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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誨順著那黑洞一直向下。
果然,正如追尋頭顱的神識所感知到的那樣,頭顱滾落得地方不遠。
周誨隻飛了五分鐘左右,就感知到通道儘頭傳來的風,而從那通道中飛出來,他發現自己在一個巨大的大廳裡。
“竟然還在淵海?”周誨打量著大廳嘀咕道。
他以前在東籬苑的時候,跟其他修士探索果魔神遺跡,因此對類似的大廳很熟悉:這裡應該是啟動傳送法陣的地方,根據記載,在域外天魔入侵前,預知了災難的當時的人類皇族們在中境各處修建了很多這樣的傳送陣大廳,以方便修士們迎戰天魔。
不過這些大廳大多數都無法修複了。
此處也一樣,到處是灰塵和腐肉都不剩下的屍骸,顯然在當年就招到了襲擊,被破壞了傳送陣。
“但是,這顆腦袋怎麼從這種地方飛出去,還吃掉了半截域外天魔?”
周誨奇怪的嘀咕道。
他緩緩下降,飛到了那個大腦袋的旁邊。
那頭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顯然還在寧靜的睡夢中。
“渡劫期的功力都不能驚動它嗎?”
看到這一幕,周誨甚至都覺得自己有點多事了。
以這玩意的沉睡程度,搞不好再過上萬年都不會醒,也許不用幫忙血魔殿搬開的。
不過,也不一定……
周誨拿出了一個儲物袋,抹去了上麵的禁製。
該禁製主要是隱瞞口袋內的氣息用的,以免某些鼻子靈敏的靈獸妖獸……或者凶獸,可以察覺到儲物袋內的物品。
而伴隨著禁製的打開,效果立竿見影。
周誨看見那被打被踹被滾怎麼都不會醒來的頭顱的鼻子動了動,眼睛也有睜開的趨勢。
周誨索性抽出了儲物袋中的物品,高高的向上拋去。
“嗷!”
頭顱頓時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嚎叫,從地上彈起,咬住了周誨丟出的物品:
那是一件薄薄的嬰兒衣物,上麵還繡著饕餮花紋以及“軒”的字樣。
“……喚醒的關鍵果然是軒兒嗎?”周誨皺眉道。
是的,那件小衣是宇文軒小時候穿過的衣物。
現在的宇文軒當然穿不下了,周誨沒有丟東西的習慣——而且在修仙界,這種挨了身體,有主人的衣物,隨便亂丟搞不好會有很嚴重的後果,所以周誨就將它壓在倉庫的衣箱下麵。
這次來血魔殿,本來是宇文軒的相關事件,周誨準備帶著他的,但想了想,又沒那麼做。
畢竟,不知道敵人(如果有的話)的陷阱是怎麼布置的。
萬一是宇文軒走過去就會觸發的呢?
所以周誨決定看了狀況再說,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不僅帶了路書瀧,還帶了沾染宇文軒氣味的物品,包括剛撿到時候的胎發,小時候的衣服,平時用的食盆,最近用壞了法器之類一堆亂七八糟的物品,以應對各種情況。
這個抉擇果然是正確的。
那頭顱對其他沒有反應,隻要是宇文軒的物品,必然會驚醒它!
所以,自己的大徒弟以前是被這玩意吃掉了?
搞不好還因為喚醒了它,連累了血魔殿?!
周誨如此猜測道,突然對血魔殿有了點愧疚感,畢竟惹禍的是他大徒弟……不對,是給軒兒下印記的人!
對方是誰?為什麼要送軒兒來喂這個頭顱?!
周誨冷冷的瞪向了頭顱。
他看見了一張大嘴。
這頭顱或者在沒醒的時候隻對宇文軒的氣味有反應——被它吸下去的倒黴鬼例外——但眼下醒來了,它可不會滿足於一件連牙縫都塞不滿的衣服。
當年它既然可以吃了域外天魔,“區區”一個渡劫期自然不在話下。
頭顱張大嘴就想要將嘴邊的周誨吞下去。
周誨站在原地卻一動不動,他隻抬起手做了個動作:“滾開!”
頓時他手指帶起的微風化作了狂風再凝聚成了巨大手掌的形狀,“啪”的打在了那頭顱的左邊臉上。
那頭顱頓了頓,不死心的張大嘴,轉過頭——
“啪!”
它這次右邊的臉被打了,還因為是個球形,在地上轉了好幾圈。
“啪啪啪!”
周誨接著動了三次手指,頓時將這玩意抽成了陀螺,在原地轉了幾百圈,滾到了牆角位置。
是不是封印起來,再帶回去研究看看它和宇文軒的關係呢?
不過就算是我,也不想將那麼惡心的玩意帶回去啊!
周誨那麼尋思道。
他向著頭顱走去,卻發現那頭顱滾落到角落以後,沒有再執著於張大嘴咬他了,而是伏在牆角的位置一動不動,似乎連氣息都消失了。
“……不會吧?這樣就死了?”
周誨走到頭顱前,做出要檢查腦袋的樣子,但他的影子卻慢慢的立起來,形成了以巨大的黑洞,像是大口一樣——
“啪!”
周誨抬起手,那“影子”狀的黑洞被抽傾斜了過去。
“啪啪!”
又是兩巴掌,黑洞般的大口(或者大口般的黑洞)被砸到了地上。
“一絲殘魂?果然這頭顱裡藏了東西啊!”周誨冷笑道,他手中浮出了一個陣法,正準備對著那黑洞覆蓋上去,將它徹底封印的時候,卻看見那扁平的影子顫抖了起來,還有水從下麵流了出來,疑似在哭。
這玩意會哭?不,這個哭啼的動作很眼熟啊!
周誨心中一愣,伸出兩隻手指,將那麵皮一般的魂魄殘片撚了起來。
然後他就對上了一雙金色的大眼睛,正在潺潺的留著眼淚的那種。
雖然顏色不一樣,但這個型號太熟悉了。
“軒兒?”周誨叫道。
那眼睛無辜的眨了眨,眼淚流的更凶了,但下麵貼著地板的黑色部分不死心的張開了大口,試圖將周誨吞進去。
“啪!”
它再次被抽扁了。
“不對,你不是軒兒,但你應該是軒兒魂魄的一部分……”周誨確定的說道:“饕餮之魂嗎?”
是的,周誨的大徒弟宇文軒從肉身來說,是個徹底的人類,但他的魂魄,卻是隻饕餮。
這大概要從宇文軒的身世說起。
——雖然,周誨其實也不太知道。
能確定的是,周誨當年在一次淵海探索的時候,無意中搗毀了一家黑工坊,裡麵有很多死去的孕婦,但有一個孕婦肚子裡卻爬出了一個帶著凶獸氣息的嬰孩。
那就是宇文軒。
而在此之前,關於魔神戰場一個能確定的傳聞是,有一隻饕餮隕落在了這裡,人們找到了不少遺物,顯然,嬰孩身上的魂魄應該就屬於其中的一部分。
是誰獲得了這魂魄,又將它塞進了人類的胚胎中,這不得而知。
(總之壞事做儘的逍遙宮有很大嫌疑。)
當時人們看到這個嬰孩的時候,都覺得這不是什麼可以讓他活下來的存在,想要殺了他,嬰孩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哭泣著,卻不發出聲音,隻潺潺的流著眼淚。
周誨覺得自己被這孩子那麼乖乖的哭的樣子所打動了,排除眾意,收養了對方。
結果嘛……
事實證明,這小鬼一點都不乖,簡直熊到不能再熊!
“都已經那麼熊了,那魂魄竟然不是全部嗎?……也是,凡人的胚胎是成受不了一隻凶獸全部的魂魄的。”所以,應該還有其他殘魂存在。
比如眼前這隻,就藏在天魔頭顱中,吞吃了另一隻天魔,接著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節省能量,還是純粹給噎著了,進入永久的睡眠當中。
這麼說來,有人將宇文軒引到頭顱旁邊,是為了將饕餮的魂魄合而為一,獲得完整的魂魄?
周誨思考道,卻聽見手中傳來了奇怪的力道
他低頭一看,就看見這絲殘魂這次學乖了,沒有再試圖咬他,而是趁著他思考的時候,把自己拉得像是麵條一般,努力的往骸骨方向鑽,似乎想要回到身體裡似的……
等等?身體?
周誨突然注意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那魂魄伸長的方向並不是那巨大的頭顱,而是幾具屍骸的方向。
怎麼回事?以魂魄的本//能,不是更應該回到它待了上萬年的頭顱中嗎?而是那麼在意那幾具骸骨?說起來,那幾個骨頭好像不是這個大廳裡的,而是一開始就跟頭骨在一起,疑似被它吃掉的倒黴鬼的殘餘部分?
……!
等一下,那麼大個頭,吃個天魔吐骨頭就算了?吃個人為什麼會吐骨頭!以天魔的體積和人類的對比,給它塞牙縫都不夠啊!
周誨瞪大了眼睛,他抓住那絲殘魂,將它揉吧揉吧,揉成了一個黑球,然後才走到那幾具屍骨的旁邊。
他們怎麼看都是普通的人類骨頭,和那天魔的遺骸的一樣,上麵沒有任何氣息殘餘——這是被饕餮吃乾抹淨的象征,饕餮可不會留下任何魔氣靈力的參與的。
因此周誨之前也沒怎麼注意,他以為是血魔殿失蹤的弟子。
但現在仔細查看,就有問題了。
這幾具屍骨竟然是一模一樣的!
根本來自同一個人!
一個人怎麼可以吃幾次呢?
還次次留下了骨頭!
而且,莫名覺得熟悉啊!跟那眼睛和哭泣一樣。
周誨抽動著嘴角,用法術牽著那堆骨頭站起來,然後用靈力粘合在骨頭上麵,複原出這些骨頭有血有肉的樣子。
於是,一排的“宇文軒”站在了周誨的麵前。
“嚶嚶。”
被周誨捏成黑球的魂魄看見那些“宇文軒”,發出了激動的類似嬰兒的聲音,似乎想要張開嘴吞吃對方的樣子。
周誨一把將它的嘴巴再次捏沒了。
“不愧是你,竟然把自己吃了嗎?到底吃了幾次啊!”
周誨苦笑道,明明一眼就能看出的事情,他卻忍不住確認道:
一,一,三,四,五,六……六具屍骸嗎?
周誨已經經曆的六世輪回的數量。
還差這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