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南詔的前一位蒙舍詔王細邏奴病逝,便由他的長子邏盛炎前來洛陽向天皇請命,在他接替父親坐上那個蒙舍詔王的位置後,繼續擔任大唐的刺史,鎮守地方,並由他那個出生
於永徽六年的兒子擔任繼承人的位置。
那分明才是正常的傳承!
他卻並未留意到,當在場眾人都因這位新的蒙舍詔王而分去注意的時候,還有一人的目光始終沒從他的臉上挪開。
在這朝會散去後,便先是跟隨著人流走出了含元殿,而後走到了安定公主的身邊。
“有事?”李清月朝著唐璿瞥了一眼,不知該不該說對方之前在梁州任職數年,才得到了前往宣州升遷的資格,一步步打磨資曆,實在是很有好處的。
就比如在此次閻立本有意請辭之後,既然天皇已經做出了將王方翼調度還朝的決定,天後便絕不會再支持他將“自己人”扶持上左相的位置。
到時候最接近這個位置的,隻怕還是唐璿。
也不知道等他收到那份委任的時候,會是何種表情。
不過現在,還是唐璿有話要對她說。
他低聲說道:“這位雍王似乎並未被北方沙磧的風吹醒頭腦,我看您還是將他外調出去為好,免得他在朝中結黨,給您惹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
這種人能將一個太子出征搞成這副樣子,顯然也沒這個掀起太大風浪的本事,可他畢竟占著一個皇子的位置,要惡心人,應該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唐璿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他此前是何等脾性我不清楚,但我看他應當是被曾為太子的經曆給養大了胃口,今日還不知懷的什麼心思。”
他等了一會兒,卻沒從李清月這裡得到一個答複,剛想再說兩句,就聽她忽然笑了一聲,朝著他投來了個讚許的目光:“行了,我知道他是什麼情況。你也不必擔心,就算他是潛龍,現在也已被斬了四肢變成條蛇了,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是想要讓他爬到太陽底下,曬一曬他的心思呢?”
她其實還是很希望李賢能稍微爭氣一點的。
若不然,怎麼能憑借著這個魚餌釣出更多的大魚來。
可看起來……他還是太過愚笨了,隻一個照麵就被唐璿看出了不妥來。
也不知道除了先前就在和他搭話的李元嘉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能相信他會“改過向善”,也是個可造之材。
李清月摸了摸下巴,決定之後有空的話,就讓成功挺過遼東改造的李敬業去和李賢接觸接觸。
要是連李敬業都覺得李賢這表現叫做心懷鬼胎的話,那她可能得再想想其他的辦法給他發揮。
“真……”
真的沒問題嗎?
唐璿還是覺得,以他在各地刺史任上的經驗,在夯實了基礎後就應該毫不留情地對敵人予以打擊,不必再多和對方虛與委蛇。以安定公主今日的地位,要解決一個李賢簡直就是狂風掃落葉的輕鬆,怎麼還要再留對方一陣。
卻見李清月已匆匆抬起了手,打斷了他的話茬:“無妨,我自有分寸。我還有點事,先失陪一會兒。”
她的目光已被另外一頭的動靜給吸引了過去。
相比於討論李賢的那等糟心事,自然還是那邊的情況有意思得多,也讓人忍俊不禁。
唐璿循著李清月的目光看去,就見那頭還得算是幾個熟人。
其中的一個,不是去年大朝會之後給過人驚嚇的馬長曦又是誰。
此刻她正將一個身形瘦小些的女官給蔭庇在自己的身後,一副據理力爭的姿態望著麵前之人。
在她對麵的那人剛出了含元殿的門,不必遵循禦前身著官服的體麵,就已將自己裹在了厚重的大氅之中,倒是讓人險些沒分出來,她此刻麵上的泛紅,到底是被焐熱的,還是被麵前之人給氣的。
但李清月就算沒有走到近前也可以確定,必定還是後者。
許穆言沒有留意到安定公主的靠近,而是自顧自地看向了麵前的馬長曦,和被她擋在後麵的王師若。
“我去年就想說你辦事不厚道了,被鎮國公主指派出行的隊伍帶走了你的下屬,你就來四海行會出題選人,難道不知道我在行會中也有不少生意往來,而且也缺人手嗎?”
“現在好不容易天後發起了珠英學士的考核,在其中選出個術算天才來,作答的還是我早年間提出的漕運改革問題,結果你又將人給搶走了!”
許穆言簡直覺得自己和馬長曦犯衝。
她順手推了推自己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又忽然想起來這東西還是她之前找馬長曦定製的,氣得直接將其從臉上取了下來,揣進了大氅的衣兜裡。
“你將人帶走也就算了,但你彆忘了,她不是你們將作監的官員。”
馬長曦又不是許敬宗,會被許穆言直擊痛腳,刺
激得抄起拐杖打人。若要比言語犀利,像她這種天天將手下工匠罵得狗血淋頭的,更不會怕她。
不過是因為現在大家都還沒出丹鳳門,吵得太厲害有傷天後和安定公主的體麵罷了。
她從容地又將王師若往後擋了擋,問道:“所以呢?”
許穆言嘖了一聲:“她們說你和公主下了軍令狀,非要在兩年內弄出個東西來,現在已過了一年還沒聽你這邊有消息,你若是心中著急,那也無可厚非,但我這邊也確實需要人手。”
“自去歲天災緩和之後,各地轉運使的壓力陡降,也都已走上了正軌,無需我再多加費心,那便是時候將漕運改動提上日程,總好過再往下拖延。要知多拖一年,便多費一年的錢糧。”
“你把人借我半年,我自去公主那裡立個字據,絕不逾時!”
王師若有些局促地朝著這位許度支的臉上看去,又見馬少監在這等情況下依然沒有退讓半步,不知自己該當有個什麼表現。
在通過天後的考察成為女官之前,她雖然知道自己的術算天賦不低,卻也沒料到會搶手到這個地步。
也就是這一轉頭的來回打量,她忽然自後頭看到了個更加重量級的人物。
安定公主發覺了她的目光,對著她比劃了個噤聲的手勢,繼續饒有興致地看著許穆言和馬長曦的搶人。
或許再準確一點說,她是在聽這兩人的新年計劃。
“你若真缺演算人才了,直接找漕運大戶的賬房協助都成,何必非要找到我這兒來。”馬長曦義正辭嚴地拒絕了許穆言的提議。
“此次北地之戰,唐軍床弩的殺傷力仍需改善,已在大軍折返後專程成立了弓弩改造項目,正需要謹慎計算弩箭軌跡。大都護也說想要看看,能不能再為受降城城頭多添幾項重器,以防備胡虜來襲。此為生死攸關的大事,自然比你那頭的要緊多了。”
“至於我向大都護承諾的東西,如今最重要的一步已經完成了,隻差那批製作出來的管材和其他結構組合到一處去,就不勞煩你操心我會不會無法按時完工了。”
槍管有了,火藥也有了,現在剩下的就是按照李清月所說,將火石點火以更為便利且安全的方式呈現出來,哪裡就像許穆言所說,她是因為拿不出個成果,才非要將人才給扣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