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那方丈與淩虛子便站起了身來,行了個禮,走到祭台中央,兀那大師手中捧著簽筒,淩虛子手中拿著兩個牛角,兩人各自占卜,又取過內侍遞過來的筆紙,將占卜的結果寫在了紙上,各自遞給了一旁的內侍。
鄭總管取了過來,高聲念道,“妖孽惑國,不宜為後,若能處之,可保寧國百年昌盛。”
祭台之上的寧帝聞言渾身一震,猛地望向鄭總管,鄭總管亦是顫了一顫,拿出另一張紙,沉默了片刻才道,“另一張紙亦是同樣的內容,一字不差……”
寧帝便暗自在袖中握緊了拳頭,祭台之下的百官在竊竊私語,雖然他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卻也知曉,定然是在談論此事。
寧帝按捺住心中的憤怒,又揚聲道,“妖孽不宜為後,隻是國不可一日無後,請問兩位,誰堪為後呢?”
兀那大師與淩虛子便又各自占卜了起來,過了會兒,才又在紙上寫下了結果遞給了鄭總管,鄭總管微微有些顫抖,看了一眼,卻又愣了一下,“新後應為戊戌年五月十七生之人,且如今位於宮中西南方。”說完又拿起另一張紙,“另一張亦然。”
寧帝一愣,心中湧起的說不清是什麼情緒,他原本以為,會是錦貴妃,結果竟然不是。錦貴妃的生辰他記得很清楚,應當是在七月……
這場祭祈的結果與寧帝心中所想完全不同,便隻好匆匆結束了,心中歎了口氣,原本想著用這場祭祈為景文昔洗脫惑國罪名,卻不想最終竟然坐實了,而那個戊戌年五月十七生的女子,無論是誰,隻怕都必須要立為皇後了。
回到皇宮不久,便聽見鄭總管前來通報,“皇上,景丞相與景小姐求見。”
寧帝皺了皺眉,“宣吧。”
景奎與景文昔麵色皆是十分不好,一走到殿中,兩人便急急忙忙跪了下來,景奎連忙朝著寧帝叩了個首,“皇上,此事定然是有人在陷害臣女,求皇上做主啊……”
景文昔也連忙開了口,聲音中帶著幾分急切,“皇上,臣女絕不是什麼禍國之人啊,求皇上莫要聽信那禿驢和那牛鼻子道人胡言亂語呀。”
寧帝目光靜靜地落在那兩人身上,半晌才開了口,聲音淡然,幾乎不帶一絲波瀾,“景愛卿,那淩虛子,可是你親自請來的人,一切都做好了準備,為何還是出了這樣的事情呢?兀那大師與淩虛子道長在百姓心中都是猶如神祗一般的存在,今日祭祈,並未避忌百姓,隻怕不出半日,皇城之中便會人人皆知了。民為國之根本,即便今日是有人陷害,朕卻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得罪儘天下百姓。”
景奎沉默了半晌,才沉聲道,“微臣,明白了。”
景文昔聞言,似霜打的茄子一般歪倒在一旁,眼中流露出幾分害怕來,她定然是要被皇上被父親作為一枚廢棋了,她必須死,才能慰天下百姓之心,即便是不死,若是百姓知曉了她是景文昔,以後在寧國定然也是寸步難行的。
“愛卿還是先退下吧。”寧帝淡淡地道,他知曉景奎不會因為一個景文昔而與他做對,這權勢一旦到了手,若想要放掉,變難了。
景奎又叩了叩首,“微臣告退。”便站起身來拉著景文昔離開了,景文昔不肯走,急急忙忙地朝著寧帝大聲喊道,“是靖王妃,定然是靖王妃陷害我的,皇上,求你為我做主啊。”
寧帝微微蹙眉,看著景文昔的目光不帶一絲憐惜,“拉下去吧。”
門口的守衛連忙走了進來,拉著不停尖叫的景文昔便退了下去。待處理完了景家父女之後,寧帝才轉過身望向鄭總管,“宮中妃嬪之中,誰是戊戌年五月十七生之人?”
鄭總管連忙彎了彎腰道,“奴才方才查看了宮中嬪妃的生辰,唯有雅嬪是戊戌年五月十七生之人,而且,雅嬪住的棋瀾殿,正是在宮中西南。”
“雅嬪?”寧帝微微一愣,卻是如何也不曾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果,心中卻升起了淡淡地懷疑來,封後詔書是禮部在負責,而雅嬪的兄長劉琦琰卻正是禮部尚書,此事為何會這般巧,難道是劉琦琰所為?
寧帝想著,卻又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劉琦琰的身份他是調查過的,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子女,隻因父親是秀才,所以才念了書考取功名,家中如今隻有他們兄妹二人,且從劉琦琰入朝以來寧帝便暗自觀察了良久,其人為人正直,不懂得官場中的彎彎繞繞,在朝中與其他同僚的關係算不上融洽,即便是在油水較肥的禮部,卻也從未暗自為自己撈過什麼好處。這樣的人,是沒有這樣的彎彎心思的,做不來也做不了。那淩虛子是景奎請來的人,劉琦琰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能力說服淩虛子幫他的。
莫非是雲裳?寧帝蹙眉,隻是若是雲裳,為何她不讓錦貴妃做皇後,畢竟從那日在錦繡宮中雲裳的反應來看,她是希望自己立錦貴妃為後的,若是錦貴妃為後,晨曦便可以是名正言順的太子。
思來想去卻也不明白其中的訣竅,寧帝暗自搖了搖頭,“招雅嬪與劉琦琰入宮吧。”
鄭總管點了點頭,走到殿門口打開門,正欲吩咐內侍去辦,卻瞧見劉琦琰已經站在了勤政殿門前,麵上帶著幾分焦急,“鄭總管,下官有事求見皇上,不知皇上是否有空召見?”
鄭總管笑了笑,“奴才正說讓人去喚劉大人呢,劉大人倒是自己來了,倒也省事了。”說著便讓劉琦琰進了門。
“皇上,奴才剛開門,便瞧見劉大人站在門口要求見,便帶了進來。”鄭總管笑眯眯地道。
寧帝點了點頭,便瞧見劉琦琰一走到殿中便猛地跪了下來,“皇上,微臣的妹妹是戊戌年五月十七的生辰,隻是妹妹隻是區區農家女,雖說因為父親的緣故倒也識文斷字,卻也難當皇後大任,為皇後折,應當賢良淑德端莊大氣,妹妹卻無一符合,還望皇上莫要立妹妹為皇後,這世上戊戌年五月十七生之人許許多多,定然有人能夠擔此重任。”
寧帝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劉琦琰是雅嬪的兄長,自是知曉雅嬪的生辰的,且先前祭祈又在場,隻怕兀那方丈與淩虛子一說出生辰來,便知曉是雅嬪,所以有此一求。隻是尋常人聽聞自家妹子能夠當皇後不是應當十分歡喜才是嗎?為何卻……
寧帝看了一眼劉琦琰,才道,“你妹妹雖然算不得大家閨秀,卻也是個明理之人,在宮中亦是安分守己,為何你卻不願她當皇後?”
劉琦琰苦笑一聲,“雅嬪娘娘是微臣的妹妹,她是什麼樣子的人微臣自然清楚,且微臣性子孤傲了一些,在朝中也並無什麼朋友,若是妹妹一步不慎,微臣連保她姓名都困難。微臣隻願妹妹一世平安便好,並不祈求她有滔天富貴。”
寧帝沉默了片刻,心中想著,這劉琦琰倒是個清醒之人。
正想著,便聽見鄭總管走了進來,“皇上,雅嬪來了。”
寧帝點了點頭,“傳吧。”
門被打了開來,雅嬪便走了進來,穿著一身青色宮裝,外麵披著一件青色大氅,十分清雅的模樣,見到劉琦琰在殿中跪著亦是愣了一愣,才走到劉琦琰身後跪了下來,“皇上……”
寧帝應了一聲,想著祭祈剛剛結束,隻怕雅嬪還不知曉此事,便道,“今日祭祈,兀那大師和淩虛子占卜稱,新後應當為戊戌年五月十七生之人,且在皇宮之中的西南方位。”
雅嬪聞言,渾身一震,抬起頭來,目光中竟帶著幾分惶恐,而後連忙拜倒在地,“皇上,求皇上收回成命,賤妾無德無能,難堪此任。”
“哦?”寧帝聞言,微微挑了挑眉,劉琦琰這樣說,雅嬪也是這般說,這兩兄妹,倒是一樣的性子,“你倒說說,為何難當此任?誰又是最佳人選呢?”
雅嬪沉吟了片刻,才又道,“賤妾不過是一個農家女子,若是天下人知曉皇上娶了一個農家女子做皇後,定然是會落人口舌的,且賤妾知曉穀子什麼時候種,小麥什麼時候收,卻不知道如何做一個皇後,還請皇上明察。”頓了一頓,才又道,“至於皇後人選,賤妾不敢妄論,隻是宮中嬪妃之中,錦貴妃溫柔賢能,與宮中嬪妃皆是溫和相待,且錦貴妃又是前太傅之女,出生名門,如今又育有小皇子,當是首選。”
寧帝的手微微在桌子上點了點,笑容越發燦爛了起來,“哦?愛妃是這般想的啊……”說著便又看了眼跪在下麵的兩兄妹,心中卻有了幾分思量。
劉琦琰與劉傾雅所言,倒並非不實,雅嬪的出生確實有些低了,隻是這樣的出生卻也有一定的好處,至少,不用擔心外戚專權,而且,正是因為沒有顯赫的家世支撐,隻怕這兩人,卻更會用心幾分。劉琦琰倒是有幾分才乾的,隻是不懂得變通,不過正因為這樣的性子,才不會擔憂他結私營黨。
而劉傾雅……
寧帝看著跪在下首的女子,劉傾雅的容貌在後宮嬪妃之中並不打眼,算得上是十分普通的,隻是卻是個溫柔可人善解人意的,總能夠讓他覺得放鬆,在宮中倒也算得上是獨一份的。且性子和順,與宮中嬪妃關係都還不錯,也算得上是個聰穎的。
錦貴妃……寧帝微微頓了頓,後宮之中他心中雖然最喜歡的是錦貴妃,可是錦貴妃卻絕不是一個皇後的好人選,錦貴妃此人,性子清冷還有些倔強,不喜宮中那些彎彎繞繞的鬥爭,且如今的雲裳還有靖王始終是他心中的一塊心病……他可以保她一世榮華,並且長寵不衰,卻不能讓她做皇後。
想到此處,寧帝便勾了勾嘴角,笑著道,“劉愛卿與愛妃倒是讓朕為難了呢,此次祭祈是在祭台之上,文武百官皆是知曉了此事,而且百姓也是都在看著的,若是不尊崇天意,朕隻怕很難交代,愛妃便不必推諉了,朕等會兒便下詔書,封愛妃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