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7 章 一代新人換舊人(2 / 2)

“另一句是,我想做到青史留名,我也自恃自己有這個本事能做到,既要救民於水火,自然要能者居上。”

李清月頓了頓,“這後麵這句話,我其實不該同您說,但好像又必須和您交代,畢竟在乾封元年之後您就是我兄長的老師,無論是對他還是對我,您都有做出評價的資格。”

李勣有片刻的恍神,忽然又問:“那若是陛下還不願意將其給你呢?”

李清月沒有猶豫,“那就是泊汋那處封地發揮作用的時候了。畢竟,為何自前朝開始,中原便將高麗視為心腹大患,英國公應該知道其中的緣由。”

李勣眉頭一挑:“怎麼?……你說的自己不會走太宗皇帝的老路,就是這個意思?”

她從外麵打進來的話,還真不能算是玄武門之變的翻版!

然而在這樣嚴肅的問題麵前,李勣卻見李清月忽然搖頭笑了出來:“不,我方才那話不過是下下之策而已,也隻是想同您說,我已手握一條兜底辦法,最多就是乘桴浮於海罷了,但事實上,我遠不需要到這樣的一步。”

“若我當真因一時之氣,自遼東縱兵深入中原,再如何有救世之才,也抵不過在反叛之時害苦的沿途百姓,那我也沒這個臉麵在英國公麵前說,我比兄長的本事更高了。”

當她說出這話的時候,在這雙幼年早慧,少年老成,如今更顯灼灼風華的眼睛裡,李勣很難看到自己的剪影,而是看到了很多更重要的東西。

以至於在這樣的對視後,李勣先一步發出了慨歎,仿佛也像是個敗退下來的信號:“是啊,你確實比你兄長要強。”

若是大唐正值鼎盛,李勣覺得李弘倒也不失為一個守成之主的好苗子,畢竟他確實替他的父親處置過數次政務,也一次比一次表現得更好,起碼,若是讓人評價太子是否賢能的話,絕不會給出一個否定的答案。

但從總章年間開始就仿佛陷入風雨飄搖境地的大唐,又讓人覺得,光隻是如此的話,恐怕並不足以承載起天子的位置。

而當今天皇陛下的身體時好時壞,被迫在兩年前鋌而走險選擇了放血療法,雖然有幸從中熬了過來,甚至還讓身體好轉了些許,但誰也無法保證,當下一次還遇到這樣的危險處境時,還能康複過來。

可李弘現在所能做的,還隻是代替天子釋放囚徒、在天子以減少膳食之法為民間祈福後負責上奏請求複膳、主持祈雨祈晴的儀式,還有參與進救災撫民的行動之中,好像都還未免處在一個,被動且流於表麵的狀態……

隻是想歸這樣想,當李勣在這一番兩廂沉默的思量中再度開口時,卻是問道:“小將軍這般據實以告,難道就不怕我稟明天子嗎?”

李清月搖頭,“連您都覺得我是不該如此作答的,我阿耶難道會覺得我有膽子做出這樣的悖逆之舉嗎?”

李勣一噎,不得不承認,這番本不該發生在此地的交談,就算真說出去也沒人相信會是如此。

但也正因李清月這句對分寸的拿捏,讓李勣越發確信,身處大唐風雲中央的十七年,對於尋常人來說隻是個優越的成長環境而已,對於安定公主來說,卻是飛速成長的十七年。

她如今的底牌,可能遠比他所能想象得更多。

他又忽聽李清月柔和下了語氣,“當年我阿耶想要立我阿娘為後的時候,英國公告訴他,這是他的家事,不必讓外人來裁定,今日,我想您也不會在這樣的時候插手家事。”

這是英國公的做事準則,也是對李清月來說,最為有利的一條說服他旁觀的理由。

這個本已接近極限的長者口中喃喃了兩遍“家事”後,忽然露出了個稍顯釋然的笑容,“你說得對。”

他不會插手未來可能發生在太子與安定公主之間的奪位之鬥,隻會為了他英國公府的將來,在其中結一個善緣。

隻是當目送著安定公主起身離去的時候,饒是她已明說了自己和太宗所要走的路不同,他還是難免在這道挺拔的背影中看出了幾分承載江山之重的潛質。

而這樣的一份潛質,他曾經在另一個人身上看到過。

當英國公病勢愈重的消息令天子擺駕到來的時候,李勣聽著外頭好像已變得有些模糊的聲音,在心中愈發明確了自己將要做出的決定。

或許是因此前和安定公主的一番交流已耗儘了他太多的力氣,當李治抵達病床前的時候,他已很難再坐起身來,在平躺於榻上之時,也愈發有了一番日薄西山之態。

李治坐在了床邊,低聲問道:“英國公還有什麼想同朕說的嗎?”

又一位長輩的即將離世,對他來說無疑是莫大的打擊。

昔年英國公是並州大都督府長史,他李治則是以晉王身份遙領並州大都督,算來竟是已有四十年的時間了。

這是一份從李治幼年時候便結下的君臣淵源,也在這四十年間從未因矛盾而變質,到底有多難能可貴,簡直無需多言。

可如今這張尚有幾分血色的麵容之上,已是一種更接近回光返照的模樣。

又眼見英國公依然在以一個看待晚輩、看待天子的純正目光望向抵達病榻前的他,李治幾乎克製不住地紅了眼眶。

李勣顫聲答道:“有些話我應當不必向陛下說了,您已是一個合格的天子,無需我來指手畫腳。”

“英國公何必如此說……”

李治下意識地握住了英國公的手,便發覺這位老將軍早年間久經戰場的磨礪,讓他縱然到了生命的尾聲,還依然在手上力道不小,甚至以另一隻手拍了拍李治的手背,仿佛是對他做出了一番安慰。

“陛下,我隻有兩件事想說。”

李治哽咽:“你說。”

“一件,是希望我的身後事一切從簡,如今天災橫行,實在不必再多生事,便如陛下早年對我的允諾一般讓我隨葬昭陵,便已足夠了。”

英國公說到這裡,語氣已有幾分虛弱,但大約是因為後麵的那一件事對他來說更為重要,他闔目休養了一陣精神,這才以更咬字清晰的方式開口:“早年間,先帝曾經對我有一句評價,他說我與江夏王不能大勝,但也不會大敗,乃是穩中求勝之將。”

“我追隨先帝平王世充、滅劉黑闥、攻竇建德,先後出征東/突厥、薛延陀,所經戰事中的表現確如先帝所說。比起天下名將,我的天賦並不出眾,但勝在有識人之明,和對士卒優待之心。”

“您太自謙了。”李治心中暗歎了一聲。

父親對英國公的這句評價,哪是對他能力的貶低,分明是在將他和彼時恃才傲物的薛萬徹相比,比起不能大勝必然大敗、性情極端的薛萬徹,英國公才當真是他李唐的棟梁之才。

那是賢將與才將的對照罷了。

比起後者,自然是前者更有能成為托孤之臣的潛質。

事實上,在李治看來,英國公的表現無愧於父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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