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思潮(保底更新4000/10000)(2 / 2)

“我的父親在我們當地的一所知名大學裡從事哲學教學工作,因為從小耳濡目染,每每看到消逝、新生、死亡這樣的宏大命題,我總能聯係起黑格爾的很多話來。

在我看來,消逝當然不是負麵的詞彙,更談不上貶義。那不過是一種客觀的自然現象,正像我們每日行走在消逝中,隻是不曾那麼深刻地體現到這個過程而已;而與此同時,伴隨著消逝所新生的事物,又填補了我們內心因消逝這個現象而產生的空缺。這個動態的過程,叫人甚至意識不到,世界的平衡,是由消逝與行走兩個動作共同構成的。

我們行走在消逝中,我們仿佛在行走,我們也可能隻是在原地踏步。

或許我們覺得自己有所進步了,但那也或許隻是假象。眼前的黑暗可以不是黑暗,眼前的光明或許也不是光明,那隻是我們人為地為暗黑和光明下了定義。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盛開的花、凋謝的花、化作泥土的花,本質上都是一樣的東西。但隻因為人們賦予了不同階段的意義,這似乎就成了生命值得可歌可泣的道理。

人生的意義本可以不那麼宏大。但太多的人,正被某些莫名的話語和力量過分地激勵著,將太多的時間,花在了此生也見不到的目標上。就像某句爛俗之語,我們從天堂到地獄,隻不過是路過人間。隻是過客,又何必執著?這麼說,或許對努力的人有點不尊重,但我們卻必須意識到,人生在世,本就是一個消逝的過程,而從來不是一個富集的過程。

尼采說自己是太陽,但最後他瘋了。

我的父親多年來一直問我,將來有什麼打算。但我覺得打算這個東西,未必就是必要的,而過程和體驗才是關鍵的。我更向往的生活,其實是在阿爾卑斯看雪、在塞納河畔劃船,在乞力馬紮拉羅的山腰木屋裡泡一杯茶,翻一下午的書,又或者跟自己愛的人,去沙漠、去戈壁、去荒野,看一看人生喧囂之外的東西。

有人在生命消逝的過程中,不知為何而忙碌,有人字生命消失的過程中,不知為何而痛苦。

我說:朋友,你為何非要忙碌,非要痛苦?你原本也可以愛,也可以幸福。

永遠行走,並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我們要知道,生活永遠行走在消逝之中。

那何不,就隨風去吧。”

陳組長不到40分鐘,看了三篇文章。

三篇文章概括起來,意思大概是這樣的——

江森那篇:我國牛逼大了!

春雨夏花那篇:啊,生命好美好美,好想哭好想哭。

以及此時這篇:我爸是大學教哲學的,你看我辯證法家傳得牛逼不?世界怎麼樣關老子屁事,老子就要乘風遠去,就要躺平,我躺平我有理。

陳組長對江森那篇感官極其極其一般,卻對後兩篇印象極好。

不僅因為春雨夏花的那篇作文,字跡眼熟,“哲學篇”這文字調調跟他同事家的孩子超級像,更主要是,這裡麵傳達出的精神追求,跟他的很多想法全都不謀而合。“哲學篇”讀完,陳組長找來副組長們商議了五分鐘,又一篇60分滿分作文就火熱出爐。

陳組長坐下來,再次開始寫評語。

“該考生在作文中展現出的哲學水平與思想境界,使人不由想起莊子對生命的豁達之感。文章以看似隨意的口吻,講述了考生對人生和社會,在另一個角度上的觀察、理解與認識。結論既有令人茅塞頓開之感,又有感悟天地,內心為之豁然的驚喜。文章緊扣消逝與行走兩個關鍵詞,以辯證的態度,解析了考生本人對人生的態度。質樸的文字間,卻能見到無法被忽視的思想華光,以及其獨立之思想、自由之靈魂,實乃近年來少有的考場佳作。故予滿分。”

寫完後,陳組長檢查一通,就把卷子和評語,送去了最後一道檢查的地方備案封存。

滿分的卷子,總共也出不了幾份的。

半個小時後,蔡純潔從另外一幢大樓裡回來,拿著一份領導語文閱卷樓總負責人的閱卷意見,又跟陳組長磨了半天嘴皮子。最終江森的這份試卷,作文得分定格在了45分。

比他平時稍微多些,可也多得有限,但反正滿分作文選肯定是上不去了。

不過蔡純潔這邊卻扔不罷休,又找到閱卷中心的總負責人,要求將這篇作文複印了一份,高考分數出來後,要拿回學校做分析。這個要求,雖然和分數沒直接關係,而且目前高考也結束後,也算不上泄露國家機密。不過這樣的請求,往日裡也不怎麼常見。

閱卷中心的總負責人被蔡純潔纏得沒辦法,又向廳裡的領導請示過後,總算答應了蔡純潔的要求。不過東西不能馬上交給蔡純潔,要等6月23號查分係統開啟,一切塵埃落定後,文章才能發出來。蔡純潔自然滿口答應,“好!分數怎麼打,按這邊的規則來,我沒意見。但文章好不好,這個道理,我一定要講清楚。好就是好,四十五分的,那也是好!”

蔡純潔說完,憤憤離開。

閱卷中心的領導看著這個滿頭白發的倔強老人,哭笑不得。

等過幾天分數都出來了,再爭這個輸贏,能有什麼意義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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