波光。漁鷗掠過平靜如鏡的湖麵。

賈環站在城頭,眺望著城中的場景。張四水、楊大眼帶著親衛跟著。寒風吹拂著賈環紅色的披風,獵獵做響。

離開熟悉的疏勒,抵達這座小鎮般的城池,有一種生疏感,從心底油然而生。

周軍的裝備都是火器為主。對城牆依賴度不高。賈環並沒有調動民夫修繕城牆,而是深挖壕溝,布設拒馬。等他將城中的突騎施人趕走後,這裡已經成為軍事重鎮。

消息滴水不漏,內外不通。

賈環並沒有思考幾日前和哈爾琴科的對話。他那時講的是場麵話。為出兵碎葉,找到名分,立住跟腳!師出有名!

但,真正的道理很簡單: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周軍攻占北庭,必定要收回北庭重鎮弓月城。而奪弓月城,則必定要和突騎施人開戰,那碎葉也要拿回來。否則,如此肥沃的土地放在突騎施人手中,養毒蛇咬自己麼?

賈環的腦海中,是在想他當前的任務。

北庭齊大帥那裡的策略,還是東攻西守。北庭騎兵雖失,但還有戰力。他這裡攻占納倫城,足以敲山震虎。接下來,他要頂住碎葉突騎施人的反攻!

而要掃滅突騎施人,需要等沈遷率吐火羅的4萬大軍前來與他彙合,再做商議!

他此時,有如履薄冰的心態。但是,同樣的,如果有機會,他並不想,隻作偏師!

在疏勒的那種無力感,他業已經受夠!而今,親率大軍出天山,當如何處之?

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然而,對立麵的那些人,隻認刀劍、槍炮。既然,你們要戰爭,那就給你們戰爭!

……

……

賈環的書信,自疏勒發出,越蔥嶺,抵達吐火羅地區。信使穿過興都庫什山脈,追到護聞城才見到沈遷。

沈遷調集大軍兩萬,正準備南下攻信德、旁遮普。他的前鋒黃觀,已經攻到信度河。

護聞城幾十裡外的山崗下,一隊隊的周軍正在休息,遠方的山脈中樹木森森。溪水奔騰。

沈遷就坐在一個樹墩上,他雖然已是國朝名將,深得軍中將士擁戴,但到底年輕,累了休息也不會擺什麼譜,怎麼方便怎麼來。這時,接過信件閱讀起來,稍後,派親兵請遊擊將軍楊紀來。

楊紀原為沈遷的上司,現在成了沈遷的下屬,但是他心中沒什麼不滿。因為,沈遷是賈環的準姐夫。而且還是親姐姐。又能打仗。他要是有不滿,那才叫腦子進水。

楊紀一身鎧甲,帶著幾名親兵過來。

沈遷將賈環的信遞給楊紀,長歎一口氣,道:“世叔,賈使君來信,我們得撤軍了!”

他站起來,看著遠方的河流,心中充滿了遺憾。

他從易俊傑口中得知消息,旁遮普和信德盛產糧食。是大糧倉。但是,他卻無法親率大軍將之打下來。

楊紀看著賈環的信:大帥令我北出天山,兵鋒逼碎葉。奉德可汗擁兵不下十萬。於喬儘快帶大軍返回,留士元在吐火羅統領大局。所遺兵力,以你之意見為準。

這封信,卻讓楊紀心中有些興奮。在吐火羅打的再好,沒有什麼用。北庭那裡才是主戰場。試想,若是賈使君收複碎葉,在朝廷中,該是多大的功勞?

他在這場大功中,是不是可以升為參將?

……

……

稍早的時間,賈環給龐澤的信件抵達瑤薄健。龐澤在此地督運糧草。瑤薄健臨烏滸河畔,去護密國的都城塞伽審城不遠。正是合適的位置。

信使抵達時,正是正午,龐澤正在城中的住處,在美妾的服侍下,享受著午餐。

從吐火羅運送錢糧到疏勒,千頭萬緒,事情複雜,但是這點統籌學的事,以龐澤的才乾,處理的綽綽有餘。

等下人稟報後,龐澤在書房裡拆開賈環的書信:士元久有淩雲誌,今當實踐之。我以吐火羅事托士元,供應大戰錢糧,勿令後路有失。

龐澤讀信完,仰頭大笑,“哈哈!”他本就是狂生性情。然後,整衣衫,向北長揖一禮,“定不負子玉重托。”

八月二十二日,沈遷率4萬人北返,增援賈環。留給龐澤一萬軍隊,駐守吐火羅。

第853章 了卻君王天下事(四)

雍治十九年的秋季,整個吐火羅都匍匐在周帝國的兵鋒之下!

雖然,強盛的周王朝在定鼎一百五十多年後,國力開始衰退,病入肌理。然而,周帝國的軍隊,在一個名叫賈環的青年的意誌之下,令整個吐火羅感到顫栗,臣服!

連綿的秋雨,令吐火羅著名的大河烏滸河河麵上煙雨朦朧。來往的船隻密集。

賈環令周軍搜刮、掠奪吐火羅的錢糧,但是運糧隊伍除了戰俘奴隸外,采用招募平民與付費令商人組織輸送相結合的手段。使得運送錢糧的隊伍,在烏滸河,在蔥嶺,絡繹不絕。

這相同於是一次財富再分配!

賈環掠奪貴族們的銀幣、財物,將之付給平民、商人,換取糧食、人力。這麼一項浩大的政府工程,增加就業,刺激消費,反而令秋雨中的吐火羅呈現出一種繁榮的氣象!

龐澤率一萬軍隊,主政吐火羅,供應賈環數萬大軍的糧草,還要輸血北庭,麵臨著便是這樣一個繁瑣、複雜的局麵。有利的因素,亦有不利的因素。

悉數仰賴於鳳雛龐士元的能力。

信度河(今印度河)河畔。健馱羅城。

作為沈遷大軍前鋒的黃觀,帶軍兩千人,攻下健馱羅城,此刻駐兵城外。連日的陰雨,致使道路泥濘不堪。周軍以火器為主,被阻隔在此。同時,在雪雨天氣中作戰,戰力會下降。

黃觀巡營回來。兩名親軍忙上前,幫黃觀拿下雨笠、蓑衣。黃觀拍拍身上的雨滴,不快地罵道:“這賊老天,下雨下個不停。”

黃觀原為淮揚巡撫沙勝的督標營把總,被選派跟著保護賈環。後位賈環的親衛首領,多次立功,累功升千總。他身邊的親軍都是他的淮揚同鄉。

不管軍製如何變,在古時通信不發達,鄉兵是一個免不了現象。

大帳中的親軍笑著寬解道:“將軍何須煩惱這些?是進是退,上麵總會有一個說法。健馱羅城中有當地釀的美酒,我派兄弟們去沽幾斤來嘗嘗?”

黃觀心煩意燥,擺擺手,走到地圖前,沉思不語。在這縱橫千裡的詳細地圖旁,還有一封信。

這是沈遷寫來的。

周軍主力已經徐徐撤往吐火羅的腹地阿緩城。然後,次第東返疏勒。他作為前鋒大將,心中擔憂。

倒不是擔心他這支前鋒軍的命運。當地的土軍,根本無法對他的火器新軍造成威脅。他擔心的是天山北麓的局勢。

賈使君從吐火羅抽調軍隊,可知當前的軍情之緊急!若是齊大帥,賈使君戰敗,西域局勢晦暗,他們恐怕要客死他鄉。

而壯誌未酬啊!

他跟在賈環身邊日久,深受賈環的影響:胡漢之辯;胡兒殺漢人,當血債血償!而這血債,能討回來嗎?

“唉……”黃觀在地圖邊,喟然一身長歎。

……

……

從蔥嶺以西到準噶爾盆地以東,從興都庫什山脈以南到天山之北。近乎在同一時間段爆發的幾場戰爭,牽扯著無數將官、士卒、百姓們的心。

數不清的信使,紛紛的、不斷的向各自的將帥們傳遞著消息。

爆發在金山北麵草原上的激戰,在數日內,就由信使傳遞到和林,拔野古部的王庭。

伊林可汗得知次子拔野古科羅被周軍斬殺,八萬大軍隻餘同羅部兩萬騎兵,帶著部眾、牛羊,悉數與拔野古孝德彙合。當場在王帳中,當著議事的王公貴族們吐出小口血來。

驚得斷事官拜合丹、中書官郝遠平等人連忙上前,又忙著傳巫醫來救治,又嚴令禁衛軍數千人封鎖消息。

拔野古四部的聯盟,是以伊林可汗一人為核心的。他的身體如果出現變故,則拔野古部一統漠北,進而謀取天下的大業,就將中止!

這讓這些追隨他的人才情何以堪?

和林,拔野古部王庭中的混亂,到傍晚時才慢慢的平息下來。伊林可汗吃過藥,睡了一覺,氣色好上許多。

中書官郝遠平得到召見,從王帳外進來,撫胸行禮,“可汗當保重身體,科羅台吉他……”他原是契丹人,仰慕漢化,製度。投奔到漠北草原,得伊林可汗重用。他唯有拚死報答而已。

伊林可汗身量中等,性情溫和、寬恕,喜好施惠、誠實。然而,在此時,他臉色陰鬱的仿佛要滴水,舉起手製止心腹的寬慰,恨聲道:“婆實該殺!”

他不欲同羅部做大,施展手腕,又將婆實打發回北庭,不想此人再壞他拔野古部大事。比拔野古孝德還可恨。

郝遠平沉吟了會,低聲勸道:“可汗,同盟之約,實不如一部指揮如意。”

伊林可汗點點頭。

金山草原上的激戰,周軍在北庭的軍隊固然是騎兵喪失殆儘,喪失遠距離打擊能力。但是,對拔野古部而言,一樣是被周軍打擊的痛苦不堪。此役之後,漠北再無乾涉北庭戰事的能力!

然而,拔野古部伊林可汗的痛苦,北庭金滿縣的齊大帥並諸部將領,無從得知!軍中氣氛,微微有些苦澀、無奈、反思。

真正得利的隻有,拔野古孝德。

……

……

八月深秋,水草豐美的和林,寒氣襲人。眼看著就是冬天。牧民們修補著羊圈、帳篷,準備著過冬。

牛皮帳外寒風拍打,將大帳吹地劈啪做響。跋忽勒在帳中,憤懣的喝著酒。長劍出鞘,壓在木案上。他已有三分醉,酒氣熏人。服侍他的兩名侍女膽怯的離開。

時至今日,阿緩城大捷已經過去一月有餘。就算漠北和吐火羅商旅不通,但位於漠北草原上,準備返回故鄉的跋忽勒還是得到故國消息:

國主退位,他父親戰死沙場,家產抄沒,闔族男丁為奴,在蔥嶺銀礦挖礦。

這如同一道驚天霹靂落在他頭上。

“賈環……!”

跋忽勒在牛皮帳篷中,發出受傷的獨狼一樣的低吼聲。

他和賈環達成協議,來漠北離間宛國公主。不久前,他還曾為他遊說宛國公主,伊林可汗派出援軍前往北庭給賈環賈環一個驚喜而得意。

然而,賈環給他的才叫“驚喜!”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雍治十九年八月二十八日,跋忽勒帶著手下二十一人前往西域。伺機向賈環複仇。

宛國公主娜敏帶著五十名高手隨行。隻是,婉麗如花的宛國公主並沒有扮著跋忽勒的女伴,而是女扮男裝。跋忽勒滿心悲憤、屈辱,倒沒有留意這些細節。

第854章 一身係千萬人

八月底,一場小雪落在金滿縣的城頭,細粉似的白雨,無聲而落。

金滿縣外磚牆砌就的軍營中,雲騎軍都指揮使樂白從他的住處大屋中走出來,冷風撲麵而至,吹在他暖熱的身體上,令他猛的打一個哆嗦。

等在屋外的十幾名親衛鴛鴦戰襖肩頭都帶著點雪,牽著戰馬等候著。這時,幾名親衛忙上前圍著樂白,遮擋風雪,“將軍,下雪了。”

樂白捂著嘴,咳嗽了幾聲,擺擺手,道:“不妨事,走吧!”翻身上馬。親衛們忙上馬跟著。一行十幾人冒雪疾馳去往大帥府。

樂白時年四十七歲,這個年紀對於高級武官而言,剛剛好。但在剛結束不久的金山北的戰役中,他指揮周軍的全部騎兵作戰,損失大半。北庭局勢因此大壞,軍中對他多有指責之聲。

他心中抑鬱。

他是猛將,衝鋒在前。受傷至今月餘,還沒有養好。身體有些畏懼風寒。

騎在馬上,寒風刮麵。樂白滿腹心事。

現在的局勢,隻能寄希望於在納倫城的賈環,能夠率軍打出彩,牽製突騎施人,減輕北庭這裡的壓力。方可令他心中的愧疚、自責稍減。

……

……

樂白趕到總督府,滾鞍下馬。有雜役上前將馬牽走。他徑直到大帥府的書房外。一名小吏進去通傳。

書房中,點著幾個銅盆,擺上木炭,火苗噴舞,熱氣散開,溫暖如春。正中的沙盤上,高山峻嶺之間插滿著代表各軍的旗幟。

齊馳一身淺灰色的道袍,正喝著茶和幕僚胡熾交談當前的局勢。

胡熾身材矮小,鄭重的勸道:“大帥,非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將龜茲的燧發槍槍全力供應疏勒軍,若子玉出工不出力又待如何?”

昨日,齊馳幕府中的高參,核心人物,曾季高提出,將賈環所在的西線戰場,由側翼戰場升級為主戰場。西線的任務,不再僅僅是牽製,而是要和突騎施人對持。

北庭當前的局勢,拔野古孝德勢力增強,而周軍偏偏騎兵損失大半。如果,突騎施人再和拔野古孝德聯盟,壓力可想而知!

需要西線幫忙減壓。

軍事上的事情,都是講究: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齊馳令賈環攻占納倫城,就是如此!不能說,突騎施人還沒有和拔野古孝德結盟,就漠視他們的存在。

齊馳笑一笑,品著茶,道:“興齋放心,子玉有安邦濟世之才,定不會如此!”

他知道胡熾的心理,對賈環有些提防!賈環在疏勒殺人殺的太狠。而從賈環的作為來看,疏勒軍正在形成一個以賈環為首的團隊,非常牢固!掌握兵權的,不是賈環的準姐夫,就是同學,或者舊武勳集團出身的武將。就怕賈環有保存實力之心。

但是,興齋還是不懂啊!

像他和賈環這樣的人,要的是什麼?賈環為疏勒節度使,難得想的就是在疏勒割據?於他和賈環而言,追求的都是平定西域亂局,還邊地一個朗朗乾坤!

正所謂:上報君王,下安黎庶!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如果賈環隻是一個庸庸碌碌之輩,毫無誌向。隻知道做官,撈權撈錢,寫詩玩小娘子,他身邊怎麼可能聚集起那麼多出色的人才?得到京城中一乾科場前輩賞識?

“我就擔心子玉那裡能否承擔這個任務啊!”

……

……

齊馳正感歎著,小吏來報,齊馳令樂白進來,道:“於盤來了!坐。”招呼著愛將落座。

“謝大帥。”

齊馳看著神情鬱鬱的樂白,心中歎一口氣。局勢艱難啊。掃清胡虜,又要遷延時日。

片刻後,曾季高、楊渭、荀陽、王參將、何參將幾人抵達。都是齊馳所信重的參謀、武將。

齊馳環視一圈,鼓舞道:“軍中騎兵儘失,本督知道軍中多有怨於盤者。但是,這仗遲早是要的打的!本來,大軍至北庭,就要麵臨拔野古孝德和其漠北援軍。是子玉用離間計,才有漠北援軍晚來數月的局麵。在金山北麵草原上打一仗,雖然我們丟掉騎兵兩萬多人,但打掉其漠北援軍,避免日後麵對兩路拔野古部大軍,從這個角度來看,是劃算的。現在,漠北再無乾涉北庭戰爭的能力。我們隻需要麵對拔野古孝德一部即可。當然,拔野古孝德實力大漲。我們麵臨的局麵很難。在今年結束北庭戰役已經不可能。今日叫大家來議一議接下來的方略。”

齊馳這番話雖然有為樂白開脫的嫌疑,但確實是事實!麵對兩路兵馬,各個擊破是一個最佳選擇。

樂白心中感激,抿抿嘴,低頭喝茶,掩飾著自己的情緒。

荀陽直言道:“大帥,編練騎兵,勢在必行!”

北庭基本都是草原地形,沒有騎兵,根本無法作戰。周軍據有安西三鎮,並不缺良馬。隻是騎兵訓練非一朝一夕之功。必須要幾個月甚至數年,才能見功效。

而在此期間,隻能忍受拔野古孝德對金滿三縣的騷擾。當即,如何防守,如何調馬,訓練,整軍,一條條的說清楚,小吏們進來換了兩次茶。

都是久經戰場的將軍,幕僚,眾人商議了種種事宜,話題轉到戰略上。

曾季高開口,將他的策略講了一遍,沉聲道:“大體上依舊是東攻西守。但賈子玉的疏勒軍需要和突騎施人對持。他壓力很大!”

要賈環和突騎施人對持,不是要賈環去送死。若是疏勒局勢崩潰,北庭這裡必然崩潰。北庭大戰的錢糧全賴疏勒、吐火羅供應。這是賈環的功勞!

但,若賈環的對持,沒有達到效果,北庭這裡,壓力很大的潛台詞是:戰敗、崩盤!

曾季高說完,書房中安靜下來,氣氛微微有些凝滯。

於此之時,眾人的思緒,目光,都落在沙盤上,那米粒一樣的納倫城上。

這裡已經成為北庭戰役當前的關鍵節點。

一身而係千萬人的前途、命運。包括他們。賈環能不能行?

第855章 了卻君王天下事(五)

八月底,北庭金滿縣齊總督作出決定,信使從天山南麓繞行,曆經高昌、焉耆、龜茲、姑墨,北越勃達嶺,抵達納倫。

然而,在此之前……

八月十八日,賈環率軍拿下突騎施人南麵的界城,納倫城。

而早在一個月前,在七月份,奉德可汗就在漠北王妃烏尼日的遊說下,派出使者和拔野古孝德聯絡。

十八日傍晚,已經和拔野古孝德達成同盟協議的奉德可汗在碎葉城中,接到消息:納倫城丟失。

正值天將向晚,一輪紅日斜斜掛在遠方。夕陽的霞光映照在碎葉城正中殿閣的屋簷上。

“哈哈!”奉德可汗在廊簷下大笑,笑聲中帶著強烈的不滿。他還沒有去打周人,周人反倒打上門來。吩咐身邊的近衛侍從,“去將唐古特叫來!哼!”說著,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碎葉是突騎施人的王庭。他準備明日就離開碎葉前往弓月城,布置北庭的戰事。

而在臨離開之前,他想要“探望”一下大美人烏尼日。自那日後,奉德可汗便將她搬出驛館,而改住在王宮兩裡處的一處府邸中。方便來往。

但,這突入其來的消息,令他心情不佳。

“是。”一名近侍領命,快步出了規模一般的宮殿,打馬往城外的軍營而去。

碎葉城如同中原的大府城,周長幾十裡,街道縱橫。繁華的街市地段,人流密集。熱鬨、繁華。

奉德可汗帶著二十多名侍從在傍晚淺淡的夜幕中打馬至烏尼日的府邸中。

“大汗……”

府中拔野古部的護衛們、奴仆們紛紛跪地相迎。“嗯。”奉德可汗隨意的揮了揮馬鞭,穿過庭院,到正房中。

烏尼日正在閱讀報紙。八名年輕的侍女在一旁侍候著。俱是年輕的胡姬。

“大汗過來,怎麼不派人提前知會一聲?”八月深秋,室外寒冷。屋中燒著銅盆,溫暖如春。大美人烏尼日隻穿一件春秋季的暗紅色長裙,起身,輕笑著行禮。

暗紅色長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姿。腰細臀圓。透著嬌嫩、嫵媚少婦的風姿。

烏尼日臉型微長,容顏清秀,身姿修長。在人前,她氣質莊重、睿智、得體。這份沉澱生活閱曆、思考的氣質,更增添她的美麗!

奉德可汗時年四十三歲,身軀高大,鼻直口方,容貌隻是中人之姿。走上前,粗魯的將烏尼日抱在懷中,不理烏尼日的尖叫,肆意的揉捏、侵略。

旁邊的八名侍女都看呆,不知所措。

烏尼日仰著頭,眸光堅定,道:“可汗今日一定要了我麼?你現在就算得我的身體,但得不到我的心。我同羅部烏尼日隻會臣服在強者的身下。”

奉德可汗停下來。他固然很粗魯,但是能將突騎施人帶到如此高度,豈會是普通人?克製著心中陰暗的情緒,他本來是想發泄一番的,出發前了卻心願。這時,雙手放開烏尼日,讓她坐在床榻上,曬笑道:“是嗎?”

烏尼日不答,而是整理著頭發,問道:“可汗今日前來,似有心事?”展露出她聰明的一麵。

奉德可汗看著烏尼日的俏臉,忽而一笑,點頭道:“不錯。如王妃你所料,周人先下手了。他們攻占了納倫城。”

烏尼日抿著嘴想了想,道:“那可汗是要推遲去弓月城的時間嗎?”

奉德可汗仰頭大笑,自信的道:“當然不會。一個文官,帶著一群烏合之眾,何足掛齒?”走上前,挑起烏尼日的下巴,“倒是王妃你,我很期待你臣服在我身下時的表現。等著我從北庭回來吧!”

說著,湊上前在烏尼日的頸脖處聞一口,這才滿意的離開。他是一個很驕傲的男人。當然,不會在此時占有她。而是要讓她心服口服。

“王妃……”

等奉德可汗離開後,一名侍女戰戰兢兢的道。

烏尼日神情鎮定,抬起手製止侍女說話,低頭沉思著。西域的這場戰爭,由拔野古部發起,此時周軍反擊,卷入了多少人?她亦身在其中。命運未定。

她對比著她所遇到三個優秀的首領。伊林可汗溫和、寬恕;拔野古孝德冷酷、殘忍;而同樣身為可汗,奉得可汗粗魯、強壯,卻又能控製情緒。有著很強的征服欲!

草原,終究是這些男人的。

……

……

奉德可汗交代了留守碎葉的都統唐古特,派出使者質問攻占納倫城的賈環,於十九日,就率著兩千近衛,出發前往弓月城。

這並非他在烏尼日麵前逞能!而是,納倫城距離碎葉有約四百裡。碎葉還有賀獵城、葉支城為屏障。

同時,碎葉城中軍隊有五萬人,城池堅固。在大將唐古特的帶領下,他非常放心。

……

……

賈環占領納倫城後數日,深挖壕溝,布置防禦,調運糧草、物資前來。隨後,他等來了突騎施人質問他的使者:何故犯境?而後是突騎施人的一萬軍隊!

八月二十六日,清晨時分,嗚咽的號角聲回蕩在天地間。

賈環在納倫城頭的牆垛旁,看著城外的突騎施人徐徐逼來。北風吹麵,如刀頭割麵。

兩日前,賈環將突騎施人的使者噴回去。突騎施人隨後就派了軍隊前來征討。

今日開戰前,對方的主帥唐古特還派人來,“隻要賈使君退出納倫城即可。我突騎施人無意和大周為敵。”

賈環的答案不問可知。

他領齊總督的令,率大軍逼近碎葉,牽製突騎施人。怎麼可能“議和”?

城牆下,數千精騎,徐徐而來。刀槍如林、如海。人頭攢動,衣甲鮮明。

周軍尚紅,拔野古部尚藍。突騎施人喜歡黃色。

一水的土黃色的騎兵在視覺上,足可帶來極大的壓力。賈環在千裡鏡中看到,壕溝後的不少新兵都嚇得麵無人色。而突騎施人的騎兵後麵,還跟洞車,鵝車,刀盾,雲梯等攻城器械。由民夫、輔兵運送而來。

就在這時,周軍的陣地上,鼓聲大作!一隊隊的身穿紅胖襖的周軍,以三十人為一排,三排為一個連隊,手拿燧發槍,背著彈藥,主動迎戰。

賈環並不乾涉軍事指揮。此戰,還是全權由他的心腹張四水指揮。張四水在疏勒會戰中,已經展露出他的能力。

在突騎施人派出兩千精騎壓陣時,準備展露騎射功夫時,張四水派了五千人的火銃兵,列陣出戰。五千人列陣在這廣闊的平原上,如同一片火紅色的海洋!

如同奔湧而去的洪流,將要淹沒,一切敢於阻擋的敵人!

賈環站在城頭。他不明白張四水為什麼要舍棄陣地而攻擊,但是這和胡騎針鋒相對、敢於出擊的壯烈,令人血脈膨脹、心旌神搖!

賈環雖然沒有直接指揮周軍,但毫無疑問,這是他所率領的軍隊。他的意誌,這支軍隊會執行。任何一個男兒,隻要血性還未失,誰不想親提大軍,在沙場爭雄,滅敵國?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西域四十州。

“轟!”

周軍的火炮率先開火。

第856章 了卻君王天下事(六)

納倫城外的戰爭,起於二十六日辰初,終於巳正時。

周軍和突騎施人的精騎,如同兩股洪流對撞在一起!以決絕的勇氣,廝殺,戰局曆經數次反複,至巳正一刻(10:15),渡過真珠河來攻城的一萬精騎,如同潮水一般的潰敗,逃走。

賈環在納倫城頭,目睹了整個戰場的局勢,變化、結局。

以賈環的身份,站在城頭鼓舞士氣的作用有限。除非他是皇帝!但是,此戰不是沈遷指揮,他心中對勝負的擔憂放大。就如同疏勒會戰,沈遷軍事才華沒有展露時。而他信重的心腹張四水給了他一個滿意的結果。

“走吧!”賈環活動著酸麻、冰冷的手腳,呼著熱氣,帶著楊大眼等家將下城牆。

城外,無數胡騎擁堵在真珠河上的三座浮橋上,人仰馬翻。擠不上橋的騎兵,隻能沿著真珠河南岸狂奔。背後,周軍的火銃兵毫無留情的追殺、抓捕俘虜。戰鬥至此,周軍大勝!

楊大眼是一個十五六歲的青年,身姿雄偉挺拔,就賈環估計,約有1米9。圓臉,眼睛很大。耿直的道:“三爺,那些突騎施人太弱。我一個人能殺百人。”

幾名和他交好的親衛立即起哄,“大眼,不要吹牛皮!你沒見突騎施人的箭雨嗎?連空中的太陽都遮住。要不是張判官主動出擊迎戰,咱們站在城頭都不安穩。”

張四水任疏勒軍中判官。打退突騎施人的來犯,周軍上下,心情都放鬆。

楊大眼正要反駁。賈環微微一笑,擺擺手製止他,踩著樓梯,語氣輕鬆的道:“下次派你去衝陣。”

下得城頭,城門口處一片忙碌。傷員、糧食、藥草、火藥、信使等人員進出。

幾名抬著空擔架的民夫看到賈環,在路邊讓路,躬身行禮道:“見過使君!”他們都是從疏勒征調而來。

賈環伸手虛扶,道:“不必多禮,你們忙去吧!”

城中各處忙碌,賈環沒有去巡視,徑直返回城中的將軍府。柳逸塵帶著一乾文吏正在堂中辦公。整理數據、調配各種物資,見賈環回來,紛紛出言恭喜道:“使君,大勝!經此一役,突騎施人短時間內定不會貿然來攻!”

賈環微笑著點點頭,“不錯。”

談笑幾句,賈環下令犒賞三軍。城內城外陣陣“萬勝”的高呼聲。如同山呼海嘯,振奮人心。

賈環嘴角露出一絲輕鬆的笑容,步出大堂,到其後的小院:他的公房中。

外頭的歡呼聲隱約傳來。賈環喝著親衛送來溫酒,飲下一口,肚中暖洋洋的,渾身通泰。站在沙盤前,微微沉吟著。將他的情緒稍稍釋放!

兵逼碎葉,側翼牽製突騎施人。他的任務已經達成。現在就等沈遷率軍前來。

在離開疏勒前,他的內心中還是很有一些擔憂的。如履薄冰。其一,以新軍臨陣,和部眾五十萬人的突騎施人沙場爭雄。其二,他手中沒有統兵大將。

而現在,他看到他麾下將士火器的犀利,看到遊牧民族騎射戰術的沒落。他心中亦有一些彆的、宏大的想法!

這並非是得勝之後的驕傲情緒!而是,他率大軍勝突騎施人,這個時候,他在整個周軍西域的戰略上,就不再是一個棋子,而是他為下棋者!

如果,沒有意識到這種角色的轉化,拘泥於齊大帥的命令,則是庸庸碌碌之輩!是對周軍將士、國家最大的不負責任。

賈環的目光落在沙盤上北庭的地域上,又看到撒馬爾罕、俱戰提。輕輕的抿一抿嘴,將手中的酒,一口飲儘。

正午的陽光灑進房間中,格外的溫暖。

……

……

弓月城,位於伊犁河流域,總領伊犁九城,統領著這片號稱塞外江南的富庶土地。

金色的夕陽斜掛在城頭,旌旗飄揚。城外蜿蜒的小河邊,牛羊成群。農莊成片的蔓延在肥沃的土地上。在深秋的寒風中,大批的漢人奴隸在辛苦的勞作。

由於周軍與拔野古部在北庭爭雄,絲路北路,已經完全斷絕商旅。商旅都在賈環所打通的絲路南路。經敦煌、於闐、疏勒、阿緩城,進入波斯。

弓月城中少了商旅來往,但是依舊繁華。街道上,酒肆、青樓、賭場、銀號、首飾店、藥材鋪林立。這座北庭重鎮生活著大量的人口。乃是突騎施人的第二大座城市。

連日來,奉德可汗在城中的可汗府邸中不斷的召見著突騎施的王公、都統(萬戶),商議、醞釀著北庭的戰事。各種消息在紛至遝來的信使中彙聚在他的案頭。

傍晚六點半許,奉德可汗陰沉著在王帳似的宮室中看著書案上的快報:

八月二十六日上午,納倫城外,周軍以五千火銃兵列陣出戰,以炮火支援,擊潰突騎施一萬精騎。陣斬兩千多人,俘獲4千多。而周軍傷亡約在一千人左右。

“他麼的!唐古特這個廢物!”

奉德可汗心中怒氣難消,連快報上的詳細經過都不再看,一腳將書案踢翻。案幾上的圖冊、筆架、金器、信劄稀裡嘩啦的散落在地上。幾名隨從早躲的遠遠的,戰戰兢兢的不敢上前。

他臨出發前,怎麼給烏尼日說的?說:區區一個文臣!帶領一群烏合之眾!而現在呢,又是什麼情況?

他當了二十多年的可汗,還沒有如此難堪過!

這讓他在戰勝周軍前,有什麼臉麵再見王妃烏尼日?

“來人!”

……

……

碎葉城中。

前線一萬精騎戰敗的消息已經傳來,碎葉城中繁花似錦的安寧氣息,正在慢慢的消退。大街小巷的酒樓、茶肆中,人們紛紛議論著這次戰敗。

周軍的兵鋒,已經令每個突騎施人切身感受到。碎葉城中關於周人的消息,驟然的流行起來!一條一條的傳播開。特彆是關於賈環的消息,相關事宜。

將近午時,深秋的陽光柔和。一輛精美的馬車徐徐的行駛在碎葉城的主街朱雀大街上。

華麗的馬車,配著千裡馬、金鞍,吸引著路人的注意。馬車中,烏尼日微微沉吟。

她心中,微微有些悵然的感覺。這場戰敗令她感到擔憂。她以為奉德可汗有望成為北庭戰局的贏家的。

賈環,這是一個她早就熟悉的名字。殺胡令,廢漢奴令,以及她每日都看的《西域日報》。此前此人並非什麼強力人物。然而,他以文臣領兵,大勝突騎施人!誰想得到呢?

烏尼日輕輕的啜吸著香茶。

……

……

綿綿的小雪覆蓋著安西、北庭。這是今年的第二場雪。

疏勒鎮,天山南脈山口,沈遷會同楊紀,帶著各自的親兵,並精銳騎兵3千人穿過天山山脈。

騎在馬上,風寒尤刺骨。綿延的山脈阻隔著視線。沈遷拿起烈酒灌了一口,驅趕寒氣,高聲鼓勵道:“大家加把勁,到了納倫城我們再歇息。”

一乾將士們應和著。

距離納倫城還有200裡。

……

……

就在沈遷趕路的同時,自北庭而來的信使抵達納倫城。

下午時分,風雪正急。小城之中,一個個的軍營、糧倉俱是被白雪覆蓋。

賈環午睡才起,用溫水揉了把臉,到公房中,命人將信使帶進來。

“賈使君,大帥有書信給你。”

賈環點點頭,“辛苦了。”命人將信使帶下去休息,他看完書信之後,再給答複。

牆角一支白梅含苞待放。賈環坐在書桌邊,閱讀著齊大帥的親筆信,隨後,微微沉思著:齊大帥令他和突騎施人對峙。

對峙不是牽製。牽製的意思是令突騎施人顧忌他的存在。幾日前,他已經做到。而對峙的意思:是要突騎施人將重兵壓在他這裡!

擁有五十萬部眾的突騎施人,有多少騎兵?按照人口估算,大約會有十五萬騎兵。

而他早前的設想,並非是麵對突騎施人的全部軍隊。麵對部分突騎施軍隊,他彙合沈遷的四萬軍隊,手中計六萬人,他是有把握打下碎葉城的。

而全部呢?

第857章 沈遷論戰

雪融的天氣特彆冷。深秋正午的陽光照射在納倫城的大街上,難以令人感到暖和。

柳逸塵帶著幾名隨從騎馬過長街,到城中的兵營中找張四水協調。兩人當年同在賈環府中做事。現在一個管著軍中後勤,一個管著軍隊。

一路到軍營。軍營中隊伍進出不停,非常熱鬨,但大勝後的跡象已經很微弱。幾千營兵剛出城操練回來。個個身上帶著汗,額頭上冒著熱氣。

和帶隊的校尉們寒暄幾句,柳逸塵將馬丟在門外,剛踏進張四水的大院中,就聽得裡麵的花廳中說道:“張大人,你要勸勸賈使君。咱們疏勒軍是後娘養的?憑什麼要去硬抗十五萬突騎施人?這不是送死嗎?”

“就是啊!”花廳中一陣附和聲。

柳逸塵聽著,走進到花廳中。花廳裡陳設簡單,張四水中等身材,一身藍色直裰,文士裝束,腰配長劍。沉默的聽著幾名指揮使在他麵前陳說。

他的性格如此:樸實,沉毅。話不多。

賈環招募的疏勒軍,大部分都是團練的名義。這些將官,都是掛的衛所的官職。俱是領兵數千的指揮使、指揮同知。

“見過柳轉運使!”幾名指揮使見柳逸塵來了,紛紛唱個肥喏,如鳥獸般散了。

柳逸塵隨意的找把椅子坐下來,問道:“伯仁,這還是為齊大帥的命令?”齊大帥的命令,賈環明示諸將,要求大家先討論、獻策。

一名親兵送上熱茶。

張四水點頭,輕歎道:“可不是。”愁容滿麵。作為負責指揮作戰的將領,他深知以六萬人,對抗突騎施人所有的兵力,就算獲勝,必將慘勝。

拋開功名利祿的話不說,疏勒軍的4萬新兵全部是他一手帶出來的。這些人都戰死沙場,他心裡能好受?

然而,齊大帥的命令難違啊!如果為大局要有犧牲,他隻能承擔。

柳逸塵沉吟著,微微傾斜著身體,低聲道:“伯仁,這確實是個兩難的選擇!要拖住突騎施人十幾萬兵力,咱們傷亡慘重不說,最終是為北庭大軍做嫁衣!平定北庭的功勞是他們的!而不儘力,隻怕齊大帥要猜忌子玉。子玉怎麼想的,不得而知。但是,你確實要勸勸子玉。兵都打光了,咱們算什麼?”

張四水一愣,看著柳逸塵。剛才軍中諸將四散,就是因為柳逸塵公開是持相反意見。但,沒想到私下裡,他說的這麼透底。當即,輕輕的點頭。

……

……

九月初八。上午時分,遊擊將軍沈遷、楊紀率三千騎兵先行抵達納倫。剩餘的大軍還在路上。

沈遷和楊紀兩人將軍隊安排在城外的軍營中。帶著親衛一起往城中而來,麵前賈環。

此時納倫城,已經是一座巨大的軍營、糧倉。穿過長街,放眼看去,隻見甲仗如山,可供數萬大軍使用的糧草、藥材、烈酒等物資堆放如山。

特彆是糧倉,足有十五個。民夫來往運輸,囤積的大量糧食,足可供應大軍補給。

沈遷看得心中歡喜。看樣子,賈環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

他剛才在軍營就聽說了最近軍中的大討論:要不要攻打碎葉?這是賈環的領導風格,他喜歡集思廣益!而有這些物資的支撐,他有信心打下碎葉!

沈遷、楊紀從將軍府正門進來,大堂裡幾十名文吏們正在忙碌的辦事。十幾張桌子擺開,文案如山。兩人從堂下過去,一名小吏領著他們去後麵見賈環。

賈環並不在他的公房中,而是將軍府的後花園中賞景。

深秋時節,後花園中,殘枝敗葉,難言美景。隻是青磚碧瓦,頗顯得靜謐。

賈環一身石青色的長衫,身姿挺拔,消瘦而沉靜,在柔和的陽光下,沉思著。

三米開外的走廊中,楊大眼帶著親衛和八名來自敦煌州學的學生候著。有他的合作者郭、韓兩家的子弟,汪學士推薦的得意門生,還有慕名前來的文士。

賈環節鎮一方,又是西域文壇領袖,有這樣的場麵,屬於很正常的事情。

小吏在花園外通報了一聲,“賈使君,沈、楊兩位將軍求見。”

“哦?請兩位將軍進來。”賈環從沉思中回過神,吩咐道。

少頃,沈遷和楊紀兩人進來。兩人都是一身戎裝,穿著周軍將領的精甲,行禮道:“末將參見賈使君。”一個年輕,一個老成。兩人中自是以沈遷為主。

賈環微笑著做個手勢,示意免禮,道:“我算著於喬和楊遊擊要晚些時候到。不想今日就到了。走,到我的書房中說話。”

賈環的書房位於花園的東側。穿過回廊就是。賈環問著兩人一路來的情況,還有後續大軍的行程,寒暄著,到書房中。

書房布局極佳,通透、明亮。但陳設簡單。擺的都是賈環自疏勒帶來的書籍。擺著一套桌椅。

親兵們進來上茶,點炭盆、卸甲。

坐下談幾句,楊紀識趣的先告辭。他知道賈環和沈遷私交極好,必定有話要談。

等楊紀走後,沈遷扭頭衝門外喊道:“錢槐,給我換酒來。喝茶哪有喝酒驅寒。”然後,興致勃勃地問道:“子玉,軍中說要打碎葉,是真的假的?”

賈環微微一笑,抿一口茶,平靜的道:“齊大帥令我見機和突騎施人對峙。減輕北庭哪裡的壓力。而最直觀的軍事行動,就是攻打碎葉城。你的意見呢?”

沈遷搓著手,就在炭盆前烤火,笑道:“嘿,子玉,你彆誑我?以你的權謀能力,會甘心為北庭做嫁衣?換做誰,都不會願意。況且,齊大帥沒下死命令。”

犧牲自己,成全彆人的功勞,誰會乾這樣的蠢事?

要疏勒軍打可以,要事先說好疏勒軍是平定北庭的首功!而顯然,他沒聽到賈環、軍中有這樣的說法。

他很敏銳的注意到賈環的用詞。在來的路上,他心中一直就在想這個問題。而他亦醞釀著一個大計劃。

錢槐抱著一壇美酒進來,笑嘻嘻的道:“沈二爺,這酒還沒溫,你擔當一二。”沈二爺是國朝名將,又是三姑娘將來的夫婿,他們這些賈府的下人當然樂意親近。

沈遷和錢槐說笑幾句。錢槐給賈環、沈遷斟了兩盞酒。然後,識趣的退出去。

“於喬把我說的和大反派一樣。”賈環笑舉起酒盞,和沈遷碰杯,飲一口,烈酒入喉,輕聲道:“我想破碎葉城,繼而往東席卷突騎施部,截殺拔野古孝德!平定北庭。了卻君王天下事!”

這是他心中的想法。

賈環說完,再看著沈遷,詢問道:“隻是,這仗要怎麼打?於喬有以教我?”

他當然不可能固守齊大帥的命令,用疏勒軍去和突騎施對峙。然後,等著北庭軍來年將騎兵練好,再次出擊!那平定北庭要到何時去?

賈環並不知道齊馳在胡熾麵前對他的稱讚:子玉有安邦濟世之才,定不會如此!還有齊總督內心裡對他的看法。認為他胸懷大誌。非庸庸碌碌之輩。

其實,賈環內心裡最真實的理想是:擁著嬌妻美妾好好過日子罷!攜釵黛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很真實,很庸俗的!

隻是,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啊!

他來西域,走到疏勒節度使的這個位置,親提大軍數萬,身負改變戰局的希望,他要怎麼做?向胡熾所設想的那樣,保存實力,出工不出力?

以賈環的性格,怎麼可能?

站在曆史的潮頭上,站在曆史關鍵的節點,他要怎麼選擇?當縮頭烏龜嗎?他的意誌,依舊堅強。他的勇氣,未曾消磨!

喊一句“為萬世開太平!”,喊一句“報效天子皇恩!”,這都是很虛假的。甚至說:我明年想要回京,這個理由都很牽強!不,都不是!而應該是: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

當機會出現時,應當奮勇爭先,抓住它!而不是畏懼的縮回去!賈環當年當學霸時,便是如此。高考是改變命運的機會。如何能不努力?就像他這一世,埋頭科舉。科舉改變命運!

大佬鹹魚澤有掛逼,從此走上人生的巔峰。普通人呢?當鹹魚過一生?在底層沉淪、漂泊,城市滿街燈火,無我歸處?工作中,在上司麵前當孫子?生活裡,忍受著愛子生病而無可奈何?

唯有奮鬥。

……

……

沈遷一聽賈環的想法,頓感歡欣鼓舞。他就怕賈環小勝即安!

談起軍事,沈遷英俊的臉上,自然而然的散發著自信的光彩,道:“子玉,要打下碎葉,其實很簡單。”說著,走到左牆掛著的地圖前。一手拿著酒盞,一手拿著木杆。

賈環抿著酒,坐在炭盆邊,微笑著。炭火正旺。驅散著陣陣深秋寒意。

沈遷道:“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以我軍火器之犀利,擁六萬之眾,若突騎施人的兵力在十萬以下,攻克碎葉城,並非難事。但是,能攻下,不意味著平推過去。那樣傷亡太大。所以,我們應該讓突騎施人以為我們打不下碎葉。我們應該先打這裡!”

沈遷的木杆點在地圖上的一點:河中地區的水陸交彙點,俱戰提城。當前,烏茲彆克人正在此和粟特聯軍僵持!

賈環臉色微微有些古怪,道:“為什麼?”

沈遷的木杆向南滑動,“子玉,信德、旁遮普盛產糧食,都是大糧倉。而莫臥兒王朝無力占據。你可令吐火羅的龐澤,南取信德、旁遮普。得到糧食。但是,這兩個地區數百萬石糧食,通過蔥嶺運送,供給大軍,太不現實。最經濟的方案,應該當是經由吐火羅、俱戰提,到碎葉!我們攻下碎葉後,再得到大批的糧食支持。彆說橫掃北庭諸胡,就是供應大軍征伐漠北都足夠!”

這是一個極其龐大、宏偉的軍事計劃!

橫跨數千裡,曆時數月,軍資以百萬石計!涉及多方勢力!軍隊幾十萬!但具備可操作性。展現出沈遷高超的戰略眼光。

賈環讚許的舉杯!

沈遷迎頭喝飲酒,神采飛揚的道:“子玉,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如何調兵去打俱戰提,而不使得碎葉的突騎施人懷疑!”

周軍攻俱戰提,目的除了打通糧道,還要讓突騎施人放鬆警惕,最好是調走碎葉的駐軍。這必須要有一個合適的理由。否則,突騎施人會認為隻是煙霧彈!

賈環苦笑一聲,“若非我素知於喬的為人,我幾乎都要懷疑你在坑我。”吟道:“鼎湖當日棄人間,破敵收京下玉關。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

第858章 玉華聞訊

河中。

一般而言,這個地域名詞,指的是中亞錫爾河和阿姆河流域地區,囊括今烏茲彆克斯坦和吉爾吉斯斯坦西南部。這裡曾經興起過波斯薩曼王朝,突厥的帖木兒帝國。

直觀點說,它指代唐時的粟特九國。而今,粟特人早就沒落,隻有數個粟特人國家存在。這裡,早淪為波斯帝國曆代王朝的衛星國。

然而,波斯帝國在阿巴斯大帝執政的二十多年來,才開始逐漸的強盛。他們和奧斯曼帝國爭奪北方的土地,在南麵則是鎮壓土庫曼的紅頭軍!

紅頭軍一度可以左右薩菲王朝的皇帝人選。任何一位英明的帝王都不會忍受這樣的地方割據勢力。

到雍治十五年時,紅頭軍的力量已經非常的弱小。薩菲王朝的觸角因此而伸展到河中。

但是,河中地區,現在生活著粟特人、突厥人、烏茲彆克人、土庫曼人。真正強大的是烏茲彆克人。

雍治十四年,周帝國的左都督牛繼宗率領大軍征服河中,置州縣。烏茲彆克人的臣服,幫助周軍。但,拔野古部的聯軍攻進西域後,河中的局勢便發生了急劇的變化:烏茲彆克人與波斯帝國薩菲王朝爭奪河中!

國朝的名伶石玉華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從吐火羅地區來到河中。

九月中旬,初冬將至。河中的政治中心、商業中心,名城撒馬爾罕中氛圍緊張。在小雨中,街市的店鋪開業者極少。

九月初五,波斯帝國河中總督卡利米率領的三萬粟特聯軍在俱戰提戰敗,僅率幾千人逃回來。烏茲彆克的欽古可汗即將率軍圍城。他正在處理戰後事宜。

城中的驛館,碧瓦白牆,房屋縱橫錯落。小雨飄飄灑灑。東麵一間小院中,一名身姿婀娜的美人披著白色的狐裘在回廊上,看著雨絲,沉靜不語。

但,隻看她美麗窈窕的背影,就可以看出她的疲倦、哀愁、思念。她之所以選擇在東麵的小院。是想著有朝一日能東歸。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姑娘……元霜公主來了。”一名漂亮的小婢,一襲青衫,二九年華,端著茶盤走進回廊中,俏生生地說道。精美的銀質茶盤上有清茶、糕點。

“請她進來吧!”

片刻後,就見一名白裙女子飄然的進來。香風陣陣。一襲白裙,二八少女,容貌秀美如玉。笑吟吟的道:“玉華姐姐,我又來向你學唱歌了!”

回廊處的黃衫美人轉過身來,露出她絕美的容顏:麗質天成,純淨美潔,一雙剪水雙瞳如夢似幻!在那一瞬間,滿園秀麗的雨景就此失色。

正是雍治十七年夏離京的石玉華。

兩年多的時間過去,時光在十八歲的女孩身上留下了痕跡。比起當年名動京師時更加的美麗。還帶著些許的滄桑、憂鬱。那是生活、閱曆的沉澱。

石玉華淺淺的一笑,一展歌喉,唱道:“晚風拂帷裳,孑影無燈伴。相離莫相忘,天涯兩相望。月如霜,並淚沾裳,浸濕單羅杉。鈴兒輕輕蕩,聲聲入愁腸。”

她的歌聲婉轉悠揚,又帶著細膩、空靈的質感,直叩人心扉。顯然是技藝大成!

元霜公主陶醉的聽著,等石玉華唱完,鼓掌道:“玉華姐姐真是絕代人物!難怪引發兩國大戰。”說罷,輕輕的歎一口氣,愁思爬上玉臉上。

她是康國的公主。而之前數月,就從俱戰提傳來消息,欽古可汗點名:你們在恒羅斯城搶走石大家,我不僅要搶回來,還要你們粟特人的第一美人:元霜公主做我的妃子。

而今,烏茲彆克人要來了。

石玉華輕笑,用尾指輕掠著耳邊的青絲,道:“我隻是個彩頭罷了。”外界盛傳她的豔名,紅顏禍水!但,她怎麼可能引發兩國大戰?她隻是男人戰爭勝利的彩頭而已。

元霜公主還要再說,這時,一名肌膚白皙的青年從庭院裡過來,華美的長衫上沾著雨絲。身姿修長,氣度溫文爾雅。行走間,充滿了貴族風範。

白皙的青年手中一張信箋,臉上帶著笑容,快步過來,道:“石大家、元霜公主,商人們給城中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周軍準備攻打俱戰提。撒馬爾罕這裡的困局自解。”

石玉華神情疑惑,“喬裡王子?”

喬裡是月氏國王馬蘇德的十四子。當年在吐火羅阿緩城,他對石玉華一見傾心。這兩年來,一直追隨在她左右,為她奔走,保護她的安全。否則……

喬裡·哈馬德納迪文雅的一笑,將手裡拿著的信簽遞給石玉華,“這是周軍主帥賈環的新作。這就是他來攻俱戰提的理由,但石大家你可能不喜歡。”

驟然聽聞賈環的名字,石玉華呼吸微微急促,接過信箋,上麵寫著:鼎湖當日棄人間,破敵收京下玉關。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

衝冠一怒為紅顏!

石玉華心中為此句觸動,眼淚瞬間就滾落下來。她的心事,誰知道?何敢當他贈詩呢?

她在西域這兩年間,那模糊的念頭方才逐漸的清晰。當她回憶京中往事時,唯有他平凡的麵容,銘刻在心底。幾番夢裡浮現。

她剛才唱的,便是他教給她師父的小曲。

美人清淚兩行,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小婢潔兒跟著哭起來。姑娘和她總算有機會返回中原了。這些年,三爺派給她們的四個護衛,全部都死了啊!一路的艱辛、危險,誰明白?

元霜公主有些發愣,同時有些羨慕。身為女子,還有什麼比這更美好的事?還有什麼奢求?衝冠一怒為紅顏!然後,提大軍來戰?

喬裡苦笑。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石玉華本來是極為聰明的女子。但是,她剛才還說她引發不了戰爭,隻是彩頭。現在,就傳來消息:賈環為她而發兵。有詩為證。心情激蕩,難以自己。

這事、這詩的蹊蹺,些許疑惑,她便沒有去想。

……

……

雍治十九年九月二十一日,賈環親率一萬二千周軍,攻克距離納倫城700裡、位於費爾乾納盆地中的渴塞城。兵鋒直逼河中要地:俱戰提!

第859章 了卻君王天下事(七)

費爾乾納盆地,位於天山和吉薩爾·阿賴山之間,東西長600裡,南北寬340裡。這是一片肥沃的土地,人口有數百萬眾,為河中人口最為稠密的地區之一。盛產良馬、棉花、水果。

漢時的大宛國,便是在這裡。舉世聞名的汗血寶馬便是在這裡。唐時為寧遠國。周王朝征服河中時,複漢名:寧遠國,為一府之地。治所:渴塞城。

這裡生活著大量的遊牧民族,主要為吉爾吉斯人、粟特人、烏茲彆克人。

寧遠國的冬天,曆來較溫暖,高於周邊地區。然而,九月下旬時,整個寧遠國的人們,上至貴族,下至百姓,全部都感受到一絲凜冬的氣息!

因為,周帝國的賈使君來了!

……

……

夕陽、昏鴉。經曆了戰火的渴塞城,滿目瘡痍。

賈環在錢槐、胡小四、楊大眼的陪同下,帶著500名親衛騎兵抵達渴塞城。指揮作戰的張四水已經率兵攻下城池。城東段的城牆有幾處火炮轟出的豁口。

秋風徐徐。吹拂著賈環的衣袍,吹拂在戰場上一張張硝煙熏吹的黑不溜秋的年輕臉上。成隊列的周軍,正在清理戰場,拿著刺刀,押送俘虜。

以熱兵器軍隊欺負遊牧民族的軍隊的戰鬥,乏善可陣!張四水率軍一萬,步騎炮協同,轟開渴塞城,戰而勝之。周軍各兵種之間的協調依舊難言合格,但比納倫城時,又有進步。

賈環在豁口處,駐馬不前,微微遐思。500名精銳的親衛跟在他身後。一杆“賈”字大旗在風中飄揚。還有,火藥、血味、汗味混合著飄來。

這是戰場上的味道。幾個月以來,賈環已經習慣這種戰爭的氛圍!

此時此刻,他深刻的明白、體會到主席那首詞的意境,輕聲道:“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裡霜!”

一旁,錢槐笑哈哈的拍馬道:“三爺作的好詞!肯定又要如‘衝冠一怒為紅顏’傳遍天下。”

賈環微微一笑,擺手道:“你不懂。走吧,進城。”當年主席隻跨過匣子槍,生平不打一槍,打遍天下無敵手。他心中仰慕。故而,腰間不佩長劍。

一行人迤邐而行。城中並沒有進行大規模的巷戰,各種建築大致完整。街道鱗次櫛比。渴塞城中出來做工換取口糧的各族胡人看著這隊騎兵。

賈環當晚在城主府中安頓下來。第二天上午九時,他帶著張四水、柳逸塵、身邊的幕僚等數十人,到城東門迎接、祭祀被殺害的郭家商隊百人的棺木。

昨天,跟在他身邊做事的郭家子弟三人便去尋找郭維等人的屍骸,以棺木盛之,準備運回敦煌!客死他鄉,在中國人看來,這是一件很悲慘的事情!

初冬的陽光照射在城東門處,兩千多名士卒並城中數千人在此等候著。

周軍重新攻占寧遠國,當地的豪強、富商、名流當然要來給周軍,給賈環捧場!

約上午九時許,運送郭維棺木的隊伍五百人緩緩的抵達。氣氛肅穆。郭家子弟大哭著,上前跪道:“使君,今將我二叔並夥計們的屍骸運到。”

人群正中,賈環居先。祭案、曲樂都已經備好。賈環一身黑衣,係著白色的腰帶,站在祭案前,輕輕的點頭,做個手勢,示意他起來。再厲聲喝道:“把人帶上來!”

幾名如狼似虎的周軍將士押著一名烏茲彆克將領過來。此人大聲呼喊著。懂突厥語的人們都聽得懂。正是烏茲彆克欽古可汗的大將塞維爾。

“賈使君饒命。我家可汗原為周軍的都指揮使。看著我家可汗的份上饒我一命吧!”

“賈使君,賈使君你不能殺我,我家可汗率大軍數萬在俱戰提,兩家交兵有害無益。”

人群之中,寧遠國中有幾名貴人想要求情。但是,看到賈環消瘦的臉龐神情堅毅,又將喉嚨裡的話壓回去。

賈環看了一眼劇烈掙紮的塞維爾,對光著上身,纏著紅腰帶,拿著鬼頭刀的刀手點頭。他聽不懂突厥語,也不需要聽此人廢話!

“噗——”

一道雪練劃過。塞維爾的頭顱落地,頸腔中的血噴出來。滿場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幾名仵作上前,撒上石灰粉,將塞維爾的頭顱,供奉在祭案上。

賈環上前兩步,轉過身,環顧著在場的所有人:周軍甲士,寧遠國貴族等,近一萬人!朗聲道:“天道好還,匹夫無不報紙仇!鮮血當以鮮血來償還!西域諸族,敢殺我大周百姓一人,本官必十倍報之。今日迎郭員外回,上祭天地而告知,下示諸胡族而明令。勿謂言之不預!”

“啊……”

人群外,一千名烏茲彆克士卒人頭落地。包括當日參與殺害郭維的塞維爾的近衛二十多人。兌現賈環剛才的話!十倍之!

城門口,數名寧遠國的貴族已經麵無人色。他們曾跟著逃到俱戰提的粟特富商阿裡波夫和周人作對。以為周軍還遠。但是,現在,周軍已經殺入河中。

賈環輕輕的抿一抿嘴,聲音沉重的道:“開始祭祀!”

賈環上香後退到一旁,由柳逸塵代他主持祭祀。一個個的名流顯宦前來上香。香燭點燃,紙錢成灰,曲樂奏響,極儘哀思。

到此刻,賈環心中的愧疚之情,才算是稍稍減輕幾分。若非他想要知道撒馬爾罕城中玉華的消息,郭維等人便不會送命!他等一等,到現在,再派信使往撒馬爾罕,回容易的多。

……

……

俱戰提。

出寧遠國400裡,便是河中的水陸要道俱戰提。九月下旬,這座交通樞紐城市處在戰後的餘波中。

方圓幾十裡內,五萬烏茲彆克大軍和三萬粟特聯軍在此僵持數月,終究由欽古可汗得勝而告終。波斯帝國河中總督卡利米僅率數千人逃脫。

寒冬夜間時,城外的營地中篝火熊熊。十幾萬烏茲彆克人載歌載舞。作為後勤的老弱、牛羊在欽古可汗得勝後自拓析城抵達。

粟特富商阿裡波夫在欽古可汗的大篝火堆處,他帶來了最新的消息:渴塞城失守。但欽古可汗還是決意召開慶祝勝利的篝火大會。

飲一口馬奶酒,阿裡波夫低下頭,眼神閃爍著。他在想,當日在姑墨城和他縱論絲路的青年。誰想到數月後,這青年將他攆的如同喪家之犬?

第860章 多方態度

當年相逢道左,對麵不識君。而今聞風逃逸,猶恐再見時。

粟特商人阿裡波夫些許的感慨,隻是整個西域戰局中的小浪花。縱使他富可敵國,誰在乎?當波斯在河中擴張影響力時,他跟著波斯人走,出使疏勒。

當他的故鄉石國拓析城被烏茲比克人攻占後,他倒向烏茲彆克的欽古可汗!費儘心思,搜羅郭家商隊所攜帶的和田玉,進奉給烏茲彆克人。

賈環攻渴塞城,並非是為郭維報仇。軍國大事,並不是以個人的私仇為主導的。主不可怒而興師!這一點,以賈環沉穩的性情,如何不懂?

他率軍西顧,明麵上的理由是為美人:救石玉華。衝冠一怒為紅顏。就像當年吳三桂要投清時說的扯淡理由: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麵目見人耶!

實際上的原因是,他要麻痹碎葉的突騎施人。與為郭維等複仇並不相乾。

並非說他忘卻了仇恨,而是節鎮一方,特彆是在大戰時,公事的優先度高於私事。

當然,公私兩便亦是極好的。所以,賈環攻占渴塞城後,第二天為郭維等人設立祭典,凝聚人心。

……

……

敦煌城外的郭家村。

一封書信自河中而來。走的是軍用通道。自姑墨、龜茲的絲路中線而來。郭家的族老、子弟在祠堂中齊聚。祠堂中的氣氛是傷感之後的釋然。

當日,賈環在疏勒接到郭維的絕筆信後,給遠在數千裡之外的敦煌送了消息。郭家已經知道自己商隊遇害的消息。

五間開的祠堂院中,郭家三百多口直係站滿。十幾家的親屬在流淚哭泣。

郭綸領頭,上香,道:“二弟,魂兮歸來!”

郭家追隨賈使君,是他作出的決定。沒想到二弟等人會因此而送命。財物的損失相比起來反倒是小事。唉……

經過此事,郭家和賈使君的聯係會更加的緊密。郭家的興旺、富貴足可保證。但,畢竟人沒了。他此刻的內心是複雜的:這到底值還是不值呢?

郭綸回頭,目光落在哭泣的婦孺身上,補償要厚一些。

“魂兮歸來!”祠堂中,郭家的族老輕聲誦道。

……

……

渴塞城。

賈環攻下此城後,並沒有在寧遠國進行大範圍的社會改革。比如:釋放奴隸,平均土地。河中地區,曆來都有蓄奴的習慣。而隻是征收適度的稅金。

征收到約1000萬銀元。這遠低於他在吐火羅地區所得。也低於他在疏勒地區的打土豪的收獲。以此購買各種物資,補充用度。帶動寧遠國的經濟增長。

同時,他在推行大周銀元的使用。大周銀元是以八分銀當一錢。鑄幣稅是20%。這都是利益!

賈環籌備錢糧時,負責軍事的張四水派出偵騎,向俱戰提方向偵查情況。

這其中少不了秦弘圖掌握的疏勒黑衣新月衛的作用。如何搞間諜,賈環不說是行家裡手,但現代人都能說個一二三:密碼本;單線聯係;構建間諜網若乾方法等等。

更重要的是,賈環為此投入了大筆的銀子。這對於間諜機構而言,非常重要。

得到加強的疏勒分部,活躍在賈環所關注的區域:疏勒、吐火羅、碎葉、河中。

……

……

九月下旬,周軍在渴塞城略作停留時,消息正在向河中、碎葉,吐火羅等地迅速的擴散。

伴隨著周軍與烏茲彆克人開戰的消息,還有賈環的那句詩:衝冠一怒為紅顏!聽到的人,多半都是會心一笑。石大家的美麗,當得起如此啊!

不是早就有傳言,波斯的河中總督卡利米偷襲恒羅斯城,引發戰爭,就是因為她嗎?

烏茲彆克人欽古可汗更是點名要她和粟特人的明珠:康國的元霜公主。

現在是多了一位聞名天下的賈探花!

吐火羅,阿緩城。

傍晚時分,金黃色的夕陽照射在烏滸河上。龐澤處理公務,和月氏國的新國王馬哈茂迪在城中的酒樓中吃著酒,欣賞著夕陽美景。幾名月氏美人陪伴著。

酒樓三樓被清空,侍衛們都在外頭。美人們服侍。龐士元擁著美人暢飲,一個真名士做派。話題自然離不開近日從波悉山、杜尚彆城傳來的消息。

馬哈茂迪四十多歲,笑嗬嗬的恭維道:“賈使君真性情中人啊!此句一出,必然流傳千古。”舉杯敬酒,“小王佩服!”

龐澤鼻子很大,容貌醜陋。但,他是何等樣人?他此刻主管著吐火羅大局。仰頭大笑,“哈哈!”。再斜睨一眼,道:“國王想必是擔心子玉戰敗吧?”

馬哈茂迪訕訕的一笑,“聽聞賈使君隻率一萬多軍士前往河中征戰。而烏茲彆克人征戰多年,適應火器戰法。小王心中著實擔憂。”

他這麼說出來,證明心裡沒有彆的想法。不和龐澤說,那才是有大問題。

龐澤曬笑,斷然的道:“波斯人的火器和我大周的能一樣麼?不管俱戰提戰事如何,吐火羅這裡的情況都不會變化!”

他心中一樣有所擔心。根據情報,烏茲彆克人可不是隻懂騎射的遊牧騎兵。他們常年和波斯人、粟特人作戰。有一套對付火器部隊的辦法。但是,在他人麵前,豈能露怯?

馬哈茂迪隻得賠笑著點頭,給龐澤斟酒。他是真擔心,他的王位是靠周軍得來的。

……

……

賈環西征的兵力共一萬二千人,這在各方眼中,根本不是秘密。寧遠國、渴塞城如同篩子似的。

撒馬爾罕。康國王宮中。

波斯帝國河中總督卡利米召集康國國王傑帕羅、石國國王伊斯洛姆,並東安、西曹、安國、小史國、史國、米國的六位國王在此議事。

前段時間,因卡利米率領的三萬粟特聯軍戰敗,俱戰提的商路恢複暢通。帶來了最新消息:周軍疏勒軍主帥賈環要來救他的故交、絕代名伶石玉華。

然而,現在的情況時,九月二十六日,欽古可汗所部攻占了東曹國的都城。

這是西進撒馬爾罕的節奏啊!欽古可汗根本沒有向東和周軍交戰的意思。

這讓指望周軍解圍的粟特人大為失望。

卡利米四十多歲,身形健碩,隸屬於波斯帝國薩菲王朝呼羅珊總督賈拉裡。他曾為木鹿的稅務官。參加過薩菲王朝對紅頭軍的戰爭。為人峻刻。

“周軍怕是指望不上了。他們兵太少,無法給欽古可汗足夠的壓力。我已經派人給賈拉裡總督送信。過些日子,定會有我薩菲王朝的精銳軍團前來。諸位不必擔憂。倒是稅收的事,各位要抓緊。”

幾名國王神情不自然的低下頭。

康國國王傑帕羅形容俊秀,約五十多歲,提議道:“總督大人,你看是不是將石大家送給周軍,換來他們迅速出兵?隻要將她送到吐火羅的阿緩城。周軍必然出兵。”

卡利米斷然拒絕,神情嚴厲,道:“不行。賈拉裡總督已經給陛下的近侍寫過信,必然要將石美人送到巴格達。本官現在正在等總督大人的決斷。”

“唉……”議事的隔壁小殿中,正在偷聽的元霜公主禁不住幽幽的長歎口氣。俏麗的玉臉上,全是愁容。

玉華姐姐命途多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