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天起,宋朝新君的家國大義和個人孝道,達成了高度的,令人安心的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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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太上皇回到龍德宮的陣仗很大。
朝臣們隻見準陛下帶了數位重臣,親自一路將人送回龍德宮內。
陸宰再次生出之前的感慨來:帝姬,不,陛下真是體麵人。都到了這時候,孝悌禮儀還做的這麼無可挑剔。
因先帝棺槨隻是‘如歸’,所以無需耗費海樣人力物力起建帝陵,轉運使陸宰的心情就比彆人更多一份晴朗。
並且已經在盤算接下來幾個月的開支:既然節省下這麼大一筆開支,若來日太上皇鬨著要重修龍德宮,倒也有些銀
錢能騰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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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德宮。
柔福也確實是提出,要不給姐姐修一下龍德宮吧,起碼把一些斷壁殘垣的宮殿殘體清出去——開封城破的時候,這座美輪美奐的宮宇,亦經過戰火劫掠,多有破敗。
薑離搖頭:“不用修了,就留著這樣的戰損狀態吧。”
畢竟她這次做的太上皇,人設不太一樣。不是兄友弟恭版,而是被迫退位安養版。
再者,這也會提醒她,有些事情不能忘。
不隻是她,與柔福一起過來的李老相公易安居士也好,韓帥嶽帥也好,望著這處宮殿,都各有觸動。
柔福問李綱道:“老相公見過當年的龍德宮的奢靡華麗吧?”
宋徽宗有好幾十個兒女,柔福雖不是最得寵的,但也‘蒙恩典’到過此宮。
年幼的她當年還以為這裡是仙境。
在今日這個大喜的日子裡,李綱老相公回想起過去的龍德宮,都免不了黑著一張方臉回答道:“臣見過,當年的龍德宮壁泥以金,柱石以玉,凡宮殿之飾皆是金器,以至於金屑飛空如落雪。”*
不隻如此。
平心而論,宋徽宗是個書畫雙絕的藝術家沒錯。
但他還是個皇帝,這就要命了:主要是要彆人的命——
藝術家審美絕佳,因此格外挑剔,這龍德宮的殿宇許多耗費千萬銀錢建起來後,隻要宋徽宗皺一下眉,就又要推倒了重來。
柔福提起讓剛做完上一任太上皇的薑離,都免不了震驚其奢靡的清景園。
然後搖頭道:“跟這裡比,那就是毫不誇張的‘寒舍’。”
薑離:……真是老登啊。
柔福站在斷壁殘垣中。
雖是公主帝姬,但從前的她,跟這龍德宮的一件金器是一樣的,是隨著帝王心意隨意擺弄的‘金枝玉葉’。
後來,也像這座華美的龍德宮一樣被戰火摧毀至麵目全非。
直到浴火新生。
她不會做這樣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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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穿過斷壁殘垣,來到薑離現在的住處。
龍德宮占地麵積頗大,薑離當時是選了東南角一處保存最完整的小院住進去了。
這些日子,柔福她們前前後後給她送了許多器物進來,屋內已經布置的很是溫馨舒適。
就是院子荒蕪十餘年,到底顯得有些單調。
薑離已經看慣了倒是完全不在意,隻是問起了諸人都想吃什麼——今日是計劃順利落幕的好日子,他們早定好這一日在此處聚餐慶賀的。
薑離作為東道主,自然要準備食物。
當然,她不會做,也不準備自己做——
薑離當日特意選了龍德宮這一處住所,不隻是因為這裡屋舍齊整,更因為從最近的東南角門出去,就是開封最熱鬨的街道之一東角樓街巷,到了晚上還有州橋夜市。
宋是少有的不設宵禁的朝代,曾經的開封入夜後也燈火輝煌,遊人摩肩接踵,直到第二天早市續上,簡直是一座明珠似的不夜城。
如今雖遠不比十多年前,但一切也在慢慢複蘇中。
薑離常喬裝打扮了出門去逛,就見東角樓街巷的攤販店鋪,一日比一日多,往來行人也日益稠密。
“我這就出去買吃的。”薑離把一條美食街逛的極熟,此時還拿了個小本本,準備給客人們朗誦菜單。
李綱老相公聞言錯愕道:“上皇親自出去?不怕被人認出來嗎?”他還以為是留在這裡護衛薑上皇的侍衛出去買吃食呢。
才問完,就見跟著薑離出去過的梁將軍、柔福、易安居士,以及嶽雲,四個頭齊刷刷搖了搖。
異口同聲堅定道:“不會被認出來的。”
李綱老相公:?竟不知太上皇還精通易容術,失敬!
薑離看看銅壺滴漏,時辰也不早了,再晚很多好吃的就沒有了。
於是把她的美食單塞給嶽雲,讓他負責記錄‘點菜’,自己先進去做妝發。
柔福笑眯眯跟進去:“我幫姐姐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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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看到身著襦襖羅裙,麵飛紅霞胭脂的官家走出來時,彆說李老相公,就連嶽帥韓帥這等陣前望著千軍萬馬都麵不改色的將軍,此時都有些忍不住變色,身體下意識就向後仰了仰。
啊,這。
這種藝術對他們來說,還是太超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