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出海神舟(一更)(1 / 2)

大海一望無際,望之令人心曠神怡。

且海港之上,因禦船要出海航行,明州市舶司的官員早已安排了這一日所有閒雜船隻閒雜人等避退,越發顯得天地間一片疏闊。

君臣需從漕船換為出海巨舟。

快十年過去了,如今臨安朝臣大半沒趕上當年‘搜山檢海抓趙構’的熱鬨,故而此番是許多隨行官員第一次出海,且還是跟著聖駕乘禦船,不由有些興奮。

尤其是看到他們將要乘坐的巨船後,更是驚歎——

此番隨禦駕出海的船倒是有十多艘,但絕大多數都是體積小、輕便靈敏的戰船、馬船,載貨運輸船。此時如眾星捧月一般,拱衛著最中心的一艘巨船。

那是一艘宛如山嶽浮在海麵上一般的巨船。

實在些的工部官員心裡是下意識算起了尺寸:謔,這大船上下得有五層吧,目測高約二十多丈,一打眼所見光八丈的大布帆就有數十幅……當真是貨真價實的萬斛之舟!

而比較文藝的官員們則已經開始吟詩作對了:“這樣的神舟巨船真是暉赫皇華,超冠古今”“是啊,你們瞧這帆若垂天之雲,船如破浪之蛟”……

港口上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

皇帝自然是最早登上這艘“長生聖智普濟神舟”的人。

這略顯中二的名字還真不是薑離起的,宋的祖宗遺風罷了——

宋神宗當年給這種官造巨船起名為‘淩虛致遠安濟神舟’,令其出使高麗彰顯宋的國威。

到了雪鄉二聖之一的宋徽宗,造了更大的巨船,名字自然也更加長了,取名為:‘鼎新利涉懷遠康濟神舟’。

不過這種神舟級彆的巨船,哪怕富有如宋也沒有幾條,完顏構當然扣下最好的一條,當作自己的逃命之資。

按說官員們不該與皇帝同乘,該另坐客船。但此番隨行官員不多(不過百人在冗官之弊頗重的兩宋,占比確實很小),而且都是支持皇帝的‘自己人’,所以皇帝特意恩旨,許他們同乘神舟。

隻是無詔不得去皇帝居住的前半船艙範圍活動罷了。

如此天恩浩蕩,親近臣民。

諸隨行朝臣越發感恩戴德,與有榮焉。

*

薑離立在船頭,海風烈烈吹起了玄色披風。

她看著官員們排好隊拿著上船的號碼牌。

低頭對懷裡的黑貓道:“這種當世第一豪華遊輪。收費高點怎麼了?”

6688:……但你要收的明顯不隻是錢啊。

薑離哲學深邃扯道:“人這一生的意義在於經曆的璀璨,在於深度而不在於長度。”這些人命短點怎麼了?他們命短點,許多百姓就能命長點。

6688:有道理。

然後靈巧跳下去,作為薑離的眼睛,去看上船後官員們的表現。

*

官員們對住的地方很滿意!

他們住的是後倉的喬

屋。雖是在船上,但屋高也有近一丈,一點也不逼仄,且屋內彩繪華麗布置精巧。

不過最符合他們心意的,還是這屋子其實分等級,官位越高住的越好!

這些人為官既然不為國為民,是為了自己,自然攀比之心甚重:自己過的比彆人好能壓彆人一頭才舒坦,看彆人比自己強就難免眼紅嫉妒。

比如孫近,他作為樞密院官員,已經是中樞級彆的重臣,住的是第一等的屋子。但一想到還有三個人住的是特等喬屋,四麵開窗風景更佳,他身上就跟螞蟻爬似的難受。

懷著這樣如沸的心思,孫近在屋裡也呆不住,就到後船的觀光甲板上去了:準備對著海景做一篇精美的吹捧皇恩浩蕩的賦文,晚宴時分呈給陛下——方才有禦前小宦官來傳旨,上船第一晚,陛下要賜宴群臣!

孫近準備晚上大出風頭。

他登上甲板,正在對著大海苦思冥想,餘光忽然瞥到一個不和諧之物。

這神舟之上處處美輪美奐,但在這甲板顯眼處,居然插著一個潦草稻草人。

按說稻草人是為了裝成真實的人,用來嚇唬鳥雀的。

可這個稻草人簡直像是新手匠人第一次紮的!潦草到海鳥都不害怕,直接停駐在上麵梳理羽毛。

於是孫近蹙眉,隨意喚過一個正在整理木鉤縛係碇石的船夫:“這種醜東西怎麼能上禦船!還不快搬走!”

然而眼前這個高大沉穩的船夫隻是道:“這是陛下親手紮的稻草人,草民不敢擅挪。”

孫近嚇了一跳!

連忙掏兜給了個銀花生,又恐嚇眼前船夫不許把他方才的話說出去。

孫近因嘴了皇帝的手作而緊張,並未注意到這船夫並不像尋常百姓一樣畏懼討好官員,隻是沉默。

*

神舟上的禦舍自然比官員住的喬屋更加敞亮華麗。

如今屋中金光一片。

嶽雲被金光閃的眨眨眼,繼續看官家把玩一套大小不一的金杯,顯然是今日晚宴上她要用的。

嶽將軍教子嚴格,嶽雲在父親跟前自然是正經謹慎;而同輩中他居長,在弟妹麵前又要做出長兄的穩重榜樣來,故而他平日是很少說玩笑話的。

但此時跟這位‘官家’相處了兩三日,不知不覺就被帶跑了。

而且他有種靈敏直覺:這位官家對他很縱容,似乎是他說什麼都不會生氣。

於是他也就想到什麼說什麼了:“官家賜宴備酒,莫不是要重現太祖皇帝的‘杯酒釋兵權’,不‘杯酒釋財權’嗎?”

薑離笑眯眯。

嗯,她倒確實是準備表演個太祖皇帝。

但……不是宋太祖,而是明太祖。

薑離舉了舉金杯,隨口吟誦了句明太祖朱元璋的名言——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畢竟是要麵對貪官們,還是這位太祖專業更對口啊!

*

宴席上觥籌交錯,恭維拜賀之聲壓過了窗外的海風

聲。

酒過三巡,因在座的朝臣一個比一個會屈身討好,‘忠言’就越發卷了起來,從最開始的‘竭力為陛下分憂’,到後幾位官員發言的時候,已經進化到血淋淋的:“陛下隆恩至此,臣孫近願為陛下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官家的金杯在空中折射出耀目的光芒:“諸卿有此心,朕心甚慰。”

金杯放下,話鋒卻是一轉:“可惜此番和金事,朝堂異議頗多,惹的朕心煩。”

“不然今日就是與諸卿在臨安皇城內對飲了。”

聽皇帝提起煩心事,在座眾人更是熟練狂拍龍臀:“陛下天縱英明,又是古往今來第一孝賢之人,不惜屈己全孝道,當真是孝感天地!”

嶽雲:……還好沒坐下吃東西,不然就要吐了!

是,今日宴席嶽雲並未入座,他隻是戎裝立在皇帝身後,認真挨個記住這些麵容:他常年在鄂州軍營,對朝上文官自不夠熟悉。

薑離特設晚宴,也是為了嶽雲和數位背嵬軍的領隊人,能夠記清這百名官員的臉。畢竟船上也有正經的船夫(某些操縱船隻維修船隻的專業工種不可替代),可彆讓誰喬裝打扮渾水摸魚地跑了。

6688作為皇帝心愛的禦貓,此時正蹲在桌上吃魚,同時開啟人臉識彆攝像係統。

薑離換了另一隻大金杯,像敲鐘一樣用勺子敲了敲杯子。

殿內登時肅靜下來。

隻聽皇帝道:“眾卿為朕分憂之心,朕已然了然。”

皇帝擺擺手,官員們便見幾個行動敏捷的侍從四散開來,給他們每個人麵前放了紙筆。

“惜乎金國要的歲幣實多,國庫空虛——方才諸卿說什麼來著,願意肝腦塗地為朕分憂。”

“既如此,諸卿就把各自的家產寫下來。朕也不多要,隻取十分之一作為金國之用。”

方才還半醉的官員們驚愕心疼的當場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