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底氣(保底更新4500/20000)(1 / 2)

關上房門,校長室裡的光線,一下就暗了下來。屋裡頭隻剩下江森和周乃勳,兩個人都沒急著開口,江森更是顯出一種比剛才進門時更加鬆弛的狀態。

英雄見慣亦常人,市長退休了,也是老百姓,在江森這個重生者眼裡,值得他畏畏縮縮的人,這個世界上,已經一個都不存在了。主要是以前覺得人生除了生死,其他的都是小事;而現在,死都不算是什麼大事了,他的人生觀變成了:人生除了好好生活,其他的都是小事。

一字之差,天差地彆。

在江森眼中,周乃勳不過是生命中的一個偶然相遇的過客。

跟其他人相比,沒有任何特殊,僅此而已。

“茶葉呢……”江森慢悠悠地,從程展鵬的辦公室裡,找出了乾淨的杯子,又翻了翻櫃子,終於翻到放茶葉的鐵罐。

“我來。”見江森左手打著石膏不方便,周乃勳趕忙站起來。

江森卻製止道:“不用。”

他微微笑著,摘下了掛在脖子上的繃帶,然後在周乃勳見鬼的目光中,輕輕一抽,把左手從石膏裡抽了出來,順手把石膏往辦公桌上一放。左手握了握拳,又動了動手指。

整條胳膊看起來,不僅健康,還特麼的相當靈動。

“你這個……”周乃勳明顯眼皮子一跳。

“假的。”江森很淡定地說道,“古有嶽飛刺字,今有江森打石膏,都是明誌的一種形式。形式嘛,形式一下就好了,主要是表個決心給人看……”

一邊說著話,往杯子裡放好茶葉,倒上滾燙的開水。杯子裡的茶葉,在熱水的浸泡下,快速地張開,散發出淡淡的茶香。江森端著那冒熱氣的杯子,快步走到周乃勳旁邊的小沙發前,把茶杯往茶幾上一擱,才安然坐了下來,轉頭對周乃勳微微一笑。

周乃勳看著江森這副從容的樣子,不由問道:“你好像很有信心?”

“當然有。”江森微笑道,“我對國家的製度有信心,也對東甌市政府有信心,也對您有信心,也對我自己有信心。我相信大家都是在做正確的事情,隻是想法和角度可能不一樣。但是結局一定殊途同歸,我們一定都能做出正確的判斷,給出最好的結果。”

周乃勳靜靜看著江森,沉默了許久,才說道:“你不該在這裡讀書,東甌中學,也教不出像你這樣的小孩。你家裡,真的是住山上的?”

“嗯,如假包換。”江森點點頭,“甌順縣青山民族自治鄉十裡溝村第三溝大寨老牛頭山山後小寨,一整片山,理論上使用權都是我們小寨那幾戶人家的,因為也沒人搶。不過前幾個月刮了台風,小寨被刮翻了,今年過年回去,等新房子分配下來,估計戶籍地址又得改一下。”

“那看來條件還真是挺艱苦……”周乃勳笑了笑,拿起杯子,喝口茶,又沉默了幾秒後,低頭說道,“我本來今天是想,今天直接帶你離開,馬上就往田管處訓練中心去的。不過現在看樣子,這趟是又走不成了,你是知道市文聯的消息了嗎?”

“市文聯?”江森有些疑惑,“什麼市文聯?”

“你不知道?”周乃勳一轉頭,懷疑地看著江森。

江森越發奇怪:“知道什麼?”

周乃勳盯著他的臉看,看了幾秒鐘,感覺有點惡心,又轉了回去,歎了口氣,“唉,反正不管你知不知道,好像這一趟,都走不成了。但是,我還是想問問你,如果給你一個今後生活的保障,給你一個上大學的機會,給你一個鐵飯碗,這件事,你還做不做?”

“叔啊,你看我都寧可斷手了……”

江森笑著伸出他“斷掉”的左手,指了指擺在前麵程展鵬辦公桌上的石膏。周乃勳有點氣不過,含恨說道:“我現在真恨不得,真叫個人來把你的手打斷!”

江森道:“那就最起碼構成輕傷罪了。”

“呼……”周乃勳鼻子裡噴出一口氣,心裡卻是真的已經沒辦法。其實東甌市這片地方,或者說整個曲江省,遇上這種問題,總體上的辦法,是很有限的。

總結起來,無非就是三招:求求你、給你錢、你看看。

求求你就是坐下來談,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拿出政府的招牌,拿出國家和民族大義,好話說儘,拍著胸脯各種不花錢地承諾,先把人忽悠過來再說。這一招,基本上對99%的學生都能起到效果,長期以來,可謂無往而不利。甚至根本用不著他出麵,孟慶彪或許都不用,高處長一個人就搞定了。但這次在江森麵前,卻折戟沉沙。

無奈之下,隻能使出第二招,給你錢。這一招,已經算是無奈之下的終極殺招,往常都是用來招攬那些已經取得全國名次的專業運動員的。而且給出的價碼也都不低,東甌市這邊,目前倒是還沒用過。一來財政困難,本錢不夠,二來周邊競爭壓力也大,東甌市看上的人,往往會先一步被省城搶去。於是東甌市體育口,長期以來都麵臨著“錢不夠”和“沒處花”這對看似很矛盾的問題。這回為了招攬江森,周乃勳其實都已經把能搬的家底搬出來了。

一個事業編外加二本招生名額,以及足足二十萬的現金。這筆資源到底寶貴到什麼程度,對中國社會的了解程度不夠深刻的人,可能根本無法想象。

總而言之,周乃勳以副市長的身份,為江森做到這種程度,他真的已經夠儘力了。

然而,還是敗了……

最終的最終,周乃勳最後的一招,就是“你看看”。搬出媒體,製造輿論壓力,把省體委田管處的訓練通知提前要過來,多管齊下給江森製造壓力。

但看似是製造壓力,實則卻已經是黔驢技窮。

南方不比北方個彆地區,孟慶彪說的強行改學籍那種方法,其實是吹牛逼的。東甌市乃至整個曲江省體製,實則政治紀律極其嚴明,辦事也一年比一年講規矩。任何“法無禁止即可為”的行為,如果在政治這條線上碰了紅線,那也不可能真的“可為”。誰要是敢壞規矩,後果非常嚴重。對江森這種自由身,其實周乃勳這邊,真的沒有任何可以強硬搞走的手段。

從頭到尾,都是虛張聲勢。

不懂的人,嚇唬嚇唬,誘惑誘惑,哄騙哄騙,也就心甘情願跳坑了。

大家嘴上都說為國效力,嘻嘻哈哈也就含混過去。

然後周乃勳他們這條線上的人,高高興興拿到成績,跳坑的小孩子呢,就看天命是否眷顧。

說起來很令人不齒,可也沒有其他辦法。

哪一邊都談不上有多大的過錯,隻是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難處。

當這些難處解決不了的時候,就隻能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

被犧牲者作為弱勢的一方,往往也無力反抗。

這跟體製其實沒任何關係,不管國內還是國外,古代還是現代,自打有人類社會雛形的那一天起,這就是人類社會運行的底層規律。

各種國家體製的出現,本質上也都是為了對抗這種規律。

然而,要戰勝規律,又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