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06(二合一)(2 / 2)

更意外的是,這份清醒狀態之下,她們擔憂已久的哭嚎也並未出現。

自王皇後所在的位置看去,這小公主睜著一雙大眼睛,像是從未見過貴重金飾一般,目光隨著步搖而動。

也不知道這等東西能值得她高興什麼,她看了小一會兒便笑了出來。

那實在是一個愜意舒展的笑容,雖是一種無聲的笑容,卻也極具感染力。這樣咧嘴一笑沒有牙齒的模樣,放在成人身上沒什麼好看的,放在嬰孩身上便有一種說不出的純然可愛。

麵對這等表現,王皇後也不由愣住了一瞬。

這反應倒是有些討人喜歡,與她想象之中的不大一樣。

王皇後自己是沒有孩子的,如今已養在她名下的燕王李忠,在與她母子相稱之時也已有十歲了。所以她從未有過帶孩子的體驗。

又因李忠乃是宮人劉氏所出,加之陛下素來對這長子不大上心,竟是讓其養成了一番畏縮脾性,在她麵前總是一番謙卑小心的做派,讓人平白看了不快。

可眼前這嬰孩卻大抵並不知曉她是何人,也不明白各方立場爭端是什麼模樣,便好一副無知無覺的大膽做派。

王皇後下意識地便朝著這繈褓中的嬰兒湊近了幾分,其中一支步搖垂珠恰好掠過了小公主的麵前。

隻見這孩子一點也不像是這幾日宮人所說的哭嚎模樣,反而一伸手,朝著這垂珠抓了過去。

可惜也不知道是抓握力不足,還是嬰兒的視力不佳,這一縷金珠自她的手中擦過,逃逸開來。

有趣得很,這小嬰兒並未因這出失敗而覺垂喪,反而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被撥動的步搖。

固然嬰孩不能言語,但自她那張小臉上,竟依稀能看出幾分執拗來。

這份神態像極了武昭儀,卻也有李治昔年的影子。

正因為後麵這份相似,讓王皇後一時之間也忘記了自己原本是來興師問罪的,隻留意著這孩子的舉動。

甚至,當那縷金珠被徹底抓住的那一刻,王皇後也不免隨之溢出一縷喜色,“你倒是玩得起勁,怎不知一點害怕。”

這孩子何止是不害怕,甚至在抓住了這“戰利品”的同時,像是要將其占為己有一般,用沒多大的力道又拽了兩下,昭示著自己的存在感。

乍看一下還有點囂張。

宮人們早因此前這出追逐戲碼而屏氣凝神,在眼見這一幕的時候,很覺大事不妙。

可也不知到底是何故,王皇後非但沒有對她怪責的意思,反而乾脆將這一支金步搖給取了下來,權當做逗弄小公主的玩具。

倘若忘記這位皇後與此殿主人已生仇怨,今日上門並非姐妹相敘,隻看她抱著公主的場麵,反有些“母慈子孝”之態了。

隻不過誰都知道,母非母,女非女,這份平靜不過是因為這安仁殿的主人並不在此罷了。

一旦正主駕到,這雙方之間還不知是何種麵貌相見。

甚至沒讓她們屏氣凝神地看著這場麵多久,也就是在金步搖下金珠徹底在手的那一刻,自安仁殿主殿正門的方向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打破了這份和諧的場麵。

“皇後既日增慈母之心,當更有母儀天下的覺悟,想來今歲的親蠶禮不該缺席了吧。”

隨著這聲傳來,一並入內的腳步聲帶來了一隻烏皮六合靴,一腳踏進了殿中。

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王皇後飛快地將手中的金步搖擱在了一邊,懷抱著嬰兒一道福身行禮。

自垂眸視角,正能看見白練裙襦的一角。來人腰間的白玉雙佩也恰在此時發出了一聲清脆的碰撞。

那是……天子常朝之服的標誌。

王皇後顧不上思量,為何李治會選擇親自前來此地,更來不及細想倘若李治先行發問,她今日該當以何種麵貌應對,隻本能接出了一句,“妾恭迎陛下!”

抬頭往上看,來人不是李治又是誰!

可當這句恭迎剛剛出口,王皇後猛地意識到,李治方才說出的話並不簡單。

她倏爾目光一凝。

陛下方才說的是……親蠶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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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蠶禮,乃是季春之月由皇後躬親蠶桑之事的典禮,所祭祀的蠶桑之神便是軒轅黃帝的元妃嫘祖。

有皇後親自采桑養蠶,民間自然也要效仿,重視紡織。故而自唐開國以來,貞觀年間便有長孫皇後分彆在貞觀元年和貞觀九年行親蠶禮。

當然,彼時的親蠶禮還非正式的中央祭祀,直到永徽三年,也便是前年,李治才將親蠶,或者說“先蠶”,列入了中祀裡。

這份規章流程並不簡單。諸事籌備、齋戒五日、擺駕出宮、親蠶典儀、勞酒,以及最後的擺駕還宮,隨後收尾,都堪稱繁瑣,極為消耗心力。

因此,當李治將親蠶禮的事宜托付於王皇後的時候,由於舅舅柳奭授意,王皇後就用上述理由拒絕了,使得李治不得不將他當政期間的頭一次親蠶禮交托到下屬官員的手中。①

這次親蠶禮的舉辦,很難說是否起到了李治原本想要達成的效果。

或許,在無人看到的地方,他和這位世家大族出身的皇後之間又劃開了一道裂隙。

而他突如其來地舊事重提,讓王皇後當即警覺,這是否是要同她算舊賬的意思。

好哇,她來找武昭儀的麻煩,陛下便先清算起另一遭舊事。

這偏私之心已是溢於言表了。

可當她抬眸朝著李治看去的時候,卻隻見陛下將目光看向她懷中的嬰孩,流露出了幾分為人父的柔和,好像並沒有她想象之中的責問意思。

王皇後猶豫了一瞬。

莫非……這真隻是陛下在有感而發?

“皇後緣何發愣?”李治再行兩步。

因殿中和暖,不必再以裘衣禦寒,他便解下了身上的外披朝著身後隨侍的宮人遞了過去。

這位年輕的帝王雖有些體弱的毛病,但打眼望去仍是長身玉立,風姿不凡。在這張親和力絕佳的臉上,也實難看出什麼算計之色來。

王皇後未及開口,李治接著說了下去,“現今已是二月,若今歲皇後願行親蠶禮,也就剩下不到半月的時間了,還來得及。不過倘若皇後身體不便,朕也不需多勉強了……”

這後半句話說出之時,聽來倒是情真意切。

明知不當如此,王皇後還是恍惚想到了貞觀十九年時候的情況。

彼時她和李治成婚才兩年光景,先帝親征高麗,留下太子李治留守定州,父子二人以飛表奏事傳訊,而在期間,李治一度因為她生病延遲了給先帝的回信。②

那時候的他們……

然而她剛想到這裡,就見隨同李治一道回歸安仁殿的武昭儀小步上前,意在將仍抱在王皇後手中的小公主給接走。

這舉動乍看起來並無不妥——皇帝皇後交談,小公主在其中算個怎麼回事?

可瞧見這留到陛下下朝才一並歸來的女人,王皇後還是下意識地咬了咬牙,也當即抹消了她對於過往的回憶。

情分這種東西,既然已經是沒有了,便不能希冀於它還會憑空長出。

她沒有單純到這個地步。

又見李治還看著她,似要等個答複,她連忙回道:“陛下既有囑托,妾自當遵從。”

去掉修複感情之說,舉辦親蠶禮對她並無壞處。

親蠶禮需率領內外命婦一道舉辦典儀,雖實在繁瑣勞累,卻也最能在眾人麵前彰顯自己的皇後身份,顯示出自己大唐女主人的地位。

若是尋常時候她也不在乎這個。但當今之時,蕭淑妃寵愛分薄,隻還仍有子嗣傍身,武昭儀後來居上,也先後育有子女,都使得她這個皇後的地位,真可以叫做搖搖欲墜。

要能借助親蠶禮在陛下心中洗脫幾分不佳印象,並穩固住自己的地位,倒也未嘗不可一試。

眼見她答應下來後,在李治的臉上流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王皇後可以確認,自己的這個選擇真沒有做錯。

李治又已上前來握住了她的手,“那麼此事就有勞皇後操心了,倘若所遇雜事繁多,便令蕭淑妃從旁協助,為你分憂。”

他似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可惜武昭儀方生育不久,又要費神照看阿菟,前幾日還鬨出了些嬰孩病弱的風聞,便無暇參與這親蠶禮了。”

王皇後臉上的神情僵硬了一瞬,“陛下大可放心,六局二十四司宮人各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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