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9 章 群策群力(2 / 2)

馬車之內隻有師徒二人,李清月咬緊牙關的一番陳詞,清楚地傳入了劉仁軌的耳中,“今日雖是我贈老師寶劍,實則卻是

我想請老師為我作劍,博出一個民心擁躉的美名來,阻止有人想將我從現在這個位置上拽下去。”

“但……”她頓了頓,說道,“老師今日已不是我這位熊津大都督的屬官,做與不做,我都不會怪您。”

她重新將那把先前解下的劍遞到了劉仁軌的麵前,“請您——做個決定吧。”

這真是一句分量好重的話。

劉仁軌覺得自己也很難形容,在聽到有人希望安定退居幕後的那一刻,他心中生出的勃然怒火到底是因為公心還是私心。

這把就在他麵前不遠處的劍,乃是安定在數年前出征西域後天子所贈,因彼時吐火羅重獲與大唐之間的駐兵聯絡,派遣使者前往大唐朝見,送來的禮物中有一枚最是絢爛的紅寶石,故而被鑲嵌在了劍柄之上。

即便是在馬車暗室之內,其上的血色流光也依然灼目生光。

當劉仁軌伸手將劍接過的時候,隻覺寶石所在之處有種熱意燒灼著掌心,仿佛仍在叩問,當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是否也意味著,他與陛下之間已出現了意見相左之處,在選擇幫助安定公主進一步站穩於朝堂的時候,也是與“純臣”二字有所悖逆。

可安定的這一番話,就如同她彼時提出了要將金礦據為己有一般,讓人很難說出什麼駁斥她的話。

當這架馬車重新朝東啟程的時候,登車坐定的狄仁傑便看到,右相望著這把長劍仍有幾分恍神,仿佛還在麵臨著一番內心的抉擇。

直到當他們打開車窗時已不見安定公主的身影,諸多難以形容的不平靜才慢慢從劉仁軌的臉上消退了下去,變成了方才還在指點後輩時候的樣子。

狄仁傑下意識地覺得,劉仁軌做出的這個決定,可能會產生相當重要而深遠的影響。

隻是對方今的他來說,最要緊的不是向右相問明白這其中的情況,而是多聽多看多學,以及……做好這個巡撫賑給使應儘的責任。

反正,從劉仁軌隨後將劍收起,又將文書放在台麵上的舉動看,他是已經將問題想通了。

而另一頭的李清月也僅僅是在原地目送著老師的馬車走出了一段,便並未讓自己因這份並不尋常的舉動糾結多久,已撥馬朝著長安城中回返。

為公為私的理由她都已告訴了劉仁軌,這也正是

阿娘在聽聞了李治的決定後給她提出的建議。

以劉仁軌的脾氣,他既已將劍接了下來,便勢必不會讓她失望。

她眼下還有些其他的事情要處理呢。

何止是劉仁軌要參與進救災之中,她也得行動起來了。總不能在這天災當頭的時候,她提供的隻是一把代表身份的長劍吧。——

長安城中的四海行會便在半個時辰後迎來了此地的所屬者。

自安定公主抵達中心小樓的消息傳遍行會,大約是因此地的年輕姑娘不少,又因地處宮外,並無這樣多的規矩,手頭事情並不太忙的,便都各自將事放了下來,朝著那頭張望。

同在此地的顏真定就被韋淳給拽到了窗口。

“你也不必如此激動吧?拿出點為人師表的樣子行不行。”顏真定朝著後頭那批才因天災緣故被收容到此地的學生看去,見她們並未因兩位教課老師的表現而有何異樣的表現,微微鬆了口氣。

更應當慶幸,安定公主為自己留的辦公之所距離文教樓並不太遠,讓她不必被拉得跑過半座行會。——這種事情,韋淳必定乾得出來。

“你不懂我的執念。”韋淳答道。

自當年安定公主說她不必告知家世,隻需告知姓名開始,她就很想重新在公主麵前做個自我介紹,以另一種方式讓公主認識她,而不隻是個撿風箏的小姑娘。

“哎,你看,是她!”她忽然抬高了音調驚呼出聲。

顏真定循著她伸手指去的方向看去,便見一個裘衣穿得尤其厚重的身影正在朝著那座小樓走去。

似是察覺到了有人的注視,她側過頭來朝著韋淳所在的方向走出,露出一張裘襖兜帽之下略顯張揚明豔的麵容,卻並未將目光在這頭停駐多久,就已收回了視線,加快了腳步。

韋淳輕嘖了一聲:“南方來的,難怪如此怕冷。”

那人不是彆人,正是澄心在頭一次前往廣東時候有過往來的許夫人許穆言。

在四海行會中她的地位最是特殊,也難怪安定公主會頭一個要見她。

“非要說的話,我其實挺佩服她的……”韋淳不情不願地嘀咕道,“若說今日在行會中的人裡誰最有見識,想必也隻能是她了。”

這等在外辦事的經驗,可不是隨便看幾本書就能

取代的。

自許穆言因四海行會和廣州一帶的往來有所走動後,便沒少接到澄心的邀請前來長安。正是因她在與四海行會的往來中日益展露出的經商手腕深受公主所重。

故而韋淳與顏真定在這四海行會內教授女學生,偶爾也會見到這位許夫人。

大約是因韋淳在術算上的天賦明顯高於鑽研經傳史書,加上又有一番活絡的頭腦,許穆言時常會和她交談兩句。

韋淳趴在窗口,用隻有她和顏真定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知道嗎,她曾經還跟我提及了個很是大膽的想法,說是方今天下運貨,有兩個最大的毛病,若是她再次見到公主的時候必定要跟她陳說。”

“一個是曠年長運法讓相當一部分押送船貨的船夫行船水平不高,而且運貨沒有保證,不如讓船隊龍頭帶各地的小斛底船,而後將公主早年在兩京之間運輸上提出的轉運法,波及更大的區域。”

顏真定沉吟須臾,答道:“這話站在她的立場上來說是有利的,若真要以此法改革漕運,後半句姑且不論,前半句的船隊龍頭,她必定能拿下一個。就算因這等方法推廣,船隊龍頭在運貨不及的時候會遭到處罰,對她來說也是利大於弊。”

“對,還有一項應當也是從她的角度來說的。”韋淳想到彼時的交談,仍有幾分心有餘悸,“她說,第二個問題便是漕運經費按照戶口等級繳納,依照各地的漕運難度不同各有標準,還不如對輸丁統一收費,作為一筆國庫資金。”

“我便問她,若如此的話,有些並不住在漕運陸運費用高昂地帶的百姓,豈不是就要多繳納些稅賦了?”

顏真定頷首:“這確實是個問題。”

韋淳扯了扯嘴角:“可她說我蠢!說是這種情況下,就應當取個各地都能接受的數額,至於其中不足的部分,便將這筆運腳費進行官方放貸獲取利錢。便像如今,天下輸丁若是人人繳納百錢,合計一年能有三十萬貫錢,按照六分生利的規則,能獲得二十一萬六千貫的利錢,和此前的各地運腳費用合計相仿。”

“至於如何處理這部分財政的放貸與同時兼具的運貨支出,隻要選個能算數算明白,又明白如何與船隊龍頭打交道的官員不就好了。”

說白了,那不就是許穆言自己想乾這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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