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031(二更)(2 / 2)

他順手將案上的紙張拿到手中,便見到了其上最醒目的《外戚訓》三個字。

李治眸光一閃。

這幾個字,可不像是昨日才開始寫的。

倒是最新的兩頁上,墨跡都還未曾乾透。

那新舊對比的鮮明讓人不難猜到,她應當是在早前就已有了書寫這訓誡之言的念頭。

但不知是出於何種想法,並沒有繼續寫下去。

可因為某個原因,將她繼續寫成此書的念頭給徹底引爆了。

想想這兩日間的情況,大概也隻有楊氏入宮一事了。

但還沒等李治看清上頭具體寫了些什麼,就忽見武媚娘俯身行了一個重禮。

一個更應當在正式場合出現的參拜禮節。

雖已隱約猜到媚娘要做何事,還是做一件對他而言的好事,李治依然一驚,“媚娘這是作甚!”

武媚娘咬了咬牙,沉聲說道:“陛下容稟——”

“我自忝居後位便心中憂慮,唯恐外戚勢力為禍,再為陛下增添麻煩。那幾位兄長是何種品性,我年幼之時已有了定論。”

“若隻因家父為李唐太原起兵功臣,我今位居皇後,便貿然令其青雲直上,實屬惡事。”

“我本欲用《外戚誡》作為規章,框定其言行,以防其做出令武氏蒙羞之事,令先父在九泉之下不安,哪知道……”

她麵頰有一瞬的緊繃,無奈之意展露無疑,“就是這想要共聚天倫的想法,讓此規章暫未完成,以至於這些無能之人張牙舞爪,驕狂得厲害。”

“陛下,”她仰頭看來,目光中實有確鑿的苦痛,“昨夜之事,我也不瞞著您。”

她緊跟著便將母親楊氏與武元爽等人的對話一字一句地說出,不太意外地看到李治的臉色黑沉了些。

李治心中暗罵,好一群不知所謂的玩意!

以李治看來,要是拿武元爽等人的驕狂做派去跟長孫無忌比較,都得是對長孫無忌的侮辱。

現在連長孫無忌都得暫時偃旗息鼓,這群人憑什麼有膽子自視甚高,真覺得自己是個玩意了?

若是麵前有一本冊子的話,李治隻怕是要在頃刻間將他們給記下了。

更彆提,此時還有他自己選出的皇後在麵前懇切言說:

“陛下啊,今日他們可以用言辭羞辱我的母親,明日便能倚仗著外戚的身份在長安城中做更多為非作

歹之事,後日便想要嘗試乾涉陛下的決斷了。”

“不,或許會是以舅舅的身份接近於弘兒,影響他的想法。”

李治的眼皮一跳,這一點顯然更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媚娘,那麼你是什麼意思?”

武媚娘堅定地回道:“說我是為了自己不被人抓到把柄也好,說我是為了陛下的顏麵也罷,又或者是為了弘兒的安全,總之,這長安城是不能讓他們待下去了。”

再待下去,隻會放任這群沒本事的蠹蟲平白給人添亂。

李治頷首,認同這個判斷。

媚娘這話說得坦白,更讓他有了同感。

說這些人是沒本事也當真一點不錯。

大唐官員的升遷固然不太容易,但若像是武元慶武元爽這些人這樣,明明有些背景,卻到了四五十歲還在七八品官位置打轉的,必定是真沒本事!

像是李義府那等會尋機會出頭的小人,早年間也是憑真本事做他晉王府下屬的。

那四人混不開到這個地步,純屬自己不行。

確實沒必要在長安城中留他們幾個吃閒飯,往後還容易引發其他的問題。

李治可不做這種虧本之事。

武媚娘接著說道:“可若是貿然將他們自長安貶官驅逐,又顯得其中有所隱情,難免引人非議。”

不錯,這確實也不是李治樂於看到的。

廢王立武的風波剛剛過去,他尚在整頓內政之時,若在此時忽然給人抓住了攻訐他和媚娘的把柄,對他的聲望沒什麼好處。

“我有一個建議不知陛下願不願意聽聽。”

李治無奈,“媚娘都這樣說了,應當是早有主意,何必先說那些不可行的路子,直接說來便是。你如今已是皇後,不必還這樣事事小心。”

武媚娘對此付以一笑,但是否真將那後半句話全然當真,她自己心中有一杆評估的秤。

“陛下不如在年後,對那四人以外派之名放到其餘各州任職去。您看,宗正少卿等官職為正四品,各州刺史則在從五品到從三品之間,正能平級調派。便說——”

不需媚娘對此過多言語,李治已能自己順著這話茬接了下去,“便說他們不適應長安城中生活,想去更自在的地方。”

他這一出接

話,和蓋棺定論的拍板也沒甚區彆了。

讓他們走!讓這群沒事找事的武氏子弟都滾他的視線外麵去!

不過這樣一來……

他定定地看著麵前之人,“媚娘,雖說用這等借口將人驅逐出京,在名頭上好聽一些,可總難免有人攻訐你這是在以權謀私,對異母兄長有所苛待。”

“武氏族人遠離京城之後,你與弘兒也到底少了幾個可依靠之人。果真如此的話,你不會後悔嗎?”

武媚娘搖了搖頭,“陛下既已見我執意速成這外戚誡一書,便應當知道我意堅決了。身為皇後,若不能以身作則為陛下分憂,那還何談國母二字!”

“至於弘兒是否會少幾個可用之人,我卻不那麼擔心。”

“一來,陛下正當年富力強之時,弘兒的太子位置能否坐穩,除卻看他是否有這等天賦外,沒有任何東西比陛下對他的支持更為重要。”

“二來,陛下必定會為子女擇選良師益友在側。這些人的作用,難道還不如那些將武德功臣、家族榮耀掛在嘴邊,卻一事無成的家夥嗎?”

李治聞言一笑。

那前一句,將太子的命脈和他這位天子徹底聯係在一處,正是李治最想看到的狀態。

而那後一句,也是李治近來所想。

弘兒出生於永徽三年的秋季,到如今整三歲了,翻過年去,按照虛歲來算就是五歲。

這個年紀,又是太子,已該當開始按照未來繼承人的方式培養,直到二三十年後能接下李治的位置。

對於上一任太子李忠,李治本就對其有所不滿,自然不會考慮到這一層,可對李弘,李治還是寄予厚望的。

既然都這樣說了,李治確實不能讓武氏族人影響到他,而是應當如媚娘所說,以有識之士對太子予以教導。

“若如此的話,”李治想了想,說道,“朕本就有意在明年改元,以示朝堂有新氣象,便趁機為那幾人加官外派吧。至於要將其放往何地,媚娘也一並參謀一二好了。”

他又不是聽不出來,在媚娘、楊夫人以及那幾個沒點眼力見的兄弟之間,除了對方近來跋扈行徑確實惹人不滿外,還有些私仇要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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