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列隊於前,合該由獻官出迎。
可“獻官”這樣一個引路之人由英國公擔任的那一刻,作為被迎接的將領,蘇定方無法不感到這場獻俘大典中受到的重視。
阿史那賀魯被獻至昭陵,是他對於先帝有了一個交代。
而今日……
今日是如今的天子所給予的榮耀!
不,並不隻是陛下。
他既將這出獻俘大典全權交托給皇後來辦,那麼能有此等隆重場麵,讓遠征的將士有歸來的榮光,也合該對皇後有一份感謝。
他往前看去。
皇城之內的天街兩側,早已是五步一人,旌旗飄動。
甚至讓人忘記了破陣樂聲已在端門之前結束,隻覺這兩側官舍林立的長街遠遠通向那則天門的所在之地。
此時的那扇宮城門戶雖然還有些模糊,但蘇定方完全能想象得到,那上頭會是什麼畫麵。
為了迎接遠行歸來的將士,皇帝也需籌備一番晨祝。
賜福之酒、胙肉和黍稷飯都已在此時被禮官呈遞於天子,算作是先行對於宗廟的告祭。
那也是對獻俘將士的尊重。
想到這裡,蘇定方不由深吸
了一口氣,壓製住了心中沸騰,在李勣的引導之下翻身下馬。
與他同步下馬的,還有前頭的領路儀仗與隨同他一並抵達皇城之外的將士代表。
在“邢國公率俘馘覲見——”的高呼之中,蘇定方又扶了扶頭頂的盔甲,這才邁開了向內走出的步伐。
在這一次的天街兩側,他看到了眾多熟悉的麵容。
也有一部分他覺得該當出現在此地的人,並沒有在這裡。
但在緩步向前的齊整腳步中,他是無法繼續去想此事的。
隻因他已聽到了在兩側響起的唱詞祝禱。
這取代了破陣樂的聲音乃是慶和之詞,似乎此前並未聽到過,應當是為了這一出獻俘而專門寫下的。
齊唱的樂官之中似乎有不少女官,卻絲毫不見宮闈內苑之氣,反而因為那樂音高亢而回蕩在皇城之內,分明有一番窮極浩宇的巍然。
他也聽到了陸續散開的引路隊伍站定的聲音。
哪怕此前他們不曾在洛陽天街之中從事過這樣的迎接禮節,也並不妨礙他們的動作停止得整齊劃一。
而後是陸續走出的持筐士卒,將他們所攜帶的武器都先收繳到了一邊,以防這出典禮之中出現不測。
又是一道鼓聲傳來。
蘇定方駐足抬手,後方的親兵齊齊頓步。
在他們的前方,終於變成了那代表宮城門戶的則天門。
這是天子迎接他們的地方,也是天家旗幟最為密集之處。
就位的其餘官員和宗室子弟,以及最為重要的帝後,均在那門樓之上,甚至在這個距離下已經能被城下之人瞧見身影。
破陣樂再一次響了起來。
而這一次伴隨破陣樂的,還有則天門前徐徐推動的戰車。
他們與一步步走向門樓的將士與俘虜幾乎並排而行,形成了一種前軍列隊的陣仗。
則天門上,武媚娘眼見這樣的一幕,當即出聲提醒道:“陛下,到您的場合了。”
方才的祭酒獻肉不過是開場,現在才是李治迎接功臣的時候。
李治應了一聲。
此刻這位天子的視線還是有些模糊。
雖已比早前的目眩神暈好了太多,但若讓他朝著下方看去,依然隻能看到一片晃動的旗幡
和兵刃反射出的利光。
好在這並不影響到他從周遭的反饋之聲裡聽出,皇後並未辜負他的期望,將這場慶典辦得足夠有聲有色。
他一手接過了遞過來的酒爵,仿佛也接回了這主持大局的權力。
在他的耳中,將士登樓之聲聽得清清楚楚。
那是又一方勢力被平定的證明,也讓他愈發確信,自己所經曆的疾病也隻是短暫的波瀾而已。
可此刻的皇後看到的又是什麼呢?
在將酒爵遞交到李治手中的那一刻,武媚娘同樣在朝著城樓之下看去。
跟隨蘇定方穿過長街抵達此地的將士絕不可能儘數登上樓來,在下方與她劃定的禁軍隊伍一並,形成了視線之中最為鋒芒畢露的方陣。
在那貫穿於三道大門之間的天街之上,百官齊齊恭身而賀的行禮場麵,則定格在了那一片鋒芒之上。
旗幟翻動,五色招展。
她清楚地知道這其中還有不少人對她今日能夠主持大局而覺不滿。
但再有多少不滿,他們也必須在此時作為這出慶典的一部分。
比起並州的閱兵儀式,比起接見那些舊日鄉鄰,今日的這一出,也更讓她明白,當權力被執掌在手的那一刻,到底能夠看見何種風光。
她忽然更覺慶幸,當陛下發病之前她已坐在了皇後的位置上,這才讓她得以更進一步地攥住更高的權柄。
而既然給了她這樣的一出機會,她也絕不會讓其從她的手中溜走。
她低聲說道:“陛下,我扶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