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在的地方是一棟爛尾樓,偌大的空間裡隻有黑漆漆的柱子作為支撐，窗外是一片草地，幾乎聽不到汽車經過的聲音，應該是在城郊結合部。
空蕩蕩的建築裡,海風刮過人體,帶走了人體的最後一點溫度。
顧羲庭有些冷,但寒冷更有助於他思考。
賀辰為什麼要綁他過來？他和賀辰唯一的聯係就是賀晏,難道為了報複賀晏？可是為什麼？
顧羲庭抬起頭，賀辰正站在他麵前，在氣溫幾度的天氣,他還隻穿著咖啡店服務生的襯衫馬甲，仿佛感覺不到一絲寒氣。
“很意外嗎？我用小咚這個身份接近你,”賀辰翹著二郎腿坐在他對麵，動作優雅,語調緩慢地說，“倒是你們讓我有些失望，竟然這麼久都沒發現我。”
顧羲庭不理會他的嘲諷,徑直問：“是你給賀晏下的藥？”
雖然是疑問句，確是肯定的語氣。
“他也真夠笨的,這麼久了才發現。”賀辰嘖了一聲，“戀愛果然拉低人智商。”
顧羲庭反唇相譏：“你沒戀愛智商也不見得有多高。”
“就憑你,還沒有資格說我智商低。”賀辰居高臨下的打量著他，臉上每一個表情都充滿了嘲諷與不屑，“不過區區凡夫俗子而已。”
顧羲庭差點兒要翻白眼了：“那請問高智商的賀辰先生,您大老遠綁我這個凡夫俗子過來做什麼？”
賀辰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雙和賀晏相似的眼睛看著他，銳利的視線仿佛要刮過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下一刻，熟悉的五官驟然放大，賀辰猛地湊了過來，二人距離幾乎不到十厘米。
顧羲庭抬頭迎接他的視線，漆黑的瞳孔裡毫無俱意。
二人僵持約半分鐘後，賀辰突然問了一句：“你喜歡我哥哪裡？”
顧羲庭：“？”
賀辰逼近一步：“你覺得我怎麼樣？”
這人發什麼瘋？顧羲庭一臉迷惑：“你要我介紹對象給你？”
“不，我要你，”賀辰的手撫上他臉頰，語氣親昵道，“如果你喜歡這一款，既然我哥可以，那麼我也可以吧？”
賀辰穿得少，手指冷得像根冰塊，顧羲庭被凍得一機靈，身體抖了一下，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你瘋了？”
“你不是就喜歡瘋子嗎？”賀辰起身收手，視線冷得不帶一絲溫度，“你喜歡刺激，渴望冒險，願意把自己交付給極度危險的人，在令人窒息的快感中幫抵達高.潮。”
顧羲庭：“……”
這位兄弟你腦補了什麼？
顧羲庭知道賀辰對他沒有一絲遐想，之所以這麼說，更多是和哥哥賀晏的較量。
因為賀晏和他在一起，因此也想自己試試，幼不幼稚。
就像是幼兒園的霸道熊孩子，看到彆人有一個心愛的玩具，要搶過來一樣，幼稚得不行，年齡最多不超過5歲。
“您的見解太高明了，簡直令人歎為觀止，”顧羲庭真誠道，“要不是我雙手被綁起來，我都想給您鼓掌了。”
賀辰抬起下巴，露出得意的表情。
顧羲庭：“雖然每一個分析都錯了，但是你大膽猜測從不求證的思想，實在是令人驚歎。”
賀辰的臉色迅速冷了下來，他垂眸看著顧羲庭，語氣中帶著怒火：“我說錯了？”
顧羲庭眨眼：“不然呢？”
“強詞奪理，”賀辰冷哼一聲，“如果我說錯了，那你為什麼會喜歡賀晏？”
顧羲庭：“自然因為他是個好人。”
“他是好人？”賀辰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仰頭大笑不止，“他都沒告訴你嗎？你不知道他有反社會人格障礙嗎？你不知道他天天都想著殺人嗎？”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說他是好人。”顧羲庭抬起頭，看著賀辰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要把你自己套在賀晏身上，也不要從自己的角度揣測賀晏，他和你從來不是一類人。”
“不是一類人？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是一類人？”賀辰咬牙，一把抓起顧羲庭衣領，“你們又偏袒了他！為什麼你也在偏袒他？為什麼命運之神偏偏選中了他？”
顧羲庭：“不是命運之神選中了他，是賀晏自己做出的選擇。”
“他做出什麼選擇？他根本沒得選！他注定了是一個壞人！”賀辰漲紅了眼睛，呼吸都急促起來，“我們是雙胞胎，我們從出生時都是一樣的，他隻能選擇和我走一條路！就算他現在走偏了，我總有天要把他抓回來！”
“要不要這麼幼稚？”顧羲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今年才上幼兒園嗎？”
“啪”一聲響，清脆的耳光落在了他臉上。賀辰這一巴掌用了全力，顧羲庭腦袋被煽得倒向一邊，腦海裡一陣嗡嗡作響，半張臉都麻了。嘴裡一陣鹹腥味兒，是牙齒劃破了口腔。
顧羲庭舌頭刮過後牙槽，冷冷一笑：“戳中你痛處了？”
賀辰用陰鷙的眼神盯著他，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
顧羲庭：“我還以為你和你哥差不了多少，沒想到你就是個大齡弱智兒童。”
“閉嘴！”賀辰一把抓住他的頭發，強迫顧羲庭抬起頭看他。
顧羲庭嗤笑：“沒用的，不管你做什麼，他也不會變得和你一樣。”
“你怎麼知道？”賀辰低下頭，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不在了呢？”
“怎麼，你想殺了我？”顧羲庭幾乎要笑出來了，“你以為殺了我他就變得和你一樣了嗎？”
那一瞬間，青年臉上充滿了勝券在握的表情，賀辰竟然不由自主後退了半步。但他很快找回了主動權，沉聲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如果有人給你一把刀，說我們之間隻能活一個，你會怎麼選？”顧羲庭舔了一下掛在嘴邊的血液，臉上透露出一股豔麗的嘲諷，“當初賀辰親手斷了自己左手救了我，但如果由你握了這把刀，我可能在10年前就死在你手中了。”
顧羲庭看著這張和賀晏一模一樣的臉，眼底卻沒有半分溫度：“一切都是因果，一切都是宿命。你自詡和賀晏是同類，但你在抵抗內心欲望失敗後，你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你羨慕賀晏有了正常生活，但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卻把自己推向了更遠的地方。”
賀辰呼吸粗重起來，眼底一片通紅。
顧羲庭：“什麼樣的人，就注定會做什麼樣的事。你們從來都不是一類人。”
顧羲庭的話像是一把尖銳的刺刀破開了他構建起的虛擬世界，一股壓不住的怒火衝了上來，賀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察覺到血液在太陽穴裡發瘋似地悸動著。
那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又回來了。
從小都是這樣。
明明是雙胞胎，他明明已經比其他小朋友聰明太多，然而所有人都隻看到了賀晏的優秀，在賀晏麵前，他每次都隻有自慚形穢的份。
但沒關係，至少賀晏和他一樣不正常，和他一樣克製不住破壞的欲望，像瘋了一般渴望剝奪生命。
在這樣的心理下，賀辰對賀晏的厭惡漸漸轉化為同一陣營的惺惺相惜。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是凡夫俗子，都是沒有靈魂的機器，隻有他們二人是優異的，他們和這個庸俗不堪的世界格格不入，隻能互相攙扶而行。
哥哥隻有他一個人了。
但他萬萬沒想到，不知什麼時候，那個人從加害者搖身一變成了正義使者。
他往黑暗的地方走，哥哥卻踏入光明之地。
五年前親手把他送進監獄，沒關係，他原諒對方的任性。賀辰一出來後就找了過來，但萬萬沒想到，賀晏再次把他拋下了。
他從監獄滿身傷痕爬出來，賀晏周圍已經聚集了無數支持他、崇拜他的人，他們的二人小世界被無情打破，其中最可惡的就要數這個顧羲庭。
隻有消滅了太陽，哥哥才會和他一同走向地獄。
但是在殺掉顧羲庭之前，他不介意體會一下哥哥曾經的體驗。這個叫顧羲庭的人，究竟有哪裡特彆？希望這次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卷。
賀辰推了一個桌子過來，上麵擺著一個方方正正的機器。
顧羲庭掃了一眼，隻見上麵分彆有一個紅色、藍色按鈕，下麵有一塊屏幕，對著一座高聳的商業樓。
賀辰走到顧羲庭麵前，像是員工介紹最新款手機一樣介紹道：“你麵前有兩個按鈕，一個藍色，一個紅色，藍色按鈕連接著一棟商業大樓，裡麵有超過4000人，你可以在屏幕裡看到他們。紅色按鈕隻有1個人。”
說到這裡，賀辰微微一側身，引導者顧羲庭朝著空蕩蕩的窗戶看去。
當顧羲庭看清楚窗戶上吊著什麼後，瞳孔猛地縮了一下。大樓窗戶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被捆綁成毛毛蟲的小孩兒，孩子被一根繩子掉在風中，腳下是幾十米的高空，止不住的尖叫。
顧羲庭強忍住內心的不安，努力用不在乎的語氣問：“你想做什麼？”
“很簡單，你隻需要做一個選擇，”賀辰唇角勾起一個笑，“按下藍色按鈕，炸彈爆炸，4000人死亡，按下紅色按鈕，繩子斷裂，1人死亡。”
顧羲庭閉上眼，努力克製著想要給賀辰一拳的欲.望。
這個選擇著實誅心，不管是選擇藍色按鈕還是紅色按鈕，都是極為糟糕的局麵——這是一個無法選擇的問題，賀辰根本沒有留活路給他。
顧羲庭腦海轉得飛快，一時間卻也找不出恰當的處理方式。
不知不覺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你以為不選擇就可以嗎？”賀辰仿佛察覺到他準備蒙混過關，大手一揮，畫麵上方突然出現了倒計時。
10:00，09:59，09:58……鮮紅而碩大的數字一點點減少，滴滴答答的聲音，像是奪命警報一般環繞在顧羲庭耳邊。
“你還有10分鐘的時間做出選擇，如果你放棄選擇，那麼他們都會因為你的不作為而死亡。”看著數字一點點倒退，賀辰緩緩勾起了嘴角，“既然你說一切都是因果，那麼來吧，迎接你的因果。”
被掉在空中的孩子又哭了起來，大喊著：“放我下來！叔叔救我！我不要死！嗚嗚哇，媽媽，媽媽你在哪裡……救我……”
而在監控視頻裡，商業大廈人來人往，絲毫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經掌握在一個與他們毫不相乾的人手上。
顧羲庭皺著眉，雙手緊緊握成拳頭。
他應該怎麼辦？